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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墨道兼修奇謀士

作者:吳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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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初見劉邦.子房曉以天下勢

二 初見劉邦.子房曉以天下勢

張良見劉邦講得誠懇,於是問:「沛公若能在楚王景駒那裡得力相助,接下來不知更有何打算?」
不過呂公不在意,反而厚意相待,這倒使劉邦感到意外,呂公說:「我幾十年相人面相,從未見過像你這般貴相的。」當下就要把女兒許給他。
「楚王景駒打算抗擊項梁軍,而他與我軍相約抗秦,我軍也不便主動請纓。秦嘉必被項梁擊潰,已是大勢所趨,無可避免。當項梁軍戰勝秦嘉,繼續北上之時,我軍該如何與項梁軍相待,才是至關重要。」
劉邦聽了,不覺有些為難,他想了想,「實不相瞞,除了先求楚王景駒相助,盼能奪回豐邑,以定人心之外,再不知如何打算。先生覺得如何?」
「再仔細一問,老婦說,她兒子是白帝之子,昨夜化作大蛇躺在那裡,不慎被赤帝之子所殺。那路人還以為老婦胡謅戲弄自己,想要動手教訓她,她卻忽然不見了。您說奇也不奇?」周顯說得甚是得意。
項梁過江時,手下人馬並不算多。他當即修書給東陽陳嬰,約他聯合西進擊秦。陳嬰此時擁兵二萬,營地又處項梁必經之路,可謂舉足輕重,然而他不僅沒有阻擋項梁,反而把軍隊全都交給了他。項梁得陳嬰軍隊之後,迅即渡淮水北上,又得英布、蒲將軍兩路人馬歸順,聲勢大振。當項梁軍到達下邳之時,已有軍隊六、七萬人,實力與楚王景駒不相上下。
劉邦說:「子房,這事是你為人臣不能棄之不顧的。只不過立了韓王,不知你有何打算?」
張良聽到這裡,問道:「楚懷王立起來了,那項梁呢?」
「沛公豁達大度,遠近皆知。」
此時劉邦也想通了:「那就依子房之計,靜觀其變!」
劉邦聞言,低頭沉吟,「若論大事,除卻軍中打仗那一套,我都能放手交給蕭何去辦。蕭何為人,最是勤勉,再亂再雜的事,交給他,也都能管得井井有條,我盡可放心。只是軍中打仗,一時似乎還未有與蕭何相當之人。」
劉邦擺擺手,「人們都說我有大度,我卻不如此認為。我本無所知,不因眾人之言,我如何成得了事?不過,人見得多了,也就能夠分辨,知道如何相待,使其盡其所能,展其所長。我想,無論天下何人,但凡有言有行,豈有不能起而順應,應而不為我所用的!」
張良微微一笑:「沛公明鑒!」
「楚王陳勝大澤鄉首先起義,各地豪傑紛紛響應,大多是殺了郡縣官吏反秦。沛縣縣令見此情形,也與主吏椽蕭何,獄椽曹參商議起事。蕭曹二人擔心自己身為秦吏,舉事恐怕無人信服,於是要招徠在外逃亡之人,以便起事。縣令當下要樊噲找來沛公。那時已有數百人追隨沛公,與沛公一同前往沛縣。但縣令此時卻又生悔,欲殺蕭曹二人,然後拒絕沛公入城。蕭曹二人得訊便逃出城外,追隨沛公。蕭曹二人在沛縣素有威信,加以人人都道沛公是個擔當大事的人物,縣令欲與他們作對,豈有不敗之理?當下沛縣父老響應沛公,裡應外合,殺了縣令,然後推舉沛公為首。」
張良聞言驚服,「沛公此言,實在出人意表!」
劉邦見張良復立韓王之意十分急切,不便相阻,便說:「子房此次若是暫離於我,一時之間,必然也不能再來了。這幾個月下來,我這裡的情形,子房想必已然了解。臨行之前可否再為我詳說一番?」
劉邦不覺撫掌道:「號令天下各路豪傑,須有一位能除弊扶正、服天下人心之人。豐邑本屬於我,若是聽任魏咎拿去,豈非教各地豪傑,人人自相爭鬥?掠地攻城,需要西向而去,從秦人手裡討便宜才是!這個公道想必項梁是不能不考慮的。子房,且等我借兵回來,再相商日後之計。」
張良不覺點頭說道:「這是萬全之計。」他頓了一頓,「良有一事,需要在此了結,要請項梁作主。」
「項梁聲勢,當今無匹,他新近得志,除了軍威之外,還須有恩惠相輔,他才能收服人心,在山東一帶立足。因此,沛公此番前去借兵,不難。」
張良此時已有腹案,不過,為謹慎起見,他還是先問:「沛公與各路豪傑,有無往來?」
張良對世事變化雖有預料,然而如此大軍會出自於江東之地,卻是張良始料未及的。在此之前,他隨劉邦到楚王景駒那裡尋求幫助,不過景駒並未允諾協助劉邦攻打豐邑,反而是要寧君與劉邦一道去戰秦軍。
這引起了張良的注意,「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不過,在人們的傳言中,似乎還有些神奇的事。」周顯於是對張良侃侃而談。
「沛公平日不喜結交讀書人,說讀書人太文謅謅,喜歡兜著圈子說話,又酸又腐。此次聽說先生,卻大為敬重,特派我等前來相迎,全營將士,無不詫異。想來,也許是先生以前椎擊秦始皇的緣故。先生真是沛公以禮相待的第一人。」
「此事良也曾想到過。沛公軍中諸人,舍人樊噲勇氣過人,是為勇將;中涓曹參善鬥,是為鬥將;太僕夏侯嬰為人穩沉,是為良將;另有周勃https://m.hetubook.com.com,擅於征戰,可謂是能征慣戰之將,應該說都是一時之選,極為難得。」在張良的話中,似乎還有什麼沒說出來。
劉邦乘勢探問:「若不嫌棄,先生可否與我一道同行?」他見張良含笑未語,又說:「我也亟需先生在一旁相商。可否請您屈尊,暫就一官半職?邦並非以官職羈絆先生,只是想請您助我一臂之力!」
劉邦坦誠相告,張良自然不藏私,欠了欠身,即說:「去年大澤鄉已故楚王起義之時,秦氣數已盡,雖不致如摧枯拉朽一般,間或有些反覆,卻也是指日可待。只是秦未亡而各地豪傑先自相爭鬥,此為日後之大患。倘若得以持續,則紛紛天下,何日可定?有意於天下者,不可不慮!」
張良笑道:「正是。」
原來張良此刻心裡想的,是復立韓王之後嗣的事。當年,張良博浪沙椎擊秦皇,就是要為韓復仇,現在聽說項梁已立了楚懷王後人,不禁重想到此事。於是他便將心中的想法說給劉邦聽。
「那楚王景駒呢?」
張良的思緒飛快轉動著,「項梁過江而來,為何驟然聲勢大振?無非因為此間本屬楚地,人心思楚,而項梁又是從前楚國名將世家,自是眾望所歸。回想當初陳勝王起事,不也是打出『張楚』旗號?可見人心所趨,不容忽視。」
這一頓飯,直到半夜時分,方才用完。
劉邦正想著,門前已來報,「張良來到!」
果然不出張良所料,一月之間,局勢開始有了變化。其實在張良與劉邦留縣相遇之時,廣陵人召平渡江南下,假傳已故楚王陳勝之命,拜項梁為楚上柱國,要項梁渡江北上,西向擊秦。
「人言是紛紛揚揚,不一而足,我聽誰的好?」劉邦想了想,「都要聽,又都不要聽。」
張良是名門世家出身,又是當年狙擊秦始皇的大俠士,劉邦很想招他入夥,一來可以壯壯士氣,二來他也需要一個有名望的人來撐撐場面。幾個月下來,他也感覺到,今後要同各路豪傑打交道,名望是很重要的。說來說去,雍齒的背叛,還不是輕視他劉邦出身低微?
張良聞言,當即放心,「楚王景駒處,沛公如能得其相助,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不必煩惱。只消月餘,此間將有一變局。屆時,沛公亦能夠因勢成事,得遂心願。」
劉邦也感覺到了,「子房,但言不妨,請傾言為我一析。」
行不多時,果然有巨大白蛇盤桓在路中央。劉邦走上前去,想也不想便舉劍將巨蛇斬為兩截,率領眾壯士通過草澤地。
劉邦說得有幾分戲謔,張良提醒,「人言紛紛。」
劉邦這日情緒不佳,平日裡喜歡喝上幾杯的酒,今天也無心享受了。他正為了部隊之事在大傷腦筋。雍齒本是他最信得過的人,他的倒戈大傷軍中士氣和民心。已經有人在暗中嘀咕,說是打了幾個月的仗,人馬養了不少,戰績卻是平平,照這樣,誰還願意繼續追隨下去?要是讓他們這種心態滋長開來,這支隊伍就不好帶了。
「此事未了,總是心事一樁。」張良嘆了口氣。
劉邦在豐西放走囚徒,自己也進退兩難,不但交不了差,又難以回家交代;當時就有十餘壯士,感佩劉邦大義,不願離開,願意追隨他到底。當下劉邦就與他們開懷暢飲,瀟灑上路。
若是旁人,聽到此言,也許要惶恐不安,最起碼也要謙讓一番吧?然而他劉邦可從來不作興這一套!在他的想法裡,沒有什麼事是值得推來推去的,婚嫁之事也是如此,為何不慨然應諾?
項梁立韓王後人一事非常順利,一來項伯與張良是好朋友;二來項梁當日蒙冤下獄,張良也曾援手相助;三來項梁此時也需要廣結盟友,多樹秦人之敵。因此,當張良提起此事,項梁二話不說便答應了。非但如此,他還給了張良一千餘人,讓他做韓王的司徒,立了原先韓國王室諸公子中的橫成君做韓王。
張良哪裡不知道劉邦的心意?他道:「良世代受韓王厚恩,既然復立韓王,定當傾力扶助,使韓國再現昔日之風。韓國大事若能早日定當,良當迅速前來沛公軍中,一展良之所能!」
後來又有人路過劉邦斬蛇之處,見有一位老婦人站在路旁哀哀哭泣,問她為何哭,她便說是兒子被人殺了。
「先生之意,是以為我尚未有自立之實力,不如先去楚王景駒那裡掛靠,暫圖安身之所?」
劉邦順口便答:「我自從沛縣起兵,已有數月。秦兵一時倒還不致於為難我,只是楚王陳勝派周市來此地,原先替我留守豐邑的人,卻把豐邑獻給了周市,使我進退失據。前些日子,聽說陳勝王已死,景駒已立為楚王駐在留縣。因此,我打算請他出兵協助,幫我收回豐邑。對此,先生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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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顯聞言咧嘴而笑,「沛公從前做過泗水亭長,後來奉命送囚徒去驪山服苦役,半路上,囚徒逃了不少。沛公眼看未到驪山,犯人卻已逃了大半,乾脆在豐西停了下來,把囚徒悉數放走,再獨自上碭山避風頭。這是沛公做過的第一樁事!」
「兵,總是要借的。不然我兩次拿不回豐邑,軍心就難收了。不過,話要講得漂亮,才有兵可借。」
劉邦大笑,擺了擺手,「不必多禮,不必多禮。先生請再為我講講天下事。」
「恕良冒昧直言,請沛公擇其善而行。」張良見劉邦願意和他商量,心裡覺得十分高興。
張良道:「正是。白起坑殺趙卒之事雖不可取,然而白起為將,足以威震敵國!長平之戰時,趙軍四十多萬,為當時天下之精銳,秦軍若要戰而勝之,大是不易。白起誘敵深入,將趙軍引至秦軍壁壘之中,然後只派二萬五千人堵住趙軍退路,又以五千騎兵將所困趙軍一分為二,使趙軍進退兩難,戰又不行,守又絕糧,最後趙將趙括身亡,全軍投降。這是曠古未有之戰事。這一戰,白起憑的就是『知己知彼』,出奇制勝。為大將者,不可無此韜略。」
他劉邦偏不賣這位頂頭上司的帳,寫了一張禮帖:「賀金一萬」,其實分文也無。
劉邦仔細聽了張良所說,不覺拈鬚,「先生之意,是說天下反秦豪傑,須有為首之人,大家聽命於他,然後可以擊秦?先生以為楚王景駒,正是此人?」
怎麼個不一樣法?他不清楚。倒是常聽人說他長得貴相,有帝王威儀。然而他還是搞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也許,那離自己太遙遠。對那些過於遙遠的東西,他是想都不去想的,他就是喜歡「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雖然是個出了名的不治生計之人,不過,他總覺得自己有自己的方式,跟別人就是不一樣。
這種事他也不放在心上,樂得有酒喝,酒錢呢?當然還是賒著!什麼怪異?貴相?有何驗證?眼下自己已經四、五十歲了,還不只是幾千烏合之眾的首領一個?
「何謂大將之才?請子房為我一說!」這話,勾起了劉邦的興趣。
張良也利用寒暄之際,仔細打量起劉邦。剛才一進來,他就能感覺到劉邦的不尋常。不尋常在何處?他一時說不準。通常,他對人總是一眼能知,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個大概,可是今天不然。
與劉邦相識,實在是張良自與圯上老人相遇以來的第一樁大事。隱約之中,他覺得這位沛公,將是能使自己一展平生所學,了遂自己此生心願的那個人。
「我總要手下人能言則言,不必有疑。言之有效,我又何惜千金?言之無效,我也不責,除非言之有弊,言之有害。」
劉邦見張良不語,笑了笑,說:「子房,本來你在我身邊,一時我倒來不及想到此,那日聽說你想立韓王,光復韓國,才念及於此,故有此一問。子房莫怪。」
「那都城又在何處?」
「秦始皇定天下時,天下各國所慣用的是詐力。各國用慣了詐力,自然不知有其他,於是也就順服於詐力之最了。然而詐力只可收效於一時,不能開萬世之基業。天下平定之時,人人欲過太平日子,若是還用詐力欺侮人,天下之傾覆,也是在所難免了。」
與劉邦分開,張良也未曾想到,等到兩人再次相晤時,已是第二年的三、四月間。
項梁覺得有理,決定採納范增的建議,到民間去求訪楚王後人,結果找到從前楚懷王孫子心,當時正在為人牧羊,於是把他立為楚懷王。
張良搖頭,「項梁軍初出江淮,必然有所顧慮,急需收攬人心。我軍若是前往交好,他絕無相拒之理。只是,目前不宜前去交好。」
韓王既立,便需要韓國的地盤,張良要帶領那一千餘人,去從前的韓國一帶攻城掠地。行前,張良來與劉邦話別。
「楚王景駒不肯助我攻取豐邑,此外還有誰能助我?」劉邦望向張良,恍然大悟,「莫非子房說的是自江東北上而來的項梁?」
劉邦見張良說得如此肯定,便再請教,「我也奇怪,天下若再這麼亂烘烘來來去去,終究何時才能了結?想來,是變局未曾出現!如今,先生是教我以靜待變?」
項梁告捷文書遍傳各路豪傑,劉邦也不例外。他得到詳細訊息後,立即找來張良商議。
張良也笑了起來,「沛公此刻正有急事,需要即刻辦妥,難道竟有心思談天下事?」
張良笑,「良本來也是打算前去見楚王景駒的,不想在此留縣,能先與沛公相見,實遂平生所願!」
劉邦不覺點頭稱是,「怪不得今日天下反秦豪傑,也多是互相爭鬥。原來,又想以詐力來圖天下了!只是,我卻不喜這般用心計,鬥詐力,誰鬥得過誰?秦始皇帝鬥遍天下無敵手,他一死,還不是又鬥開了。這沒完沒了的鬥下去,誰有好日子過?」
「世人都喜怪異之事,就連秦始皇這等吞併六國、經營八極之人也免不了。」和*圖*書他對周顯笑說:「沛公起事,情況如何?試為我一說。」
劉邦這一趟薛城之行,果然借回項梁五千兵,助他拿回豐邑。等到劉邦把豐邑安頓停當,再趕回薛城時,一去一回,已是六月間的事了。就在此時,遇上一件大事。
張良想了想,問:「沛縣地狹,除非四出掠地,不能有所作為。不知沛公當時如何行事?」
劉邦輕鬆說道:「平日裡我也不大愛聽這種東西,只怪它離我太遠。只是今日不知何故,卻覺得先生之言,十分入耳。」
劉邦確是如人所言,有非常人之相,這麼隨便一坐,便有一種大度氣象。他那高聳的鼻梁,加上廣闊的額頭,自然生出旁人難以察覺到的威儀——此方是相術中的「隆準龍顏」。張良一開口,便單刀直入,「沛公起兵以來,掠地攻城,直是四處震恐,天下皆知,如今屯兵留地,不知現今打算如何?」
「話是沒錯,但小小一個豐邑尚且久攻不下,教我將來何以立足?」
這張帖傳到沛縣縣令的貴客呂公手裡,把個呂公朦糊塗了,連忙到門口相迎。劉邦也毫不謙讓,逕自上堂入座,儼然一副貴賓派頭。當時蕭何就對呂公說:「劉三這個人,平常口氣大得很,而事情卻總是辦得不像話!」
周顯老家也在下邳,與李亢他們相識,素聞張良之名,所以彼此也不見外,他陪張良上路後,就聊了開來。
張良這番言談,有許多是劉邦前所未聞的,而他也正亟須有人來點撥一下,對於眼前這位張良,劉邦不覺興趣濃了起來。已到用餐之時,劉邦馬上叫人備上酒菜,留張良一道用飯。
「那麼該如何是好?」
劉邦聽了,不由得直點頭。張良又說:「身為大將者,不僅要有奇計,還須穩得住、放得開,也就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當日秦王意欲滅楚,問王翦需要多少兵,他答說要六十萬。秦王又問李信,答說二十萬即可。結果用了李信,秦軍大敗。後來秦王起用王翦,給他六十萬兵,王翦到前線,每日裡只是養兵不戰,等到得知秦軍將士皆有鬥志,而楚軍已生怠惰之時,方才全軍出擊,以雷霆萬鈞之力,排山倒海之勢,只用了一年左右時間,把偌大一個楚國平定。此役也是古今一絕。」
張良說道:「以一人之耳目,自然不能全知全聞天下之事。若以天下人為耳目,自然能知世變之局,知天下之事!」
張良點點頭,「當時秦始皇在位時,常說『東南有天子之氣』,於是到東南巡遊,意圖以在位天子之威烈制服這股氣。豈知氣自天而降,由地而生,又結瑞在人,哪裡是什麼威烈壓服得了的!」
「周市是楚王陳勝所遣,他來掠取豐邑,便是斷了沛公後路。不知沛公如何措手?」
劉邦雙手據案,稍稍動了動身子,「以靜待變,端看這『變』由何生,又往何處『變』,因此難有一定則。變化無方,變生莫測,總之我也不得不應之以無方,不能不應之以莫測。其餘的……」他皺皺眉頭。
劉邦問道:「子房有何要事?」
劉邦大喜,幾乎叫起來,「子房!子房!遂我心願!」
張良微微搖頭,「楚王景駒是秦嘉所立,只怕難以服眾。他北邊受挫於齊地田儋,西與困於臨濟的魏咎相鄰,南受逼於項梁大軍,又不能與我軍合作,整合兩軍勢力補其不足,可見其敗勢已成,再難挽回。」
周顯道:「沛公聽說此事,即時回攻豐邑,卻一時不能得手。不巧沛公此時又生病不適,只得鳴金收兵。沛公當時曾說,如今天下各路豪傑,無非響應陳勝王而起事,不料豐邑又是被楚王手下周市奪去。原來打算請人去楚王那裡說情,請他歸還豐邑,後來聽說楚王陳勝去世,東陽寧君、秦嘉在留縣改立景駒為楚王,於是想請景駒相助,拿回豐邑。」
在項梁席捲江淮,直趨山東之後,一時沒有戰事,他開始考慮重新立一個楚王的事。在此之前,項梁已派項羽攻下豐邑,以殺殺秦軍東來的銳氣。他召集諸將開會商議,也邀請劉邦參加。雖然劉邦馬上派人傳訊,要張良速來薛縣相會,但張良沒來得及趕到。
劉邦也笑道:「但有英雄人才,子房知道,我這裡是來者不拒,愈多愈好的。到那時,當然還是請子房前來替我籌畫一番!」張良會心一笑,當下兩人分手。
張良聞言,心頭一凜,想道:沛公是明人!不由得想再探劉邦心底其他想法,他說:「以靜待變,這只是良之所見而已,不知沛公當何以處此?」
張良說道:「陳勝王已故,楚王新立,此是當前關鍵!」
劉邦笑道:「若非人自作自受,我就不信世上有絕人之路。不過,身處危險困勢之中,總是難熬!話好說,事難做,我也時常有為難之處,平日裡不便對人講,今日遇見先生,也難得有這番談興。先生是我遇見的第一人!」
當張良帶著侍童素心去見沛公劉邦時,恰好碰上劉邦派來迎接的軍吏周顯。
原來是召平先前奉了陳勝之命,攻占廣陵。他獲知陳勝兵敗,秦將章邯又親率大兵www.hetubook.com.com來攻,情急之下出此計策,引出這支江東生力軍來,趕赴戰場,力挽頹勢。於是二月裡,項梁率八千江東子弟兵渡江,揭開另一幕新局面。
當時,沛縣縣令有貴客來訪,本縣各路名人豪傑紛紛前去道賀。主持儀式的蕭何吩咐:「送禮聘不足一千的,安排坐在堂下。」
「我帶百餘騎去見項梁,此間軍務,暫請蕭何代理。此番去薛,子房有何見教?」無論如何,劉邦都要問問張良的意見。
張良聽了,不覺皺了皺眉頭。此時眼見沛公營地就要到了,周顯便沒再多說什麼。
張良心中略想了一下,說道:「沛公軍中,可謂人才濟濟。美中不足的是,眼下似乎尚缺大將人才。」
張良見劉邦聽得神往,又繼續說:「然而,為大將者,更要看得遠、拿得起、放得下。當年魏國攻打趙都邯鄲,趙國向齊國求救,齊用孫臏為軍師,協助田忌救趙。田忌本打算直接赴趙,以解邯鄲之圍,孫臏卻以為:趙魏兩國精銳正在邯鄲相鬥,魏國之中,必然空虛。這就好比排解兩人鬥毆,不需硬去拉扯,只需要避開兩人拳腳往來之勢,乘隙猛擊其中一方的毫無防備之處一樣。於是,齊軍不往趙都邯鄲去湊熱鬧,反而直趨魏都大梁。魏軍聞知吃驚,即刻回國,於是趙都之圍,自然化解。」
劉邦搖搖頭,「一來事務繁多,二來沒想過要聯絡誰,故此可以說毫無往來。」
張良笑,「天機不可洩漏。」
後來據劉邦向張良轉述,當時會議上意見不一,有人建議項梁自立為王;有人建議繼續打出陳勝王旗號;也有人提出不如暫時空著王位,等打下咸陽再說。後來有位居士范增,趕來見項梁,項梁聽說此人常有奇謀妙計,又敬他年已七十,因此尊重他的看法,決心聽聽他的意見。
「此話怎講?」
「兵借回來,拿不拿得回豐邑,這就難講了。」
「都城選在了淮水以東的盱臺。」
張良從劉邦此問中聽出他的企圖,便說:「景駒被立為楚王,是出於東陽寧君和秦嘉二人一時之計,並非因他有什麼名望,因此也未必能服天下豪傑之心。不過,事在人為,楚王景駒若是能光大陳勝王功業,天下人自然服他。陳勝王已故,環視天下各地豪傑,能自立一方的,不過數人而已:趙王是張耳、陳餘所立,內有爭亂,外有強秦,已自顧不暇;齊王田儋專力於一境之內,其志不大;燕王韓廣,原是趙王所派,擁兵自立之後偏安一隅,無力南下稱雄;魏王既受周市擁立之惠,亦受制於周市,又被秦將章邯圍困,危在旦夕。此數人,尚無號令天下之能,其餘更不必說!目前唯有楚王景駒有此可能,只可惜此人從未有賢能名聲,故不知是否有此實力。」
劉邦眉頭深鎖,張良看得出他十分煩惱,「豐沛子弟多不願自相殘殺,自然久攻不下。秦軍是當面仇敵,故而人人奮勇爭先,這也是人之常情。」
談到氣,周顯又說,「沛公在碭山藏身,自以為旁人不易找到,可是沛公夫人卻一找便找到。開始沛公還以為是自己藏得不夠嚴密,後來沛公夫人才說,原來沛公所在之處,往往上有雲氣相聚,循著此氣,便能找得。您說這怪不怪?」
「沛公以沛縣為據,北向攻襲胡陵、方與,然後回守沛縣豐邑,沛公的家鄉。今年初,秦泗郡守派兵來圍豐邑,沛公擊破秦兵,又出兵攻薛縣、亢父,派雍齒守豐邑。不料沛公出兵在外,雍齒卻降了周市。」
張良看劉邦的樣子十分誠懇,當下便答應了他。
「所以我就不操那分心。這世局要變,該在何處?總在人事之中。天不肯說,人總是要說的,我何不聽聽人言?」
張良見劉邦說到這裡一時語塞,沉吟再三,於是接上去說:「世局之變,本來就很難說得清楚。其變化之無窮,更無跡象可尋覓,須要應變以無方,才能應對無窮,源源不絕。」
「子房,你看我這軍中,人才如何?」劉邦心中掛記的,正是這件事。
張良的心裡,開始讚許這位沛公了,「沛公有此用心,也是天下人願聞的佳音,良在此為沛公道賀!」
劉邦聽得入神,不覺道:「我要是能得這種將才,何愁大事不成!」
「我軍員中多是秦軍降卒,自然不便教他們上陣攻打豐邑,而豐沛子弟又不便自戕故里。因此,要取豐邑,不得不向外借兵。」
劉邦聞言悚然半晌,「就是在長平一戰後,坑殺趙卒四十萬的那個白起?」
張良見劉邦聽得十分專注,於是又接下去,「陳勝王是天下首義者,自然眾望所歸,原本可以號令各地豪傑合力西向攻秦,可惜最後還是戰敗,這就是不善於乘時借勢,雖有先聲,卻未能奪人。如今,秦嘉立景駒為楚王,意在接過陳勝王名位,可以號令天下,共同滅秦。此事若能成就,自然是天下人之大幸。沛公當初既是因為陳勝王的部將才失了豐邑,眼下楚王景駒新立,請他仗義相助,討回豐邑,再合適不過的。」
「沛公厚和*圖*書意,良敢不相從!」張良躬身叩謝。
劉邦抬頭望了望張良,「先生說得真是一點也不錯!本來這局面之變就是有天大的本領也摸不著的,除非去問老天!然而老天也未必肯言語。」
劉邦問張良:「與秦軍戰時,我軍雖少,卻能得勝。豐邑是我故里,而雍齒一軍也不見得比秦軍更強,為何卻屢攻不下?」
劉邦點點頭,又說:「我若是有所不聽,豈非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何況我所能得聞的,也總有不足之處,又何苦自閉耳目!然而,我若是都聽,又如何行得了事?只有擇其善者,汰其不善者。時間一長,雖也不免要聽些不善之言,但總是善言居多,我就稍稍得能自在、得能從容有暇了。」
「急於示好,容易被人小看。」
張良考慮了一會兒,才說:「沛公,您需要的,是大將之才!」
「是去薛縣見項梁的時候了。」張良說道。
「眼下山東一帶豪傑紛起,不可勝數,誰不想招來收為己用?項梁乘著戰勝之勢,告示四方,以招邀群雄,這便是題中應有之義了。」
張良想知道得更多,便說:「去年九月,我就聽說有三處豪傑舉義,一是沛縣沛公,二是吳縣項梁,三是齊地田儋。田氏是從前齊國王族之後,項氏是楚國名將之後,此二人乘機起事,本是意料中事。只是沛公大名,前所未聞,竟也在一夕之間,驟然撼動天下,想沛公必有過人之處。」
范增為項梁分析陳勝敗亡的原因,是因為他不立楚王後代,反而自立為王。陳勝起事於楚地,卻不立楚王之後人,即使得勢,也難以長久。又說項梁雖起於江東,而楚地豪傑卻爭相歸附,原因也是因為項梁是從前楚國名將世家出身,是能夠重新擁立楚王後人的啊!
劉邦軍隊與秦軍對戰不做正面迎擊,趁著秦軍懈怠之時進攻,竟也擊潰秦軍,攻下了碭邑、下邑兩地。但是,在回頭攻打豐邑時,劉邦軍隊又碰上了釘子,依然無法攻下豐邑。
周顯便說起沛公初任泗水亭長時不拘小節的逸事。
「項梁將上柱國之位讓給了陳嬰,這是報答他當時相讓之德。項梁則自稱武信君。」
張良十分同意,順口接上一句,「沛公能著眼在『順應』二字上,就算再有危險、困勢,也可落得滿盤皆活!」
「那麼子房以為難在何處?」劉邦趕緊問道。
席間,劉邦不禁又問:「暴秦無道,黎民百姓不堪其擾,陳勝王揭竿,天下響應,這是有目共睹的。不過,反秦大業能否成功?我不敢說很清楚。剛才先生說,滅秦已是指日可待之事,我想請先生再進一步敘說。」
「這個難以三兩句就說清楚,不如為您講幾樁事情。秦將白起的事,您想必聽說過吧?」
劉邦有些遲疑,「項梁現今是楚上柱國,聲勢最盛,我原本也打算請他相助,無奈與他從未有過交往。另一方面,楚王景駒又已派大將秦嘉駐軍彭城一帶,擋住項梁軍進路。此時,似乎不便貿然前去相請。」
「那麼,此時誰能幫我走一趟,與項梁軍打好關係?」
秦嘉軍在彭城以東擋住項梁軍進路,兩軍相爭,拉開戰幕。秦嘉軍與項梁軍激戰一日,結果大敗,秦嘉戰死,景駒逃奔魏咎處。之後,項梁入駐薛縣,兵力增至十多萬,軍威更是大振,山東以南,人人側目。
劉邦想了想,「是了!豐邑被雍齒獻給周市,周市目前又投在魏咎手下。魏咎目前雖被圍,畢竟還是個王,與齊、趙等國平起平坐。要助我收回豐邑,項梁不能不有所顧慮。」
「這個,良也曾想到過,大概只是時機未到。當今天下,必多英雄。只是多數人去向未定,不知所歸而已。反秦事業,出於突然,曾而參與之人,良莠不齊。倘若以為英雄必定出於目前各地的成名人物,也未免埋沒了人才!時勢漸轉漸明,到那時,自然會有英雄人物脫穎而出,協助沛公成事。」
夜半時分,大夥兒行經山間草澤之地,前面開路壯士來報,說有巨蛇擋道,不得前進,必須繞道而行。
原本他賒欠酒店一大筆酒帳,不知何故,帳單卻教店家一把火給燒了,再也不來向他討酒債。後來隱約聽人說,有幾回自己在酒店醉臥時,他們看到龍在他身上出現,便不敢再收他酒錢。
劉邦不語,兀自思考著。張良又說:
乍見張良,劉邦有些難以相信,名聞天下的博浪沙一擊,竟是此人一手策畫?看他溫順恭謙的模樣,不過是個文弱書生罷了;再看他的五官,又有如女子一般。劉邦看了半晌,幾乎說不出話來。
張良見劉邦陷入沉思,一時覺得難以說些什麼,便也止言不語。
劉邦此時已有七分醉意,隨口便道:「壯士唯有向前而行,豈有後退之理?怕什麼!」於是撥劍在前。
「項梁號為楚上柱國,是已故陳王所封,眼下遇著擁立景駒為楚王的秦嘉軍擋路,自然這一仗非打不可。然而我軍聲勢甚小,不比秦嘉軍逼人,正是項梁北上擊秦所亟需聯絡的。沛公何不靜觀其變,待項梁軍戰勝之後,前來相招?」
「要是等到項梁軍勝,豈不就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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