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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T會館，走過紅地毯，進入地下室西餐廳時，那人坐在椅子上看報，一見關野進來，趕忙疊起報紙站起身來。

關野斜眼看著董事回到客人身旁，才走出房間。

兩人在椅子上坐下。崛口從招待客人的煙具中抽出一支香煙，吸了起來。關野則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企盼大山董事早些到來。

「嗯，一會兒要提取現款，你趕緊準備一下，坐車來。」

「不！實在對不起。」崛口雙手扶在桌上，低頭行禮。站在一旁的關野，從雙方的寒暄中聽出弦外之音。

關野把手伸進西裝上衣的裡口袋，一邊解鈕扣，一邊心裡感到陡然不安。轉眼又覺得這是杞人憂天、多餘的擔心，便按捺住了自己。有什麼可擔心的呢？這兒是行員引進來的銀行會客室，大山董事也見過了。這一切全憑崛口從中斡旋。如果讓崛口察覺自己心中的不安，惹起他不快，那是萬萬使不得的。此刻要緊的是把錢弄到手。萬一因為這點小事，對方變了卦，後果不堪設想。從專務董事起，公司上上下下五千名員工都等著這筆錢。關野感到自己使命重大。

關野終於竄出了會客室。

大山董事對崛口說：

穿過大理石地面的顧客休息廳，年輕的行員領著崛口和關野進了會客室。四把蒙著白椅套的椅子圍著一張桌子。桌上的花瓶插著溫室栽培的鬱金香。

他覺得周圍的景物地動山搖，「啊」地一聲怪叫。坐在附近的四五個行員聞聲倏地站了起來。

兩人下了車，一位頭髮梳得整齊、戴眼鏡的年輕人在門口等候。一見崛口，趕忙走近來，恭恭敬敬地一鞠躬，問道：

這時，與剛才進門的相反方向、通往內室玻璃門上，一個人影在晃動，輕輕地敲敲門，門開了。崛口趕https://www.hetubook.com.com忙把香煙扔進了煙灰缸。

紅臉膛的董事依然笑容可掬，收下關野的名片，又向崛口瞅了一眼，說道：

「您的電話。」

董事正在會客，見到關野，從椅子上站起身向他走來，小個兒的董事，身高只及關野的肩膀，一隻手插在褲袋裡。

「大山先生沒有給你名片是有用意的。對行方來說，這是一筆不宜聲張的交易，只讓內部人知道。董事考慮問題面面俱到。」

他又來到寬敞而明亮的銀行營業大廳。行員們個個正襟危坐在桌前，有的面對電腦。女職員坐在出納窗口，數著攤開成扇形的鈔票。顧客們靜悄悄地等待著。

上午十一時二十分，會計科長關野德一郎接到一個電話。

崛口瞅了關野一眼，向董事介紹道：

從公司坐車到T會館只需五分鐘，和暖的陽光灑在大樓林立的馬路上，前面行駛著一輛遊覽車。關野從車窗茫然地眺望著乘客的背影，心想：春天已來到了。

行員手指上夾著鋼筆，扭過頭，彬彬有禮地答道：

「我是。」

「噢，日前諸多失敬，請原諒。」聲音從容不迫，頗為含蓄。

「聽說目前煤礦很景氣哩。」崛口恢復原來的聲調閒聊起來。

接線員的話音剛落，話筒裡傳來一位男子的聲音。

「明白了。」

剛一坐下，崛口便遞給關野一支煙。跟他的長相不同，人倒很機靈。侍者端來咖啡。崛口慢吞吞地吐著煙，說道：

昭和電器製造公司的支票，票面三千萬元。

「是哪家銀行？」龍雄問道。

關野恭恭敬敬地遞上名片，說道：

「這就是。」

「秋崎君，請準備一下，去取現款。」聽關野的話音，好像才鬆了一口氣，顯得頗有活和-圖-書力。

董事小聲地問道。臉上雖然若無其事，其實心裡也是挺擔心的。

關野不由得一怔，立刻想到時間緊迫。腦子裡一盤算，拿到現款後，會計科全體出動，往工資袋裡裝現款需要多少時間。一看錶，已經十二點鐘了。如果趕上吃午飯，那更耽誤工夫了。

「不必客氣。」

「還有，——關野先生。」崛口從椅子上探出身子，湊近臉說：「我要的那一份錯不了吧？」好像耳語一般，聲音很低，但很清楚。

崛口轉向關野介紹：

「這位是大山先生。」

「是R相互銀行總行。」關野清楚地答道，「一接到我的電話，立刻派兩三個人坐汽車去相互銀行。」

「關野先生嗎？」

「是T會館嗎？」關野叮問了一句。對方回答：「是的。」然後掛斷了電話。

他掏出白信封，顫抖著手指將支票抽出交給崛口。

「辦妥了嗎？」

「不要緊，一會兒就會回來的。」崛口似乎看透了關野的心思，安慰道：「已經談妥了的，二十分鐘準能回來。別著急，稍等一下吧。」

「您說得是。」

崛口低頭行禮，意思是「拜託了。」董事轉過身他那魁梧的身軀，推門出去了。前後不過五分鐘光景，彼此心照不宣，這本按照黑市拆息的三千萬元巨額期票，頃刻之間成交了。

「是位姓崛口的先生打來的。」

侍者拉開椅子，崛口站起來俯視關野，說道：「可能是大山先生來的電話，大概已經回來了。」

「昨晚打擾了。」崛口行禮道。

「我明白。我再三向他們說明，對方也想私下弄筆拆息。反正是交易嘛，只要講信用誰都歡迎。」崛口說完，臉孔又保持原來的距離。

汽車在日本橋R相互銀行總行門前停下。新增建的粗大的希臘式圓www.hetubook.com.com柱，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是的，是崛口先生嗎？昨夜太失禮了。」

「下月十號到二十號之間，敝公司除銷售進款外，還可向大煤礦收回一筆資金。不滿您說，本來尚缺六千萬元頭寸，已經從別處籌劃到一半。實在是為了應急，決不會失信。務請對方放心。」

「讓你費心了。」關野臉上露出苦笑，心裡稍稍釋然。

他心中忐忑不安，又抽了一支煙。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地失去了平靜，焦躁不安之情從腳後跟往上冒。他坐不住了。在打蠟的地板上踱了兩三圈。他沒有心思抽煙了，把視線停留在桌上的鬱金香上，花的鮮紅色燃起了他更加不安的情緒。半小時過去了。

「這位就是跟您提起過的昭和電器製造公司的關野會計科長。」

關野點了點頭，暗自尋思，也許如此吧。說不定大山董事從這筆黑市拆息中撈到不少油水。不管怎樣，此刻能弄到現款就行。

「我來給二位帶路。」

不一會兒，崛口堆著微笑走了回來。

「沒錯。」說著就站起身來，「我去辦一下兌現的手續，請在此稍等片刻。」

「您是崛口先生吧？董事正在等您。」那青年穿著瀟灑，完全是一副銀行職員的派頭。

「哪裡的話，因為貴公司信譽可靠才談妥的，否則拆息再高，人家也不願意擔這個風險。這下可以放心了。不過金額實在太大了。」

「是科長嗎？」

「真了不起，多有氣派。」崛口望著董事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不禁讚歎道。

關野兩手支在像鏡面一樣現出倒影的大理石櫃台上，探出半截身子，急切地問一個行員。

此人機靈幹練，他先邁一步，閃進摟內。營業大廳內像廣場一樣寬敞，天花板很高。無數的桌子上職員們正襟htｔｐs://m•ｈｅｔｕbｏok.cｏm.cｏｍ危坐，秩序井然。經過精心設計的一排排的日光燈，照得大廳燈火通明。一派特有的氣氛，使顧客一進門便產生一種威嚴感，

「說實話，總算幫了我們大忙。」

「那麼，關野先生，」崛口將煙蒂掐滅在煙灰缸裡，說道：「您把支票交給我吧，我給大山先生送去。」

一位紅光滿面、身材魁梧的男子進來了。銀灰色的白髮梳理得十分光潔。雙排扣的蘇格蘭呢的大衣非常合體，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滿面。崛口和關野不約而同站了起來。

聽到龍雄的答話，關野立刻站起身來。

「是的。銷路不錯，支付也很及時。敞公司——」

「多謝了。」崛口道過謝後說：「要說服大山先生撥款，可費了大事了。因為金額太大，連大山先生也掂量好久哩！」

「那好，拜託你了。」董事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色。

「我要見見董事大山先生。」

關野目送崛口朝電話機走去，按了按上衣的口袋。

他把支票拿在手中彈了彈，朝通往內室的門出去。關野見他不走來時的門口，而進了大山董事出入的側門，終於鬆了一口氣。

長臉盤，細眼睛，筆直的鼻梁，厚厚的嘴唇往下耷拉，毫無表情。總的說來，相貌很不顯眼。此人自稱崛口次郎，昨晚在東京站頭等、二等候車室裡，關野剛跟他相識。

「明白了。」

接電話的是秋崎。

關野點點頭，心想，大概如此吧。大山利雄是即將見面的對方的董事。關野事先查過人名錄，知道此人現任R相互銀行的常務董事。

關野一直在等待這個電話，語氣中自然地流露出急切的心情。

他用手摸了摸上衣裡面的口袋，口袋裡裝著一隻信封，裡面有一張票面三千萬元的期票，是今天早晨剛準備好的。

科長指的是硬鋁做的大箱ｈtｔps://ｗｗw•hｅtuｂoｏk.ｃｏm•ｃｏm子，公司每次從銀行提款，總是用這種箱子。霎時間，龍雄也在盤算，十萬元一捆鈔票，三百捆該有多大的體積。

「大山董事五天前出差去北海道了，一星期後才回來。」

「剛才跟銀行通了電話，說董事外出還沒有回來。先在這兒等一會兒吧。」

「噢，是這個。」

「敝姓關野，此次承蒙先生幫忙，實深感謝。今後請多關照。」說裡深深地一鞠躬。

（這手續恐怕很費事吧！）

「不客氣。我已經和對方談通了。請你馬上來一趟，我在T會館的西餐廳恭候。」對方低沉地說。

「剛才接到電話，我這就去一趟。」

「我去安排一下，崛口君，回頭請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關野拿著外套，走到董事辦公室。

關野想道，應該立刻作好提取現款的準備。他拿起會客室牆角茶几上的電話，打給公司。

關野說到一半，侍者躡手躡腳地走過來。

「有三個大箱子足夠了。」

「我馬上去請常務董事。」行員微微一鞠躬，便從剛才來的廣口出去了。

足足過了十分鐘。

「您指的是二十萬元的回扣吧？我們答應照付，一切按約定的辦，請放心。」關野細聲回答。

「哪一位是崛口先生？」

「是的。正因為數目太大，別處都不肯通融。」關野「別處」二字說得特重，暗指別的往來銀行。

放下電話，關野回到椅子上坐下。抽出一支煙點燃，慢悠悠地抽起來。他似乎有些放心，但在沒見到一捆捆的鈔票前，仍然沉不住氣。總之他心慌意亂地抽完了一支煙。

關野放下話筒，朝副科長秋崎龍雄看了一眼，正碰上龍雄從賬本上抬起來的目光，龍雄的眼神表明他已明白電話的內容了。

崛口眉梢不動一動，無動於衷地接了過來，他瞇縫著眼睛，不屑一顧地瞟了一下支票的金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