ＳＣＥＮＥ ６
我努力讓自己去想其他事，但仍然滿腦子都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不知道他們此刻在哪裏，在幹甚麼，又聊些甚麼。她會不會欣然接受智彥送她的禮物，今天晚上，她會以身相許嗎？想到這裏，條件反射般地想起了麻由子的裸體。那是我自|慰時，曾經一次又一次想像的肢體，但今天晚上沒這個心情，甚至無法勃起。強烈的焦躁讓身體發熱。我打開電視，只是目光追隨著畫面，完全不知道在演甚麼。營造商貪污案的後續如何如何，巨人隊是否打了勝仗，明天的天氣又是如何。我既沒有聽，也沒有看，只是盯著主播一臉嚴肅的表情，想像著智彥和麻由子躺在雙人床上。
「老實說，我並不知道。雖然一吐為快，但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你真的闖下大禍了，你要好好意識到這件事。」
天亮之後，智彥不見了，床上留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對不起 智」。
「我該向妳說對不起嗎？」
自我厭惡、焦慮和嫉妒不斷占據我的內心。我不能否認，她還沒有成為智彥的女人這件事讓我感到安心，同時內心也覺得智彥活該。
智彥說：「她說，她今天晚上要回家。」
因為我不知道他們到底聊了甚麼，所以無法判斷智彥說的情況是否正確，但根據他說的情況，應該不需要這麼慌亂，只不過考慮到智彥的心境，覺得能夠理解。他在戀愛方面完全沒有自信，卻交到了麻由子這麼出色的女友，所以他極度害怕麻由子不再愛他。正因為如此，他此刻的心境也許不亞於失戀。
「那並不是拒絕的意思啊。」
不是早就知道會這樣嗎？再怎麼乾著急也無濟於事。他們是情侶，無論發生甚麼事都很正常，更何況我應該祝福智彥終於找到了幸福。雖然我一次又一次這麼告訴自己，但還是無法讓心情恢復平靜。我去酒舖買了一瓶野火雞威士忌，一回到家裏，就加了冰塊喝了起來。我不想在外面喝，因為連我自己也無法預料會醉得多難看。
「我對妳做的事啊。」
他喝完水，想要讓他躺下時，他說會頭暈，然後就張嘴在地上嘔吐起來。ｗwｗ.hetuｂｏoｋ•ｃom.cｏm雖然他說要自己清理，但我叫他不要動，然後立刻開始清理。我想起了剛進大學時的迎新會。
「我覺得每個男人都會被她吸引，被她吸引是理所當然的事。」
實驗告一段落後，我決定去自動販賣機買杯冰咖啡。自動販賣機吐出了紙杯，碎冰塊掉進紙杯後，濃縮的咖啡和水慢慢注入杯中時，我看向窗外。天氣很熱，遠方的風景好像在晃動，但令人驚訝的是，網球場上竟然有人，更驚訝的是，兩個人都是老師。ＭＡＣ的很多老師都對自己的體力很有自信，但沒想到真的那麼好。
「我也和她談了以後的事，說希望盡可能早點結婚。」
麻由子聽到我這麼說，微微偏著頭，可能並不知道我想要說甚麼。我用冰咖啡潤了潤喉，繼續說道：「就是妳生日的那天晚上，他臉色鐵青，滿嘴酒氣，連走路都不穩了。」
「智彥今天的情況怎麼樣？那天他看起來很沮喪。」
「我並不想讓妳傷腦筋。」
「先進來再說。」我拉著智彥的手臂。他皺著眉頭，可能稍微動一下就感到痛苦。我第一次看到他喝得這樣爛醉如泥，自己的醉意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帶著複雜的心情度過了七月十日的夜晚。在常去的食堂吃定食時，想到麻由子和智彥可能正在吃義大利餐；在喝啤酒時，想像著他們一定正用白葡萄酒乾杯。不知道他們離開餐廳後會去哪裏。可能會去喝點酒，如果是飯店內的餐廳，可能會直接去可以看到夜景的酒吧，然後喝幾杯雞尾酒後，去事先預約的房間。
麻由子看著我，立刻垂下了雙眼，靜靜地斷言道：「是啊。」
麻由子也許會選擇我，而不是智彥？
「她說甚麼？」
「是喔。」她喝完了冰紅茶，用力吐了一口氣。她的表情很平靜，但我知道她在努力保持平靜。
「妳要不要聽聽我目前內心的想法？」聽到我的話，麻由子露出不安的眼神看著我，我注視著她的眼睛說：「我希望你們的關係就這樣慢慢變淡。」
「你不後悔嗎？」
「我不想失去她，不想被任何人搶走她。」
和_圖_書「那也無可奈何啊，因為我本來就背叛了他。在背叛他的同時，又想要繼續維持和他的友情，也未免想得太美好了。」
麻由子捏扁了手上的紙杯，轉身丟進後方的垃圾桶，然後背對著我說：「你不要誤會，那天我沒有接受他的提議，並不是因為瞭解了你的心意，而是我想要重新確認自己對智彥的感情。老實說，我現在心裏很亂，不知道繼續和智彥一起走下去是不是正確的決定，我失去了自信。因為你的關係，讓我開始動搖，但如果我對智彥的感情是真的，應該不會產生動搖，所以我對自己的動搖感到驚訝，更感到失望，同時也很慶幸及時發現。」
她很生氣，露出嚴厲的表情，但我繼續說道：「我就是這種人。」
我抬起頭問：「甚麼意思？」
我繼續沉默，我知道智彥在黑暗中等待我的回答，但我無法回答。
「但他之所以會去找你，就代表你值得。」
「嗯……不清楚，」麻由子撥了撥頭髮，「雖然看起來和平時差不多，但還是有點尷尬。」
「可能剛好不方便吧。」我說，「女生不是有很多狀況嗎？」
麻由子用力抿著嘴，搖了搖頭後回答：「今天沒有一起吃。」
話說回來，麻由子到底是甚麼意思？難道是受到我昨晚行為的影響？這似乎是最合理的可能。
「沒有一起吃？為甚麼？」
麻由子嘆了一口氣，「真傷腦筋，為甚麼會變成這樣。」
我緩緩地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她的手指，「他早晚會知道，不，搞不好他已經知道了。」
「因為實驗走不開，所以只能輪流去吃飯。」
星期一——
咚咚咚，傳來一陣粗暴的敲門聲。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在開門之前問：「誰啊？」
我想起智彥喝醉酒來我家時的情景。他說，他不想失去她，也不想被任何人奪走——
「她要我給她一點時間，她要好好考慮……」
不一會兒，智彥躺在床上發出了鼾聲。我為他蓋了毛巾被。
「太離譜了。」
「我是造成他煩惱的元兇，我隱瞞這件事去安慰他，妳不覺得很奇怪嗎？」
「大阪燒喔？」聽她的語氣www.hetubook.com.com，似乎會說「我也好想吃」，但她並沒有這麼說，而是問我：「為甚麼不在食堂吃飯呢？」
「好像是這樣。」她轉過身看著我。
「他對我說了妳的事，雖然他喝得很醉，但我大致瞭解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麻由子是一個出色的女人。」
我以為地震了，慌忙坐了起來。剛才好像睡著了。電視上正在演黑白西部片，我的腦袋昏昏沉沉。
「我要喝水。」他語帶呻|吟地說。
「為了我們三個人，不能被他發現。」
「所以我的行為對妳來說，並不完全都是負面的。」
「你們的友情不光屬於你，對他來說也很重要。」
「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呢？」我問道。
「問題是你現在讓我很傷腦筋啊。」
「只是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其實內心很希望他失戀。」
「真難得啊。」
麻由子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我鬆了一口氣。
我一整晚都在安慰他。智彥，你別放在心上，有時候也會遇到這種情況，她只是比較慎重而已，還沒有下定決心。她很喜歡你，這件事我可以保證——
「即使是說謊也沒關係，只要能夠幫到他就好，請你以後也繼續保持下去，因為你們是朋友。」
「……也許吧。」
「沒為甚麼啊，只是，」我喝了一大口冰咖啡，自動販賣機的咖啡還是那麼難喝，「我上次不是也說了嗎？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了。」我說的上次，就是指之前送她生日禮物的時候。
「是喔。」我注視著自己房間內的髒牆壁，想不到該對他說甚麼。
「也就是說，妳永遠不可能回應我的心意。」
「我去外面吃飯，已經好久沒吃大阪燒了。」
三個人離開後，我把自己的紙杯丟進了垃圾桶。
「拒絕？拒絕甚麼？」
「那……」我原本想問，那到底是為甚麼，但還是住了嘴。因為我沒權利追根究柢。
智彥低著頭，搖了搖頭，「不是生理期，是她自己說的。」
「我只有麻由子，我不可能再遇到像她那樣的女人。」
「聽他說那些事很痛苦。」我對麻由子說。
和_圖_書「告訴他甚麼？」
「不，我很清楚，她很為難，那只是用委婉的方式拒絕我。」智彥緩緩搖著頭，「她今天的態度一直都很奇怪，我和她說話時，她也心不在焉，我說了很多話，想要炒熱氣氛，但都沒用。她可能覺得和我在一起已經不開心了，沒錯，就是這麼回事。」他有點語無倫次。
「但是，其他男人可以去愛其他女人，反正其他女人多得是，不一定非麻由子不可。」
麻由子把紙杯放在胸前，垂下了眼睛。她的睫毛微微顫動。「然後呢？」她催促道。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我盤腿坐在地上，抬頭看著智彥問道，但智彥沒有立刻回答，雙手抱著頭不發一語。無奈之下，我只能轉台看其他頻道，但都在演一些低俗的節目，只好又轉回剛才的西部片。
之後，智彥眼神空洞，喋喋不休地說著麻由子對他的感情可能只是同情，她可能和其他女人一樣。我認識他多年，第一次知道他喝醉時這麼囉唆，但也許今天晚上的情況很特殊。
因為門外沒有回答，我產生了警戒，靜靜地站在門的內側，把眼睛湊向貓眼，看到智彥蹲在門外。我驚訝地打開了門，門撞到了智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啊。」
怎麼可能？我打消了內心湧起的一絲期待。
「你怎麼了？」我拉著智彥的手臂，想要把他拉起來。智彥皺著眉頭，臉色鐵青，呼吸中有酒味。
「甚麼事？」我問。他沒有立刻回答，我以為他又睡著時，他說：
我們相互注視著，三個身穿實驗工作服的同事走了過來，我和其中兩名研究員很熟，笑著向他們點頭。
「正因為我不希望這樣，所以才不願意收下那種東西啊。我不是也這麼說了嗎？」
折騰了一番後，智彥終於坐在我床上安靜下來。他的臉色超難看。
「嗨！」我對她說，「雖然只有兩天沒見，但好像隔了很久。」
這時，智彥不知道嘀咕了甚麼，「你說甚麼？」我問他。
我還是無言以對。
「我不想繼續在他面前演戲。」
關了燈，我躺在地上準備睡覺時，智彥突然叫了我一聲：「崇史。」
「是啊。」
「你們不和圖書是一起去吃了午餐嗎？和平時一樣。」
我遲疑了一下。
「他來找我。」
「怎麼可能告訴他？」麻由子用力瞪著我，然後露出難過的表情，「一旦這麼做，就會破壞兩個人的關係。」她說的兩個人的關係，當然是指我和智彥的關係。
當我從自動販賣機中拿出紙杯時，發現旁邊有一雙穿著牛仔褲的腿。我緩緩抬起頭，看到麻由子面帶微笑。她的微笑有點僵硬，感覺有點複雜。
「到頭來，我們只是這種程度的關係而已，我自己一頭熱。」
「是啊。」她把零錢投進自動販賣機，按了冰紅茶的按鈕，立刻傳來了紙杯掉落和碎冰塊的聲音。「你今天沒來食堂吃飯嗎？」
「但你還是安慰了他，不是嗎？」
我終於知道他在說甚麼。智彥今天晚上果然預約了飯店的房間。
「沒這回事吧。」
「我不想對他說謊。」我看著她的側臉說道，「他和喜歡的女生發展不順利，明明不會喝酒，卻喝得爛醉如泥，然後又來找我。他至今仍然最相信我，也很依賴我，我很想告訴他，我不值得他那麼信任和依賴。」
「我告訴她，我已經預約了房間，但她說不行。」他抱起雙臂放在腿上，把額頭放在手臂上。
「就是這樣，我心裏很清楚。」智彥把雙手的手指伸進頭髮，用力抓著頭，「她並不是只有拒絕這件事而已。」
「被拒絕了。」他用比剛才稍微大一點的聲音說道。
「是你太離譜了，竟然想要像推倒積木一樣，推毀花了十年的時間辛苦建立起來的東西。」
奇怪的是，她收起了嚴厲的表情，低下頭後，又再度抬起頭說：「請你向我保證，不會告訴他。」然後，對我伸出小拇指。很少有年輕女生將指甲剪得這麼短，因為指甲太長會影響實驗。
有甚麼關係嘛，我突然想到。目前他們是情侶，上床也很正常。正如我以前也曾經和女人上床，麻由子也只是有這樣的對象而已，不必計較這種小事。然而，才剛覺得已經放下了，隨即又感到難以承受。我無法接受，我不希望她被人搶走，但又同時為應該還是處男的智彥不知道是否能夠搞定感到擔心。我陷入了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