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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沉冤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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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的疑問

記者的疑問

這女人就是丈夫亡故當時,悲慟欲絕,愁傷得眼眶生黑圈的那女人嗎?儘管那是生活環境有了變化的關係,山田方才醒悟到人就是那樣會瞬時豹變的動物。
「一直受到您的照顧,真多謝。」
新聞記者對山田事務官的質問執拗地繼續下去。
「……」
「……」
想來是岡村趕忙對那家報社施加壓力,促使中止採訪,並促使調走駐農林省的那個川邊記者的。當然,這等事情,即使岡村是省署內無出其右的實力局長也罷,也不可能是他單獨一人的力量所能做到的。八成是岡村告知有關係的政治人物,而透過那個政治人物對報社的高階層施加壓力的。
二人閒聊了喝乾一瓶啤酒的工夫之後,記者說:
山田總以為那個叫做川邊的新聞記者,既然東奔西跑地在採訪砂糖瀆職案,那麼不久報刊就會出現一些新聞。
「怎麼樣,就倉橋副科長的死亡有許多謠傳喲!山田先生親眼看過倉橋先生的遺體吧?」
山田有些著慌了。想不到這個新聞記者已經見過倉橋未亡人了。
「那是我十分清楚的事情。可是,就是剛才說明的那樣,多保一些金額,太太不知會怎樣感謝您哪!這是為了太太和孩子嘛。」
「是嗎?那麼,請告訴我一件事。我們為採訪這件事情,想跟倉橋先生的未亡人見面,我們認為有必要聽聽倉橋太太的說法。然而她無論如何都不肯見我們。如果一定要見面,倉橋太太說那就得要有官員的陪同才行。我們只是想聽一聽她私人的講話,那又為什麼要有官員陪同才行呢?」
「那可就奇怪了,我問過總務科長,他卻說毫不知情喲。他還說山田君可能是直接受到局長的指示去的。」
「可是,您去領取倉橋先生的遺體時,西先生可不是就在那家旅社嗎?」
叫住他的年紀較大的一人,戴著某家報社的無緣帽,這人是山田也似曾相識的新聞記者。
「那當然,不論問了什麼,我都說不知道。」
山田一方面提高警覺,一方面對對方將要探詢的事情感到興趣。記者自己小巧小智地叫菜叫啤酒而顯得興致勃勃。
如果是往常的山田,當即答道,不,沒看過遺體,那已經收入棺木裡了嘛,我只是負責把遺體護送至東京而已。然而現在山田是陶然微醉,心情奇佳的時候,不由興起稍加戲弄這個新聞記者的淘氣心。
「即使是最小額的,還是得為著那小額節衣縮食喲。而且保險費是窮年累月要繳付很久,那怎麼受得了。」妻子止不住發起牢騷來。
「看來報社好像為採訪這事件正在大肆活動。」
不管是那個家庭,對於加入人壽保險早就出盡全力了,幾乎沒有餘裕再增加每月的保險費。山田也受到各種各樣的關係人物的勸誘投保,一直為著拒絕加入而憑添不少麻煩。然而,這次一聽到拉保險乃是出自岡村的意思,他就覺得那很不好意思拒絕。當然那不是強制的。可是如果那是上司的勸誘的話,那就不好不買帳。
「你沒有說出太多的話吧。」
可以說,岡村局長是為返報亡故的倉橋之恩惠,而利用著那個官僚組織。他的勸誘,無疑地屬下的人會當做一種命令而加以接受。表面上那絕不是強制,是出自各人的自由意志,可是屬下的人卻不是那樣來理解的。每一個人內心儘管不滿,但一定還是擠出笑臉,踴躍加入倉橋的未亡人拉的保險。
「他們不是什麼監視人吧。也許跟您們新聞記者見面、講話,太太自己覺得不放心的關係吧。」
「哦,您?」
「那是因為,正如剛才提到的那樣,西先生跟局長級的有來往,可是跟副科長級的人那就差不多沒有什麼瓜葛的。這樣的西先生為要跟倉橋先生見面特地跑去東北的溫泉,那可不是好不尋常嗎?山田先生,您知道這之間的來龍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脈吧?」
「不,那是總務科長的記憶錯誤。我是直接奉科長的命令去的嘛。」他對眼神現出疑惑的記者說:「官署的命令系統是有次序的。我們這等人不可能跳過科長、處長而突然直接受到局長的指示的。那是絕對不會有的。」
「噢,只露出顏面呀。那麼頭部、雙頰、脖子、肩膀全身都是傷是吧?」
「……」
「說起來,妳也知道的,薪水少、小孩的教育費用也要花好多,所以實在勻不出多餘的錢。所以,就用這邊的這個金額就饒了我吧。」山田邊感到自卑地說。
「既然是那樣,為什麼跟未亡人講話,就得有農林省的官員在旁擔任監視人?」
「沒有錯。」山田點點頭。他的表情跟心中的想法完全兩樣。
「當然沒有那一回事,不,不可能有那種事。農林省沒有干涉那種事的權利嘛。如果有那種謠傳,那是憑空捏造,毫無根據的流言。」
「那麼,山田先生,讓我來說出證據好嗎?」新聞記者瞄著山田的臉說。
那裡是窄小的會客室,是不太惹眼的地方。岡村調來農地局之後,不再傍晚才上班了。也許意識到自己已上了直上青雲的坦途大道,多少改變作風了。可是步入會客室的岡村的臉依然蒼白,還是散發著酒氣。山田在這位如今已不是直屬上司的面前,還是感到一股威壓。暗地裡不管怎麼說他壞話,面對著他,一顆心就萎縮起來。
頗覺意外的不只是山田,周圍的同事們也都不由地面面相覷。倉橋的妻子完全蛻變成雜誌記者了。
「那我就不懂了,我從不知道有那種事情。」山田對記者的質疑裝蒜。
「我看到遺體時,已被繃帶包紮起來,只露出顏面,所以受傷的程度一點兒也分辨不出來啦。」
「那,我不很清楚,跟倉橋君有私交的吧。可不是出差的回途上二人偶然在那個溫泉碰上的嗎?」
「家住那兒?」記者招呼著問。又說:「每天上下班擠電車很辛苦吧。星期天玩高爾夫球去嗎?」這種肉麻兮兮恭維的話。
「是嗎?可是您是去領取遺體的嘛,那是直接受到那一個上司的囑咐去的呢?」
山田心中想過:那個叫做川邊的新聞記者再出現的話,不妨洩露一些消息,進一步鼓動他一下。然而那個記者就是一直沒有來。不僅不來,他的影子就是突然從農林省署內消失不見了。心中正覺得奇怪時,在走廊擦肩而過的兩個男人認出山田而叫住了他。
山田不能從正面肯定記者的說法。他曾遵從岡村局長的吩咐,的確把那些話傳達給未亡人。當然,那是得對新聞記者保密的。
當天晚上,山田在家愉快地喝了睽違很久的晚酌。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痛快。那個案子會不會被公開討論,得看今後的報社的動向了。他心想:看情形的發展,對報社的人洩露一些消息並無不可。
未亡人含著笑,而且用客套的口吻直逼山田。山田不由覺得自己正在被肯定,將會比老婆先死。——
「是的,看過遺體。」山田答道並深深地點一下頭。
當山田的話提到新聞記者採訪倉橋未亡人時有農林省官員在旁監視、和倉橋的孩子跟學校的同學說農林省的高階層給她家一筆鉅額的援助金時,岡村不由地變成容色焦急。這兩點,山田沒跟科長提過,所以在旁聽著的科長驚異不置。
山田用慣常的好像獨個兒在嘟喃般的低言悄語說。夸夸而談反不如山田這樣一無表情的表現方法來得有效果。
新聞記者把山田帶進虎之門的中華料理店。那是家不很高級的菜館,可是突然帶人到這種場所來請客的新聞記者,總是有其用意的。
「不得已嘛,那麼就這樣子好啦,我的零用錢也好,香菸錢也好,就任妳減吧。這也m.hetubook.com.com是對省署盡情義嘛。」
「我找過倉橋先生的小孩的同學。是國中二年級的女生。根據那女孩子的講話,倉橋先生的小孩自誇說:她爸爸死後,局長先生以及農林省的『偉人』和政治人物送給她家好多金錢;她媽媽、她和弟弟不做什麼事也可以生活十年那樣的許多金錢。」
「可是呀,依據現地的調查,倉橋副科長離開房間走往外面之後,西律師也馬上走著同樣一條路出去了。這情況也可以解釋成西先生是跟在倉橋先生的後頭出去的。」
「就是要那個年輕傢伙著慌。」他在心中自言自語。這時他心花怒放。
倉橋未亡人可能拿到相當多的金錢。那不只是倉橋的退休金,還有特別募捐的基金。基金是因他的死亡而得救的「有志一同」的「好意」。名目是小孩的教育費用,當然可以視為是因他的死亡而得以挽救了名節的人的謝禮。未亡人的打扮、新職業,也都是那些人致送的報酬。
「旁邊的官員起初還算客氣,默不講話。後來就那是這樣回答比較好,比較安全,這樣明確發出指示了。我大大吃了一驚。」
然而,儘管細讀每天的各報,有關那案子的記事卻一行也沒有。砂糖瀆職的「砂」字一字也找不到。早些日子,當那個瀆職案子彈指可破之時,曾經大書特書的報刊,如今卻把它忘得一乾二淨了。
「當然是真的!看她那個樣子,未亡人似乎因為自己身後有農林省這個後臺老闆在撐腰而顯得好自在喲。她的神態就是那樣子嘛。」
「聽說倉橋副科長跟西律師同住一家旅社,他們二人是什麼關係呢?」記者問。
「噢,敢情是。」
「而且一問到重點所在,太太就說,那不清楚,那不知道。這也是跟兩邊的官員洽商的結果喲。」
「我家收支相抵,再沒有餘裕負擔帳款了。當然,如果知道我會像倉橋君那樣短命的話,那我會樂意多多增加保險的。」山田君打算藉開玩笑加以婉拒,然而,
川邊這人是一流報社的社會記者。山田不敢太簡慢,另一方面卻也小心翼翼地在提防著他。
山田事務官對倉橋未亡人兼差拉保險先是感到意外,接著聽到岡村局長指示屬員們加入她的保險,更覺得訝異。
聽著山田這樣回答,記者的唇邊露出一絲微笑。
「當地醫師的死亡診斷書是寫成這樣的。」
山田事務官心想:川邊突然改調校對部,恐怕跟採訪瀆職案有關係。報社的校對部,說起來應該是第一線的新聞記者引退後的去處。這個突然的改調是意味著什麼呢?那個川邊是探求心強烈,近來少見精力旺盛的記者。然而反被調離駐農林省的職務;不消說,那不是由於工作不力的緣故,而八成是工作太賣力的結果。
「絕對沒有那類事情。就倉橋副科長的死亡,我也很詳細地問過旅社的人。倉橋自己大清早沒說一聲就溜出房間,到那溪流邊去散步。然而那個地方是著名的晨霧發生地,由於濃霧看不清腳底下,所以失足從那個懸崖跌落溪流,招致死亡的。」
「那時的西先生是怎麼一個樣子?」
新聞記者不說受到誰的命令,而說成受到那一個上司的囑咐。
當山田連續喝上五、六杯啤酒,忙不迭地把中華料理送進肚子裡時,也就不知不覺地心情舒暢起來。記者看在眼裡,於是說:
「沒辦法,科裡的人可能全都會加入嘛。加入最小額的也就算盡情義了。」山田這樣說服妻子。
於是記者改變另一個話題來。
科員們以為她來到處長室,是為亡故的丈夫來道謝的,不消說,榮遷的岡村農地局長那裡,她一定先去過了。
數天的時間過去。
「噢,還是看過了。」新聞記者以為機會稍縱即逝,立即給山田的杯子注滿啤酒,眼中閃現光彩問:「那麼,是怎麼個和*圖*書樣子?」
山田事務官一回到家裡來,就把這事告訴妻子。果然妻子表情嚴重。
「山田君,你就加入一份人壽保險吧。金額多寡都沒關係。」
「這位是這次加入省署記者俱樂部的小池君,請多指教。」他介紹了看來只有二十五、六歲的年輕記者。
「那是呀,是局裡的總務科長,那種事是總務科長份內的事。」
「可是,最近岡村局長好容易被調動,轉任農地局長,卻是出乎意外的榮遷嘛。」
第二天,山田事務官一到辦公廳,就把昨日新聞記者說的話告訴總務科長。當然,沒有一五一十都說出來。跟科長說的話沒有和盤托出的必要。對科長只給以足以促其緊急報告岡村局長的刺|激就行。
因為他人加入,自己不加入,會被認為是對上司有什麼不滿。大有可能被目為異端,受到排擠。那才是可怕的。
「那種事情我絲毫不知情。」
山田雖微醉,但一如所料對方道出本題所在,不由地抿嘴一笑。
山田返回自己辦公桌之後,這樣那樣地加以揣測,認為那個記者八成也到西那裡去採訪過。因為記者握有相當份量的資料,對西的質問必定會打中要害。於是,西急急忙忙連絡了岡村局長也說不定。
「並且還說,政治人物和局長們跟她媽媽有個約定:小孩二人的大學教育費用以及她自己,就是倉橋先生的女兒,將來出嫁的費用也要特別給以支援。反正這些話是她媽媽告訴她的吧。」
「……」
「那,我不清楚倉橋君的太太的心情;可能是初次會見新聞記者,不由得有點兒膽怯也說不定。」
「依我所知,西先生在農林省的高階層有許多朋友。新調任的農地局長岡村先生也是他的朋友之一。……我們走在省署的走廊上常看到過西先生的進進出出,可是根據調查,西先生和倉橋先生似乎平常並沒有什麼來往。」
經過兩三天之後,主任來到山田這邊,悄聲說:
山田事務官看到倉橋副科長的未亡人來到省署而進入處長室。她先到服務臺,但帶她去處長室的是次官。從山田的座位側視就可看到處長室。山田起初沒發覺到她是倉橋的未亡人。因為她變得年輕,簡直判若兩人。跟她穿著洋裝也有關係。新定做的淺灰色套裝,十分適合她的身材,映入眼簾的她的個子也長高了穿著高跟鞋的那高度。她摩登得令人側目。怎麼看也看不出,這個女人就是先前喪夫而哭腫了眼睛的那個生活落魄的倉橋的老婆。
「出版社的薪水少,未亡人只好兼差了。所以,請大家加入保險來幫助她。……不瞞你說,這是岡村局長交代下來的。」
「我在給各位添加麻煩。」
「是的,就在那裡。」
「再沒有多餘的錢啦。再增加開支,不借錢怎麼過日子。」
「那是沒有的事,是您神經過敏。」
在省署內被低聲悄語渲染一陣子的砂糖瀆職的傳言,已經完全消失的某一天。
「……」
「他改調校對部了。」年輕記者答,並且好像自言自語一般地說:「不久他會找個時間來辭行的。」
「倉橋先生的太太好幸福。……」妻嘆息一聲,說:「倉橋先生死去的時候,收到好多的奠儀,省署的介紹找到好差使;這次兼差拉保險,局長先生也照顧備至。比先生活著的時候,日子過得好得太多了。一定會剩下很多錢來的。」
她在處長室逗留約莫半個鐘頭。她要離去時不忘對那兒的科員們含笑點頭。她的頭髮、面孔完全是判若兩人。
替岡村來拉保險的這人道謝後就起身往別人那兒去。他這樣繞著辦公廳一個一個地勸誘,他就是這樣把岡村的拜託當做工作上的義務,實在也真辛苦了。
「目前的謠傳是,好不容易才著火的瀆職案,卻由於倉橋副科長的死亡而一下子就被撲滅了。所以,倉橋副科長的猝然死亡,和*圖*書對於一干關係人來說,可不就是救世主嗎?」
「不,那不是謠傳,實際上我跟倉橋未亡人會面時,就有股長或者是次一級的官員坐在她身旁護航。」
「聽說,目前太太在出版社上班,她找的這工作,據說也是農林省介紹的,沒錯吧。據說,那間出版社用相當高的薪水僱用了太太,那家出版社跟農林省的關係很深,所以受到有形無形的壓迫才那樣做的是吧。怎麼樣?山田先生認為呢?」
說著,倉橋未亡人很快地從手裡的女用手提包取出人壽保險的小冊子等文件。其中有保險費和保險類的一覽表。
「那麼,看來報社是不是活動得相當厲害了?」一經只剩下二人,岡村就斜視著山田問。
對於報社的調查已經到達那個地方,山田不免吃了一驚。可是仔細一想,這實在也不值得大驚小怪。既然知道找到我山田來探聽消息,報社必定早就透過其組織做好充分的預備調查了。山田現出好像頭一次聽到載於死亡診斷書的受傷部位一般的神色,吃了一驚似地說:
「小孩是正直的。對小孩也得派人監視才行呀,這點農林省的考慮有欠周到了。那麼,山田先生,對自己不小心招致死亡的倉橋君的遺族,政治人物和農林省的局長們為什麼一直施以這樣萬分周到的同情措置呢?」
「在農林省,每要跟亡故官員的遺族會面時,就得要有現職官員的陪同才行嗎?有那種慣例嗎?」新聞記者故意為難地追問。
總務科長馬上出去,似乎是要把這話傳給如今已不同局的前任局長岡村。他一回來,就把山田叫去:
她說得圓滑流利。她這話不知已向勸誘的對方反覆說了多少遍。山田這一科,加入的科員應該不下二、三十人。
「……」
「活了一把年紀的丈夫先死的話,老婆也一把年紀再派不上用場,日子可悲傷喲。倉橋的太太是三十幾歲吧,還可以有第二個人生。想到老婆的將來,我們長壽反不如短命來得會討老婆高興也說不定。」
山田事務官一時語塞。可是,儘管記者那麼說了,山田卻不可以承認就是那樣沒錯。
「沒有這道理,」新聞記者沒好氣地說:「那位太太不是懦弱的人,不管怎麼樣,對於我的質問,含著笑若無其事地跟旁邊的官員商詢那個問話怎麼回答才好,看她那個樣子,活像是在模倣電視明星的會見記者嘛。」
岡村還發出兩三個質問之後,叮嚀這事不論對任何人都要保密而讓山田離去。
「啊,山田先生。」
「不放心?是對那一類事情覺得不放心呢?」
「那該怎麼說呢?」
「怎麼樣,山田先生?不覺得奇怪嗎?倉橋副科長是從崖頂失足跌落一片石頭堆的溪流招致死亡的,可以說——這麼說也許不好聽,是自己不小心而招惹的事故死亡,請問,可不是嗎?」
「看樣子,為老婆著想,先生也許趁早死掉的好!」大家這樣談論起來:
新聞記者未敢公然拿出小筆記簿,不過神色顯示出要好好地記住山田就要說的話。
「況且,倉橋副科長也死得離奇。說不定那不是被公佈那樣的事故死亡,而是施加外力致死的,就是有這樣的流長蜚短嘛。這之間的事情,向實際看過遺體的您探詢的話,真相必可大白,所以就這樣請問您……」
「說起來,山田先生,聽說您為了領回亡故的倉橋副科長的遺體,到過仙臺那個遙遠的地方去,可真辛苦了。」
川邊就倉橋副科長的遺體狀況發出很詳細的質問之後,邊看著記事小冊跟山田說:
「岡村是明快果斷的人,將來當上次官沒問題吧。不算退休年齡,辭去官署,去當代議士也說不定。他跟政黨有連繫,憑藉那關係籌措金錢也很方便嘛」。記者繼續說,不過這話是開場白而已。
「當我hetubook.com.com就倉橋先生的東北旅行,在那邊跟誰見過面,事故死亡的前後情況等探問的時候,太太每看著兩旁官員的臉色,豈止是這樣,起初是看著官員的神色回答,後來太太也大膽起來,乾脆商詢官員,對於剛才的質問得怎麼回答才好,是這樣子的。」
岡村想多問一些事情,可是或許認為總務科長在旁不大好,乃囑咐科長離座。
「……」
「真的?」山田笑出聲來。
「也沒有什麼……」
「倉橋君的太太不是在出版社上班嗎?」
「那不是謠言。我想問問倉橋先生的事情,所以向他未亡人請求見面,然而未亡人都說,無論如何沒有省署的諒解的話,是不能說什麼的。在約定的日子造訪她,她左右兩邊端坐著好像監視人模樣的官員二人嘛,那才令人詫異不置了。」
「就是一如寫在這兒的說明,加入了人壽保險的話,不知太太會怎樣地高興喲!如果知道倉橋會那樣早離開世間的話,我早增加保險額就好了。現在我好後悔喲!有那經驗,現在勸各位先生加入保險,就我來說,毋寧是一種義務。」
她說這話,一點兒也沒有膽怯之意。一開始就採取對方一定加入的高姿勢。不消說,她知道岡村局長早就發出指示;也知道科員不論何許人都不敢違反那指示。她的勸誘保險,就好像在施恩惠,也好像是在要求履行義務。
「是的,我有那種感覺。您看,也找著我這等人來問話嘛。」
第二天,山田在辦公廳受到倉橋未亡人的訪問。現在已是保險公司的外務員的她,冠冕堂皇地把山田請來外客休息室。
「就是說,是這樣子的,聽說倉橋先生是從崖頂跌落受傷致死的,那麼,遺體是遍體鱗傷是吧?」
「就是,就是關於那個倉橋的未亡人的事情呀。」主任卻接應著:「倉橋君的太太目前兼做保險的外務員,上面有交代,就看跟倉橋君的情誼的份上,希望大家多少也要參加一點。」
科長請山田去農地局的會客室。
「那,這之間的事情我不清楚。」
「近日內倉橋君的太太會直接找你說明並辦理手續,請多多給以支援,先謝謝了。」
「可真是那樣嗎?」新聞記者含笑說:「站在您立場,敢情那樣說是當然不過的事,那就算了。」
「……」
岡村是山田的直屬長官,記者扯出這個話題,當然不奇怪。可是,山田還是警覺到他觸及本題來了。
「川邊君怎麼不見了?」山田問。
新聞記者可能是動員了當地的通信員,向旅社打聽過的樣子,山田無意責備旅社方面的輕率的說法,儘管西囑咐過他們保密。山田倒認為只要對自己沒有影響,最好惹出亂子來。可是,現在是自己直接受著新聞記者的採訪,他心想,線索如從自己的口出而火勢大起的話那就不好。
岡村就新聞記者「捕捉」了山田的事情,言簡意賅地發出質問。岡村不時搖晃上身,不停地吞雲吐霧,盡量假裝著沒把它當做一回事,可是山田倒十分清楚岡村的心中益形憂急。
未亡人含笑打招呼,那舉止跟從前判若兩樣,已完全變成夠格的女外務員。打扮、服飾都是華麗的,看來年輕了五、六歲。而且,她把保險外務員特有的職業上的恭維話發揮得幾乎惹人生厭。
對方是駐農林省的記者,很清楚省署的人事和情況,他說的話一點兒也沒有錯。
山田一句話沒的說。他想到自己得節省香菸錢去升高倉橋未亡人拉保險的成績,就一肚子氣。
山田沒敢加以抵制。肚子裡儘管冒火,但上司既然有那意思,他就只好屈服了。能做出的最大的抵制是把契約金額限制於最小額數而已。
「我從沒聽過那樣的說法,那天早晨西先生是不是跟在倉橋君後頭出去,那是我從未與聞的事情。」
「你,請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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