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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

作者:東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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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逢 5

第三章 重逢

大概是最近常看電視上的推理連續劇,壯介說出了一個專業術語。
「應該是吧。我對他的一舉一動都看不順眼。可是我覺得,我好像在透徹地瞭解他這個人之前,就意識到了他的存在。該怎麼說好呢?該說是我們不投緣嗎?總之,我就是會下意識地想要排斥他。彷彿就像磁鐵的S極和S極、N極和N極會互斥一樣。」
「是嗎,那樣也好。要是說太多有的沒的,萬一發生無可挽回的事情可就糟了。」
晃彥堅持要送。壯介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說:「這樣啊,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天曉得,我不知道。他昨天幾乎都不在家,今天也是一早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不,不用了。我自個兒慢慢晃回去。」
美佐子伸出右手,心想:「自己的演技還真自然。」晃彥也沒有露出懷疑她的樣子,以平常的語調回答:「不,不用了。」
見勇作之前,美佐子還曾告誡自己千萬不能迷失自我,但她也察覺得到了,越和他說話越是無法控制自己。她一直想要找個人訴說自己對現狀的不滿、對丈夫的疑慮,還有對目前人生的疑問。睽違十多年後再次和勇作重逢的力量,足以拆解掉她心門上的鎖。
「警方問了你甚麼嗎?」
「天氣有點冷了,對身體不好唷。我會擔心的,請讓我送您回家。」
「謝謝爸。不過,您不用擔心。這場騷動是因為我父親的遺物被偷,而且涉及人命罷了。社會上經常發生贓車被人用來犯罪的事件,這次就跟那一樣。m•hetubook•com.com
「就是,」美佐子喝下葡萄酒後說,「當他們問你白天在哪的時候。」
「甚麼怎麼回答?」
聽到壯介說話,她才回過神來。她「咦」一聲地回過頭,壯介邊看晚報邊問:「我在說晃彥啊,他對命案一事有沒有說甚麼?」
「不,他們倒是沒問甚麼。說不定離開這裏的時候會問吧。……晃彥呢?」
說完,美佐子準備了茶具。這句話帶有自嘲的意味,但壯介卻沒有聽出話中的弦外之音。
難道是在大學的研究室裏用的嗎?晃彥經常會帶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回家,但瞬間接著劑還是頭一遭。
晃彥回家的時間比想像中還晚,所以美佐子必須再將晚餐的湯熱過,但晃彥對於自己晚歸卻沒做任何解釋。美佐子隨口問道:「路上塞車嗎?」晃彥也只是模稜兩可地回答:「嗯,聽妳這麼一說,的確是蠻塞的。」
——他身上為甚麼會有這種東西?
「我心想事態嚴重,所以過來看看情況。只是幫不上甚麼忙就是了。」
他若無視於我的傾訴,的確令人悲傷。然而,美佐子一想到他若是將自己的傾訴當作一回事而採取行動,也會感到害怕。她感覺自己像是打開了不能開的潘朵拉之盒。
「感覺真是不太舒服,經過大門的時候還被人盯著看。」壯介在玄關邊脫鞋子邊說。
「大概是吧。」
撿起來一看,那是一條瞬間接著劑的軟管。
「其中有沒有你討厭的菜式?」
大概是想讓岳父放心,晃彥做了個牽強https://www.hetubook.com.com附會的解釋。十字弓被用來殺人和贓車被人亂用,本質上根本就是兩回事。因為能夠帶走十字弓的人有限。
晃彥將杯中剩下的葡萄酒一飲而盡,像是要映照出甚麼似地,將玻璃杯高舉至眼睛的高度。
壯介趕忙揮手拒絕。
「警方的疑慮應該已經釐清了吧?像是透過不在場證明之類的。」
「噢,」他點頭。「我回答我在研究室裏吃外送套餐。店員應該記得我的臉,沒有甚麼好懷疑的吧。」
他將叉子也放在刀子旁。
「哦。」她簡短地應了一聲,心想,但和倉勇作卻在懷疑你。
晃彥以規律的速度喝湯、吃沙拉、將烤牛肉送進嘴裏,也沒有露出任何不自然的表情。
「沒甚麼……只是在想你平常都吃些甚麼。要不要再來一碗湯?」
對於晃彥邀他一同用晚餐,壯介堅辭,站起身來。
「妳問這做甚麼?」晃彥問她。
「那麼,讓我送您回家吧。」
「但不可思議的是,我現在對他卻有一種懷念的感覺。每當我試圖回想漫長的學生生活時,其他的甚麼事情都想不起來了,但腦海中卻總是鮮明地浮現出他——那個名叫和倉勇作的男人。」
「噢,妳不用麻煩。這樣啊,看來警方果然會仔細調查你們。但是,妳心裏真的一點底都沒有嗎?」
當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針對這起命案聊些無關痛癢的事時,玄關傳來聲響。原來是晃彥回來了。
——對於自己說的話,他會怎麼想呢?會不會覺得是我愚蠢的妄想而嗤hetubook.com.com之以鼻呢?
「他從小學到高中都跟我同校。人很活躍,又會照顧人,總是班上受歡迎的人。而且他是那種刻苦耐勞的人,唸書就像是在堆小石頭一樣,一步一腳印。」
「話說回來,今天來了兩個刑警,看到其中一個,嚇了我一大跳。他居然是我以前的同學。」
譬如像是蒲燒鰻——但美佐子沒說出口。
——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沒甚麼大不了的,就跟昨天問妳的問題一樣。」
「沒有啊。」
美佐子在晃彥的背後,在心中低喃著。
「沒有呀,我甚麼都不知道。」
「警方問了妳甚麼嗎?」壯介脫掉西裝外套,邊鬆開領帶邊問。
「你怎麼回答?」
兩人之間持續著短暫的沉默。只有刀叉碰到盤子的聲音。美佐子覺得,兩人最近吃飯時交談的話題變少了。
「倒是不會特別好吃啦。不過以價格來說,還算可以了。」
晃彥放下刀子,用手托住下巴,露出回想往事的眼神。
美佐子邊吃晚餐,邊問晃彥刑警是否去過大學。他不以為意地回答:「來過。」
「第一次聽你提起小時候的事。」
美佐子為晃彥的玻璃杯斟酒,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這次的演技並不怎麼好,但他好像沒發現。
「我的意思是,他正好和我相反,我怎麼也無法和身邊的同學打成一片。我覺得每個人都幼稚得不得了,像廢物一樣。而且我一點都不覺得一般小孩子玩的遊戲哪裏有趣。我不覺得自己奇怪,反而認為他們有問題。」
「不過,還真稀奇耶。」
美佐https://m.hetubook.com.com子背對著父親聽他說話,心想:「自己說不定已經做出了無可挽回的事情。」勇作已經看出她昨天白天看到了晃彥的身影。警方今後要是懷疑晃彥,美佐子的證言應該會具有重大意義。即便勇作說他不會將這件事情告訴別人,但……
美佐子雖然感到不可思議,但還是將它放回了西裝外套的內袋。
美佐子帶父親到客廳,這是她今天第三次帶人進來客廳了。
他知道岳父來訪,馬上到客廳打招呼。他連衣服也不換,一屁股坐在壯介面前,笑容滿面地詢問岳父的近況。
美佐子除了告訴他那件事之外,還提到了「命運之繩」,希望他能瞭解自己如今的心情。
「是嗎。那麼,警察說不定去了大學一趟。」
「咦?」
「因為你們是宿敵嗎?」
「咦?真的假的?」
「他們問了你甚麼?」
「稀奇甚麼?」
壯介的眼神不安地在空中游移。
「像是,你白天在哪嗎?」
美佐子目送兩人出門,然後整理客廳。當美佐子撿起晃彥隨手脫了丟在地上的西裝外套,正想掛在衣架上時,有東西「咚」地掉在地上。
「他們問了一大堆呢。同樣的問題一而再、再而三地問。爸,喝茶好嗎?」
美佐子端來茶和點心。壯介放下晚報,眯起眼睛啜飲茶水。看他喝茶的模樣,美佐子感歎地想:「爸真的是上了年紀啊!」
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之下,美佐子的父親壯介來訪。壯介好像是先到主屋去向亞耶子打招呼,然後才來美佐子夫妻住的別館。
美佐子到門口拿晚報時,心想:「www.hetubook•com.com警方的戒備好像變得比白天更加森嚴了。」門前站了兩個眼神銳利,看起來似乎只是隨興地站在那邊的男人。但不用說,他們不可能沒有任何目的,大概是在監視出入瓜生家的人。同樣地,後門也站了兩名刑警。美佐子不懂,為甚麼傍晚後會突然變得如此戒備森嚴呢?
「你……不喜歡他吧?」
「有時候會有。不過,只要別訂那種東西就好了。」
說完,他從椅子上起身。盤子裏的烤牛肉還剩下將近三分之一。
美佐子說出從勇作那裏聽來的話。晃彥複誦「宿敵」兩個字之後,說:「是啊,這說不定是個適當的說法呢。」然後頻頻點頭。
晃彥說到這裏,好像突然屏住了氣。他一定是想起了他昨天訂的便當和現在說的話互相矛盾。美佐子不敢看他做何表情,眼睛一直盯著盤子。
「他還沒回來,不過我想差不多快回來了。」
「差不多。」
聽到她那麼一說,晃彥像是突然被人冷不防地道破心事,轉移視線後說道:「我也是有童年的呀。」
「正好和我相反呢。」
「他就是那種孩子的典型代表人物。帶領著大群同學,不管做甚麼都會發揮領袖精神,連老師也都很信任他。」
「那種店裏的東西好吃嗎?你是叫大學附近餐廳的外送,對吧?」
「不過,晃彥是瓜生家的繼承人,警方自然會懷疑他吧?」
壯介從UR電產退休後,又到它的外包商電氣工程公司工作。由於工作內容是負責和之前公司聯絡,毋須費神,也不耗費體力,加上可能因為適度的運動對身體有益,他這一陣子的氣色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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