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毒蛇的午睡
1
不過,走下一層樓的梯子並不費時。畏高的片山也一鼓作氣爬了下去。
「好像有人住著呀。」麻香也東張西望地環視室內。
「怎樣呢?」麻香向水井走去。
「嗯,交給我好了。」麻香笑著頷首。
「說不定是通去哪兒的捷徑哦。」
就像留下來看門的小學生一樣。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
晴美輕盈地爬上梯子。
真是好事之徒哇,片山想。
「不要講得那麼清楚好不好?」
不如讓石津一個人去,我在這裡等待更好——畢竟不敢這樣說。
「喂,福爾摩斯,回到日本的話……我給你買十片竹莢魚乾。」
「那不正是我們所想的麼?看到石津他們嗎?揮揮手如何?」
「有電動扶梯嗎?」石津正經地說。
「下去看看嘛。」晴美說。
「我覺得會有辦法的。」晴美說。「對了!如果有人在上面的話,總要吃飯吧?」
「不要這樣講——我有畏高症的!」
怎麼看都不是趕急造出來的通道。牢牢地堆積了石頭來鞏固周圍。
「話是這麼說……但彎彎曲曲的,猜不到往哪邊去哪。」
「知道!馬上就來!」晴美轉向石津。「那麼,石津,後事拜託啦。」
「怎會呢?」晴美笑了。「說得像鬼屋似的。」
「不行。你下去的話,誰拉我們上來?」片山把心中委曲發洩到石津身上。
片山一時語塞。他不能唱反調。可是,下去那個黑洞中,單是想像,就有刺癢癢的感覺從腳尖一點一點地爬上來。
「幾時能離開呢?」圭子走過來說。
晴美下梯子。
「所以我說呀,血統嘛。」
「所謂的井有點可怕。」圭子說。「好像會有鬼跑出來似的。」
晴美覺得,圭子的軟弱外表,不能完全信任。
「借一下。別懶惰,點亮它吧。」
麻香的驚呼聲被吸入水井之中。
「對呀。杜塞爾多夫的水好難喝的。」
「房間裡也有洗手間……」
「——片山兄!有跌下去嗎?」石津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晴美帶著福爾摩斯,一同慢慢下到古井中。
「有啥法子?又不是酒店的樓梯。」
好會指使人的傢伙!
麻香捉住井邊窺望下面。「好暗哪,甚麼都看不見……」
「是嗎?只要晴美小姐平安無事——」
「不是偶然哦。『夏日惜別的玫瑰』。白衣女人的影子……是我親眼見到的!」
「你看太多動作片啦。」
「外面的光線似乎照進下面一層哦。」片山說。
「我又不是www.hetubook.com.com鳥。怎會飛呢?」
「等我一下!我的腳在抖——」
「知道就不必做這種事了。」晴美說。
「牠是你的救命恩人——恩貓哦,出手好吝嗇。」
「可是——我也要去!」答覆上來了。
「好討厭哪。我想早點回去。」麻香也過來加入晴美等人。
「再一點點!加油!」晴美喊。
晴美和圭子也跟著。
「好吧。」
「不是的!這裡有個橫穴哪!」麻香說。
「怎麼啦?」
石階以螺旋狀往上升。晴美往上望望,說:「上到很高的地方哦。總之,上去看看再說——好像有燈咧。」
「麻香小姐!」晴美再喊一聲時,從井底傳來「聽見啦」的迴聲。
「嘩!」麻香驚呼。身體失去平衡。
「好可怕呀。好像大家再也不能離開這裡的感覺……」圭子望著遠方說。
「嗯。蠻大的——好像可以讓人穿過似的。」
「大家沒啥改變哪。」晴美說。
「算啦。我會要求兩倍的超時津貼的。」麻香苦笑。「不過,這裡的水能喝,真好。」
「是嗎?可能是吧。」
「好,放我下去。」
石津帶著依依不捨的表情,跟在片山背後走進居館去了。
「是呀。」片山點頭。「說起來很怪。」
晴美來到直直掛著的梯子擺放處。那裡開了一個二米方角的大洞,接通上下兩樓。
「那種道理——」
「喂,石津,走吧。」片山催促。
果然,不出片山所料。他就知道晴美會這樣說。
「慢著。萬一那邊可以通到城外的話呢?這種古堡,即使有那種通道也不奇怪吧。」
「喵」一聲,福爾摩斯開步走了。其他三個慌忙跟在後面。
「有許多線索嘛。」晴美不在乎地接下去。「譬如有惠何以在走廊被殺之類。」
「可是,究竟通往甚麼地方去呢?」
「即使搜了房間也找不出甚麼來。停滯不前哪。」片山說。
片山臉都白了。
那時,晴美第一次感覺到手上黏乎乎的沾到甚麼——血。
滲出的地下水在多處形成水窪,濕漉漉的,但不至於太難走。
「說的也是。」片山點點頭。「梶本那傢伙應該知道甚麼才對。好,嚴加追究他去!」
「有點奇怪哦。有電筒嗎?」
「你好倒霉呀。」晴美說。「雖是工作,卻無端端被牽連進這種事。」
天花板的洞孔對面很暗,但從地面的洞孔往下望時,可以望見冰冷的石地板。
「嗯。蠻大的咧。」
「這是
www.hetubook•com•com哪兒?」片山吃驚地說。
「和我?」
「嘩,這個——」晴美瞠目不已。
「連梯子也沒有,怎樣上去?」
片山終於不顧一切地爬上梯子。
晴美作個大大的深呼吸。
「好,馬上去——」圭子正要邁步時,喊說:「啊,他們回來了。」
麻香「咭咭」一笑。
「麻香小姐掉到水井去啦!」
「但是——你說永江的前妻住在那裡嘛——」
「這個打不開的話,怎辦?」片山說。
「嗯。筆型燈有一支。」
「是呀。」片山點頭。
「咯噹」一聲,繩子停了。沒有水聲。
「我信呀。不過,必須爬上這座塔才有用吧。」
下到七、八米的地方,傳來麻香的聲音:「在這兒。」
「不。晴美小姐,你真的喜歡冒險哪。」
片山提高聲音,以示為兄的威嚴。可惜太高了,聲音轉尖,反而削弱了效果的樣子。
「哎,那裡頭有梯子哦。過去看看。」
「——是陷阱哪。深不見底哪。」
「出去吧。看看前面通去甚麼地方。」
「可以吧?那麼——」晴美向井中喊:「麻香小姐!現在,我和哥哥要下去調查啦!你請上來吧!」
「這種山腰地帶,水很美味哦。」麻香說。「這裡的水一定是從水井汲上來的。」
「不是……真的是血——」
「對。必須設法才行。」
「當然啦。你是這裡的負責人嘛。」
永江兩手交叉在背後,慢慢走著。似乎想獨處的樣子——跟片山他們談過的關係,大概想起前妻的事吧。
「休息一下吧。」片山嘆息。
「真靠不住呀你。」晴美倏地捉住梯子。「我先上去。麻香小姐,請你照顧吾兄。喜歡的話,隨便拿去吃了也無妨。」
眼睛習慣時,逐漸清楚了。
「——可以俯視中庭。這裡果然是那座瞭望樓的出入口啊。」
「有甚麼滑稽?」
「沒事的。有福爾摩斯在嘛。」晴美說。
霧漸散,露出藍天,陽光照進中庭。
在片山前面兩三級的地方,樓梯消失了。一米左右的空間,那前頭又有樓梯連續著。
片山拉長了臉。
「樓梯呀。」晴美說。
「嗯……沒啥大不了的。只有一點擦傷而已。」
「好極了——怎樣?有沒有受傷?」晴美提高聲音。
福爾摩斯突然「喵」一聲,咬住片山的腳。
北村死了,有惠也死了。可是,誰也不把他們的死擺在心上的樣子。
至少,她說她賺錢儲蓄,千里迢迢地跑來這裡,連英哉www•hetubook.com.com的面也沒見到就回去的說法,晴美無法相信。作為女性,肯定不會採取那種行動,晴美想。
「好了,這回上去囉。」
「那傢伙!他覺得我跌死也無妨!」片山撅起嘴生悶氣。「——咦,好明亮哪。」
「是血……」
這時,麻香突然在下面喊:「慢著!停一停!」
「必有某種理由的。」晴美仿若名探般盤起胳膊。「還有,那個塔中的人影。」
「有了你也上不去的。」
圭子傾慕永江英哉的事,恐怕是事實。聽說英哉結婚時,她跑到這裡來。
「不過,現在必須先把她拉上來——」
「瞧,上面有橫棒哦。捉住那個過到對面去的。是故意弄暗的,為了讓不知情的人從這裡掉下去。」
嘮嘮叨叨的,片山好不容易地滾跌進橫穴中。
「想辦法上去那邊吧。」晴美說。
「喂,發生甚麼事?福爾摩斯跑來大喊大叫的……」
「沒出息!」
「——怎麼,這一帶好暗啊。」
「我想活不了了。頭部破裂,血流滿面——」
「說不定——」晴美蹙一下眉。「是那座塔中啊!一定是。」她拍手。
「出入口的外面是外面!」
可是,這類型的女性多數會鑽牛角尖。她會那麼簡單地說「只要對方幸福……」就斷了念死心嗎?
「橫穴?」
「如何?」晴美探頭喊。
「你說甚麼?」
片山用力去推,門颯地打開,片山差點往前撲倒。
晴美急忙窺望水井。「叭噠叭噠」的響聲揚起。晴美連忙退開一邊,隨著「吱」一聲,兩三隻蝙蝠飛了出來。
「請小心。」石津可憐兮兮地說。「早點回來哦。」
「沒問題,平安到步啦。」晴美回答。
通道將近一點五米高,只要輕輕低一低頭就能過去。更令人驚奇的乃是通道有燈光。
「現在拉你上來啦!等等哦。」晴美對圭子說。「拜託,你去叫我哥哥他們來一下!」
白色的,有些地方是紅的,又有些部份是黑的……
「是外面!」
「可不是?這種時期呀。半夜一個人出走廊,並不尋常哪。」
「出到甚麼地方去呢?」片山說。
「你去的話,反過來被他掐住脖子嚴加追究也說不定。必須和石津一起才行。」
小小的光照亮前方的黑暗梯級。
「——看!」晴美說。
紅的是直條圖案的樣子。黑的是毛茸茸的……好像是頭髮之類的……
不過,福爾摩斯似乎並不期待酬謝,牠向對面輕輕躍過去,「喵」了一聲,彷彿在和*圖*書說快點過來的樣子。
「當然。」
「這不是燈泡嗎?表示這通道經常使用哪。」
是人的臉——血痕從頭流下的梶本的臉。
再往上走了一段樓梯,來到一道陳舊又厚重的木門前。
「像運動時間的囚犯似的。」紳也說,伸個大懶腰。
「知道啦。上去吧。」片山彷彿被追逐似的率先往上跑。
方向盲的片山,連筆直的路都肯定沒頭緒,但這種路反而走得輕鬆。
福爾摩斯領先,片山和石津跑過來。
「麻香小姐!聽見嗎?回答一下!」晴美呼叫。
「房間囉。」晴美也跟著進來說。
永江和紳也也跑過來。
「怎麼啦?哪裡勾住了?」
「有點悲劇咧。」麻香忍住笑意說。
「那我差點……」
「唷,你不是永遠露出停滯不前的表情麼?」
「對呀。哥哥沒有我不行的。但他好像不太知道似的,唉。」
「是不是很奇怪?我也被這些燈光嚇一跳。」麻香說。
「你也去?那就壯膽啦。」
「開玩笑!你知道有幾十米高嗎?」
想起那些像漏氣汽水似的礦泉水飲料,晴美打個寒顫。德國的人竟然喝那種東西!
「開玩笑?」片山瞪他。
她是捉住汲水吊桶的繩子掉下去的。滑輪發出巨大的聲音旋轉著。
「等一等。剛才看了下面,腳在抖——」
「我在這個橫穴的地方等啦。你們下來吧!」
「那個水井?」晴美看看那個位於中庭中央的古老石造水井。「不可能,那個已經不再使用了吧。」
「噢,抱歉,差點忘記你啦。」
「噢,上面一點又有燈光。」片山加快步伐。
「危險!」晴美喊。
「那你想怎樣?」片山嘆息。
「不行。還不知道會有何種危險,你一個人跑到那種地方去,毫無道理!」
「振作些!真是的。」
「怎會呢?」
「這裡是地下呀。很低的地方。」
「你的頭破了?」片山更加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不用腦的出力工作最適合石津。片山也幫了忙,但幾乎是憑石津一個人的力量,繩子「吱吱」作響著,滑輪旋轉著,花了一點工夫,終於看見麻香的身影了。
「——好了。麻香好像爬到橫穴去了。先把吊桶拉上來吧。咦?福爾摩斯。」
由谷圭子蹲在福爾摩斯面前,在和牠搭訕著。
「喂,你受傷了?」片山擔心地問。
「請不要說難聽的話。」麻香蹙眉。
片山抹掉臉上的冷汗。
「我也下去看看呀。」
大家稍覺輕鬆的樣子,一起出到中庭來。
「交和圖書給我辦!」
片山為難地仰視那個瞭望樓。到底有幾十米高呢?在正中央一帶大開的入口,高度比居館的二樓的窗口還要高。
「看你蠻開心的。」麻香說。「我也並不討厭冒險——不過,稍微安全一點的地方比較好。」
「那還用說?」晴美大聲喊。
「唷。」晴美完全不為所動。「我又沒說一個人去。當然和你一起去啦。」
「太誇張了吧。那麼你上來吧!」
「就是為調查那個而來的,不是嗎?」
「等你推過之後才說那種話好了。」
晴美把腳搭在橫穴的邊緣上,輕輕鬆鬆地移過去。福爾摩斯踢桶,桶就飄移過去。
晴美和片山面面相覷。
「人死了兩個。居然沒人傷心,真悲哀啊。」怪異但有真實感的說法。
「嗄?」
「算了,伸腳出來——對,飛過來!」
「很小的房間。甚麼都沒有。出入口有一個——嘩!」片山驚叫。
而且,可能真的殺了她……
「你去吧。我累了。」
「還好啦。我哥哥那副德性,靠不住嘛。若不是我幫忙,他早就被革職啦。那麼一來,不會娶到老婆,一生就這樣孤孤單單地了結啦。如果我結了婚,對方是有錢人還好,要不然,哥哥很快就露宿街頭,最終在哪兒的地下道——」
「會不會出到東京車站的地下街?」
「痛啊——喂,幹甚麼?!」片山蹲坐在地。「你對我有甚麼仇恨?」
福爾摩斯倏地跳上晴美的肩膀。
「怎麼,你也在發抖嗎?」片山說。「畢竟是血統,改變不了。」
「是——晴美小姐不去嗎?」
「又不是去遠足。」
「在說甚麼呀!」
陰陰濕濕的空氣。嗆鼻的臭味,大概是青苔之類的味道吧。
「叫石津上去如何?拋一條繩子甚麼的。」
也有可能由愛轉恨。甚至可能想殺掉對方的女人——智美。
「連樓梯也沒有,怎樣上去?」片山皺起眉頭說。
空桶上來了。晴美踏足進去,捉住繩子。
「我也去好嗎?」石津說。
「趕快拉她上來吧。石津,拜託了。」
頭頂上的黑暗裡,可以見到甚麼白色的物禮——是甚麼呢?
「石津!停!」晴美喊。
突然,有甚麼從井底飛出來。
「可是,這裡到底是哪兒呢?」晴美手叉著腰,看完一遍室內佈置。「瞧,房間是圓形的哦。」
「啊,哥哥下來了——哎,這邊哦。」
那是個明朗舒適的房間。相當寬敞,有沙發牀、書桌,還有明亮的吊燈照明。
不說有哥哥在,乃是晴美無情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