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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沉冤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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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故逃亡

藉故逃亡

「請送來加水的威士忌。」
「大勢所趨,不可能擋住在你這一線。波及上面是必然的啦。」
掛上了電話,倉橋立即用電話通知樓下櫃臺說,馬上要離開飯店他去。至於仙臺的全日空班機的訂座,昨夜跟西通過電話早就預約好了。
「當然,這麼大的案子嘛。說不定明天就會上報了。……報社那邊,我雖然曾拜託友人封鎖消息,可是大勢所趨,我無能為力了。」
「那是我慫恿岡村局長這麼做的。我認為讓你暫時離開東京比較好,可是……」
「報社是不是嗅出端倪來了?」
「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嗎?」倉橋關掉電視說。
倉橋落坐在西的右邊,剛好是那個女人的正對面。
在房間裡細心看了報。沒有什麼特別的新聞。
「山形。山形縣的叫做天童的溫泉地。」
到了機場,從櫃臺取得倉橋的通行券的也是西。機票是他早就買好的。正確說來,是西跟局長密商之後立即買好的。
倉橋副科長不屬於任何一個類型。他有時顯得熱心,有時好像是心不在焉。也許因為身體不很舒服,擔心出毛病,所以無意認真視察。事實上副科長的氣色並不好。
那本小簿子,頁頁擠滿著他寫下來的字。其中也有除非他自己否則無人可解讀的密碼一般的字。簿子好髒,幾乎綻裂開了,已破爛不堪。
「歡迎光臨。」服務生迎接下了車子的倉橋。
「西說,查問倉橋在警視廳受到怎樣的調查,就可以大致測知警方今後可能採取的措施;所以西提議說,讓倉橋出差北海道。」
「……」
岡村回到桌子來,抓取一隻聽筒。局長身邊有許多電鈕和五、六隻電話。他抓取聽筒,為的是要給次官室打電話。
乘電梯下樓。通過休息室到門口的通路上,不知為什麼他一直低著頭。
「我年紀比較大嘛,請不要介意才好。」
「西說,倉橋再過兩個鐘頭就可以回來。」
「那也許沒有錯。……可是,那麼做,不致於反而刺|激警視廳或檢察廳嗎?」
「局長呀,倉橋抖出真相的話,農林省受傷的人怕會很不少喲。」
「次官請您馬上過來。」秘書傳言道。
對方的答覆是很晚才會回來。
「請,請。」
「遠走高飛?」
服務生勸他趁這空檔洗浴去,倉橋也就換下衣服。
班機從松島上空開始低飛改採著陸的姿勢。海岸快速地直逼眼前,班機不久就在被田園圍繞著的機場落了腳。
十點,樓下櫃臺通知說,自治廳署差來的汽車到了。
「快車是什麼時候到?」
倉橋一愣,但同時覺得剛才的預感也應該沒有錯。西的太太是年近五十的女人了。
「對不起,這麼晚,打擾您了。」倉橋對著看不見的對方,擺出要垂下頭來致禮的姿勢。
「二人?」
「我只是擔心倉橋君是隻軟腳蟹,這點,大西股長強得多了。那樣子給警視廳傳去問話,倉橋君怕沒多久就會崩潰的。……局長,我亂猜一通也說不定,在這件案子,倉橋君可不是最清楚局署這邊和業者那邊之間的關係嗎?」
到了就通知一聲,這樣吩咐服務生,倉橋就啜飲著茶。
「就是說,在這件案子上,倉橋君不啻是扇子的軸子一般的存在,可不是嗎?」
車子開進山谷的上坡路。
隔壁房間傳來衣帶掉落榻榻米上的沙沙聲;不久從有點兒距離的地方傳來拉開門扇的聲音,接著傳來微弱的淋浴聲。
倉橋坐上計程車。
「他說要坐快車來,可能就要到了。」
他從手提包裡取出小瓶子。是安眠藥。他用電話叫出服務臺,吩咐說:
「是的。」倉橋緊張起來。
服務生端著茶水,倉橋回到房間。
西指定了這家梅屋旅社,所以從東京來電話預訂房間時,似乎連倉橋的房間也預訂好了。服務生領路上了二樓後面的房間。最近新建的地方旅社,設計倣照東京的,所以房間也很摩登。
接著囑總機往東京接電話。號碼是他自己的家。
「西先生,那麼,我應該怎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辦呢?」
副科長聽取說明時不忘一一點頭,可是從旁看來,氣色並不好。好像是什麼地方不舒服的樣子。很少發問,有沒有認真聽取說明也是個疑問,答覆問題不得要領。
「那麼,請轉告西先生,倉橋現在到飯店了。還有,請告訴他,我會從這兒再打一次電話給他。」
西進入休息室的茶店,叫了咖啡。
通常,由省署前來視察的官員有兩種類型。一種是故意為難,百般挑剔;一種是少有關心,只為了塞責把工廠繞行一周。
「那裡,那裡……對不起,我沒禮貌,先佔上座了。」西微笑著回答。
「有什麼事?」
「那是怎麼一回事呢?股長的大西給留下來,只讓副科長的倉橋君回家?」局長問。
倉橋不由地聽那聲音。這時,「言歸正傳了,倉橋君,」西完全改變了剛才的語調說:「現在談那個問題。」
在這之間,岡村不讓其他任何人從外頭進去。不管如何急速的案件,他都讓秘書囑他們稍後送去。他的表情沉痛,偶爾向西發問。西離去之後,他抱著胳膊沉思約半個鐘頭。
西因為女伴在場,不好觸及很要緊的那個事情。倉橋很想早些聽取要點,可是西輕鬆而巧妙地閒談不停,也就不好意思催促。不過,從西的講話態度看來,事態好像沒什麼嚴重,倉橋也就放了心。
「倉橋副科長,下午七時自羽田飛往札幌。」
「是的,明天預定視察旭川地區的酪農業務。」
一向矯情立異的岡村現出痛苦的表情低下頭來,西律師興致勃勃地注視著他說:
下午,倉橋副科長由廳署官員陪同前往札幌市郊的一家酪農工廠。廠長率領高級職員待在門口迎接他們一行。一如往例,廠長有生產方面的報告,然後巡視了製造工廠。
喝罷了酒,吃罷了飯,西吩咐女伴說:
岡村一開口,次官「哦」地一聲,顯出驚異的神色。次官好像對這位局長很客氣。
「可能就是這樣。」岡村局長的表情沉痛。
第三天,返回後,從俱知安去函館地區。
「要多少時間?」
倉橋一面把手提包交給旅社的服務生,一面小聲問:「有位叫做西先生的要住到這兒來,不知來了沒有?」
「能辦到就好了。」
「這路一直走去,會到什麼地方?」
「是的。今晨接到省署的通知,趕忙編製這個日程計畫,請過目好嗎?!」
「很不錯?」
「是。」倉橋知道自己的臉色漸漸變白。
「天童?啊,就是製造將棋的棋子著名的地方。」
「晚飯是要跟西先生一起吃嗎?」
翌晨,倉橋副科長於八點鐘醒來。
「西說,倉橋的被逮捕將是時間問題。看來大西開始說話了。聽說合同製糖那邊也要抓人了。」
「是嗎?就去。」
看著電視約莫二十分鐘,服務生就來請了:
上午就有關業務現狀有個概略報告,廳署說明了目前的缺失和著眼將來的對策。說來說去,主要是請求省署發給補助金。
窗外,札幌市的燈火一片。是霓虹耀眼的美麗夜景。
服務生多嘴。於是倉橋大致瞭解了西帶來的是什麼樣子的女人。
「啊,那是昨晚很晚才趕到札幌的飯店,有點兒累的關係。」
「那裡有家叫做『梅屋』的旅社,你就住進那家吧。我也趕時間到那裡去。然後,我們來慢慢地分析情況吧。」
「不,大家正在忙碌的時候,不必了。」
倉橋一安頓下來,就叫侍者送來威士忌。
「是日程緊迫的強行軍;請多指教。」廳署的官員道。
「今天,勞駕了。」
「岡村先生,這時候,如果倉橋君從警視廳放回來,就讓他遠走高飛怎麼樣?」
「回東京嗎?」
倉橋副科長就在那個工廠的辦公廳跟公司方面的幹部開懇談會。可是副科長的發言不踴躍。
「那邊預定的日程怎麼樣?」
西透過候機室的玻璃窗注視著一片灰黯的機場。往札幌的班機兩翼亮起紅信號燈,正在薄暮裡滑行。看著那架噴射機的確從跑道以猛烈衝勢飛離陸地和*圖*書後,西才從站著的地方移動了身子。
次官起身移到客人用的長沙發來。岡村並排坐在他身旁。態度很隨便。
西促倉橋端起杯子。西的女伴在旁斟酒。女人面貌端正,不愛說話,舉止有一點兒矯揉造作的地方。倉橋聞到一絲香水的芬芳。
「你準放心不下吧。從北海道打來的電話也可以知道你的緊張。在那個通話,因為覺得讓你太過擔心不大好,我就那樣說了,其實事情相當嚴重。」
「我們免去客套來談正事好了。這次受到的命令是視察本地的酪農工廠,那麼,現在就請帶路好嗎?」
「是。」
「我來介紹。」西把一隻肘支在飯桌上,跟女伴說:「這位是某公家機關的官員——倉橋先生。……倉橋先生,這位女士是某酒家的女老闆。這次邊喝酒跟她說我和你有約會,她就說這地方從沒來過,要我一定帶她出來玩一趟。」
到達千歲機場時,候機室裡沒有一個熟面孔。往仙臺班機的訊息播報前的一段時間,他低著頭在候機室的一角瀏覽雜誌。
倉橋不很清楚西怎麼在追歡取樂。可是,對於西有許多女人關係一事倒早聞其名了。
班機起飛前,西和倉橋坐在候機室一角。二人垂著頭交談著,那看來好像是西在說服倉橋;也好像是西在發出命令。
浴罷回來,服務生就來通知:
「芳子,我跟倉橋先生有些話要談,妳就再洗浴去吧。」
「可有那種辦法嗎?」
津輕海峽龍罩著烏雲。這恰似他自己此後的命運。
「東京的西先生來電話。」是總機的聲音。接著,西的聲音出來了。
「西先生說什麼時候到達這裡?」
「……」
「今天我跟偵查第二課長見了面,探聽虛實,好像要下最後決定的樣子。」
「今天傍晚回來的話,馬上就讓他出走到別的地方去。對了,你這次匆匆忙忙從北海道給叫回來,出差的預定日程準還有多吧。那就讓他去收拾你沒做完的工作,怎麼樣?正式的名目可不就有了?」
「倉橋先生,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廠長忍不住問起來。
離開這裡,下一個節目是小樽那邊的工廠視察。是時間緊迫的強行軍,一度回到札幌來,車子再從那兒走上平坦的札樽公路。
「砂糖公司的處長級好像自白得不少。」
在飯店也囑侍者把晚餐端來房間,一個人進餐;儘管白天做過好多活動,飯菜卻剩下一半。
這之後,和西閒談片刻。西管女伴叫做芳子;倉橋不知怎樣稱呼她才好。叫她太太也不好,更不好意思叫她芳子。這使得倉橋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西的女伴不愛說話,所以直至分手都沒有稱呼她的機會。
「局長嗎?倉橋君已經離開了。」
倉橋副科長進入了札幌的飯店。是快到十點的時候。
「節子嗎?是我。」他跟妻子說。
不過,他忽地想起來,又問服務生:
翌日,倉橋副科長用電話通知廳署的有關人員說,省署有急事,要變更預定的日程,中止視查。
「請保重,辛苦了。」
倉橋攏緊旅社給穿的睡袍,跟著服務生後頭步上走廊。西的房間就在附近,服務生拉開走廊的紙門,再拉開休息間的門扇,坐在正面西笑著跟飯桌旁的女人講著話的姿影,就進入眼簾。
「不是東京。就從千歲乘全日空班機飛來仙臺。」
掛上電話的倉橋,點燃了菸坐在椅子。跟講電話時的語氣不同,他表情黯淡,神色慌張。
「局長也覺得很遺憾。這次我奉命來代行未克完成的事務。」副科長說話簡短,但有禮貌。
「到仙臺車站是五點十分,所以,」服務生邊看著錶說:「差不多就要到了。」
「就這麼辦吧。」
公路兩旁有旅社街。車子駛離公路,開進稍嫌狹窄的上坡山路。正面可看到像是最近才蓋好的,相當大的旅社,寫著「梅屋」的霓虹招牌高掛在屋頂。
岡村不作聲點了頭。
「北海道是初次光臨嗎?」在車上帶路的業者問著通常的寒暄。
倉橋稍低著頭屈膝坐和-圖-書下。
次官望了掛鐘。是四點半。
侍者領他住進四樓的房間。他沒帶衣箱,只有手提包一個。
小樽附近有家小酪農工廠。以前看的工廠無不都是屬於某企業系列的大廠,但這家是所謂的地方小企業。
「果真是這樣,那就盡可能地不要把他交給警方。」
車子進入公路,駛向仙臺市。通過市街往北走。平原遠方的山巒逐漸逼近。同時四周也映著黃昏的夕照了。
事務次官坐在約有局長室兩倍大的辦公室的那邊角落,無所事事地自己揉捏著後脖子。好像在等待岡村到來的樣子。
「恐怕還是要一個半鐘頭。最近仙臺市內車輛多,要兩個鐘頭也說不定。」
「旭川是吧?」西的聲音中斷一會兒,因為在思索著些什麼的關係。「好吧。」有了決定似地,西律師的聲音復又鏗鏘有力:
岡村抬頭望了寫著「在室」的告示牌一眼,轉動了把手。
「西先生剛到。」
「……」
「這……那差不多三十左右吧。」
「可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嗎?」
「剛才西來看我。」
「那麼我現在就去他的房間。」
「那麼,明天就中止那個視察吧。然後就搭上班機回來。」
「我打聽過了,警視廳的態度相當強硬。更何況,大西股長一五一十什麼都講了。業者那邊陸續有人給拘捕了。」
「岡村局長難得來一趟,卻省署有急事,半途折回去,好可惜。」自治廳省的官員說。
「仙臺?」
「跟次官說,有緊要的事情,現在就要去請示意見,請問他方便不方便。」岡村告訴次官室的秘書說。
喝了咖啡,他慢條斯理地起身。窺視朝向機場的玻璃窗那邊,只見國際線的大型客機徐徐地在副跑道上滑動。他看了看錶。這時刻,載著副科長的班機想來已過了霞浦上空。
泡在溫泉裡,許許多多事情湧現腦海裡。沒有一件是好事情。此後要怎麼辦?浮現出來的盡是憂疑和不安。只有一縷希望,那是西將要說出來的話。西自己特地跑到這兒來,他要說的,那當然是避人耳目的話吧。準是因為警方正在注意倉橋,在東京見面的話,二人的密談會被發覺,所以西才指定在這兒見面。
不管問什麼,副科長的回話是簡短的。一出札幌,前面是廣闊的平原,蓋有飼料庫的牧場,處處可見。亭亭聳立的白楊早已落葉了。
岡村局長和西秀太郎,這之後還交談了約莫一個鐘頭,不知談些什麼。
鈴一響,他迫不及待地抓起聽筒。
「萩房的客人請您過去一起進晚餐。」
西早就背向裝飾櫥坐在上座。在他旁邊,剪成短髮的瓜子臉的女人,探出苗條的上身坐著。女人朝倉橋低頭一鞠躬,可是倉橋只瞄了一下,立即把視線移向西,致謝說:
「怎麼樣,這個季節的北海道?」
「是的。」
咖啡沒端來以前,他取出小記事簿擺在小茶几上,記下一行:
「氣色很不好。」
倉橋副科長到過西律師家兩三次,認識西太太。他想著,西同太太一塊兒來那最好沒有了,二人從浴池上來後可以同桌好好地享受一頓晚餐。既然夫婦倆一起出來,西要說的話,內容不會是不好的。就是說,東京方面的情勢,諒必是好轉了。
「準會刺|激。可是,說是有對策。西的意思是這樣的。」
「好漂亮,好嬌媚喲。」
不消說,西的舉止也像是不斷地安撫著心煩意亂的倉橋,儘可能地想給倉橋安心感。而且,在交談之間西也不忘偶爾側目瞄視乘客,警戒未敢稍怠。警察模樣的人影不見一個。
「可能是下午的日航機。」
「那是這樣的。可能是蒐集的證據還不夠有力的關係。目前,我想,股長的大西君可能頑強不說,袒護著副科長的樣子。」西說明道:「可是那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不,沒有的事。」倉橋忽地回魂般,戰戰兢兢地反問道:「我像是抱病的樣子嗎?」
次官不是什麼有能之士和-圖-書。兩年前當上次官,那只是看中他在當時的幾位局長中資格最老,人緣好而已。也就是說,為制衡幾位局長間的派閥均勢,把他安放在次官位置而已。這位次官不久也得退休。本來早就應該退休了。可是因為得先行調整局長間的勢力均衡,所以他的退休就暫緩一段時間。
「那多麼可惜,那麼,要乘那個班機回去?」廳署的主辦官員問。
接著,倉橋往第二個工廠去。從札幌向北走,那家工廠是在石狩河畔附近。
「正如你所預料,警視廳十分地不高興。」
「出差北海道?那你……」
第一天,就是今天,以小樽為中心視察四家工廠,夜間開懇談會。
「西太太是差不多多大年紀了?」
一送來,他先吞下安眠藥,之後喝了加水威士忌。關上窗簾,往床上躺下。
倉橋喜歡對奕。
他力求鎮靜,想逐出壓在心頭的不安。可是越發沒法安靜,無法平靜地坐在椅子上。只好起身在地板上轉來轉去。
「是的,您的一份他們也準備好了。」
岡村告訴門口的女秘書,這就要去次官室;出了局長室走上走廊。次官室就在這一樓的盡頭的一旁。次官秘書室就在次官室隔鄰。
八點半,在房間裡吃早餐,九點穿上西裝。
「噢,請上來嘛。」西的快活聲音就朝倉橋說過來:「請,請來這邊坐。」
今天是十一月十日。
往仙臺的班機,中途在函館降落。這地方本來也是他要視察的有酪農設施的地區。四十分鐘後,他從一度進去的候機室出來,再度返回班機上。
「不,已來過兩三次。」
「……」聽筒摀在耳朵的倉橋的臉一下子變得好蒼白。
「……」
「就是說,假藉出差讓他遠走高飛。西說,在目前,警視廳是沒有阻止的理由。」
幾乎都是杉木林,林中有小徑。小徑旁,山林樹枝打成的柴薪成梱地堆在那兒。在幽暗的夜幕裡,這景色矇矓可見,四周漂蕩著枯葉的芬芳。
電話鈴響,是在兩個小時之後。倉橋看看手錶,是下午十一時差五分。
「就是說,讓他出差去。沒有那種預定嗎?」
「還沒有發出正式的逮捕狀,在法律上倉橋君的自由是不受拘束的。而且這邊是公務員嘛。公務出差的話,警視廳的那些人也不好正面說什麼吧。不過,態度可能會變硬。」
「往作並溫泉。」
「現在,我來到北海道。就在札幌。……嗯,臨時決定出差,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那邊的事情嗎?那邊沒什麼關係。」那邊就是警視廳的調查。「不,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放心好了。妳看局署可不是這樣還要我出差嘛!嗯,沒關係。……預定在這裡逗留三天。所以三天後的傍晚就可以回去。嗯,就是十三號。」
女人不發一語起身。
他靠近窗戶邊。跟昨夜一樣,札幌即將躺進美麗的夜景懷裡。
「讓你逃走固然有關係,不過大西股長一五一十什麼都抖出來了。業者也一個一個給傳去問話,可能今天晚上會發出逮捕狀也說不定。」
「現在還沒有好主意。不過假以時間好好想一下,會有好的對策也說不定。為了賺取時間,最好讓他離開東京。」
「那可以安排出來。可是警視廳怕不會答應吧?」
局長和副科長之間的威儀,差別有一大截。那種自卑表現於副科長的說話——這是廳署這邊的人得到的印象。
西秀太郎帶來的這個酒家女老闆,當然,準是他的情婦吧。西存什麼心帶女伴到這兒來?倉橋給以善意的解釋:當然,二人打算享受旅遊的快樂;另一個理由應該為的是帶女伴做為這次晤面的煙幕。無論如何,倉橋目前是警視廳正在搜尋的人。同時,跟農林省有密切關係的西的行動也得掩人耳目,慎重其事才行。帶女伴出來溫泉旅行,那就可以使這檔子事兒變成模糊不清。
「……」
說是交談,其實主要是西在喋喋不休,岡村儘管平常多話,這次卻變成聽者。這情景給人一種主要是西在忠告局長,說服局長的印象。
走出飯店的他,豎起大衣的領子乘上計程m.hetubook.com.com車。
倉橋「代理局長」依然一臉蒼白。看來他似在車上睡著了,其實是閉起眼睛在沉思。巡視新建工廠時,也是不怎麼熱心的視察著,只是敷衍地走一匝工廠,隨後的懇談會也只為了塞責而露臉。
接著他給次官低聲耳語。次官的臉色大變。
「謝謝。」倉橋不由地紅著臉一鞠躬。
「停靠作並溫泉的那個地方呢?」
西要說的話不知是吉還是凶?頭一次泡在這山間溫泉裡,不由想起在東京的老婆和孩子。妻不知他跑到這兒來。一定以為他還出差在北海道。
西秀太郎是個不可思議的人物。雖然他是一次也沒上過法庭的律師,卻在農林省有勢力,在警界和檢察廳也有不少友人。就是這位西說的事嘛,岡村局長也就洗耳恭聽。
一看錶,已過了兩點。
「倉橋君嗎?」
「……」倉橋嚥下一口唾液。
「最後決定?」倉橋的聲音發抖。
「從東京來電話預訂了房間,可是人還沒有到。」
他注視著那景色。片刻後像是才想起來似地囑總機接東京的電話。這次不是自己家,是另一個號碼。對方出來時,「西公館嗎?」他問。「我叫做倉橋,西先生在家嗎?」
「好的。」
興奮沒法平靜下來,興奮來自五內不安。
「……」
「那,」服務生支吾一下才說:「現在二人在洗浴喲。」
從寂寞的山陰出現好像旅社的建築物。山中日暮來得早,窗戶已見燈火。旁邊有溪流。
「那麼,我們就到機場來送您。」
第二天,視察旭川周邊。
倉橋副科長那天傍晚逕往羽田機場。從警視廳出來之後,不去局署也不回家,逕往羽田。他的身旁有人陪伴著。這人帽子帶到眼眉上,豎起大衣的領子,沒人知道他就是西秀太郎。在車子裡,對臉色蒼白的倉橋,西壓低嗓子說著些什麼話。那是計程車司機聽不見的,差不多是耳朵旁的喃喃細語。副科長帶著不安的神色頻頻在點頭。
「在仙臺下機,乘車往西走就會到叫做作並溫泉的地方。懂嗎?『作.並』呀。」
業者鄭重其事地表示慰問。
「西先生,不知那邊的事情怎麼了!我擔心警視廳那邊會不高興的。……」
班機起飛的時刻一播報出來,副科長便垂著臉混入乘客的行列中。過了門要拐入通路時,倉橋才那麼一次回頭朝西看。西對他揚起了手。外人看來是分手時的寒暄;其實是「要鎮定,一切由我安排,儘管放心」的西最後的叮囑。
他因為是局長代理,所以業者就說起上次局長來的時候如何如何,可是倉橋似是心不在焉,眼神發呆。更且,有時候好像夢中醒來一般,不合時宜地隨聲附和幫腔。
「來吧,喝一杯。」
對方回答說不在。
「是的,是夫婦倆一起來的。」
倉橋副科長在這兒也是粗略走一周就結束視察。下午六點,他一臉疲頓地同到札幌的飯店。業者要設宴,可是他以好累為理由拒絕了。
西大概是趁著要和倉橋見面,才把女人帶到這作並溫泉的。無論如何,這對倉橋來說,不是凶兆。如果是問題嚴重的話,縱令是西也準不會有那種閒情逸興的。
退下飯菜之後,他囑總機接東京電話。對方是西律師的家。他家人回答說,律師還沒回來,倉橋只好請求律師如回家來,請打電話至飯店來。
「梅屋。」
「我會買土產回去。買什麼好呢?沒什麼稀奇的。只有奶油、乾酪、粕漬的鹹鮭魚這些……是嗎?對不起,讓妳操心了,回家後再詳細地告訴妳,那麼,休息吧。」
西往休息室的紅電話走去。取出十圓銅幣,把聽筒摀在耳朵,開始撥號。對方接聽時,西用手掌罩著話筒,壓低嗓子說:
「第一,大西股長不可能頑強到底;第二,據說,砂糖公司那邊可能就會有人被抓去。」
掛上電話之後,他還是一支接一支地吸著菸。
到了廳署,跟農林省署有關的人員唔面。
「是嗎?」次官皺起眉頭,垂下頭。
打開紙門即有一條狹窄的走廊,走廊盡頭是有窗簾的玻璃窗,打開玻璃窗,有相當坡度的後山直逼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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