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者的賭注
6
「好哇。不過——萬一他拒絕呢?」
可是,牆壁和地氈上留下紅黑色的血跡,栩栩如生。
「嗯,總算平靜下來的樣子。」
「我不曾愛過她。」永江歪歪嘴角笑了。「不過,殺了那種女人,對我今天的地位也沒任何好處吧。若要找情人,我要多少都可以,而且,她的價值還不到我恨的地步嘛。」
「可是……為何北村不否認?不可思議。」
「不壞。」有惠把煙蒂揉熄在煙灰缸裡。
「永江先生,尊夫人的事——」
「當然是你叔父了。」
「你不像爸爸,詭計多端的。」
永江走到牀邊坐下。
「我想,路代可能準備尋死的。可是下不定決心去實行,正在痛苦的當兒,秘書來了。她把自己的痛苦,以及對派對的全部憎恨,全都集中到那位秘書身上。應該是這樣吧。對秘書來說是件不幸的事。」
「你說對了。已經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了。前妻因精神病而住院,一名秘書因意外身亡。僅此而已。」
隔鄰是永江和有惠的臥室。有惠邁步。
「賭博……你太太可以自由使用的錢,大約多少?」
「是……」永江垂下眼睛。「歌唱得很好——住院以後也常唱歌。她的歌聲是很好的。」
「服裝費、珠寶費方面有相熟的店鋪,要多少都買得到。珠寶方面,大概被她轉賣去別的店了吧。」
「在這裡,哥哥是負責人,有必要進行偵查哦。」晴美盤起手臂。「因為沒有其他人了。沒法子啦。」
「你說甚麼呀?」
「晚安,兒子。」
「是的。她叫路代。也許紳也想像不到,她是個溫柔、內向的女子。」
片山打開小小的抽屜,拿出一個四方形鑲天鵝絨的小箱子。
走廊上,已經沒有了有惠的屍體。梶本把她搬到空房去了。
「總有辦法的。」
「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吧!」
「譬如——梶本。」
「那是一個招待好些重要客戶首腦的派對。途中,路代突然不見了。我很在意,可是正在招呼著重要客人,總不能中途退席。然後,在一個月前來我家幫忙的女子臉青青地跑來叫我。我問怎麼啦,她只是顫抖著說『太太她——』而已。」
「啊……」片山望望晴美。她在皺眉頭。
「她叫人去查了吧。不過,因她得了妻子的寶座,而我又對她死了心的關係,她也樂得逍遙。」
「大家怎樣了?」
「即是說她帶著刀在身上?」片山說。
「看來是這樣的。那位秘書是負責派對的接待和菜餚等進行工作的。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晚也為瑣瑣碎碎的事跑來跑去。可是,路代突然表示頭痛得很厲害,上樓去了。秘書卻認為如果路代不在的話,派對無法順利進行。於是上樓找她,見她獨自在哭泣。秘書覺得難受,但仍遊說她忍耐一下,設法出席派對。然後,內子冷不防用刀刺他。」
「好的。」石津沒趣地點點頭。
「你曉得嗎?」
「片山兄見到屍體也沒暈倒的事。」
「多管閒事!」
「那麼說,你很恨有惠女士囉。」片山反唇相譏。
「寶石碎了?怎會那麼容易碎掉?」
「應該是的。」永江點頭。
「被人瞧見了怎辦?」
「懂嗎?萬一老爸在這裡被人幹掉的話,你猜大家認為誰是兇手?」
「啊——」她連發出聲音的時間也沒有。強壯的手臂抱住她的脖子,她的呼吸停住了。另一隻手的短劍貼住她的肚腹。
有惠往紳也的臉湊近。「那種事,我最喜歡。」
「我和路代離了婚,把她送去瑞士的醫院留醫。來歐洲公幹時,我都時常轉去探望她。可是,在不為人知的情形下探望也非易事。而且,路代也完全沒有康復的希望之故,我就逐漸不想去了……」
「派對……」
——已經十點多了。
神津麻香盡量擺出處理公事的態度,就像在辦公室似的表情嚴肅,挺直背脊而坐。
「你真樂天派。」
——凌晨三時了。
有惠目不轉睛地盯住紳也。
「我妻子。」
「我也要走了。天亮以後,他可能醒來啦。」有惠扔掉浴巾,穿上內衣褲,披上晨褸。
「恐嚇。倘若不在形式上結婚的話,我將失去社會地位……」
「沒甚麼好東西嘛。」晴美說。
「到底怎樣做?」片山瞪大眼問。
「石津,你留在這兒好了。」晴美說。「我和哥哥去查一下。」
是我的月薪的幾倍呢?片山想說,又止住了。因為那是有點小氣的想法。
「她把錢特別花在甚麼地方?」
「當時她已不能正常說話了。只是指著倒地的秘書,語無倫次地說『派對……派對……』罷了。」
「是嗎?」
「甚麼——那還用說。有啥辦法可以離開這城堡呀。」
「喂,福爾摩斯。你有甚麼想法?」片山用沒把握的語調說。福爾摩斯佯裝不知地搖搖頭擺尾。
「——你,想殺了親生父親?」
突然,走廊的燈熄了。她短促地「啊」了一聲。風呼地吹過。
有惠出到走廊,關上房門。
「嗯。火在那邊。」
和-圖-書片山悚然一驚。永江揮一揮手,說:「不,並非我去殺人。」
「必須做點甚麼才行!」
「不,我說假如。」
片山等人走進客廳。永江起身,向片山走過來。
「——可是,出血那麼多。我猜兇手也被噴了滿身血的。去搜查所有人的房間吧。」
紳也苦笑。
「明白了。是你以前的妻子——紳也的母親吧。」
「不過,很為難哪。」片山嘆息。「你將要問罪哦。」
福爾摩斯「嗖」地跳到牀頭上,「喵」了一聲。
——永江被叫進來,片山向他說明寶石的事時,他臉色不變,點點頭說:
「那麼,就這樣置之不理了?」
「是的。」永江深深吐一口氣。「我以為一切都解決了。但是,我錯在過於輕率地給她一點點錢。平息之後,那女人生來的詭詐便出來了,她開始勒索我。不,不是錢的勒索。因為做那種事的話,她自己也有把柄在我手上的緣故。她打扮成上流夫人模樣,突然跑到我的公司來。她自我吹噓是我的『朋友』。事出突然,我也無法趕她出去。」
「她有告訴你為何殺人嗎?」片山問。
「許多方面。最近好像沉迷在賭博上。」
福爾摩斯「喵」一聲回答晴美的問題。
「死了就都一樣了。沒甚麼幸或不幸的。」有惠在牀上坐下。「我也要一支。」
「看,哥哥。」晴美彎身下去。「吊墜的寶石碎掉了。」
「福爾摩斯也是女人嘛。總不能讓你獨佔,對不?」片山笑了。「——怎麼啦?」
「怎麼說?」
「別人這樣說也不是沒道理——不妨告訴你們好了。這裡是與外界隔絕的另一個世界。」
「是你太太做的?」晴美問。
「我猜得到。有惠是個在金錢方面很馬虎的女人。」
片山突然察覺而問:「發生那件事時,令公子怎樣了?」
片山沉住臉看晴美。晴美聳聳肩表示沒法子。
「片山兄。」石津走過來。
「你太太的情形——」
「他人老實嘛。他不會裝蒜。」
「所以,我想試著向他提出交換條件。用錢交易嘛。」
「沒啥好玩的。」晴美聳聳肩。「不過,總比甚麼也不做的好。」
「抽屜哦。開來看看。」晴美說。
「首先,知道那件事的只有我和女傭兩個。女的十分驚怯,只要嚇唬她,叫她別說出去就行了。當然事後我會給她相應的酬禮。」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就是那麼一回事。」
片山有點困惑不解。晴美先發現了。
「嗄?」片山瞠目。
「看來沒有和_圖_書別的意見。那麼,請大家留在這裡。」
「可能他真的有那種意圖吧。因此嚇了一跳。」
「我以為老爸的眼力不錯的。」紳也在牀上抽煙。
「你都不說話嗎?」晴美問。
究竟是否這樣?片山想。表面上冷淡的類型,思念母親的傾向更強烈——但片山不是心理學家,他沒甚麼自信……
「那是怎樣的……」
你當然可以不了了之。可是……喂,福爾摩斯,你怎麼想?
「誰……是誰?」聲音顫抖。
「知道啦。別兇巴巴的!」
晴美用指尖掛著一條鑲紫色大寶石的銀吊墜來觀賞。福爾摩斯伸出前肢,颯地揮落了它。
「到時就說開玩笑甚麼的敷衍過去囉。」紳也聳聳肩。
「甚麼,是編造的故事咧。」永江說。
說到這個田地,片山也無話可說了。
晴美說:「你以前的太太,很漂亮吧。」
「我再仔細想想看好了。」
「我?荒謬。只是——也許有人幫我去做。」
「結婚時,我已知道她是那種女人。等於是必要的公帳吧。」
「我也擔心起來,於是跟住她上樓——內子在臥室……精神恍惚的。而我的年輕秘書,血淋淋地倒在地上。」
「對。路代喜歡那首歌。上次——很久以前的事了——去醫院探望時,她也唱了那首歌。愛爾蘭的民謠,叫做『夏日惜別的玫瑰』。」
「你不送我?」
「別取笑了。」紳也下牀,披上晨褸。「該睡了吧。」
「我也很苦惱——他是很好的青年。可是我硬起心腸,見到他雙親,說是他想侵犯我妻子,所以她刺死他。我這方面也不想因著妻子有精神官能症而引來世人好奇的眼光。於是提出說,為了雙方的名譽著想,大家噤口不說——他們似乎大受衝擊,結果依從了我的話。秘書的死,當作是意外,我付出一千萬給他的雙親當撫恤金。於是一切解決了——表面上。」
「——我和有惠之間,並沒有結婚。」
「是嗎?」片山稍微鬆一口氣。事到如今,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也沒用。
往福爾摩斯一看,牠聳聳肩——不,向他歪一歪頭。
「甚麼事?」
「有惠女士知道那件事嗎?」
「悲觀也於事無補呀。」
永江是寂寞的。「權力者的孤獨」之類的字眼掠過片山的腦際。
「我又沒咬你。」
「是贗品?其他的也是?」
晴美慢慢地說:「那名目擊事件的女性……就是有惠女士吧。」
「無論如何,內子都會和*圖*書送去精神病院吧。可是,雖說她有病,但妻子殺了人,我會失去我的地位和一切。我怕那個,因此把這件事暗中隱瞞過去。」
「怎麼說?」
「那就好——怎麼搞的嘛?」
「甚麼事?」
「受害人方面呢?」
「像你這種女人一定很長命。」
對於晴美的話,片山徒有嘆息的份兒。
「可能是吧。普通人怎會隱居在這種地方?」
有惠摸索著沿著牆邊走。就在附近而已。頂多五、六米……
開門見山的不客氣說法,乃是晴美的作風。不過有時反而奏效。永江有點吃驚地望著晴美,終於輕嘆一聲。
「唓,無情的傢伙。」
「當然不是。」晴美站起來。「這是玻璃。即是——仿造品啊。」
「然後做了你的妻子——」
「那麼,那位路代女士一直還在醫院……」
永江輕輕閉起眼睛。
「不然就糟啦。我要活命下來大使大用嘛。」
沒有反對,也無抗議的聲音出現。那樣反而使片山有不祥之感。
「喂,不是大減價哦。」
「我知道。不過,她是永江先生的夫人哦。似乎應該擁有一些高級品才對——福爾摩斯,怎麼啦?」
「啊!」
有惠的肩膀被扳向後方。一隻手臂從背後纏住她。
「是嗎?唔,可能吧。」
「殺人。」永江說。
「我親眼看住他吃安眠藥睡下的。沒事的。」
於是片山大致上說明了要搜查各人的房間的用意。
「那麼,是誰?」
「沒有。」
「那件事不重要。」永江打斷他。「雖然內子死了,但我不是演員,不會大哭大叫的。問題是,我們怎樣活下去。」
「可是,永江先生,那件事怎麼看都是兇殺案吧。沒有報警嗎?」
「紳也嗎?他在美國留學的關係,甚麼也不知道——我告訴他,母親病重,沒有治癒的希望。他不像母親,對任何事都冷冷淡淡的,好像不在乎的樣子。」
「知道啦。反正就在隔鄰的房間。」有惠吻了紳也一下。「說說看而已哦。」
永江沉默了片刻。
「永江先生。」晴美說。「為何你要和有惠女士結婚?」
「路代是家庭型女人。當我還不是站在經營者的立場時,情形還好。可是,當我忙著應酬時,她最怕的社交生活也跟著開始了。我完全沒察覺她的痛苦……表面上,她裝著很享受那種生活,不說一句怨言。可是……」永江搖一搖頭。「如果一天到晚發發牢騷、歇斯底里一下還比較安全。定時訴訴苦的話,內心的不滿就不至於爆發了。可是,長時間一直忍呀忍的
m.hetubook.com.com,總有一天以無法想像的形式爆發出來。」
把有惠的行李翻出來看過,好像沒甚麼貴重東西。
片山知道她在想甚麼。不管有惠是品性多壞的妻子都好,她被殺了。不是應該多少有點悲傷的心情才是嗎?
「對吧,福爾摩斯?」
「我才不喜歡當負責人。」
「好棒啊!留下這些東西死去。」
「我同意。」
「誰?」
黑色人影浮現在輕微黑暗中。
「對了,老爸沒事吧?」
打開蓋子一看,項鍊啦手鍊啦耳環的在閃閃發光。
——片山和晴美,帶著福爾摩斯,從永江的房間開始搜查。
「更加不幸了。」有惠的聲音聽不出同情的感覺。
「算不幸中的大幸吧。」石津說。
片山慢慢在椅子坐下來,傾耳去聽永江說話。隔了一會,永江繼續下去。
微風吹過幽暗的走廊——的確恐怖兮兮的,有惠哆嗦了一下。
「福爾摩斯,你幹甚麼呀!」晴美急忙衝上去。「不行啊!鏡子破了——」
「換句話說——」片山說。「難道她掌握了你的秘密不成?」
有人擋住去路。有惠屏息。
今天也有霧。簡直就像被關在霧的牆壁裡一樣。
「那他完全信以為真囉?」紳也說。
「是的。她滿身浴血,切肉的刀也血淋淋地掉在地上。」
「不幸的是北村。」紳也笑了。「被人誤會他偷僱主的老婆,真是麻煩透頂呀。」
「即是說,萬一被追問的話,你就準備說是編造的故事吧。」晴美說。
「那個男僕?」有惠瞪大了眼。
「晚安,母親。」
吊墜從晴美的手飛走。「咔嚓」一聲,鏡台的邊緣凹了下去。
畜牲!一個兩個都逃避責任!片山不由得遷怒於人。
「我沒這樣說。可是——」
「我非常明白。可是,你叫我怎麼做?」
「關於女人卻不一樣啦。」沐浴後的有惠,用浴巾裹住赤|裸的身體。
「也好。不過……必須趁我們被關在這裡這段期間。」
「假如叔父殺了老爸……」紳也自言自語地說。
「對呀。首先不會懷疑其他人。」
「他不是普通人。一定是幹了甚麼才潛逃至此。」
有惠被緊按向牆壁。短劍往牆壁一按,深深吃進有惠裡面——有惠睜大眼。
短劍撕裂有惠的腹部,以及她的夢。
紳也喝了酒,已經半醉的樣子。由谷圭子臉色蒼白,緊閉雙唇。
「珠寶箱咧。」晴美雙眼發亮地走過來。
的確無法想像,片山想。
「對呀。不出我所料的。」
「問題就在這裡。時間有限。明天吧,趁梶本一個人時,向他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