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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之壁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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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兇手 三

第四章 兇手

「真不像話!」
「來了。」女的在裡邊答應。
「是這邊嗎?」
店裡的人喊聲四起,亂作一團。這時,那人早已溜之大吉,不見蹤影了。
「哦?他對這裡倒挺熟的。」
「我住在目黑佑天寺附近。」
「再喝兩盅嘛,我看你還沒有醉,同我一起唱名個爛醉如泥。怎麼樣?」
司機叫要車費。「貝雷帽」答應著,從褲袋裡掏出兩張皺巴巴的一百元鈔票,另一隻手緊緊挽住他的一條胳膊。
車輪「嗤」的一聲停住了。
「貝雷帽」的帽子被打飛了,他倒在花被子上,房間裡硝煙瀰漫。
「先生,」他對捏著酒杯的「貝雷帽」低聲說道,「我上樓和方纔那個女的玩玩去,您在這兒等我,還是先回去?」
「您的啤酒。」
「遠怕什麼?反正是順路,我送你到家門口。」
「好!」「貝雷帽」推倒椅子站了起來,衝到裡邊,咚隆地跑上狹窄的樓梯。
「您兩種酒都來得?」
在池袋西口,兩人連喝了兩家酒館後,已經酩酊大醉了。他臉色鐵青,從最後一家酒館出來後說:
「喂,你這店裡只有兩個門吧。」
「貝雷帽」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亮澄澄的東西倏地在眼前一晃,剛要抽回身子,那個人撲了過來。「貝雷帽」覺得有個硬梆梆的東西頂在腰眼上。
「一個人能行。」
「他呢?」「貝雷帽」大吼一聲。
「這一帶全幹這種營生?」
「原以為你只喝洋酒,沒想到你對日本酒也很愛好。」「貝雷帽」端起酒壺給他斟酒。
「我決不放你走。」聽「貝雷帽」的聲音已經醉醺醺的了。
「啤酒。」他說。
「不,是頭一次。」
「停車!」
「先生,我已經醉了,我想回去。」
「對不起。我想叫車送你回去才這樣問的。和-圖-書我住在品町,正順路。」
「想在這兒再喝一回,再見!」
「嘻嘻,等急了吧?」
「你可不是那種外行人,輸了幾張馬票就垂頭喪氣吧。來!喝兩杯。醉了,我送你回去。家在哪兒?」
「喝完去還不行嗎?」
「喝醉了,可有好戲看了,是嗎?」他嘴上露出一絲獰笑。
兩個醉漢相持不下,正巧一輛出租汽車看見他們,停了下來,解決了他們的爭執。司機伸手打開車門,「貝雷帽」把他推進車裡。這時,他意外地覺出對手很有勁。
「我要在這兒下車。」
那人滿頭大汗,一隻手按住「貝雷帽」的腦袋,一隻手拿槍撬開他的嘴巴。他閉住嘴,咬緊牙關,拚死反抗。
「貝雷帽」猛地一下拉開門。被褥照舊攤開在那裡,可是空無一人。他抬腳邁了進去。
「畜生,你是個密探吧?賽馬你不懂裝懂。還不怕窮酸,用請客來誘我上鉤,見你的鬼去吧!」
「慢,等一下。」
「這地方倒挺有意思。」
「客人,車錢!」
「請吧。」
「不,不,別這樣說,我來送你。」
「您要點什麼?」
兩人走出小酒館。此刻行人熙熙攘攘。有抱著樂器到酒店挨門串戶賣唱的。有勾肩搭背邊走邊嚷嚷,招搖過市。
那個人凝視著對手。倒下的人在爬行,手腳如同蟲子的觸角,東抓西摸。
「我可要開門了。」
「是的。」老闆娘覺察到「貝雷帽」在釘什麼人,不由得變了臉色說。
「差不多,沒法子。您要說出去那就糟了。」
汽車順著環形路向西往回開。在黑漆漆的馬路上,車燈像箭一般掃來掃去。十分鐘後,又駛進燈火輝煌、繁華熱鬧的新宿。
「先生,你也太纏人了。」
「三十分鐘。」
吉他聲如同斷了弦www.hetubook.com.com,戛然而止。那人跑下樓去,仰面撞倒正要上樓來看情況的年輕女人。那人跑進小夾道,側著身子,想快又跑不快,急得像爬泳一般,剛出夾道,便撒開腿,一溜煙跑掉了。
「回去,你不必送我了。」他答道。
「還有別的事要忙嗎?」
「我可是等你呵。咱們一起回去。」
「是嗎?要回去嗎?好,我送你。」「貝雷帽」東倒西歪拍拍他的後背說。
在新宿歌舞伎町,「貝雷帽」和地走進一家小酒館飲酒。
「貝雷帽」說著,掏出香煙,神情嚴峻地朝店堂裡掃了一眼。鋪面很窄,能用的地方全用上了。爐灶、貨架、還擺著一架電視機。
經過伊勢丹前的十字路口,一直靠在座位上,彷彿已朦朧入睡的他,猛地抬起頭來,喊道:
沒人應聲,又敲。
「怎麼?不回目黑了?」
桌上擺著兩盤下酒菜:醋拌涼菜和海臉苗拌烏賊片。旁邊放著三壺酒。
「路很遠,給您添麻煩。我一個人沒事兒。」
年輕的女人菀爾一笑,對「貝雷帽」使了個眼色。
「慢慢喝嘛,好是好,」他眼睛骨溜溜一轉,瞅了「貝雷帽」一眼,「不過,我已經想回去了。」
他「嘖嘖」地咂著舌頭說。「貝雷帽」泰然處之,沒拿他當回事。
他默不作聲。「貝雷帽」的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望著車窗外飛掠而過的路燈,不知在想些什麼。
「貝雷帽」接過啤酒杯問:
他不作回答,氣鼓鼓地徑直往前走。「貝雷帽」緊跟著他,一步也不離。
「剛走。」
「您簡直在拷問我。」
紙拉門就在樓梯口。「貝雷帽」使勁敲敲門。紙拉門很不結實,立刻就晃動起來。
「不用送了。我一個人能回去。」他拒絕道。
「貝雷帽」把門https://m•hetubook•com•com推開。女的站在花被子旁邊,正扣著短裙上的扣子。沒見他的人影。
「回去了。」女的抬頭看他。「貝雷帽」朝屋裡掃了一眼,三鋪席大的房間,一目瞭然。紅鋪蓋佔了半間屋子。小桌頂上的擱板架擺著布娃娃。牆上斜貼著電影明星照片,此外,還掛著一件睡衣。窗上可看見外面的霓虹燈。
「好阿哥——」三四個女招待一齊跑來小聲地招呼著。
最後,又要了兩壺酒。剛喝完,他便搶著付賬,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疊一千元的鈔票,沒有夾在錢包裡,塞回去後袋子鼓了出來。
走過一段黑路,拐進了一條小胡同。路很窄,兩旁的店家掛著一排排燈籠,當作招牌。小酒店緊密地排開,都是用木頭搭的臨時板房。女招待在門口招徠顧客。
「醉了才百無禁忌哩。」「貝雷帽」說,「我看你是個好樣的,我捨不得就這樣同你分手。我是喝『梯子酒』的。再陪我喝一通吧。池袋那邊還有一家酒店,酒很不錯。我來付賬,算是我回請你,走吧!」
「貝雷帽」臉上掠過一絲尷尬的神情。
樓下的吉他聲還在繼續,拍手的聲音停了下來,有人在說話。
「我家嘛,」這時他的眼神又複雜地一閃,「在目黑。」
「貝雷帽」一骨碌跟在他後面也下了車。
「您舒服嗎?」
「唔。目黑嗎?目黑的哪一邊?」
「您覺得這啤酒怎麼樣?」
他嘻皮笑臉的。「貝雷帽」仰起頭,盯住天花板,似乎已領會他的意思,露出為難、猶豫不決的神色。
「等一等。」
「去目黑!」「貝雷帽」吩咐司機說。
他穿過大街,又走過幾條胡同。雖然喝得醉醺醺的,步子卻邁得很大,很快。奇怪的是「貝雷帽」也不認輸,走得也飛快。
「喂!」
和圖書「貝雷帽」抽著鼻子聞了聞。煮東西香噴噴的味道裡,夾著尿臭。房子旁邊便是公共廁所。
他兩眼一轉,彷彿想起了什麼。房間裡確乎有個壁櫥。
兩人接過冒著泡的酒杯。喝剩半杯時,他用手招呼女招待,貼著臉,咬著耳朵不知說些什麼。徐娘半老的女人若無其事地給「貝雷帽」斟啤酒,一邊問道:
「什麼時候走的?」
「真的嗎?」
三十分鐘過去了。「貝雷帽」開始著急起來,猛地將杯子一敲,問道:
「貝雷帽」點了點頭,沒敢深問下去。
老闆娘一怔,望著「貝雷帽」的臉。瞧他目光銳利。
他在女人的膀子上拍了一下。那女人慢慢地站了起來,若無其事地從客人後面向裡邊走去。
老闆娘眼角堆滿皺紋,笑道:
「還行,不過我更喜歡日本酒,今晚慢慢地喝它一個夠。」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開門走了出去。然後側著身子從挨著隔壁鋪子的過道中,打開旁門,進到裡邊。「貝雷帽」看清他的去向,轉身回到店裡。
音樂聲蓋過了上樓時吱嘎吱嘎的腳步聲。
那人像擺弄機件似的,硬撬開他的牙。槍口捅進嘴裡,那樣子好似嘴裡銜著一把手槍。「呯」的一聲,聲音比剛才大得多,硝煙瀰漫。他的嘴像石榴開花,鮮血四濺。
「別這樣說。一喝醉,我就不願意一個人孤零零的,你要去哪家酒店?在什麼地方?」
「那麼,我也奉陪。咱們一直互相搭檔,別嫌棄我呀!」
「倒沒有什麼大事,只覺得心裡沒勁。」
「那好。我等你,算我倒楣。什麼時候完事?」
「真熱鬧,就這樣回去嗎?」「貝雷帽」問。
他走進一家酒店。「貝雷帽」自然也跟著進去。一個徐娘半老的女人叼著香煙,站在櫃台裡招呼他們:「您二位來了。」小小的店和圖書堂裡坐上五六個客人就擠得滿登登的了。有先來的兩個客人,工人模樣,臉曬得黑黝黝的,正在喝燒酒。
「不用,錢我有。」
「貝雷帽」跑下樓梯,想趕快跑出夾道,可是夾道窄,怎麼也跑不快。好不容易跑到街上,左顧右盼。人群中不見像他的身影。他想朝一邊跑去,猛地收住了腳步。
「我不會說的。我那夥伴常到這裡來嗎?」
「貝雷帽」於是慢慢地往回走,側著身子穿過夾道。來到門口,正想拖腿上樓梯的時候,好像聽見賣唱的走進酒店,吉他彈起快節奏的曼波舞曲。顧客門拍手相和,跟著唱了起來。
「我也一樣。」
他打開車門,一隻腳踩到地面上,「貝雷帽」也欠起身來。
難道「貝雷帽」醉了嗎?死纏住他不放。猛然看見一輛出租汽車是空車,「貝雷帽」拚命揮手,抓住胳膊坐進車裡。
「貝雷帽」問,可是他笑了起來。
「真的。」老闆娘一本正經地說。
「您真的等他?少見。」
「既然沒有別的事,那就再喝兩盅。我一個人回去也太冷清。我來付賬好了。」
那人騎在爬行的人身上,被壓在下面的人,駭然睜著大眼,翻出了白眼珠。
不知不覺間,外面已黑了下來。下班回來的職員們和迷戀燈紅酒綠的男人們擠滿了店堂。
看看手錶,他走了才十分鐘。於是嚼著五香豆,又喝起啤酒來。第二次看錶,過了二十分鐘。
一個女人挨到他身旁坐下問:
「貝雷帽」眼睛瞪得大大的。樓下鬧翻了天。彈吉他的,打拍子的大聲喧嘩。那個人一言不發,好像用不著說什麼,把槍緊緊頂住「貝雷帽」身上,「呯」地一聲,槍聲顯得格外沉悶。
「那可不行,你已經醉了。咱們說好的,我一定要送你。」
「——什麼事?」「貝雷帽」也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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