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張良:墨道兼修奇謀士

作者:吳未
張良:墨道兼修奇謀士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四 咸陽內外.暗潮潛動難撫眾

四 咸陽內外.暗潮潛動難撫眾

樊噲站在那裡,有如鐵塔銅柱一般,威風凜凜。劉邦知道樊噲並非莽漢,他擺擺手道:「坐下!子房不是外人,不妨的。」
張良從未對劉邦說過重話,因而這一番話,也顯得格外有力。張良語畢,劉邦一語不發,望了望樊噲,又望了望張良。張樊二人也不作聲,等待劉邦的決定。
「沛公目前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再多做一著,便是多餘,反為不美。」
幾天後,被召集來關中一帶大批有身分、有名望的人士,都到了劉邦陣營。
他深深明白,天下需要太平。然而,這局面何時才會出現?
某乙馬上答:「你想想,殺人者死;傷人者抵罪;偷盜也是抵罪。有了這三條,不就足以保得眼前平安了嗎?何必還要其他?」
新安距離咸陽只數百里路,漏網的秦軍將士飛騎回報,噩耗頓時在關中不脛而走。
天下反秦大勢,必定要等到天下諸侯軍進入咸陽,方能告一段落。任何阻擋它的舉動,都會招致反效果,只會使得這趨勢來得更加兇猛。這就是張良不打算鼓勵劉邦在關中有任何動作的最根本理由。
素車白馬是凶喪之事所用,代代相傳,也不知沿用了多少年了。子嬰頸上繫著繩索,表示自己是個生命掌握在別人手裡的俘虜,又坐在用白土塗刷過的車子裡,由幾匹白馬拉著,緩緩而行,來到劉邦軍前停下。看到秦王朝君臣當時那副魂不守舍、黯然神傷卻又充滿了無可奈何的神情,張良眼前不禁閃過歷代興亡相替的場面。
樊噲蹙眉不語,順勢坐了下來,不發一言。
某丙又說:「從前,律法實在多如牛毛,誰也弄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反正說你有罪就有罪,動輒得咎。如今只這三條,豈不一清二楚三明白?我說是好。」
劉邦點頭,緩緩說道:「項羽此人勇作敢為,從來不肯落在人後,凡事都要爭先。如今我占了關中,他若來爭,即便做了關中之王,也不太平!」
張良臉色嚴肅,慢慢說道:「沛公能夠揮師入咸陽,還是因為秦宮財寶的緣故呢!」
不等張良說完,劉邦便揮手,「敬謝不受!敬謝不受!」
「懷王曾與諸侯約定,先入咸陽者為關中之王。此事,關中之人大約也都知曉。項羽兇狠無比,不錯!不過他畢竟做不得關中之王,沛公才是入咸陽的人。既然如此,關中人心震慌,就要由沛公來想辦法安撫。」
關中豪傑見過的人物算是多了,平日也不把尋常的王侯卿相放在眼裡,然而見了劉邦之後,卻頗有驚訝之感,覺得此人形相出眾奇特。事後,據幾位精於面相的長者說,沛公形相雖然奇特,倒也不是太稀奇的,只是他言語舉止之間,隱約有五色神采燁然入目,那才是常人不可及之處。有人問:「五色神采」是什麼,長者笑而不答,只說:「你們為何不仔細琢磨沛公之言呢?」
蕭何極為小心謹慎。他收集法令及圖書資料,雖然誰也不曾注意,卻表明了他用心所在。將來,天下各郡縣的情形,包括山川地利形勢、人口以及物產等等,都逃不過蕭何所掌握的範圍。不過,也可能他是出於職守本能。從前在沛縣,他就是一名縣吏,然而一名縣吏能夠有此眼光和心計,也足以證明他的不同凡響。
這一下子,整個咸陽城裡人言鼎沸,不可遏止了。咸陽人沒想到,他們竟是如此幸運!於是,這消息連同著驚訝和讚嘆,一傳十,十傳百,不到天黑,已傳遍了整個都城。
況且,即使那樣,也擋不住天下諸侯軍前來關中。若要硬擋,則會變成諸侯軍自相殘殺,秦人又參與其中,更是一團混亂!
嚴重性在於:劉邦手下,幾乎沒有人想到,有約束的必要;幾乎沒有人想到,所謂「正常秩序」是什麼;更幾乎沒有人能夠以身作則,身體力行,帶動全體將士趨向正軌。
張良為韓復仇的目的終於實現,然而他此刻心中卻是異常平靜。
消息https://www.hetubook.com•com傳來,整個關中似乎都被冰封了,失去任何生機。人人嚇得目瞪口呆,尚未來得及嚥下劉邦撤軍的消息,馬上又被項羽坑殺秦卒的消息震懾住了。這其中所包含的意義,相差實在太過懸殊。過了好久,人們才隱隱覺得,他們的命運似乎還有不可知的變數。
對於劉邦,張良是心存期望的。雖然劉邦此人,連起碼的文化修養——這對於張良般的貴族而言,曾經被認為是必備的——都極其缺乏。然而他有一長處,就是能夠招徠各界人才,並能極為敏銳的辨識各色人物的優點所在,放手任他們作為。對於劉邦識人的能力,張良毫不懷疑。
他們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到來,沒想到,在劉邦卻留給他們不同於項羽的印象。但其實他們也頗感驚奇,這麼一支不起眼的軍隊,居然史無前例打進了咸陽城!而且這並非因為劉邦軍的軍威所致。
「秦政雖然暴虐,畢竟是曾經睥睨天下,併吞八荒,關中之人無不以此為傲。如今諭換了外鄉人來作王,恰如沙地建閣,不可等閒視之。」
不久,那些宮室公府,也都派人守住,封了簽條!看樣子是絲毫未犯。
那麼,誰又能擔當得起如此大任呢?這個人,要能占據關中,以為東向收攬天下的根本;此外,他還要能夠收服天下英雄之心。當今有此資格的,似乎非劉邦即項羽。
正想到這裡,侍童素心來報,門外有人求見。張良十分詫異。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語,及取得劉邦信任,在這裡,他是從不與人來往的。如今,夤夜來訪的又會是誰?他不打算見這人。
張良含笑問:「難道沛公不打算接受關中之人的一片心意?」
突然,劉邦大笑起來。笑聲一停,只聽劉邦斷然道:「好!說得好,子房。」他又轉頭對樊噲說道:「也真難為了你。難得有你這番相勸!」
眼見進入咸陽,劉邦軍中諸將紛紛掠奪金帛財物,有不少將領甚至還闖進秦宮內府搶奪,使張良覺得,此次隨同劉邦軍西來,十分不堪。對於乘勝搶掠的情形,張良並不是沒有心理準備,他也知道跟隨劉邦的人,多數存著「輪到我來撈一票」的心理。他雖然不會向劉邦提出處分這批「撈將」的建議,然而他卻擔心,這種情形領導者不僅沒有稍加約束,反而還愈演愈嚴重。
「子房的意思是……」
「子房!這關中之王,我做得做不得?」劉邦看看張良,眼神滿是關切之情。
「假使天下諸侯皆棄關中如敝屣,則天下征戰,難以窮盡。要到關中元氣恢復,根基紮實,到時候,再開另一局面。」
劉邦開懷大笑起來:「前幾天,我去看過秦宮,果真是好地方!你怎麼知道?」
前幾天,秦王子嬰出降劉邦,咸陽中人都以為,接下來劉邦軍一定會大掠大搶,燒殺搜刮。然而偌大一個都城,只零星聞得百餘起搶掠事發生。不料半日之間,劉邦軍立時撤出咸陽,一個也不剩。這是怎麼回事?
「子房之意,是關中之人終究難以相信?」
張良一席話,點醒了劉邦。他凝神一忖,當即說道:「我馬上宣布召集此地的父老們以及豪傑!」
於是大家不約而同,都把劉邦當時所說的話仔細想了一遍。某甲問:「沛公與我們相約,今後只需遵守三條法。他真有可能不問其他嗎?」
劉邦手下諸將,就屬樊噲與劉邦最為親近。不僅因為早在碭山時,樊噲就已跟隨劉邦;還因為樊噲所娶,正是劉邦之妻妹,算起來,他們還是兩連襟呢!
某己比較深思熟慮:「沛公說,原先的官吏一律按照原職,繼續履行職守。他這一著,為的是鎮撫關中、避免和_圖_書混亂。關中現在的狀況,實在經不起另一番動蕩。沛公此著,是順應人心而符合時勢啊!」
「秦宮之中,財寶無數,若是想做富翁,已經盡可滿足。不過,若想做天下諸侯之王,卻是不夠,遠遠的不夠!」樊噲加重了語氣。
劉邦卻說:「關中人不過是畏懼天下諸侯報復,這才傾心與我結交,我豈有不知?雖也不過是交互往來之禮,但我受他們酒食,總是讓他們低估了我!如今我既已宣布不擾民,這牛羊酒食就收不得!我畢竟是外來之王,他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東西卻不能收。」
說罷,劉邦把傳令官喚來,當面吩咐:「傳令下去:今日天黑之前,全軍撤回霸上!」傳令官面露迷惘之色,正要離開,又被叫住:「且慢!此乃入咸陽以來我所發的第一個命令。全軍上下,一體遵行,不得有誤。違者以軍法論處!」
張良見劉邦著急不安,暫且不說話,只是望著劉邦。劉邦彷彿也意識到自己過於著急,立刻鎮靜下來。
「子房有何好計?」
「那我當如何是好?」
然而素心神秘的說:「他說,他是遠道而來,是您以前的老朋友。」
「子房的意思是,我已無事可為?」
「自從陳勝王起事以來,天下各路反秦豪傑,無不是為了要『為天下除害去弊』。沛公既然是『為天下除害去弊』,正應該去除奢靡,厲行儉樸,以此作為取信於天下的方法。如今一進咸陽,就貪圖享樂,豈不是與秦皇一般?這是要教天下人寒心的!『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請您還是接受樊噲的建議!」
劉邦不語,沉思半晌,才抬頭說:「項羽要來,關中人擁我為王;項羽若走,擁不擁我就難說。此地形勢,的確不易憑藉!」
劉邦聽了,用徵詢的神情望著張良。
思索至此,張良覺得對追隨劉邦一事,有全面回顧的必要。
「非也!沛公想想,關中父老為何傾心於您?一來固然是約法寬簡,取代秦法煩苛;二來也是因項羽在關外虎視眈眈,他們深感恐慌。要是項羽退回山東,沛公哪裡能有如此優勢?」張良語氣平緩,然而語意卻十分嚴厲。
消息自然也來到了劉邦軍中。張良聽到這消息,立刻意識到,在爭取關中人心這一著棋中,項羽已經明顯落於下風了。他想,劉邦一定馬上要找自己,果不其然,念頭才起,劉邦派來的人已在他面前。
老朋友?這會是誰呢?張良見素心這副表情,心中一動,馬上走出帳門一看,果不其然,眼前站著的正是項伯!
「那就只有留待天下有德諸侯,來占據關中,以為帝王之基業了?」
秦滅了,仇也報了,張良還有什麼要求?他首先想到了韓國。韓國已立,然而地狹人少,不具實力,將來不知又將為誰人所滅?如果有誰再滅了韓國,他又要再報一次仇嗎?這些是他以前沒有想過的,眼下卻一一冒了出來,令他不能不認真思索。
張良心底鬆了口氣。樊噲剛才這一番話,多少打動了劉邦。只是劉邦貪戀秦宮舒適,一時之間,不願意改變主意,還想聽聽自己的意見。樊噲此來,正是時候,有了這麼一個開頭,他就容易接下話,勸勸劉邦。
有關咸陽城中失控事態,張良又該如何告知劉邦,甚至是勸諫劉邦?他沒有把握。如果把歷代亡國的故事講上一講,劉邦也許會清醒過來。然而這種話一旦出口,彼此之間就會種下隔閡的心結,再怎麼說,他也只是一名所謂的「客卿」,一種只能有「敬」之心,而不能有「親」之情的身分。
「沒錯。秦皇若不是搜刮天下奇珍異寶,天下又為何怨聲載道?若非如此,不要說我軍這幾萬人,就是先秦六國名將再世,統率天下精銳西進,也斷然不得咸陽!」
「眼下無可為,不妨以無為為之。關中事勢,自然有內因外變促成,沛公不必過慮。只要靜觀其變,然後『以靜制動』可矣!」
自從秦始皇去世,秦二世即位以來,咸陽就幾乎沒有m•hetubook•com•com平靜過。先是秦二世的殘暴,再來是關中吃緊,調兵遣將,鬧得紛紛擾擾。接下來,就是聽說劉邦軍突破武關、嶢關,咸陽城內更是人心惶惶。
當初戰國七雄並立,都有其根基,不是源遠流長,就是人心所歸,然後方能夠成得一國一邦。即使是齊國的田氏,也是苦心經營了三代,等到人心歸順之後,才取代姜氏,成為國君。
張良到了劉邦那裡,還不及談上幾句,就見樊噲匆匆進來。
但張良知道,即使項羽得了關中,也難收服天下英雄,劉邦卻不然。在此之際,他只有繼續協助沛公,助他平定天下。張良深知,在許多方面,劉邦要靠自己的點撥,才能夠有所作為。但換個角度而言,他也只不過是順著趨勢的潮流,推動命運之輪而已。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在項羽陣營中找出一個能夠為劉邦說幾句話的人,以讓劉邦在未來的「權力再分配」中,不至於失去太多東西。這場「權力再分配」是不可避免的,同樣不可避免的,它也將由項羽來主持。在新的角逐展開之前,他必須在項羽營中找到一個代表人物,這是當務之急。其他事情做了只會弄巧成拙,唯有這件事,卻是勢在必行。
劉邦對張良說:「子房,我是有此打算。若不搬進宮裡去住,還算什麼先入咸陽!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不敢入秦宮,豈不是壞了我威風?搬進去住,誰也無話可說,這也算是了卻早先我的心願!」
「子房,你是說我做不得關中之王?」劉邦期待的臉色,轉成一副無可奈何模樣,「這我也想到過,論情議理,該是我來當關中之王,不過論事勢,恐怕還未見得!」
行至新安,降軍中卻發生不安跡象。原來項羽所率諸侯將士,曾經吃過秦政權的苦頭,早就有心報復,現在秦軍落在自己手裡,豈能錯過?!於是,就屢有凌|辱欺侮之事發生。
「這要看怎麼說了。」張良想了想,「論情理,沛公自然是關中之王。不過——」
張良尚未回答話,樊噲卻兀自發話:「搬進秦宮去住也好。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您打算做天下諸侯之王,還是做一個富翁?」
軍營外送犒禮的秦人,聽到劉邦傳話:「軍中糧倉所貯積粟頗多,並不乏糧,請各位不要破費」,一時之間,又驚又喜。地方上的鄉紳也讚賞劉邦:「沛公如此體察人心,真不失一位英主的風度!」
某丁接過去:「看來沛公用意,是在安撫人心。不知他會不會像項羽那樣,翻臉不認人?」
張良見劉邦平靜了,才不慌不忙說:「秦卒被坑殺二十萬,關中自然會大為震慌,當務之急,便是人們心中的震慌消除。」
「如今關中父老,只怕我不為王。若無項羽,這四塞之地豈非盡歸我所有?」劉邦還說得理所當然。
看到子嬰木然的臉,張良不由得想起「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的古語來。
的確,子嬰本人有何罪過?不過是代他先人受過而已。秦始皇帝一統天下,莫不像歷代君主那樣,打算傳之萬世,卻在他身後四年,就由他的孫子捧出玉璽,把王朝權柄的象徵交與天下人了。秦始皇若地下有靈,看到這一幕,他又會怎麼想?張良想起以前招募力士,在博浪沙椎擊秦始皇的事,此刻他不僅毫無慶幸之情,反而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正是。他若不來,我自可高枕無憂。」
既然心意已定,他眼前的路十分清楚,他要盡力糾正咸陽的無序狀況。張良決定先去見見劉邦,至於勸諫的機會,相信是會有的。
天下局面,總是一步步成形,其間,任何一件看起來微不足道的變故,都能影響大局,呈現不同面貌。他唯一能做的,無非是順應這變化趨勢,促成這變化趨勢而已。
「關中本土短時間內難以振作,不過稟氣尚厚,仍是獨步天下的資業。」
回想到此,張良一笑之後,hetubook.com.com心情又沉重起來。畢竟,劉邦軍實力有限,周旋餘地也有限,故有許多原本可憑藉的資源,他還無法據以為資。劉邦至此已是無能為力,再多走一步,就會弄巧成拙。
只是樊噲卻不肯坐下,他瞪著雙眼問劉邦:「聽說,您要搬進宮裡去住?」
撤軍行動進行得非常順利。不到半天光景,咸陽城中已不見有軍人來回遊逛了,嘈嚷多日的街市顯得異常寧靜。這是咸陽城中許久未見的情形了。
當年韓國覆滅的場面張良年幼,無緣見到。然而,六國相繼而亡之時,與眼前這一幕又何異?再往回想,當初周天子封下的大小數百諸侯國,而今又在哪裡?忽然,張良覺得心裡有一種與受降的歡喜相去的情緒,但他看到己方軍中上下一片喜慶氣氛,不由輕輕按下這番念頭,盡量不去想它。
聽說只有蕭何一人進入咸陽之後不掠財物,而是在盡量收集秦王朝丞相、御史們所藏的法令和圖書。以前,他幾乎從來沒有注意到蕭何的存在。在劉邦軍中,他是個不好出風頭的角色,只是默默做好他的事情而已。現在,張良對蕭何的觀感大不同於前了。張良甚至還認為自己看走了眼,竟然錯過了這麼個人物!
末了,某庚提出:「沛公說他回軍霸上,是要等待天下諸侯大軍的到來。天下諸侯,別人猶可,只是那項羽,不知他來之後會幹什麼?」這一下提醒了眾人,於是當即決定,還是設法協助沛公安定關中局面,讓他能順利當上關中之王。隨後,他們與先朝官員相商協定,把劉邦此番承諾,傳遍各縣鄉里。
「沛公以為,項羽若不來關中,就可無事?」張良皺眉。
「便因其不易憑藉,天下之人大多只好遺棄關中這分帝王資業,留待擅於憑藉之人來取用了。」
「秦宮中的財寶美女,正是使秦國覆滅之物!您還要它們幹什麼!因此,還是請您立即回到霸上,回到自己的軍營之中,切不可久留此地。這才是正經!」聽語氣,樊噲有些激動。
目前天下大勢,雖與六國之時相似,其實卻大不相同。
這番話輾轉傳到張良耳中,他聽了會心一笑。他想起在謝絕關中父老送犒禮那天夜晚,他與劉邦的一次談話。
項羽將會進入咸陽?是的。這並不是想不想,或願不願意的事,而是勢之所趨、理之必然。其實,劉邦先入咸陽,只是守住宮室財寶,留待他人前來收取而已。然而他不能向劉邦明說,一旦說出,即使劉邦可以忍耐,他手下諸將也不見得能夠忍耐;要是由此引起軍紀失控、軍心渙散,那就更麻煩了。所以他不能講。
然而目前天下情勢,卻無根基可言。如今天下諸侯自認為是一方霸主,是民眾所擁立,但事實上,這權位隨時可以被某一個人取而代之,民眾也不見得會反抗的。幾百年來,各國諸侯你爭我奪,對於有識之士來說,所謂的諸侯王,到後來也都失去了號召力,如今反秦各諸侯卻又重蹈其覆轍,看來紛立的天下,說不準又將被誰用詐力或武力所統一。
時序入冬十一月間,此時從關外傳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對秦人恨之入骨的項羽,在新安一夜之間坑殺秦軍降卒二十萬!
「哦?」劉邦似乎聽出了他的含意。
「子房,新安坑殺秦卒二十萬,你已經知了吧?」張良剛踏進劉邦帳中,劉邦就迫不及待的說,「如今關中之人一片驚惶,恐怕有不測之變。子房,你看如何是好?」
這大概也是自己幾次迴避楚國項氏的理由之一吧,張良想道。第一,他是韓國貴族後人,不能為楚國所用。其次就是,項氏子弟多恃才自驕。這也是張良幾次與項梁、項伯兄弟接觸,卻一直對他們敬而遠之的原因。
章邯投降之後,被封為雍王。軍中大事,都由長史司馬欣掌管。因為司馬欣曾對項氏有恩,項羽封他為上將軍,要他帶領所降秦軍為前鋒,西逼函谷關,打算由此入關中。
劉邦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幾句話,說得好似漫不經心,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他難得有的叮嚀,誰也不敢怠慢。
秦王朝終於覆滅。從秦始皇帝併吞六國統一天下算起,前後不過十五年光景。此時距離秦滅韓國,也不過二十四年。
這一來,咸陽附近首先動了起來。不過不是騷動,而是人人喜上眉梢,送了牛羊酒食前來勞慰劉邦軍!劉邦自然大喜,他對張良說:「子房,想不到一番宣告,竟有如此功用!」
這些秦軍將士,從前趾高氣昂的欺負人,如今,卻栽在人家手裡,有如奴隸一般,這口氣哪裡嚥得下?他們就開始發起牢騷,說是章邯帶著他們投降,若能進入函谷關擊敗對方,當然是好。不過,要是攻不進去,不但自己性命不保,就連關中的父母妻兒,也可能遭殺頭之禍!這煽動的言論,在秦軍將士中間像風一樣傳開了!
即使是多年後的今天,他對這件事的感受,都還是難以釋懷。過於巨大的歷史轉折,往往使人們慣常所用的言語顯得貧乏,想要道出心中感受,卻又覺得詞窮。
「沛公一席話,勝過十萬兵。不過,這牛羊酒食……」
「是嗎?」劉邦饒有興趣的問。
子嬰被囚禁起來了,雖然當時有不少人主張殺了他,但劉邦當下便說:「當初懷王派我領兵取關中,就是因為我寬宏大量。秦王已經降了,殺了他又如何?」因為劉邦的話,子嬰算是暫且保住了性命,不過在投降儀式過程中,他卻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不可否認,項氏子弟多才俊,也正因如此,項氏集團有極強烈的排他性。當初,項梁在東阿、定陶一帶乘勝而驕,沒有人向他勸諫,能夠看出癥結所在的宋義,也被項梁打發到山東田氏那裡去,根本不予理睬。也難怪項梁一死,懷王立即動手收回項氏兵權,這算是對項氏集團排他行為的一種報復性反應。當然,這在項羽擊破章邯之後,便即宣告無效,項氏集團重又執掌兵權。
「沛公的意思,是想要不讓項羽前來相爭?」
「子房,難道關中本土,就不會再出一個如秦始皇那樣的人來?」
消息傳到項羽那裡,項羽著實吃驚不小。他連忙召來英布、蒲將軍秘密商議,最後決定:「秦軍降卒為數實在太多,況且心懷怨恨,明顯有不服之意。到了關中,他們若不服從管束,就麻煩大了!不如斷然處決這批人,只帶章邯、司馬欣、董翳三人進關。」計議定後,便安排妥當,在一個夜晚,把秦軍將士二十萬全部坑殺!
「什麼?」劉邦愕然。看樊噲的樣子,又不像是在開玩笑,而是一副認真的模樣。
當然劉邦也可以在關中再搞一些轟轟烈烈的事。但是那樣一來,只會使局勢更不易控制。他會需要大量人才,但人才從哪裡來?當然只能取用關中秦人。而誰又能保證,關中秦人會為了劉邦的稱王大業賣命努力?依靠秦人,對劉邦而言並不有利。
此話立即被某戊打斷:「你倒是想想,沛公不是說了:照懷王之約,他將要做關中之王,才與我們約法三章嗎?他既要當王,又怎麼可能像項羽那樣?」
「沛公意指項羽?」
往後幾天,這消息由咸陽傳遍了附近幾個縣,又迅速在關中傳播開來。一時之間,劉邦成為關中人人爭相讚嘆的人物,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外邦人,竟得如此口碑,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關中是秦國之根本,而關中人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劉邦也許還未曾注意到,但張良卻是一清二楚。劉邦目前雖贏得佳譽,但這是表面的、暫時的,若想要完全獲得關中人心,還有待於更深一層次的觸及人心。那麼重要的就是,關中秦人正在想些什麼?他們正在盼望著什麼?這一點,正是張良心中的大問題。
當劉邦軍抵霸上,秦王子嬰即刻出降。回想起來,那天受降之時,張良看到子嬰素車白馬而來時的感受,是他畢生難忘的。張良知道,對於秦王朝來說,這意味著她歷史上最黑暗的一天,此後,她將變成一個再不復返的歷史名詞。當時,張良心中複雜的感受,任何言語都難以說明的。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