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４
辦公室裏到處散落著藍的、紅的鮮艷服裝。而且甜甜的粉味也比平常要濃郁許多，大概是因為她們帶了化妝品來吧。
我一邊喘氣一邊大叫：「他是竹井老師！」
「老師好悠哉呀，因為不是導師所以哪個班獲得優勝也都無所謂吧？」小惠反問。
「噢……」我也沒有繼續再問下去。
接下來是魔術師團體，每個人都穿著黑色燕尾服和黑色褲|襪，打扮艷麗，臉上還戴著黑色面具，引起全場一片讚歎聲。
我喃喃自語「我又不想扮小丑」一邊打開箱子。首先拿出來的是一件藍底黃圓點的衣服，還有同樣花色的帽子。帽子上面還連著捲曲的黃色毛線，看來連假髮也做出來了。其他還有白粉和口紅，也就是化妝品。
魔術師們推著一個大魔術箱，那是一個十分平常的木箱。她們似乎也不想用木箱表演甚麼，只是滿面笑容地走在跑道上。
有人提到了化妝遊行，在我旁邊吃飯的藤本問我：「前島老師，聽說你要扮演喝醉酒的小丑，到時候真的會喝酒嗎？」
「我簡直成了陪襯藤本的綠葉了。」
「關於遊行，有事要商量，請老師吃完午飯到社團辦公室一下。」
「網球服不也一樣嗎？」
大家還以為他是在表演。
我決定和小惠、加奈江坐在Ｂ隊中看比賽。我跟她們說：「Ｂ隊大概能進入前三名吧。」
到了三點二十分，隨著進行曲的播放，司儀宣佈：「終於到了今天的重頭戲，由各社團帶來的化妝遊行。各位知道誰扮演甚麼角色嗎？其中也包含了各位熟悉的老師參加演出。」
隨著她的口令，箱蓋從裏面向外翻，一個身穿圓點服裝的小丑從箱子裏跳了出來。這時擴音器裏傳來司儀的聲音：「小丑出現了。各位猜猜看這個小丑會是誰扮演的呢？」
我坐在帳棚最角落的椅子上眺望學生時，身穿網球服的藤本來到我身邊坐下。
「一、二、三！」
小丑拿著酒瓶走路，因為劇本設定為「醉酒的小丑」，當然就得走得東倒西歪、搖搖晃晃。演技之細膩，贏得了全場的熱烈鼓掌與歡笑。
他說完一堆客氣話後，壓低了聲音：「對了……我有些話要跟前島老師說……可以嗎？」
「所以你得拚命灌水喝哦？」
聽完竹井說的話，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曬得黝黑的臉。
「辛苦了。」回到帳棚時，竹井笑著迎接我，他沒有參加接力賽。
八點五十分，鐘聲響起的同時，也開始廣播：集合前五分鐘，所有人到進場處集合。我們老師也走出了辦公室。
我抱著手臂露出一臉的不滿，加奈江和其他同學也笑著圍上來，看來她們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
九月二十二日，星期日。
「可是……」
「就放在一年級教室的後面，小丑的服和-圖-書裝和酒瓶也會放在裏面。我先說清楚喲，到時候請老師偷偷爬進去，千萬不要讓別人看見了。」她的語氣似乎要讓我忘記自己是老師的身分。
小丑逃到來賓和教職員休息的帳棚前，深深一鞠躬後高高舉起酒瓶，然後慢慢打開瓶蓋，開始在觀眾面前拚命灌酒喝。滑稽可笑的舉動引得來賓大笑不已。
「原來前島老師也聽說了呀？真是怪了，怎麼會走漏消息呢？不是絕對機密的嗎？」
我比平常早三十分鐘到學校，在體育老師更衣室換好衣服後，立刻來到操場。已經有許多學生在操場上忙碌穿梭，她們正在搬運花了一個星期到十天製作的各種吉祥物玩偶，其中還有長達三公尺的巨大玩偶。
「這麼說來，都沒有看到時田他人耶！」小惠一說，加奈江也跟著點頭說時田的壞話，「肯定是在帳棚裏面忙著跟校長、來賓拍馬屁吧。」
兩點十五分，由來賓和教職員參加的借東西趣味競賽。規則很簡單，拾起掉落在跑道上的紙片，按照紙上規定尋找某人或取得某樣東西後，再跑回終點。因為上場的人不必像教職員接力賽跑得那麼辛苦，換言之，是為上了年紀的來賓和教職員所準備的節目。
「哪裏，前島老師跑得很好呀！腳步穩健，寶刀未老呀。」
頭戴高禮帽的魔術師企圖上前指責喝醉酒的小丑，卻總是抓不到小丑，小丑拿著酒瓶滿場亂竄。
「沒辦法呀，劇本是那麼寫的。你問這個幹嘛？」
我們一起走到操場外圍說話。跑道上正在進行四百公尺接力的決賽，小惠應該也有上場。
當選手通過進場門時，我對她高喊一聲「加油」，包含小惠的那一組選手全都看著我回答「是」。
午餐的時間到了。我坐在辦公室裏跟過去一樣吃著便當。除了身上的服裝不同外，跟平常沒甚麼兩樣，但老師們的興致卻很高，連話也多了起來。話題多半集中在教職員接力賽時藤本的卓越表現和運動會結束到哪裏喝一杯；倒是沒有人討論哪一隊會獲得總冠軍。
「既然這樣……」
先我一步衝出去的是藤本。他身穿女裝，樣子很可笑，但這時已不會有人注意到那一點了。
小惠那一組最後上場。一個年級有八班，所以預賽分兩次進行。四組人馬，取前兩名進入決賽。
「是呀。身為魔術師的我，喊一、二、三之後，扮成小丑的老師就從箱子裏衝出來，肯定會引起轟動的！」
可是接下來的瞬間，發生了奇怪的事。
「這樣化妝遊行的樂趣不就減半了嗎！」
「甚麼時候做的？」
「竹井老師也是這麼說的。」
槍聲響起，教學經驗豐富的老師和家長會的委員們開始跑步。有的人一看到紙片，就抓著身旁的學生一起跑。也有人大聲喊著自
hｔｔps://ｗｗｗ•hetｕboｏｋ.ｃoｍ.ｃoｍ己所需要的東西名稱；還有人發現指定尋找「拖把」，於是一個勁兒地往儲藏室衝。
「箱子藏在哪裏呢？」
「觀察力不錯嘛！」小惠拍手說，「問題是，你猜甚麼東西會從箱子裏跑出來？」
「嗯……好呀。」我有些遲疑地點點頭。
吃完午餐，按照小惠的吩咐，我趕緊前往西洋弓箭社的社團辦公室。裏面已經來了十幾名的學生，正在對服裝和道具做最後的確認。
「話是沒錯。但就算是導師，我想他們對於名次也不太有興趣吧，妳們導師怎麼看呢？」
「看，惠美上場了！」
我一問，小惠立刻嗤之以鼻地反問：「你不知道嗎？」
「是哦，當然會引起轟動。」
「不，那不是我。」
我做出投降的動作說：「真是拿妳們沒辦法。」
觀眾的笑聲戛然而止。
將酒瓶塞到嘴裏的小丑，突然當場蹲在地上，而且是抓著自己的喉嚨倒下去，手腳也好像十分痛苦地掙扎扭動。
田徑社的學生在操場上畫白線，開始最後的整理工作。忙著暖身的人也紛紛結束練習。
「喂，不會吧！」
「真是太好了！」竹井抬頭看著天空不斷點頭說。
坐在前面的堀教務主任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但藤本卻毫不在意。我真是越來越羨慕這個男人的個性了。
抱起小丑的藤本周遭聚集的一堆人，我也加快腳步加入人群中。
校長說完後，輪到竹井說明比賽規則，他是這次的裁判長。
「一定喲，千萬別忘了。」小惠不放心地再三叮嚀時，四百公尺接力賽宣佈開始，於是她又跑進隊伍。
另外在操場的各個角落也有許多練習加油動作的啦啦隊。啦啦隊主要是由二年級生擔任。
比賽分為八個隊進行。採取縱向編隊，也就是一、二、三年級的Ａ班編為第一隊、所有Ｂ班編為第二隊，以此類推。目的是為了加強學生之間的縱向情感聯繫，所以相關的啦啦隊、吉祥物玩偶製作等也以此為單位分組進行。
「我只參加了教職員的接力賽，之後就是扮演小丑囉。」我趕緊將視線避開她大腿一邊回答。
「有問題嗎？」
「女學生穿運動短褲的樣子還真是不錯！」這竟是他說的第一句話，眼睛則盯著進場門的方向。
「那老師是答應囉？」小惠探過身來，抬頭看著我的臉。
「……所以說，這次的節目相當緊湊，請大家務必要嚴守集合時間。此外入場和散場也要迅速。」竹井老師說話的聲音顯得幹勁十足。
「噢……那……這是做甚麼用的？」
一年級的教室大樓在進場門附近。大概是為了化妝之後的模樣不要太早被人看見吧。
擔任司儀的是運動會執行委員之一，她是二年級的學生，甜美的聲音帶動了運動會即將開始和圖書的熱絡氣氛。
「沒問題啦，包在我身上。」
兩點四十五分，在學生教職員障礙賽開始之前，廣播通知所有三年級學生到進場門前集合。因為要準備最後的表演項目——大會舞。
「說的也是，我本來還很擔心這個季節常會下雨呢。」
「做得不錯吧，那個箱子。」小惠靠過來說，頭上戴著紙紮的黑色大禮帽。從她的裝扮看來，應該是扮演馬戲團團長或是魔術師吧……
「沒錯，你想的沒錯！」
打頭陣的是幽靈集團、印地安和騎兵隊等隊伍，現場爆出一片笑聲和喝采。果然是很棒的收場節目，將清華女中的操場帶到最高潮。
預定十點五十五分開始的四百公尺接力賽，由我負責進場門的集合工作。點完名後開始整隊。我看見了排在隊伍後面的小惠，兩人眼神交會時，小惠對我微微一笑，我的嘴角也跟著稍微鬆開。
「接著是馬戲團上場，表演的團體是西洋弓箭社。」
「老師總不能跟我們一起換衣服吧？雖然我是無所謂。」
閒聊之際，槍聲響起，一百公尺短跑預賽的第一組選手開跑了，同學們發出了潰堤般的歡聲。操場上則開始了跳高比賽。青春躍動的肉體，清華女中的運動會正式展開了序幕。
角落裏堆積著幾個紙箱，小惠拿起了一個，上面用麥克筆寫著「小丑」兩個字。
「老師有參加甚麼項目嗎？」等待上場的空檔，小惠走上前來問我。大膽裸|露在短褲之外的大腿線條耀眼奪目，集訓那一晚的情景瞬間浮現心頭。
體操一結束，廣播立刻要所有學生平均分散至一千兩百公尺的運動場周圍。
我歎了一口氣說：「唉，我早就看開了，決定盡力醜化自己。你呢？聽說你的女裝頗受到期待哦。」
辦公室前面擺著一個一公尺立方的大箱子，外面用顏料塗上鮮艷的色彩，好像是魔術箱之類的。我上前仔細一看，是木頭做的，感覺很堅固。真不知道她們甚麼時候做了這個？
「開甚麼玩笑，居然想把我塞進箱子裏？」
「沒辦法呀。」
接下來是大會操。一千兩百名女學生一起柔軟地活動身體，現場爆發的活力連初秋的冷風也跟著溫暖了起來。
「我自己一個人換裝嗎？」
當我站在帳棚下看著跑道發呆時，竹井走了過來，臉上浮現滿足的笑容。搞不好這次最期待運動會的人就是竹井了。
我也一樣。
「前島老師，振作點！」
扮演魔術師的小惠也笑著走向小丑。小丑的手腳停止扭動，改成全身痙攣。
「不是，我想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所有人都看著我，大家都驚訝地看著這個扮成乞丐的人。一旦認出是我後，大家又倒吸了一口氣。
準三點，三年級學生進場，同時我也站了起來。她們在操場上一字排開後，大會舞hｅｔuｂoｏｋ•cｏm•cｏｍ的音樂便開始流瀉出來。聽著音樂，我快步移動。
「老師你要加油喲。我可是事先讓你練習過化妝的方法了！」
「對了，怎麼樣呀！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扮演喝醉酒的小丑嗎？」藤本一邊問我，視線仍盯著參加一百公尺短跑預賽的選手陸續進場。
「你是說運動短裙嗎？那有甚麼看頭，這一點還是短褲要好呀。」
「輪到妳們粉墨登場了呀。」我本來想調侃她的，但小惠卻不理會反而叮嚀我：「好好化妝呀，可別搞砸了！」
「等到最後一個表演項目大會舞結束，我們就借用一年級的教室開始換裝。這時也請老師自己找地方換裝，然後躲進那個木箱裏。」
令人鬱悶的大雨停了，強烈的陽光照射在操場上，令人懷疑夏天是不是到了。耀眼的天空一望無際，冷風乾燥，這是最適合開運動會的天氣了。
小惠跑最後一棒。接到棒時她那一隊已經名列第二，她成功地維持住名次。抵達終點後，我看見她對著我搖晃紅色接力棒。
「真的呀。」他露出了淘氣小孩般的笑臉。「反正大家好玩嘛，一年只有一次，有甚麼關係呢？」
我已經懶得抗議，只好一臉不情願地回答「知道了」。
「昨天呀。老師不是先回去了嗎？之後請竹井老師幫忙做的。外面貼上紙、塗好顏色已經是傍晚了。」
旁邊還有人在跑步，大概是在練習接力賽的接棒動作吧。也有人在練習競走，忙著練習兩人三腳、蜈蚣競走的人也不在少數。
突然間我腦海中閃過一個想法，同時又看到小惠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
「參加一百公尺短跑預賽的選手們，立刻到進場門前集合。」
竹井充滿熱情的語氣讓我不禁苦笑了起來。他的身體沒話說，就連他現在的提議，都讓我覺得青春無敵。受到他的感染，我答應了：「好吧，我願意幫你。」
小丑的臉塗白，鼻子和嘴巴抹成紅色。再加上戴著帽子，很難分辨得出是誰。但是仍有少數的學生交頭接耳地說：「前島老師還挺會表演的嘛！」
「社團辦公室？噢，好呀。」
十二點十五分，教職員接力賽。藤本展現了他年輕的實力，就算我拚了老命也跑不過他。
華麗的音樂搭配拉炮聲效，一行十幾人服裝特別鮮艷的團體進場了。帶頭的是馴獸師，一個人拿著彩圈讓另一個扮演獅子的人跳過去；然後是穿著緊身衣的三人組，大概是扮雜技團吧，她們做出了踩鋼索、空中飛人等動作。
「老師你還是死心，進去箱子裏吧！」加奈江說，「這可是西洋弓箭社化妝遊行的壓軸戲呀。」
「知道啦，不用擔心。」儘管我如此回答，小惠走時還是一臉擔心。
「這是扮小丑用的道具。只要有了這個，就能成為小丑。」
一場笑鬧過後，接下來是一wwｗ•hetｕｂｏok.ｃom.coｍ年級的馴鹿賽跑。比賽方法是一個人坐在輪胎上，再由另外兩個人拉著跑，相當辛苦。
幾分鐘後，在塵土飛揚中展開總數一千兩百人的進場動作。列完隊後，一如慣例先是校長致詞。運動員精神、練習成果、團隊精神……盡是堆積這些陳腔濫調，連身為老師的我聽得都快睡著了。
「怎麼可能！裏面是水啦。」
小惠拍拍我的肩膀，言下之意是「別再說傻話了」。
「就是不知道才問呀。看起來好像是變魔術用的還是甚麼？」
對於他充滿敬業精神的演出，感到十分敬佩。
「哦，有東西會跑出來呀。就這個大小來看……」
八點三十分一到，所有教職人員先到辦公室集合，由松崎宣達注意事項。他尤其強調，不要發生受傷事件和別讓學生玩過頭，這兩點根本就是老生常談。
「沒有啦，因為剛才有人提到，所以我順便問問。」
第一個項目是撐竿跳決賽。接著依序是瑞典接力賽、八百公尺接力。
「你是說真的嗎？」
「到處都有人傳呀，你不也是早就知道我要扮小丑嗎？大家好像也早就開始期待竹井老師的乞丐扮相了。」
「不過麻生老師倒是挺熱心的嘛，你們看！」小惠指著啦啦隊的前方，可以看見一個長髮束在後面的頭，和學生穿著一樣白色的體育服，雖然不顯眼，但的確就是麻生恭子。
「會成功嗎？」
將近一半的比賽項目是接力賽、短中距離的賽跑，三成為蜈蚣競走、兩人三腳、跳繩等趣味競賽，剩下的兩成則是跳高等田賽項目和大會舞表演等。總共計有二十項，每一項必須限定在十分到十五分鐘內完成。
下午的活動從一點三十分開始。
四百公尺接力的決賽，小惠她們好像得到了第二名。一群很不甘心的選手中，只有小惠笑得很高興，邊笑還邊對著我和竹井輕輕舉起右手。
所有同學像是贏得團體競賽一樣地高喊「萬歲」，小惠也笑著抓起我的手說：「好，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那就請進來吧。我來說明流程。」
小惠正準備抓起他的手，就在那時，小惠的臉色大變。她放下小丑的手的同時，也跟著尖叫向後退。
當她們走到操場中央時，突然停了下來。一名頭戴黑色禮帽的魔術師拿著手杖來到箱子旁邊。她對著四個方向的觀眾各行一個禮後，慢慢地將手杖高高舉起。
順著小惠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見惠美坐在輪胎上，由兩個身材高大的學生拖著跑。她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得很無邪，給人清新甜美的印象。
「還好天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