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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風雲

作者:王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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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建康城的陷落

二四、建康城的陷落

經過二十一日的休息和整編,岳飛終於集合和編組了近一萬人的隊伍。他在當夜召集眾將會商,議論今後的去向,王貴提出其實是在早先商定的方案,說:「馬家渡戰敗後,建康城勢不可守。若是自家們入城內死守,又不免受制於杜充。不如且移屯茅山,憑藉山勢,與敵周旋。」劉經首先表示贊同,說:「此議甚好!」岳飛見眾將沒有異議,就說:「既是眾人定議,自家們明日便前往茅山。」二十二日黎明,這支軍隊撤離鍾山,向茅山轉移。麻煩的問題是在軍隊之外,又挾帶著幾千家眷,還必須專門派兵護衛。
秦檜說:「大金御寨遠在白山黑水,中原底事,多由東、西二朝廷做主。東朝廷以訛里朵三太子為首,西朝廷以粘罕國相為尊,國相尤是位高勢重。三太子與四太子是同母兄弟,撻懶郎君既是願立劉豫,唯恐三太子與四太子心同氣合,故遣發杜相公去西朝廷。然而杜相公去西朝廷,亦未必不是吉人天相。」杜充聽後,愁顏頓開,說:「下官蒙秦參謀明示,如撥雲見日,不知何以為報?」
完顏兀朮在眾小姐中挑選了兩名姿色最美的,準備帶出城外。韓常也想挑選兩人,卻被完顏兀朮制止,他對韓常說:「你帶了小姐去,又如何行軍用兵?待自家們生擒康王回來,我另當重賞你五十人。」韓常再也不敢說什麼。
金軍騎兵十分講究用兵的快速,但完顏兀朮雖然在馬家渡取勝,卻損兵折將,蒙受重創,不得不休整五天。他命令烏古論少主接替戰死的完顏迪虎,出任萬夫長,作為前鋒,於二十六日向建康府城進軍。
他派吏胥召來了建康知府陳邦光,陳邦光也一變原先摧眉折腰的姿態,對架子極大的杜相公行起近乎平交的禮節,他只是微微彎腰一揖,說:「下官拜見杜相公。」僅僅是一個小動作,已使杜充的內心充滿了辛酸,他只能作揖還禮,說:「陳制置,只因王躞臨陣脫逃,王師於馬家渡敗績,你以為當如何守禦建康府?」陳邦光還兼任沿江都制置使,杜充特別稱他「制置」,已經流露出命他守城的意向。
陳邦光完全聽出了杜充的弦外之音,就連忙辭避說:「杜相公文韜武略,威聲遠播,今以右相兼宣撫使之尊,受朝廷重託,自當有折衝禦侮底奇謀妙策,使建康城有金湯之固。下官庸淺,唯有稟命於杜相公。」杜充也明白對方的用意,他不願再與陳邦光兜圈子,就直截了當地說:「我明日便欲起離建康,渡江去真州,號召江北諸軍,截虜人歸路。我授命你固守府城,以待援師。」
秦檜又問:「如是四太子今年追不得康王,可否在江南立足,度過暑月?」杜充說:「江南諸將俱是庸碌之輩,唯是我宣撫使司屬下,有一個統制岳飛。此人煞是智勇雙全,三年之前,曾在太行山,以孤軍轉戰,殺退了四太子大兵,此後又屢破大金人馬,不可小覷。」
金軍未渡江之前,建康府城裡的坊郭戶市民已經逃走了一半。杜充得知金軍渡江的消息後,卻下令關閉城門,於是城裡更是風聲鶴唳,謠言紛起。驚慌的市民們來到各個城門口,請求開門,而各個城門卻都有軍兵嚴密把守,嚴禁出入。城東的上水門前聚集的船隻不多,而下水門是秦淮河的入江口,門前擠滿了逃難的船隻。水門剛打開,市民的舟船就互相擁擠著出水門。杜充豪華的官船反而被民船攔截在離下水門頗遠的河面。
這句問話可難為了杜充,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方知完顏兀朮和完顏撻懶彼此並無聯絡,一時簡直不知道如何措詞。他想了一會兒,才想到了自己給陳邦光回信上的用詞,就結結巴巴地說:「下官久侍康王,深知他荒淫無道。唯願棄暗投明,救百姓於水火。」杜充吩咐吏胥,取來陳邦光的書信,躬身面呈完顏撻懶,說:「此是建康陳知府底來信,備述四太子之意。」
有僕從進屋報告,說:「秦參謀求見。」杜充連忙出迎,卻一時不知對秦檜行什麼禮節,秦檜見到杜充,還是依中原方式行揖禮,杜充就還以揖禮。
酒闌席散,歡娛盡興,完顏兀朮吩咐陳邦光說:「我留張、蕭二太師在此,與你共守城池。你可為我作書與杜充,若是能歸附大金,當與大楚底張邦昌同等禮遇。待我活捉康王北歸時,另與你賞功。」陳邦光說:「下官恭依四太子尊命。」
自嘆窮途末路的杜充又轉而有豁然開朗之感,但他為了抬高自己的投降身價,還是採取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態。他提筆回信,婉言謝絕,而在謝絕之中,又保留鬆動的口氣。
完顏兀朮又說:「聞得城中有通判楊邦乂不願投拜大金,可將他押來。」不一會兒,楊邦乂被押到大堂。完顏兀朮只見楊邦乂的胸襟上寫了十個大字的血書:「寧作趙氏鬼,不為他邦臣。」站立堂中,傲然不屈。他向張真奴問明了血書的內容後,就說:「楊通判煞是好漢。陳知府,你須與我曉諭,若能說得他投拜,便是你底大功。」
杜充與秦檜話得投機,當夜設宴招待。秦檜相當討厭吃女真人的「肉盤子」肥肉,甚至茶食,現在終於重新品嚐到家鄉的稻米和菜餚,格外高興。杜充特別叫兩名靚麗的侍妾在旁勸盞,他們濃妝艷抹,嬌聲軟語,更使秦檜為之神魂顛倒。一個女子舉箸給秦檜夾上一片嫩筍,說:「秦參謀必是多時不得家鄉玉食。」秦檜竟下意識地抓住她的玉手。那個女子一聲尖叫,筷子和嫩筍同時落地。
烏古論少主所部離城十里,卻遭遇到一支部隊的阻擊。這是宋朝宗室、上元縣丞趙壘之統率著當地的一千鄉兵,自東而西,前來江寧縣的地界迎敵。這一千人只是裝備著紙甲、竹槍、竹弓之類,但作戰的頑強卻完全出乎金人意料。一個時辰的激戰,最後還是完顏兀朮親統大軍趕來,才將這支鄉兵殲滅,而金軍也傷亡甚眾。完顏兀朮的心頭不免籠罩深重的憂慮,對自己能否攻下建康城感到毫無把握,他下令說:「且去建康城南門下寨,以觀南虜動靜,不得輕易攻城。」
陳邦光只得上前說:「楊通判,常言道,識事務者為俊傑。大金軍馬所向無敵,康王猶如釜魚假息,必是朝夕被俘——」不等陳邦光說完,楊邦乂指著他大罵說:「天子以你捍守建康城,你不能抗敵,又有何面目見我?」罵得陳邦光滿面羞慚,無言對答。
二十七日,建康府各個城門同時打開,完顏兀朮只率軍隊二千人入城,他隨身帶著漢兒萬夫長韓常和兩名千夫長,一個是渤海人張真奴,另一個是奚人蕭斡里也。陳邦光率領官員在南門外迎接。完顏兀朮進入府衙後,居中坐定,韓常等三人分坐兩旁,而陳邦光和全體降官則叉手在兩邊侍立。完顏兀朮開始說話,由張真奴擔任通事,他說:「陳知府,你們既已投拜大金,須知大金禮俗,可先與我剃頭辮髮。」眾降官雖然面有難色,可是事已至此,又有和圖書誰敢違抗。陳邦光第一個帶頭,被一名金兵剃去頂髮,又將其餘的頭髮紮成兩條辮子。
岳飛和將士們已是連續兩個日夜的奔波和鏖戰,但退到鍾山以後,岳飛還是無法休息,他必須招收來自其他各軍的敗兵敗將,重新整編隊伍。岳飛剛匆匆地吃過早飯,杜充的一名親吏就帶著大量的銀和絹前來,並且還有一個宣撫使司的札子。岳飛將札子給眾將傳看,然後對吏胥說:「杜充剛愎苛酷,濫殺無辜,致使將士離心離德,畏敵怯戰,擅棄京師,誤國敗事。我不能為馬統制等報仇,誅除杜充,以謝天下,已是問心有愧,豈能再屈居於罪臣之下。然而目即杜充尚是右相兼宣撫使,眾將若是願追隨杜充,我亦不敢強留。」
完顏兀朮連夜出城,宿於鐵作寺。他在十二月初統兵南下。張真奴和蕭斡里也兩個千夫長統兵二千,他們在建康府城西南原宋高宗行宮一帶駐守,由於兵力單薄,為了安全起見,乾脆將這一地區的居民全部趕走,在軍營周圍另築一個小城,成為城中之城,人稱新城。金軍不時出新城,將財寶和女子搶掠入內。陳邦光的一舉一動,自然須要先請示張真奴和蕭斡里也。
如果在平時,杜充見到有人竟敢調戲他的愛妾,必定是暴怒不可遏,今天卻顯得格外慷慨,他說:「既是秦參謀喜愛,我願以此女子相贈。」秦檜想到在燕京的那位河東獅吼,連聲說:「不敢!不敢!」他望著那個女子,又不免垂涎三尺,於是乾脆厚著臉皮說:「若得她侍奉一夜,下官便已感恩不盡,而心滿意足。」杜充哈哈大笑,說:「會得!會得!」
陳邦光說:「倉猝之際,鄉兵如何召集,便是召集,徵發在城男丁,亦是難以守禦。杜相公平時以國之干城自許,危難之際,豈得隻身潛逃,而將守城之責諉於下官。」陳邦光的話已經相當刺耳,杜充再也無法忍受,他咆哮說:「我命你守城,你豈敢不聽號令?」
張真奴翻譯之後,完顏兀朮大怒,下令說:「速將他窪勃辣駭!」一名金兵舉棒上前,當頭猛擊,楊邦乂立即倒地。完顏兀朮餘怒未息,又親自抽出佩刀,朝楊邦乂胸前刺去,當場剜出他的心臟。在場的降官們個個嚇得面如土色。
雙方坐定,秦檜說:「昔日與杜相公同朝為臣,不期今日得見。」杜充聽秦檜稱自己為「相公」,而不像劉豫那樣叫「官人」,心裡的虛榮心又多少得到一些滿足和慰藉,他說:「下官不才,初次歸順大金,又不知禮儀情實,須得秦參謀關照。」
在女真人看來,授予漢人孛堇的官誥,雖然爵位不高,還是一種特恩。劉豫將「謀克孛堇」翻譯為「百夫長」,又使杜充氣上加氣,羞上加羞,自己曾是一個堂堂的宰相,卻僅僅換得一個起碼的百夫長頭銜,但他當面還須向完顏撻懶謝恩,說:「下官感戴撻懶監軍底恩典!」
杜充發遣重兵去馬家渡後,再也無法安臥,只是徹夜在房中踱步。他的親吏們不難發現,昨天還是驕恣而不可一世的杜相公,今天卻是哭喪著臉,眼球裡佈滿了紅絲。他平日胃口極好,有一個貪饕的大腹,而二十日竟整天不吃飯。直到夜間,才叫吏胥們端來薄粥。他剛吃了幾口,就傳來了陳淬戰敗的急報。杜充當即撂下飯碗,氣急敗壞地說:「速備舟船,自下水門出城!」杜充帶著親兵和吏胥匆匆來到秦淮河邊上船。
杜充回到天慶觀,侍妾、僕從和道士們都驚奇地發現,和-圖-書杜相公已經改變了模樣。杜充吩咐趕緊收拾細軟,準備明日動身。他本人懷著滿腹辛酸,獨自在房裡取銅鏡照影。他向來看不上女真人的髮型和服飾,現在見到本人在銅鏡裡剃頭辮髮的尊容,真是欲哭不得,欲笑不能。他長吁一聲,忽然背誦起一句唐朝羅隱的詩:「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劉豫皮笑肉不笑地說:「杜官人初到大金,何不將二女子敬獻撻懶郎君?」杜充已經忍無可忍,他怒吼道:「劉通事此意甚好,然而下官當自去敬獻,不敢有勞劉通事!」他不叫「劉安撫」,而叫「劉通事」,也是有意羞辱對方。
轉眼到了建炎四年(一一三〇年)初,負責淮南戰場的完顏撻懶親統兵馬,南下真州。杜充這次卻不敢擺任何架子,他親自出城十里迎降。完顏撻懶進城入州衙,在大堂正坐,向來妄自尊大的杜充只好叉手侍立一邊,而在另一邊侍立的則是辮髮左衽的劉豫和秦檜。劉豫和秦檜都曾與杜充相識。劉豫現任金朝京東東路、西路、淮南路安撫使。秦檜也學了一些女真話,卻不如劉豫學得好,完顏撻懶用劉豫充通事,向杜充發問:「聞得你身任右相、兼宣撫使,在建康府留守。何以不投拜兀朮,而到此處投拜於我?」
杜充再也不過問建康府城的防守,他在二十三日帶著三千親兵,逕自乘船出下水門,逃往對江的真州。
金軍拉出楊邦乂的屍身後,完顏兀朮在大堂與降官們開始飲酒作樂。降官們陪著笑臉,逐一上前,向完顏兀朮等人勸盞。完顏兀朮等人初次品嚐到江南風味的名酒佳餚,胃口大開。陳邦光還特別強逼一批秦樓楚館的小姐,為完顏兀朮等人佐酒彈唱。
陳邦光說:「我並無兵馬,如何守得?」杜充說:「你可調集各縣鄉兵,徵發在城坊郭戶男丁,上城防拓。」
翌日杜充啟程,老奸巨猾的秦檜怕得罪劉豫,不便相送。劉豫卻前來送行,他見到有兩個體態裊娜的女子,不免起了歹意。他上前揭開兩人的蓋頭,觀察他們的容貌,然後對杜充說:「二女子是甚人?」杜充此時已氣得面皮發紫,但只得忍氣吞聲地說:「此是下官底侍妾。」
陳邦光此時也不示弱,說:「杜相公,你平時若是不威福自恣,何至有今日?依下官之見,你若得死守府城,尚不負主上委寄之重。」兩人大吵一場,面紅耳赤而散。
杜充心急火旺,吩咐吏胥們傳話,大喊道:「杜相公欲出城迎敵虜人,爾們速與讓路!」民船上的百姓也紛紛大喊:「自家們亦是欲出城迎敵。杜相公尊貴,不可輕上行陣,自當在小民之後出城。」杜充在官船裡聽後,氣得說不出話。他又聽到百姓們大喊道:「杜相公平日暴戾,枉斬了多少無辜。如今緊急,又欲棄城逃遁!」更有人大嚷:「杜充,你身居高官,便當與府城共存亡。你若在陣前身亡,尚是贖了枉斬無辜底罪過,為朝廷盡節!」杜充聽著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奚落,面皮紫漲,張口結舌,最後他只得下令說:「且挪回宣撫使司!」
杜充逃到真州後,不住官衙,卻住在天慶觀裡,只是成天和兩個侍妾宴飲,借酒澆愁。十二月初,有吏胥報告說:「建康陳知府命人渡江攜書前來,求見杜相公。」杜充想起自己臨行時的口角,真想驅逐來人。但他又很想知道江南的動靜,於是就命令吏胥先把書信要來。陳邦光的書信不但寫得十分客氣,而且還相當謙卑,信裡首先就向杜充謝https://m.hetubook.com.com過,其次是說明自己降金的經過,最後是分析杜充的處境,強調完顏兀朮的招降條件。當杜充見到信中「四太子欲處杜相公以大楚張邦昌之位」,就完全動心了。
杜充滿面窘色,又改行生硬的女真跪禮,他半跪在地上說:「下官願以兩個侍妾敬獻於元帥監軍閣下!」完顏撻懶高興地說:「杜充,你投拜大金,尚無官封,我今授你一道謀克孛堇底官誥。」
完顏撻懶聽後微微一笑,對劉豫說:「子皇帝一事,兀朮又不是元帥,如何許得他?」劉豫聽後,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他有意對杜充稍作改譯,說:「撻懶監軍言道,四太子又不是元帥,如何能叫你坐張邦昌底交椅?」
劉豫為了巴結完顏撻懶,還是搶先稟報說:「杜充有兩個殊色侍妾,我叫他前來敬獻監軍。」完顏撻懶當然高興,說:「甚好!」杜充雖然竭力克制自己的感情,還是稍帶不快之色,他帶著兩個女子進入大堂,因為氣昏了頭,竟上前對完顏撻懶行揖禮,劉豫乘機大喝:「杜官人見得撻懶監軍,豈得不知大金禮節?」
杜充立即面如死灰一般,他正想用一些話來掩飾自己,表示自己無意於當子皇帝,只求拯救百姓之類。完顏撻懶卻吩咐劉豫說:「杜充既已投拜,便須辮髮,習大金禮俗,你可教他。此處不須留他,明日便將他遣發去河東,叫粘罕與谷神授他一個孛堇。」劉豫在翻譯時卻做了手腳,女真語的「孛堇」本意是官長,劉豫卻有意譯為「低官」。秦檜看透了劉豫的用心,卻不便糾正,以免得罪劉豫。
秦檜過去並非沒有聽到過岳飛的姓名,唯有杜充這次介紹,才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說:「實不相瞞,撻懶郎君以為四太子難以成事,屢次問卜,俱是不吉。他曾言道,當初在開封破城時,趙氏少主上降表,萬姓燃頂煉臂,號泣迎送,蒼天突然降雪,便見得天意人心,不如南北分疆而治。若是四太子無功,他便放我南歸,成就南北講和。建康是自家底桑梓故里,如今已歸屬大金,雖是一江之隔,我如此衣飾,卻不便拜謁祖塋,還須等候四太子底戰報,決定行止。」秦檜內心其實相當厭苦女真人的馬背生活習俗,思念故土和親戚,渴望回南方生活和做官,這又是他不願向杜充坦白的。
又羞又惱的杜充還是在當天啟程。他途中只能在夜間獨宿時,才背著僕從,傷心地痛哭幾場。
秦檜說:「自家們既又是同朝為官,自須輔車相依。」他接著把劉豫所以忌恨杜充的原因也和盤托出。秦檜願意向杜充透露真情,也出於對劉豫陵轢同列的嫌恨。杜充到此才恍然大悟,說:「然則我當怎生理會,懇請秦參謀教我,此便是死生肉骨之恩,下官當銘感終生。」
其實秦檜也有自己的意圖,他又換了一個話題問道:「杜相公熟知江南情偽,依杜相公之見,此回四太子出兵,可否生擒得康王?」杜充說:「康王決意逃竄,若是奔走閩廣,切恐四太子難以追趕。」
金軍到達建康府城,在南門外紮寨,完顏兀朮臨時選擇了鐵作寺作為司令部。紮寨尚未完畢,有大撻不野押上了兩名建康府的吏胥。他們送來陳邦光的降狀,約定明天大開城門,親自出門投拜。完顏兀朮喜出望外,他由通事翻譯,向兩名吏胥盤問情況,特別打聽了宋高宗和杜充的下落,兩名吏胥據實回話。完顏兀朮最後發付兩人回城,下並且賞賜銀子十兩。
他說完,就望著傅慶、劉經和扈成三人,因為王和*圖*書貴等將肯定是和自己同心同德的。傅慶馬上從交椅上一躍而起,大聲說:「我願追隨岳統制,不願追隨杜充那廝奸佞!」劉經和扈成也作同樣表態。岳飛下令給全體將士平均分發犒賞銀絹,包括其他各支敗兵。儘管岳飛允許將士投歸杜充,而那名吏胥最後竟未能帶走一兵一卒。
陳邦光和杜充之間來回通信多次,杜充抬高身價的慾望自認為得到了滿足,就正式表示「願棄暗投明,救百姓於水火」。真州知州得知此事,只好逃離州城,並且向朝廷上奏,報告杜充叛變。杜充帶來的親兵風聞此事,也大部分逃散,最後只剩下不到二百人。
完顏撻懶當然無法讀漢文,就把書信交付劉豫和秦檜。不料金朝正在醞釀未來子皇帝的人選,而完顏撻懶首先看中了劉豫,並且向劉豫有所透露。劉豫更是向完顏撻懶百般討好,覬覦著子皇帝的寶座。他看了陳邦光的書信,真恨不能當即把杜充刺死。但此時此刻,劉豫面對著秦檜,也只能如實向完顏撻懶介紹書信的內容。
一個進士出身者,做此類文字遊戲,還是游刃有餘的。他寫完信後,又吩咐吏胥說:「可賞來人白銀五兩。」這當然又是一種可以使陳邦光心領神會的姿態。
杜充再也無話可說,他只能向完顏撻懶作揖告退,不料劉豫又說:「杜官人既已投拜,便是大金臣子,須與撻懶監軍行大金跪禮。」杜充滿臉窘色,他還不清楚怎麼行女真人的跪禮,就尷尬地說:「下官端的不知甚個跪樣?」劉豫翻譯以後,完顏撻懶哈哈大笑,他的眼光轉向秦檜,說:「你可教他!」秦檜來到杜充身邊,朝著完顏撻懶,以熟練的動作,做了一個跪左膝,蹲右膝的全套禮節。杜充也學著做,卻顯得笨手笨腳,引起眾人的一陣哄笑。滿面差慚的杜充被劉豫領出大堂,當即剃頭辮髮,換穿左衽服裝。
杜充接到吏胥來自鍾山的回報,才如夢初醒,原來曾經是自鳴得意的「威重於恩」的馭將之術,最後竟結出一個眾叛親離的肥碩苦果。他雖然還擁有右相兼宣撫使的重名,現在除了身邊的三千親兵之外,再也指揮不了一兵一卒。幾天以來,他已經反覆考慮過今後的去向。如果是東逃西竄,無非是投奔受過他侮辱的韓世忠和劉光世,自己作為一個敗軍之相,肯定是被他們所羞辱。如果逃往行朝,其結果也無非是遭彈劾而罷相,所蒙受的罵名,也決不會少於黃潛善和汪伯彥。因此,渡江去真州,躲避金軍,就成了他唯一可能的選擇,儘管這種選擇也充滿苦澀。
杜充回到衙裡,已是天光微熹。他兩個夜晚未能入睡,只覺得頭疼腦脹,兩眼昏花,有吏胥報告說:「啟稟杜相公,韓節使底大軍已焚了鎮江府城,退往江陰軍。陳都統力戰陣亡,岳統制已是整軍退回鍾山軍營。」韓世忠不服節制,不來支援建康府,這還是在杜充意料之中的事,而岳飛整軍而還,又給杜充帶來了希望。他吩咐說:「可與諸軍各人犒賞銀十兩,絹十匹,另與岳飛下札子,命他提舉一行事務,叫他統兵入城,我當與他同去真州,徐謀興復大計。」原來在此前,杜充已得到隔江真州知州的報告,說是金軍已全部撤離真州地界。
蕭斡里也與完顏兀朮說了幾句,就拿著紙筆到楊邦乂面前,說:「死活二字,由你自寫。」楊邦乂當即大字寫了個「死」字,擲筆於地,又對完顏兀朮大罵說:「金國妄自尊大,興兵塗炭中原,天道恢恢,豈能容得,你作惡盈貫,必是磔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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