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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啦——事情不是那樣的！」

水島浩二不曉得這個人是刑警，但他知道這個男人一直從「日出社區」跟蹤他到這裡來。

水島浩二沒注意到發出聲音的是三浦刑警，直直地往前走去。

姬野三太連忙跳上腳踏車，連再見都沒說，就在主要道路上飛馳而去。

他走下坡路，來到被武藏野的雜木林包圍的水池。水池的面積大約有兩百坪大，而且好像很深，水面呈現一片青黑色。

「你爸爸叫你去『蒲公英』幹什麼？」

多年以來，他過著不正常的生活，再加上境遇不佳，損害了他原有的美貌，以往那種英姿煥發的模樣已經完全不見了。

「老闆娘被殺跟我去素描有什麼關係嗎？」

他邊走邊想事情，這附近有很多警察、看熱鬧的人群，可是現在的水島浩二根本無視週遭的一切。

只見他從第十八號大樓的北側入口出來，在俄羅斯式上衣外披了件斜紋軟呢外衣，左腋下夾著大素描本；他走到一八〇一室前面，剛好跟從裡面衝出來的少女「遇」個正著。

水島浩二瞪大眼睛詢問的時候，根津伍市從第十八號大樓的第一戶入口探出臉說：

水島浩二滿臉通紅，態度馬上就認真起來。正因為如此，年輕人更愛戲弄他，可是他並不知道這一點。

「下次就換你了。」

失志的水島浩二將希望寄託在戰後。戰後有一段時間，水島涪三確實有過迴光ｈｔtｐs://m.ｈeｔuｂｏoｋ.ｃｏｍ.com返照的光輝日子，只是那段光輝日子如今已不復見。

水島浩二頓時覺得無限感慨。

「聽說老師曾經寄情書給『蒲公英』的老闆娘。」

「因為我需要流行雜誌作為插畫的參考，像我們這種畫家必須隨時注意流行的趨勢——當然我也可以自己去『丸善』買，可是那太麻煩了，所以我才拜託玉樹去跟老闆娘借外國流行雜誌，如此而已。」

「啊！老師——」

「是嗎？榎本獲得演出角色了？」

「是的，聽說是個很好的角色。他就快紅啦！」

「由紀子，別浪費時間了，快點去辦事。那封信不准給任何人看喔！要親手交給須藤太太，知道嗎？」

「喂！」

「是——是誰講這種話的？」

「『蒲公英』？別去了，由紀子，小孩子別對那種事情太好奇。」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不要只注意表面——這樣不可以的。」

「姬野，對我來說，『蒲公英』老闆娘被殺害這件事，還不如榎本獲得好角色這個消息來得重要。」

此刻，姬野三太的臉比他身上穿的毛衣還紅。

「不，你的外形不錯，如果我是導演，就會選你而不選榎本。」

「玉樹說的，她說有一次你請她幫你轉交一封情書給老闆娘。」

「開玩笑也要看情形，何況在這種敏感時候——」

「我不行啦！我看我永遠只是個大和圖書型道具。」

有些評論家說，水島浩二不僅沒有打好基礎，甚至因為年少得志的關係，使他疏於練習，畫的東西千篇一律。所以，就算戰爭沒有爆發，他早晚都會「失寵」。

「『蒲公英』的老闆娘都被殺死了，老師還要去素描嗎？」

根津伍市假裝打了聲招呼，馬上又對由紀子板起臉孔說：

昨天傍晚被金田一耕助看成水草的那些水紋，其實是橡果。

他少年得志，獲得高收入，不知不覺就變成一個相當自傲的人；當時又被許多少女畫迷包圍的他，不知何時學會用女人似的貓叫聲說話。他那自傲、裝腔作勢的態度和說話口氣，就是由此而來的。

「不是啦！老師，是我爸爸叫我去的。」

水島浩二過去是模仿竹久夢二為主的抒情畫家，曾經紅極一時。昭和六年，當時他只有十九歲，幾乎每一本少女雜誌的封面、插圖、扉頁都可以看到他畫的圖。這種狀況持續了十年，他所畫的明信片，簡直就是賣明信片商人的搖錢樹。

由紀子對水島浩二行個禮，便往商店街跑去。她只要站在父親面前，簡直就像老鼠看到貓一樣。其實她的個性是很活潑的。

可是他不願承認自己已經「過氣」，因此總是抬頭挺胸地走著。

水池的一邊有點像岬灣的突出處有一棵大橡木，大概有兩人合抱那麼粗，樹枝宛如紙傘般伸展出去。

今年六月跟他一起住進這個社區hetubook.com.com的女人，聽說是他第五或第六任妻子，住進來一個禮拜後，兩人就分手了。據說他是為了取得居住資格，所以跟對方協議安定好之後就分手。

「他這次獲得一個很棒的角色，可是人卻不見了！製作人渡邊先生要我來這裡找他，可是——他到底跑哪裡去了？我問過他媽媽，也問了根津先生，他們說他只出現一下子就回去了。」

不久，水島浩二從陽台走到裡面，他關上玻璃門，拉上窗簾。

「榎本那傢伙竟然在那裡，喂！榎本！等等我！阿謙！」

周圍天色已經昏暗了，實在不是素描的適當時刻，可是水島浩二仍舊一本正經地眺望著水池。當他拿起木炭正要畫的時候，有個男人走到他身邊。

他走路時總是盡量抬頭挺胸，這是落魄畫家面對世人的一種虛張聲勢心態，同時也是他瀕臨崩潰的脆弱心靈的支柱。

正因為如此，水島浩二更得要抬頭挺胸走路不可。

「由紀子，你還在那裡嗎？」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姬野啊！」

「老師，水島老師！」

水島浩二愣愣地目送姬野三太的背影好一會兒，然後重新調整好姿勢，抱著素描本，一步步地走下坡路。

水島浩二在水池四周散步著，好像在思考事情。

第十八號和第二十號大樓之間的空地上聚集著三三兩兩的人群，大伙針對這椿奇特的兇殺案熱鬧地討論著。

水島浩二用責備的眼神看和-圖-書著姬野三太說：

「去『蒲公英』。」

戰爭爆發後，帶給他不小的打擊。

「我認為年輕人擁有無窮的希望。姬野，我等著看你獲得好角色，我自己也是活在希望之中，可是死人就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距離他們兩、三公尺遠的地方，有個身穿西裝的男人背對他們跟工程人員說話。水島浩二當時還不知道那就是三浦刑警。

水島浩二看著由紀子的背影，好像還想說話。可是他回頭一看，根津伍市已經消失在鐵門裡了，於是他聳聳肩，彎過第十八號大樓的角落，從主要道路筆直往南邊走。

他的臉上露出奇怪的假正經表情，其中又隱含一絲莫名的笑意。

當警察從垃圾箱裡挖出柏油屍體時，已經是五點半左右。上半身被柏油黏住的屍體用救護車送出「日出社區」後，媒體記者的車子也隨後跟去，可是在現場看熱鬧的人還是沒有減少。

他說的話簡直就像小說裡的台詞，姬野三太都快聽不下去了。

水島浩二在水池附近散步了一會兒，就坐在大橡木的樹根上，然後在膝蓋上攤開素描本。

「是老師啊！真是抱歉——」

「不是啦！大家都說老師很關心老闆娘，所以——」

「對不起，因為我遇到老師了。」

路過的一個男人看到他的臉，對他喊道：

由紀子拿出一封信在他的眼前上下揮動著，封面上印著帝都電影公司的名字，沒有收信人姓名，但卻密封起ｍ•heｔuｂoｏｋ.coｍ.ｃｏm來。

「榎本？喔！我不知道，榎本怎麼了？」

「為什麼？老師對榎本有什麼——」

不管怎麼說，戰爭還是給他決定性的打擊，因為軍方、情報局的高層人士認為他的畫作會毒害日本少女。

「由紀子，你要去哪裡？」

他結過很多次婚，剛開始老婆愈換愈好，可是後來卻愈換愈差。

一輛腳踏車響起尖銳的煞車聲，停在他身邊。這時，水島浩二一邊用眼角餘光瞥著發生兇殺案的第二十號大樓，一邊走下緩坡。

「老師，你知道榎本嗎？」

姬野三太提出「情書」一事並不是出於惡意，所以對方愈認真解釋，他就愈覺得煩躁。正當他快待不下去的時候，突然看到對面有個牽著輛腳踏車的背影。

「那麼您的意思是——」

「對了，老師，你有沒有聽說『蒲公英』的老闆娘被殺死了？」

「姬野！你別亂講話，是誰傳出這麼無聊的事情？」

畫家水島浩二站在十八號大樓三樓一八二五室的陽台，眼睛一直注視著樓下的狀況，煙斗從沒有離開過嘴巴。

水島浩二立刻一臉氣憤地說：

「嗯。」

「別開玩笑了，我只是個丑角啦！」

水島浩二大夢初醒般地說著。

「當然是京美——或是玉樹吧！只是開玩笑的啦！」

「須藤阿姨現在應該在『蒲公英』，爸爸要我把這個拿去給她。」

「你爸爸要你去找須藤太太？」

「是的，爸爸。老師，失陪了。」

「你在素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