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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和小雪差四歲，當年二十歲，現在是二十六歲。」

「是的，只可惜我還是晚了一步。當時警方也很同情他們的遭遇，不僅幫忙火葬冬子的屍體，也準備一些奠儀聊表心意。敏男接受了警方的好意，抱著骨灰回到木更津。過了一個禮拜左右，聽說他們兄妹倆突然去了趟東京，直到今日都沒有他們的消息。」

彌生稍微調整一下呼吸，眺望簷下的風鈴，一會兒才把視線移到金田一耕助身上說：

「等葬禮的事情忙完之後，我便開始在池端那一帶尋找冬子的下落，結果我認為冬子有可能居住的那一帶，全都在戰火的摧殘下化為灰燼，冬子母子三人的下落也就無從得知了。

「啊！金田一先生，請看封底的部份。這本書是昭和二十六年三月十五日發行的，大約一個禮拜之後才寄到我這兒。寄件人不詳，而且也沒有地址——郵戳則是中央郵局，不過那個信封不小心弄丟了。」

「琢也去世後，表面上看來，三郎是法眼家的一家之主，而萬里子是他的妻子——可是那孩子懂什麼？她個性很倔強，思慮卻不夠周詳。冬子不知道我才是法眼家的一家之主，因此才釀成後來的憾事。」

「因此她便侮辱這個叫冬子的女人？」

「金田一先生，我從來沒考慮過這兩件不幸事件之間是否有任何關聯。萬里子夫婦發生意外，全是萬里子駕車超速的關係，當然，那天的濃霧或許也是導致意外發生的原因吧！

「因為敏男父親的舊識住在千葉縣的木更津，他們把主要的家當帶到木更津，一家人卻留在池端。

「這件事夫人不知道嗎？」

「是的。對了，加納刑警說那天——也就是發現冬子遺體的當天下午，他在空屋見到了萬里子。但是萬里子卻以死者可能是因生活潦倒、舉目無親而上吊自盡為理由，把加納刑警打發走了。

「啊！請等一下。」

「冬子有遺產嗎？」

看來這位名為「天竺浪人」的詩人大半是受到「惡之華」的法國作家波特萊爾的影響。

「冬子有留下遺囑嗎？」

可以讓這位不知害怕為何物的女強人感到膽怯，想必詩中隱藏著令人不舒服的事物吧！

「我猜想他會不會是敏男——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先生非常欣賞敏男這孩子。我曾經問過我先生，是否有意栽培那孩子成為一名醫生？我先和*圖*書生卻說：『那孩子不適合當醫生，他身上流著他父親的血液，還是當個藝術家比較適合。』而且，我先生也說那孩子很不喜歡受到約束。」

「根據報上的報導，冬子的遺體是在昭和二十二年六月十五日被發現，而且還是在她死後數日才被人發現的，因此，我估計冬子在那棟宅子裡自殺身亡，應該是六月八、九日或十日的事。」

「這就是問題所在。如果一開始我們能告訴萬里子實情就好了。我先生本來打算說明真相，無奈他死於非命——而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而且我以為冬子應該會出席我先生的葬禮，於是便耐著性子等下去。

「昭和二十年春天，他們在池端的家因為空襲被炸毀，母子三人只好來到醫院坡。可是醫院坡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加上又聽到我丈夫猝死的消息，他們才絕望地朝木更津疏散。」

「為人父母批評自己的孩子實在是——可是萬里子真的長得不漂亮，而且一點也不像我們夫妻倆。她除了皮膚白皙之外，其餘就乏善可陳了。

「是加納刑警嗎？」

「沒錯。金田一先生，關於冬子跑到我們家的空屋裡結束生命的事，我不予置評。冬子一定非常愛我的先生，對冬子而言，我先生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我非常能夠瞭解她的心情。

「沒有，只是這本詩集限定出版三百冊，其中一本已經送到這兒，那麼剩下的兩百九十九冊又將如何處置呢？會不會送給有名的詩人或評論家呢？如果我著手調查的話，或許會有一些線索可循吧！」

對這位才色雙全的罕見才女而言，這個完全沒有遺傳到父母優點的女兒，好像並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似的。

「我先生生前應該給了她不少錢吧！但是戰後的狀況並不是很穩定，昭和二十二年時，貨幣已經貶至谷底，加上冬子自尊心也很強，所以她會到我們那兒登門拜訪，應該已經是走投無路了。」

而事實證明，金田一耕助的第六感是正確的。

「是的，加納刑警因此再度來訪，而萬里子也包了一個五千圓的奠儀，但是敏男拒收這份奠儀，所以加納刑警三度造訪來歸還奠儀。唉！這實在是一件令人臉上無光的事——」

「對了，由香——您有由香利小姐的照片嗎？」

「我試過了，可是查到一半便斷了線索，或許他hetubook.com.com故意早一步行動，企圖避開我的搜索。」

金田一耕助從面前的茶几上拿起「醫院坡上吊之家」這本書，翻閱了兩、三頁。

彌生一邊用鋼筆在照片背面記下拍攝的時間和地點，一邊說道：

當彌生回頭看著法眼鐵馬的肖像時，眼底流露出的那份真情讓她看起來更加美麗。

「唉！這的確是殘酷了點。聽說在此之前，光枝也完全不知道冬子的事，後來她聽見萬里子在會客室裡破口大罵，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加納刑警說冬子死亡的正確日期是六月九日左右，而且在她自殺的前四天，也就是六月五日，她曾經來家裡和萬里子見面。」

「哦，真是一位漂亮的女孩。」

由香利的確可以稱得上是一位美人胚子，她那充滿傲氣的眼神，手中握著圈成一圈的皮鞭，加上臉上露出的微笑，在在給人非常傲慢的感覺。這或許是因為她身為法眼家唯一的繼承人，從小就在不知天高地厚的環境中成長的緣故吧！

「金田一先生心中已經有譜了嗎？」

「琢也先生的掌上明珠畢竟是女性，因此免不了會有這樣的心態。」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關於這一點，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再說，現在的年輕人跟我們那時候不同，他們已經不是那麼重視貞操了，我擔心的是——」

「夫人曾去出版社找尋過天竺浪人嗎？」

「聽說被敏男和小雪領回去了。要是沒有人出面認屍，警方可要大傷腦筋了，這則消息刊登之後的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十七日，兄妹兩人見報便到高輪警局認屍，結果證實那確實是他們的母親。

「我想萬里子一開始或許會以為對方是存心欺騙她的，可是在對方說明原委之後，她應該也漸漸明白整個狀況，但她或多或少會覺得被自己的父親欺瞞了吧！

「夫人，這本詩集是否可以暫時交由我保管？」

「夫人，你對這位天竺浪人有什麼看法？」

「由香利是法眼家唯一的繼承人，是法眼家僅存的血脈，我只希望你能將這一點謹記在心。」

「聽說沒有。也許她不願意寫下對這個家的怨懟吧！在她窮途末路、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大概也只能留在我先生的身邊了。唉！一想到這兒就令人鼻酸——說來說去都怪萬里子。」

「有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不好意思，這地方和-圖-書得再確認一下。冬子確實是自殺？還是有他殺的嫌疑？」

「因為警方知道死者和我們家有點關係，所以特別用心調查這件案子。」

「我完全不知情。當時我在關西做為期兩周的旅行，所有的事情都是在這段期間發生的，唉！說來說去我實在難辭其咎。」

「萬里子知道冬子的事嗎？我是說，她知道有這麼一位女性存在的事實嗎？」

「不過即使在戰後，我依然盡全力搜尋他們母子三人的行蹤，只可惜——就因為這樣，我才沒有把實情告訴萬里子。」

金田一耕助隨便翻一翻就看見書上出現子宮、卵巢、陰|部、陰|莖、精|子、卵子或是亂|倫等字眼。

「你也去木更津找過——」

彌生猶豫了一會兒才說：

「那麼山內敏男呢？」

彌生說著，雙肩還微微顫抖。

這本書主要在描述綿綿不絕的怨恨、詛咒和復仇的精神，整本書由三部份構成，第一部份是——「有風鈴的娼婦之家」；第二部份是書名——「醫院坡上吊之家」；第三部份是「蛆蟲」。

「她有個大腮幫子、雞胸、臀部外翹，不只臉蛋長得不好看，就連身材也難看得很——萬里子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對自己的容貌感到非常自卑。如今來了一位比自己年輕、貌美、自稱是她父親情婦的女人？那孩子當然更無法承受這個事實。」

「萬里子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小老婆生的孩子，她也讀過一些自己父親所寫的書籍。不過她非常不願意讓這件事情曝光，因為她曾經非常氣憤地質問道：『為什麼父親非要把這些事寫出來不可？』所以我想，當冬子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一定會感到相當震驚。」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那麼接下來——」

金田一耕助把照片接過來一看，忍不住發出讚嘆聲。

「對了，夫人，這本詩集——」

彌生此刻的眼神十分溫柔，然而她說話的聲調仍然隱約透露出一絲悔恨之意。

「這——你提出的這個疑問，我也曾經懷疑過。

張潮江有個筆名叫「張嘉門」，他同時也辦了一本以詩詞為主的雜誌。因此金田一耕助才會想到天竺浪人也許會送一本詩集給張潮江。

金田一耕助把照片夾在筆記本裡說道：

「只是什麼？」

此時浮現在金田一耕助腦海中的人物正是筆者。

「啊！是的，那麼我收回剛才的問題。我另外想問一下，和圖書昭和二十二年，小雪是幾歲？你剛才好像說她和你孫女同年紀？」

「對了，您剛才說昭和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五日這一天，三郎和萬里子夫婦自輕井澤回程的途中，因車禍雙雙死亡。冬子上吊自盡和萬里子夫妻車禍死亡的時間這麼接近，您認為是否有什麼因果關係？」

「但是我也恨她，為什麼她不願意跟我見一面呢？這件事讓我愧咎不已。

「事後，加納刑警還苦笑著說萬里子當時好凶哦！」

「可是昭和二十二年發生那件命案的時候，我問過加納刑警，他說小雪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還說不論長相還是身材，小雪都算是個無可挑剔的美人。所以我才會非常納悶，為什麼我先生不願意讓我跟小雪見面呢？喏！這是由香利的照片，你瞧——」

「那麼冬子的遺體——」

「他們母子三人之前住在哪裡呢？」

彌生的眼睛蒙上一層陰影，她繼續說道：

「這是去年夏天我在輕井澤為由香利拍攝的照片。」

「金田一先生，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

但是金田一耕助只看了五、六頁便合上書本，因為他認為在彌生面前看這本書，未免太令她難堪了。

「夫人並不知道這對兄妹的事吧！」

可是，金田一耕助卻完全不顧及彌生的內心情感，只是機械式地不停做著筆記。

「由香利大小雪一個月——由香利今年二十二歲，所以在昭和二十二年，兩人應該都是十六歲。」

筆者也不時把金田一耕助的辦案過程，以偵探小說的方式向該雜誌投稿。

「是什麼？」

「女孩子總是仰慕自己的父親勝過母親，所以對萬里子來說，她的父親可以說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就是關於小雪的事。不論我如何央求我先生讓我見見小雪，我先生就是不願意讓我見她一面，而且他拒絕的理由是，小雪是個被詛咒的孩子，因為她天生就是那種臉孔。」

「是的，夫人，剛才您已經說過了。」

「可是——我聽你剛才這麼說，這兩件事好像有什麼因果關係似的，這實在是非常不可思議。只不過這兩件事純屬巧合，不幸的巧合！」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從第一頁慢慢地翻閱著。

「那是六月五日發生的事，四天之後，冬子便在醫院坡的空屋裡上吊自盡了？」

那是一本六十四頁的小冊子，鉛字字體的大小是18級，一頁有八行，不用很多時間ｗww•hｅｔｕｂoｏｋ.cｏｍ•ｃｏｍ就可以讀完整本書了。

「於是警方便瞭解這位自縊婦人和法眼家之間的關係？」

這件事對一代才女——彌生而言是抹不去的憾事。

金田一耕助舉起手，插話道：

「所以我猜想，小雪是不是臉上長了一顆大大的紅痣，還是長得非常難看，因此我先生才不願意讓我見小雪。

「令嬡知道真相以後，想必會感到相當震驚，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突然出現，而且還聲稱自己就是她父親的情婦——」

「這一點實在是難以啟齒，我想說的是，我不敢保證由香利小姐是否能夠毫髮無傷，如果對方的目的是在——」

金田一耕助真實感受到彌生疼惜冬子這位薄命女子的心，但是在彌生涉到自己的女兒時，卻令人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同情和親情。

「我想確定冬子上吊死亡的正確時間，因此特別請負責調查這個案件的加納刑警來家裡一趟，他現在還在高輪警局工作。加納刑警告訴我，冬子的確是上吊致死。

「什麼事？」

「萬里子和冬子在會客室裡差不多待了一個鐘頭，後來因為萬里子實在罵得太大聲，所以光枝才趕過去瞧瞧。但是當光枝到達會客室的時候，只見冬子用手帕捂著眼睛從會客室奪門而出。」

彌生呻|吟般地嘆了口氣。

「謝謝你。我實在不懂，像萬里子這麼不出色的孩子，為什麼會生下如此標緻的女兒？」

「夫人，我會盡全力不負所託，只是——」

我對詩詞沒有什麼研究，不過金田一耕助知道我的朋友當中有位叫張潮江的人，他是個寫偵探小說的作家，同時也主辦一本名為「寶石」的雜誌，專門刊載偵探小說。

彌生從旁邊的小箱子裡拿出來的，正是前文所提到的那張拿著皮鞭的少女照片，她大概是從相簿上撕下來的吧！

「嗯，當我注意到這則報導時，重新問過萬里子和光枝這件事情，也才知道萬里子那孩子做出不當的處理。我很在意冬子的遺體如何善後的問題，於是聯絡負責處理這個案件的高輪警局，那位刑警就是在那時來到我家的。」

彌生那只正常的眼睛睜得又大又圓，她加重語氣說道。

「雖然冬子已經死了好幾天，可是她生前的樣子大致沒變，仍然可從衣著、體型上認出是她。根據加納刑警的說法，敏男當時只是啜泣，可是小雪卻抱住屍體放聲大哭——這也難怪，她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