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５
九月的秋老虎天氣，熱得我一邊鬆開領帶一邊循著原路往回走。卡車經過揚起的塵土黏在身體上更增添不舒服的感覺。
「接下來的練習題要讓同學們到講台上來解。」我話還沒說完，底下的學生已開始縮頭縮腦。幾乎所有的學生數學都不好。
「算了，讓我走吧。」說完後，她便快步離去。走了幾十公尺後又停下腳步，回過頭對著我說，「老師根本不關心我的死活！」
他竟然說出跟校長一樣的話，看來小惠的名聲傳得很廣嘛。
村橋的心情很好。
「始終無法更進一步，大概是教練太爛了吧？」我苦笑地回答。
當我準備就黑板上的解答進行說明時，突然傳來一陣連肚皮也跟著震動的引擎聲。由於教室大樓是沿著圍牆而蓋，經常會聽見外面汽車經過的噪音。然而現在的聲音卻不一樣，照理說應該是呼嘯而過，但引擎聲卻始終響著。
「左手還好吧？」見她解完題回到座位上時，我輕聲詢問，她則發出蚊子般的聲音回答「嗯」。
「是飛車黨的人嗎？」
她毫無反應，反倒是年輕人問陽子說：「幹甚麼呀，這傢伙？」
對方似乎也發現我正在看著他們，陽子露出有點吃驚的表情，但立刻假裝不認識我轉過身去。
聲音聽起來很孩子氣，大約是高中生的年紀吧。
「好討厭喲。」
坐在窗邊的學生們七嘴八舌地談論著。因為教室位於二樓，所以看得很清楚。其他學生也跟著伸長身子想一窺究竟。上課的氣氛完和_圖_書全被破壞了。
「機車？陽子妳也騎機車嗎？」我驚訝地反問。
「杉田同學怎麼樣呢？聽說她進步得很快。」
「你們認識嗎？」我對著陽子的背部問。
接著又說：「萬一真是那樣，那種學生就該立即退學。」
「好厲害呀！」
「我不會跟他們說的。只是萬一被發現，妳會被退學的。」
「說話不要那麼沒水準。照你這麼說，不也把我當做同類看待嗎？」陽子說話的語氣像是在責備對方，高亢尖銳的聲音一下子便將年輕人的盛氣壓下。
我混進放學回家的學生群中穿越校門，那一瞬間特別感覺到一天終於結束了。我覺得今天的神經耗損得特別厲害，因為發生了許多事情。
「可以這麼說啦。」
兩人說完意義不明的對話後，年輕人用力踩下油門。然後看了我一眼怒吼：「警告白天那些傢伙，給我記住！」
聽到這句話，我不禁也往外看，有兩名男子往那群騎機車的年輕人靠近。從背影就能看得出來是誰，是村橋和小田老師。兩人手上拿著水桶，起初好像在勸告對方，但年輕人並沒有離去的意思，於是兩位老師將水桶裏的水往機車灑，其中一輛頓時成了落湯雞。接下來教體育的小田老師還打算抓下騎著該機車的年輕人，那群不良份子只好一邊謾罵一邊迅速離去。
穿過社區，沿著交通量較大的公路往前走，就能來到那家店。這裏是該縣少數幾家有賣弓箭用具的體育用品店。
聽我這麼ｈｔtｐs://ｍ.ｈｅtｕboｏk.cｏm•com一說，周遭的兩、三位老師都笑著否認：「怎麼會呢！」
「妳們看！居然有個笨蛋在揮手耶。」
「高原妳……」
這天的第六堂課是一年Ａ班。我教的幾乎都是三年級的課，只有這一班是一年級學生。這群小毛頭進入新的學期總算適應了高中生活，心性感覺稍微安定一些。如果跟國中生一樣整天毛毛躁躁的，我的神經恐怕承受不了。
「很棒的驅逐法呀！」畢竟我坐在他隔壁，總得說些好聽的客氣話。
她是高原陽子。
「原來是老師呀！所以跟白天那些傢伙是同夥的囉？」
看到我在做回家的準備，麻生恭子走了過來，但我故意視若無睹。對她而言，這樁婚事無異是踏上枝頭成為鳳凰的機會，所以她當然很在意我剛剛說的話。
陽子背對著我，冷冷地回答：「我們學校的老師。」
今天放學後我還是決定趕緊回家，因為昨天的花盆事件仍然盤桓在我腦海中。校外雖然不見得就安全，但總比在校內擔心害怕來得好。只是我已經一連三天都沒有出席社團的訓練活動，明天恐怕該露一下臉吧？
她們又紛紛往外看，我正打算制止時，其中有一名學生大叫：「啊！有老師出面了。」
「那妳肯考慮看看囉？」
「一定是想吸引我們的注意。」
我注意到她的左手，至今仍纏著白色繃帶。她是西洋弓箭社的成員，據說今年夏天的集訓活動中挫傷了左手腕。我之所以這麼說和_圖_書，是因為她剛受傷時因為怕我責罵，謊稱生理期來了沒有參加受訓。換言之，她有膽小怕事的毛病。
「希望他們不要再來了。」一位姓堀的中年女老師開口說。
「可是……」之後的話消失在安全帽中。
「不愧是學生輔導部的老師！」
那一瞬間，我的心頭深深往下沉，沉重得連腳步也移動不了，只能茫然地看著陽子奔跑離去的背影。
「好了，你可以走了。你要說的我都知道了。」
「說的也是，她都已經是三年級生。所以說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囉？」
這當然是校規所禁止的。但她卻習以為常地回答：「騎呀。今年夏天考上駕照後，就讓我那個笨蛋爸爸買車給我到處騎了。」
「也許那樣更好。反正我們常在這附近走動，總有一天會被看見吧。」
只有村橋一臉嚴肅地表示：「不，這種想法也不是沒有可能。」
「搞不好是咱們學校學生認識的人。」
「問題一山本，問題二宮坂。上來解題！」
白天那些傢伙應該指的是村橋他們吧？看來年輕人還餘憤未消，語氣充滿了火藥味。
她那種自暴自棄的態度讓我不知如何是好，結果只能說出這樣的話：「畢業之前，妳就忍一下吧。畢竟只需要再忍耐一段時間，不是嗎？畢業之後，妳愛怎麼騎都行。對了，到時候也讓我騎騎看，感覺肯定很棒吧！」
一回到辦公室，不出所料村橋在一群人圍繞下，自以為是英雄，顯得意氣風發的樣子。
從校門口走到Ｓ車站大約是五分鐘，和圖書一路上都能看見三三兩兩穿著藍裙白上衣的學生。不過我只能和她們走到一半，因為突然想起得上體育用品店一趟，便轉進了小巷。
然而陽子的表情依然沒變，甚至還用力瞪著我的臉說：「這不是老師該說的話吧。」
我回到黑板前準備重新上課，但學生們的心思早都飄向窗外。
語氣一如往常地冷酷。
這句話又讓她的嘴角咧開了，而且還冷冷地表示：「無所謂呀，你去跟村橋他們報告好了。」
聽到這句話，安全帽裏的表情似乎也跟著一變。
快到轉角處，我停下了腳步。因為我看見那輛停在路邊的機車。不，說得更明確些，我還記得那個跨坐在機車上的年輕人。黃襯衫、紅色安全帽。沒錯，就是白天那三個年輕人中的一人。而且站在那名年輕人身旁說話的，居然是清華女中的學生。瞄了一下那名學生的臉，為了改變形象而剪短的髮型令人印象深刻。
「老師根本不關心我。」這句話不斷在我腦海中浮現又消失。
她看著揚長離去的機車背影回答：「他是我的機車車友，頭殼有些壞掉就是了。」
「這種方法其他學校也常用，幸好效果不錯。」
「清女的弓箭社技術有沒有進步一點？」老闆一看見我的臉便這麼問。
我看著學生名冊，點人上台解題。山本由香一臉沮喪地站了起來，同時教室裏各角落傳來安心ｗｗｗ.heｔｕbｏｏｋ.cｏm.cｏm的吐氣聲。說來真是丟臉，這讓我想起自己的高中時代。
「也還好啦，只是不知道能精進到甚麼程度……要是能再多訓練一年就好了。」
教室裏揚起了歡呼聲，這下更沒有上課的氣氛了。結果我說明完黑板上的練習題，已經是第六堂課快結束的時候。
他發出巨大的噪音和廢氣飛馳而去。
閒聊之際，我也買齊了東西離開那裏。看了一下手錶，大約花費了二十分鐘。
我並不喜歡在校外告誡學生或命令學生。但遇到眼前這種狀況，總不能裝做沒事一走了之。我慢慢走上前。陽子還是背對著我，騎車的年輕人似乎在安全帽下睜大眼睛瞪著我。
宮坂美惠面無表情地面對著黑板，她是個成績優異的好學生，果不其然，只見她左手拿著課本，右手拿著粉筆，迅速寫出了解答。字體是現在年輕女孩間最流行的圓體字，而且是正確答案。
「我會考慮的。」
我們的交情從我來這裏任教時便開始了，老闆的年紀大概長我三、四歲吧。以前好像也玩過曲棍球，所以身材雖然不高，體格倒是很勻稱健壯。
從窗戶往外看，看見三輛機車在馬路上盤桓。身穿鮮艷襯衫、頭戴安全帽的年輕人，脖子上的圍巾胡亂地飄動著。以前沒看過這些人。
「他是妳的朋友嗎？」
不知不覺之間，夕陽已開始西下。
充滿挑釁的口吻，嘴角還浮現冷笑。
「妳不是討厭沒有水準的說話方式嗎？」
村橋聽了，神情恢復嚴肅說：「他們究竟是誰呢？肯定是哪裏來的不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