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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的森林

作者:東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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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4

第二章

「迪士尼的嗎?」
「很難講。就我個人感覺,看起來她對梶田遇害一事應該真的一無所知。」
「我?開甚麼玩笑。」
「導演、編舞這些頭銜的工作,的確有人來接替。但這並不表示就能延續高柳芭蕾舞團這艘大船的舵手地位。」
「這麼說來,體型偏女性化的人就比較辛苦了。」
加賀大膽提出看法。「梶田在高柳芭蕾舞團中掌握實權,同時身兼導演和編舞。也就是說,即使有人不認同他的藝術性和才能,但也不敢反抗他。但他現在一死,情況就不同了吧。」
妙子側著頭。「他外表看來很普通,像個和藹可親的大叔,對舞者也很好,尤其是他自己喜歡的學生。」
「沒甚麼奇怪的意思。」妙子說,「對梶田先生來說,舞者只是完成芭蕾舞所需的零件,既然這樣,愈能符合要求形象的舞者愈好吧。我說的喜歡是這個意思。」
富井這麼說明。這位警部有時就愛用這種讓人不舒服的說法。
他稍微避開妙子的視線,又馬上正視著她。
「嗯,總之最好能想辦法弄清楚這段時間內每個人的行蹤。」
妙子不假思索地回答。「要瘦得徹底,越纖細越好。」
妙子聽了,按壓著兩側眼頭,唇邊浮現一抹輕笑。
「不好意思,再請教一件事。」
「這……怎麼會這樣。」她喃喃自語。
「聽起來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吶。」
「所以任何人都能弄到毒物嗎?這麼一來,就得把重點放在注射針上了。」
推開門一看,店裡已經有五名顧客,四人坐在桌邊,一人坐在吧台。加賀向酒保點了一杯波本威士忌加冰塊,便坐在上次的同一個位子。
「但這會成為殺人動機嗎?」另一名刑警質疑。其中幾人點頭贊同,也有人表情凝重地陷入沉思。
妙子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直視加賀雙眼的同時才恍然想起。「哦哦,」她張著嘴點點頭。「你是說未緒啊。」
「與其說偏好,應該說他深信那樣的身材代表努力鍛鍊的結果。至於女性天生渾圓豐潤的身材,在他眼中只是怠惰的象徵。他似乎一直信奉纖細身材才能輕盈活動的理論。」
「當時梶田先生看到風間,有甚麼反應呢?」
「搞不好哦。」他回答。
「就是在舞台排練——你們的專業術語叫『Generalprobe』吧?——在那時遇害身亡的。詳細狀況目前還不瞭解,但很可能是毒殺。被沾有毒液的細針刺傷的,就跟奧蘿拉公主一樣。」
「不知道該不該用主張這兩個字,或許該說是想法吧。總之就是梶田先生在表演或編舞時所秉持的基本精神。」
加賀和富井回到位於涉谷分局的搜查總部時,解剖報告剛好出爐。死因果和-圖-書然一如預料,是急性尼古丁中毒。看來確實是從背部注射沒錯。至於衣服沾上的斑點,鑑識報告中也證實正是尼古丁濃縮液。
「對,我不認識他。」
「她呢?」加賀問道,「她經常出現那種狀況嗎?」
「是呀。」
富井可能也察覺到這一點,問說接下來要怎麼處置齋藤葉瑠子。
「梶田先生堅持的主張?」
他之所以這麼說,正因為當天早上已經派搜查人員過去紐約了。
中野妙子連讀抽了兩、三口菸,凝視著呼出的煙霧,看來正在斟酌怎麼措詞。
妙子說完,將白蘭地一飲而盡,把杯子放在老闆面前。她似乎話匣子一打開,說起話來用字遣詞也沒那麼拘謹。
「是妳啊,一個人嗎?」
妙子語氣中明顯帶著對梶田的批判。
「嗯,應該說,這麼一來理所當然會出現一些症狀。」
「黑天鵝的事我已經親自告訴她了。」
「明知這樣還是得變瘦嗎?」
「看起來像不像認識這個人?」
「妳好像不認識那個被妳失手殺死的風間利之?」
「您的意思是……」
「無所謂啊,不過從我身上問不出甚麼的。」
「聽說妳殺了風間之後當場昏倒,梶田先生和高柳靜子女士之後則回到辦公室?」
她說完將香菸在菸灰缸裡摁熄,留下半杯威士忌便起身。「我先走了。」
「我也認為這問題很難。只是說出口之前倒覺得還好。真的很難回答嗎?」
富井拿著原子筆的筆頭敲打桌面,一邊觀察葉瑠子的表情。想必他正對照過往的經驗,判斷葉瑠子所言是否屬實。葉瑠子可能也已經習慣了這種狀況,低頭不作聲,臉上未露半點情感。站在富井斜後方的加賀,屏氣凝神盯著這兩人的互動。
「重點就在,非得獲得梶田先生的認同不可呀。」
另一位搜查人員問道,但沒人回答他,現場一片沉默。
富井問道。「他死了之後沒有繼承遺產或能領保險金的人嗎?」
「意思是說,會有人出來取代梶田嗎?」太田說道。
加賀放下酒杯看著她。
「但這樣不會引起不滿嗎?我的意思是說,那些想表現自我的舞者能接受嗎?」
這也太誇張了,加賀歎了口氣。
他在黑板上畫了示意圖,看起來是兩片圓板挾著一顆小橢圓形膠囊。其中一片圓板中央突出一根短針。
接下來由負責過濾梶田交友關係的搜查人員報告。總歸一句,梶田平常的社交範圍極其狹隘,除了高柳芭蕾舞團的團員和舞台表演相關人員之外,幾乎沒和其他人往來。雖然也在芭蕾舞學校兼任教師,但他只指導高級班,而那些高級班學生也全在公演時前往會場幫忙。換句話說,那天正式預演時在場的hetubook•com•com人就等於所有他平日有來往的人。
他一說完,老闆旋即朝吧台角落瞄了一眼。坐在那個位子上的女子也同時抬起頭,望向加賀。
「根據解剖報告顯示,背部的傷口似乎不深,大概是細針刺進三公釐左右,於是我們做了這樣的推測。」
「還不知道。所以才來問問,說不定妳知道甚麼內情。怎麼樣?有線索嗎?」
「你問了個大難題吶。」
富井向刑事課長報告,胖胖的課長先要他坐下,接著問:
「與其說難以回答……」
她聽了加賀的發問點點頭。
「那是就身為女性的標準來看。」中野妙子回答。「但梶田先生的想法是,以一名舞者來說這樣還不夠。瘦到皮包骨的程度最理想。」
「她長得很美,也很纖細呀。」
「這是常識吧。」
太田的建議讓富井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富井用手指比出大小,低喃道,「看起來好像辦得到。」
「聽起來不太正常。這麼一來應該會出現很多壞處吧。」
妙子表情嚴肅地回答。「幾乎每一名舞者都在節食。尤其設法吸引梶田先生注意的學生,平常幾乎跟絕食沒兩樣。據我所知,他從來沒強制要求過,但舞者們全心知肚明他希望甚麼樣的外表。仔細想想,這真的很危險,因為既然沒有任何指示,舞者們也不知道該持續減重到甚麼地步吧。」
「從傷口研判,注射針直徑大概在〇.五公釐左右。除了一般醫療用,採集昆蟲的工具組裡也有。至於尼古丁濃縮液,應該是拿紙捲菸的菸草泡水製作。」
「說不定舵手就是妳呢。」
加賀腦中浮現亞希子的模樣。在他的印象中,她已經夠瘦了。
「像是營養失調嗎?」
「所以就得節食?」
當天晚上加賀離開涉谷分局後,隨即從池袋繞到大泉學園。他的目的並不是高柳芭蕾舞團,而是到舞者們常去的那家店——「NET BAR」。
葉瑠子似乎沉思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搖搖頭。
「嗯。從毒物的量推測,應該能將厚度控制在一公分左右。」
這部份也列入明天起的重點工作。
「是很了不起呀,只不過呢……」
一行人正在石神井分局的偵訊室裡。富井提出想見齋藤葉瑠子一面,於是要加賀陪同前來。石神井分局似乎也認為本案和梶田遇害一事不無關聯。
「規格?」
妙子皺起眉頭,嘴角卻帶著笑意。
「聽到妳剛說節食的事,讓我有點好奇。」
加賀道出自己真實的感想。
「沒錯。腳形、身體纖細程度、臉形等狀況都有規定,具體來說就像亞希子的類型。她的舞蹈技術固然一流,同時也是非常符合梶田規格的舞者。即便這樣,梶田先生似乎還認為和_圖_書她若能再瘦一點就更完美了。」
富井一問,只見她胸口上下起伏,像在調整呼吸。「沒有。」她回答。「為甚麼梶田老師會被殺死呢……我想不出原因。」
「沒有,沒有這種感覺。我記得他一看到立刻問我這男的是誰。」
「預藏毒針的手法有眉目了嗎?」
加賀問道。「既然現在梶田先生不在了,應該有人接替他的工作吧。」
「既然對內在完全不要求,重點就是外表了。」
「具體來說是哪種類型?」
「今天芭蕾舞團的人沒來啊?」
聽她這麼說,加賀忍不住鬆了口氣。這副模樣被眼尖的妙子看到,立刻露出一臉促狹望著他。
加賀起身,走到妙子旁邊坐下。老闆將加冰威士忌放在他面前。加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便切入正題。
「他喜歡的學生?」
「是的。」
「我覺得她很可愛。」加賀的語氣很肯定。「我看過她詮釋的黑天鵝,坦白說,眼睛和心同時都被她深深吸引。」
「你好像變得很瞭解芭蕾舞界呀。」
「不,我沒那個意思。」
妙子誇張地擺出失望表情,之後又稍稍正色說:「那女孩真奇妙。」
妙子左手托著下巴,臉龐微微側著。她鼻子高挺,五官讓人聯想到印度美女。從眼周的細紋可看出她已步入中年,但皮膚絲毫沒有鬆弛的現象。加賀認為這應該要歸功她平常鍛鍊有加。
「原來是這樣。」
「是的。那部電影正是這樣的概念。雖然有一定程度的故事性,卻以融合影像和音樂為最優先考量。梶田先生很喜歡那部電影,也希望透過芭蕾舞來勾畫出那樣的世界。所以他在編舞時完全屏除複雜的內心戲,單單要求精準正確的動作。至於舞者,只需要當個小零件,完成他理想中的影像即可。」
「有這麼多要求似乎很難達到呢。對梶田老師而言,怎樣才算是理想舞者呢?」
坐在最靠近黑板的富井問道。一名戴著黑框眼鏡的鑑識科人員站起來,拿起黑板上的粉筆。
「我會轉告給她。」
「嗯。這部份怎麼樣?」富井看向鑑識科人員。
警察廳、警視廳搜查一課、石神井分局都調派了人。
「團裡還有『梶田規格』呢。」
「我們也問過梶田住處的鄰居,都和他完全不相往來。只不過大家對他的印象還不錯,平常碰面時都會很有禮貌地打聲招呼。鄰居似乎甚至不知道梶田是芭蕾舞教師呢。」
妙子依舊托著下巴,端起白蘭地輕啜一口。她的指甲油顏色是令人眼睛一亮的艷紅。
妙子走過加賀身後正準備離開,他將椅子往後轉叫住她。她一轉頭,雙手撐在吧台上。「甚麼事?」
「說起和-圖-書梶田先生的要求有多嚴格,那實在很驚人。光是要達到他所要求的動作就已經筋疲力竭,根本沒甚麼自己思考的空間。再說,在這樣練習之下的成果的確很精采,音樂和肢體動作完美融合,看了都讓人心蕩神馳。雖然不知道訴求的內容是甚麼,但看著那些優美的舞步就心曠神怡——這就是梶田先生的舞蹈。所以嘍,因為瞭解箇中奧妙,舞者們也毫無怨言。」
妙子笑得眼角都露出細紋。今晚她的笑容之中,再也沒有比這個更燦爛。
說完妙子向老闆使個眼色,接著背著皮包走出酒館。加賀目送她離開後,又向酒保追加了一杯波本威士忌。
「隔壁鄰居說,似乎根本沒人去過他家。」
「說不定可以從毒藥和注射針追查。」太田建議。
「那可愛女孩的部份呢?」
妙子將菸盒和打火機收回皮包裡,「這話題到此為止吧。」
妙子從皮包拿出香菸,以銀色打火機點燃,津津有味地吸了一口,轉向加賀托著下巴。
「目前只能拘留她到期滿,利用這段時間徹底調查風間,希望紐約那邊能有好消息。」
「他投保了壽險,但似乎只是以防萬一,怕自己受傷之後不能再教舞。」加賀回答。
她剛才放在一旁的酒杯,不知何時已經斟上威土忌。她舉起酒杯送到嘴邊,露出神秘的微笑。
葉瑠子遭拘留一星期,卻沒想像中憔悴。身形雖然消瘦了點,臉色還不錯。素著一張臉,加上一頭長髮只簡單綁在腦後,美麗的輪廓依舊絲毫未變。
「這請妳務必保密。」
「接下來該獲得誰的認同呢?」
「還有梶田的外套。」
「其他還有生理不順、身體復原能力衰退、容易受傷——大致像這些吧。」
「他偏好瘦的舞者嗎?」
得知梶田康成遭到殺害的瞬間,齋藤葉瑠子瞪大了丹鳳眼,表情僵硬得就像凍結一般。一會兒之後她才垂下視線,輕輕搖晃著頭。
「這麼巧。」那名女子說,輕輕點了下頭。「今天早上多謝了。」
「那該怎麼辦呢?你覺得如何?」
太田朝富井探出身子。「他們為了藝術,命都可以賭上。為了貫徹自己的信念,說不定連殺人也在所不惜。」
現場的搜查人員聽了他的說明紛紛點頭。手法雖然簡單,看來卻是可行的。
「在這個膠囊裡預先注入毒液,注射針就插在膠囊中,唯獨露出針頭。當從無針頭的那一側對圓板施壓,兩片圓板會把膠囊擠扁,內藏的毒液便能透過注射針流出。」
「是誰這麼做?」
「這可以做到多小呢?」富井問道。
「那當然。其實這種事我不太想講的——」
「那可不一定哦,芭蕾舞界很難說。」
「……這樣啊。」
「看她平常的樣子實在很m.hetubook.com.com難和黑天鵝奧蒂莉聯想在一起。因為奧蒂莉這個角色可是曾偽裝變成白天鵝奧蒂特(Odette)公主,試圖搶走王子的心呀。所以有時我會想,說不定未緒這女孩其實內心有一股很強烈的意念。」
「對呀。有甚麼發現嗎?」
「沒聽說有女人進出他家嗎?」
「有誰會因為梶田的死獲利嗎?」
「他問這男的是誰……嗯。」
「是嗎?」
「這條線索怎麼樣?」
至於芭蕾舞團辦公室的調查,今天是由加賀和太田負責。舞者們口徑一致,沒有人說梶田的壞話。此外,梶田的財務狀況也沒甚麼值得起疑之處。他身兼高柳芭蕾舞學校的教師,薪資每個月固定匯到戶頭,以往也從沒要求過預支薪水。
「真可惜,我比較想告訴她這件事呢。」
加賀謹慎地用字遣詞。
「是嗎?」刑事課長看來不怎麼高興。由於後來又發生這起案子,他更希望趕緊釐清先前的凶案吧。
富井接下來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便對加賀身旁一名石神井分局的刑警點點頭。那名刑警於是將葉瑠子帶走,富井和加賀則到刑事課辦公室去。
「與其說難以回答,應該說這是個無法回答的問題。老實說,我想我們當中沒有人能掌握到他腦中描繪的形象吧。勉強要講的話,我想他會在腦子裡先將音樂和影像完美合而為一,然後試圖以肢體表達出一模一樣的感覺。也就是用雙眼傳達音樂,大概是這個意思吧。加賀先生知道《幻想曲》(Fantasia)那部電影嗎?」
「可以跟妳聊幾句嗎?」
「也可以說很難獲得他的青睞。」
「我可以保證。」
富井露出苦笑。「好吧,那麼太田和加賀就朝這個方向著手。」
從頭到尾就是一句「沒有」啊,富井嘟囔著。
「加賀先生,看來你很喜歡那女孩哦。」
「首先要很瘦。」
聽完他的話之後。
「根據幾名舞者的供詞歸納整理的結果,梶田是在正式預演開始不久後就把外套晾在休息室走廊上,直到第二幕表演結束。第二幕的休息時間,他已經穿上外套。當時他還叫一名年輕女舞者去取外套。如果有人要動手腳,應該就是趁這段空檔。」
妙子眼神朝斜下方游移,眨了眨眼再次正視他。「像今天這種狀況倒是第一次,不過練習時大概有兩次會突然站著不動。另外,她也說過有時一站起來會感到暈眩。只是就我所知,她應該沒有過分節食。」
女子正是芭蕾舞教師,中野妙子,也就是當天早上未緒昏倒時陪同在旁的人。
加賀想起未緒的模樣。飾演黑天鵝的她,還有前幾天看到的佛洛麗娜公主,在他腦中交錯。
「梶田沒有親人嗎?」
「話說回來,還真的沒有怨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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