都苑
一
「相原在什麼地方?」
這麼說來,信吾難道想從孫兒身上追尋保子姊姊的影像,信吾覺得自己很可惡。雖然覺得自己可惡,卻仍產生一種妄想,認為菊子流產的孩子,那失去的孫兒可能是保子姊姊的重生,可能是不世出的美女。自己竟然會有此妄想,信吾不覺一驚。
「房子。」保子責備。
「是啊。說話、哭泣都要謹慎。」
「相原做什麼事?」
「房子好像沒有另外寄信,是我想念相原。」
「這個嘛,可能是秘密販賣麻|醉|葯之類的東西。好像已經做了人家的爪牙,他自己已先中毒了。」
信吾抑住怒氣:
「不是孩子,是我哪!」房子搖搖幌幌往廚房走去。「孩子哭是莫可奈何的事!」
「已經半年了。」保子附和,「不過,房子的事和菊子的事,沒有關係。」
「房子,乘這機會,你把要說的話全部說出來看看。坦爽說出來,剛好菊子不在。」
「夏天的浴衣,爸爸常常反面穿的。」
「沒有關係?雙方都跟爸爸有關係吧。」
「孩子哭,有什麼辦法。
和*圖*書
」信吾輕聲說,微張著嘴。里子向上翻眼注視保子,然後碎步跑回廚房。
「絲瓜亭?」
保子從旁調解說:
「那麼,房子的東西呢?」
「嘿,在琉球?是怎麼一回事?」
「他是一個不會多問多說相當可靠的人,不會有問題。如果相原在家,我也想去跟他談談房子的事,可是單單去見腿有病的婆婆,有什麼用。」
保子也站起來,抱起身旁的國子放在信吾膝上:「看顧一下。」然後走向廚房。信吾抱著國子,軟軟的,所以讓她靠近腹部,握住她的腳。瘦瘦的腳腕和胖胖的腳板全握在信吾的手掌裡。
保子聲音比平時尖銳。
「汗衫本來是從葡萄牙語音譯過來的。若在葡萄牙,誰知道是左袵還是右袵。」
令人討厭的眼神,信吾想和_圖_書。
「真會講話。」
保子猛然直起腰。
房子還是乳兒的時候,常常赤|裸裸躺著換衣裳,信吾抓她的胳肢,房子縮著鼻子,揮動雙手。信吾很少想到此事。
鏘的一聲,碗盤投到水槽的聲音。
說著,信吾轉身對著房子,等待房子回答。
「那時,菊子說,如果在琉球的話,左袵右袵都沒關係。」
「不,以前也曾有過一次。」信吾說。
「可不是嗎?菠菜燙過頭,可以說成煮過頭嗎?沒有燙得細細碎碎,還保持菠菜的原狀啊。用溫泉燙算了!」
「菊子為討爸爸歡喜,不時動腦筋,所以能得爸爸歡心。菊子所以說在琉球的事,不就是如此嗎?」
「清清楚楚地反面穿,和迷迷糊糊地左袵而穿,情形並不相同。」
房子好像嚇了一跳,搖搖頭。
「爸爸完全迷糊了,媽。」房子擦拭餐桌,「從公司回來換衣服時,汗衫和和服衣襟都向左邊拉,再繫上腰帶,站著看起來真怪。哪有這樣穿的?爸爸大概今生第一次這樣穿吧!相當奇怪。」
「爸爸真是個有趣的www•hetubook.com•com爸爸。」房子粗重地把晚飯後的小碟子疊在盤子上,「對自己的女兒比對外來的媳婦還要客氣。媽,你說對不對?」
相原的墮落,房子、信吾甚或相原自己都無法予以挽回。信吾移目晚霞遍佈的庭院。
可是,小寶寶似乎不懂什麼叫抓癢。
「什麼?」
房子又變臉色。
孫兒里子的容貌比母親房子漂亮,乳兒的國子還大有希望。
「你讓國子自己穿和服看看,她可不知道是左袵還是右袵嘍。」
房子從下雨的除夕回來以後,的確已將近半年,女婿相原不吭一聲,信吾也沒去會相原。
「你派公司裡的人去啦?」
「真的?帶著一個包巾回來,還以為你為人太好了呢?唉,唉……」保子嘆息。信吾懷疑,房子知道相原的行蹤才寄信給他。
「相原好像不在家。我每月派公司裡的人去一次,看看情形。與其說看看情形,倒不如說是送點贍養費給相原的母親。如果房子在相原家,她也許就是房子應該要照顧的人。」信吾說。
里子抓著房子衣袖,保和_圖_書子抱起國子,四個人一齊回到飯廳。
向前倒下,向旁滾動,一時之間並沒有哭出來。
信吾不大說,房子乳兒時長得很醜,因為話還沒說出口,保子姊姊美麗的容貌就已浮現出來。
「如果用含鐳溫泉,量好熱度和時間,燙菠菜來吃,爸爸就可以像大力水手那樣,即使菊子不在,也會精神奕奕哪!」房子說,無一絲笑意。「我討厭,這麼陰鬱!」房子用膝蓋的力量頂起沉重的盤子,「英俊的兒子和美麗的媳婦不在身旁,連飯都難吃嘍!」
保子笑了出來。
房子俯首不答。
「可是,壞腿的婆婆似乎已經不住在家裡,有別人住進去了。房子已經沒有家了。」
「送錢了?」信吾已察覺,保子瞞著信吾給房子零用錢。
「房子,要說的話應該還有很多。房子,兩三天前你到郵局寄信給相原了。」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正顏厲色地說,沒有菊子的烹飪,爸爸吃飯都不說話。」房子又哭,「可不是嗎?爸爸雖然默默的吃,總是吃了,但我覺得好寂寞。」
「爸爸要返回乳兒時代,還早www•hetubook•com.com哪!」房子以不屈的口氣說,「媽媽,爸爸真可憐,媳婦回娘家一兩天,爸爸就不知道怎麼穿衣服了。親生女兒回娘家不是已經半年了嗎?」
乳兒的容貌長到成人,會有好幾次的變化,信吾的期待卻落空,而且期待逐年遲鈍。
「這也是菊子的博聞強記?」
信吾抬起頭,與保子面面相覷。
信吾繼續說:
傳來房子的啜泣聲。
「溫泉不是可以燙雞蛋,蒸饅頭嗎?媽媽吃過含鐳溫泉燙的蛋吧。蛋白堅硬,蛋黃柔軟……。京都的絲瓜亭不是做得很好嗎?」
「因為孩子的問題。你想讓爸爸替你解決?」
「就是瓢亭呀。雖然窮,瓢亭可還知道哪。我是說,絲瓜亭可以把菠菜燙得很好。」
「要抓癢嗎?」
「溫泉是什麼?」
保子楞住了。
保子恐懼地望著信吾。看來彷彿畏懼一直隱密不宣的丈夫更甚於畏懼相原。
「媽,衣櫥和箱子都空空如也,沒東西了。」房子說。
握住國子雙腳的手一鬆,國子從信吾膝上站起來走向廚房。雙手握拳前伸,步伐不穩。「危險!」信吾剛出聲,寶寶已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