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木箱和麻袋
一
「他們如此處心積慮，不會露出破綻的。而且站務員也未必記得顧客的相貌。因為他們接待的顧客太多了，習以為常。你還記得吧？把屍體捆在行李裡託運的那樁案子，當時不論是夕留站，還是名古屋站，不是哪個站務員都記不得犯人的相貌了嗎？」
她什麼都清楚，又來查什麼呢？是來調查貨有沒有到？不，不可能。她是在報上看到發現上吊屍體的消息之後才來的。「貨」已經運到了，她應該判斷得出。
「準能有點線索？」龍雄不覺脫口而出，表示懷疑。
「後來呢？」
發電所的白色建築物就在眼前。周圍電網縱橫，上面密密麻麻綴著白色的瓷瓶，壁壘森嚴的樣子。
沒錯，準是上崎繪津子。
門衛走了進去，出來一位高個子，工作服上的口袋裡，露出一截折疊尺，自稱是發電所的主任。
「一星期之前，歧阜縣上歧津市是否給貴所送來一批電瓷瓶？」
裡面裝滿破瓶爛罐，從破箱子裡滾出來不少，散亂在草叢裡，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當地的風味小吃是蕎麥麵。
「她問的什麼事？」
「女的？」龍雄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咦？是個女的？」
「你認為她把木箱看成口袋了？」
「有何貴幹？」門衛走出來擋住去路問道。
「不是男子，是個女的。」
他額上依舊流汗，倒不是因為秋天的太陽直射的緣故，而是出於興奮。
副站長說的，也正是龍雄想知道的。
彷彿有傷發電所體面似的，主任臉上略顯出不高興的表情。
副站長的表情，同剛才不耐煩的樣子截然不同，顯得好奇。
「那女人有多大年紀？什麼樣的身材？」
名片ｈtｔps://m.ｈｅｔuｂoｏｋ.ｃom.com是田村的，他以為龍雄也是報社的了。副站長好像有話要說。龍雄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天空上的陽光亮得耀眼。在這將近中午的太陽光下，青木湖的一角在望。湖面極美，與昨天有天壤之別。
田村已成為報社組織的、追查這個案子的「特別調查組」的成員之一。他要同「特查組」聯繫後才作下一步活動。——龍雄考慮到這一點才這麼說。
突然，他想起了一個念頭，便從矮椅子上站了起來。太陽當空照在頭上，照得小路發白，塵土飛揚。在半路上，龍雄遇見一對背著行囊的男女。男的腰裡掖著一張折疊起來的鹿島槍岳地圖，是五萬分之一的那種。
龍雄沒有細說。對方頗為失望似的，可是他說出這樣的話：
田村先寒暄道歉。機聲嘈雜，必須高聲叫嚷。
「我嗎？我想，我不便妨礙你的工作，暫時先留在這裡，然後再回去。」
「然後看情況打算去上歧津。」
龍雄請男孩子給自己帶路。
下車的旅客只有很少幾個人。龍雄站在他們後面，走到檢票口，正要把站台票遞過去的時候，旁邊有人「喂，喂」地招呼他。是方才去查到貨存根時碰到的那位副站長站在那裡。
「十一點四十分。我今天必須趕到松本分社，打電話跟其他幾個人取得聯繫。現在不比原先，彼此要通力合作。」
「她清清楚楚說出發貨站和貨物名稱。問最近從上歧津站發出的電瓷瓶，有沒有到貨？」
「唔。言之有理。」田村沒有反駁，「但也不可因噎廢食。不去查一下，心裡不踏實。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田村告別老婆子，沿著原路往回走，嘴裡自言自語地說。
「請問一下，這是發現山裡有人吊死之後的事嗎？」
說完，田村便走進開滿大|波斯菊的門內。甫道上鋪著細砂，到處豎著「危險」的標誌。
「四五天以前。」
「五十九公斤重，」田村走出盛開大|波斯菊的院子，放慢腳步繼續說：「大概相當於一個人和木箱的重量。」
「是個什麼樣的男子？」
——上崎繪律子是來查這件到貨的！
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說：
「四五天前有沒有一個年輕的女人來過這裡？是一個人，從東京來的。」
龍雄走回到早晨剛來過的村子裡。他這是第三次來了。
麵端來了。粗糙得難以下嚥。龍雄一邊勉強吃著，一邊集中精神思考這個問題。她究竟抱著什麼目的來查那件到貨？其中必有緣故。是什麼緣故呢？
這樣陌生的車站，這樣黯然的分別，不免在龍雄心裡引起一陣淡淡的哀愁。車站的木柵欄上，大|波斯菊開得一片爛漫。花圃裡的花草盡情地吸著白色的陽光。
田村道了謝，當即匆匆告辭。主任趕忙轉身朝裡邊走去。
「這就怪了。」田村故意歪著頭說，「車站裡有存根，說是電工去提的貨。」
是上崎繪津子！龍雄心裡怦怦直跳。她居然也來到這裡。
龍雄交叉抱著胳膊，站在那裡出神。
——上崎繪津子來到這車站，問那件到貨。既知道貨物發自上歧津站，也知道木箱裡裝的是電瓷瓶。這樁犯罪案的始末根由，她全知道了。對了，她是完全瞭解根底的。
「木箱不是運給這發電所的。裡面裝的也不是電瓷瓶wｗw.hetubｏｏk•ｃoｍ.ｃｏｍ，想必是那具吊死的屍體。」
「他們搞錯了。」主任堅持說，「首先，所裡即便不去提貨，運輸公司也會送來。再者，與工地現場不同，這裡沒有電工。」
「不，口袋也許也有。日落天黑，離得又遠，也可能沒有看見木箱。」田村斬釘截鐵地說。「咱們來好好推斷一下。發來的是只木箱，只能是木箱，不可能是別的。單是查這一項即可。取到木箱，這夥人在黃昏以後運進山裡。當然要避人耳目。恰巧被山腳下村裡的老太婆看到了。這是意外事故，但還是順利通過了。」
「對不起，百忙中來打擾您。」
「呃？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龍雄向副站長靠近了一步。
不是什麼山，木箱被扔在路旁20來米遠的草叢裡，有一半已經散了架了。
「沒什麼，有點事要問你一下。」
「她問我，有沒有見到過扔掉的木箱。前幾天我剛在山裡見過，便領她去看了。」
果然叫他猜中了。
「打聽點事，想見一下所長或主任。」
「會上歧津？」
上崎繪津子大概是來調查什麼事的。龍雄又叮問了一句。
「你帶她去的？有什麼事呢？小弟弟。」
龍雄剩下半碗麵條，點上一支煙。收音機還在播送小調，並有掌聲打斷節拍。
「既然如此，老太婆應當能看清楚，不論眼睛多壞，不可能看不清。」
「您二位回去之後，我想起了一件事。關於那件到貨，原先有人來打聽過。」
「又年輕又漂亮，我們站上難得見到這樣的美人。從口音聽，該是東京人。」
「哦。原來如此。」
田村搭乘開往松本的火車動身走了。地方支線的火車車窗窄，他揮手和圖書向龍雄告別。龍雄站在月台上目送火車向南駛去。
「哦？」
「電瓷瓶是不用木箱裝的，大的，如高壓線電瓷瓶，用蓆子捲好，然後用木框加固；小的，用稻草捲起來，裝在草包裡。電瓷瓶包裝，有固定格式，從來不用木箱。」
走完下坡路，兩人便朝車站走去。
等麵的時候，龍雄將兩肘支在餐桌上，茫然地吸著煙。當時有一個小伙子躺在角落裡，伸開雙腿，在聽廣播裡的小調。
「可是，」田村反駁道，「老太婆說，當時太陽已經落山，天黑下來了。或許她沒有看清。而且老眼昏花，也不完全靠得住。即便是年輕人，他們的見證也有不確鑿的地方。」
「凡是材料訂貨，都通過總廠器材科。」主任回答說，「不過，愛知商會從來沒有給我們發過貨。是用木箱？」
「不會把木箱看成口袋的。她說肩膀上搭著口袋，大概是電工裝工具用的。」田村輕聲說，「太莫名其妙了。難道真的是電工？現在真是矛盾百出。」
「啊！吊死人在我們這裡轟動一時。我內人還背著孩子去看熱鬧。不錯，不錯。那女人是過了三四天以後來的。」
「二十三四歲。身段苗條，舉止高雅。怎麼說好呢？好像是芭蕾舞演員，身材頎長。」
「沒有木箱，這倒奇怪了。」
龍雄看了一下繩子上掛著的貨簽，上面沾了污泥，但字這還清楚：發貨人愛知商會收貨人XX電力公司白馬發電所
既然連這些事都知道，那麼發運屍體，不，恐怕所有內幕，上崎繪津子都掌握。龍雄好像遭到了電擊似的。
「您要問的就是這件事嗎？」
「關於木箱那件貨，有什麼問題嗎？」
「既然那麼重，要兩三個人www.heｔuｂｏｏｋ•ｃoｍ•com才能搬得動。」龍雄說。
「她到那山裡去過。是我帶她去的。」
「她說有個口袋，這口袋有文章。」龍雄也奇怪。「是不是老婆子看錯了？」
龍雄按捺住自己說。
「後來，我們回答說，貨早已到達，已經取走了。她很客氣地道了謝，便向出口處走去。」
進了發電所，各種各樣的機器聲不絕於耳。
「您是方才報社的人吧？」
龍雄走出車站，考慮自己的去向。車站前有簡陋的小吃店，他有點餓了，便走了進去。
「果然不出所料。」田村從充滿噪音的發電所裡走出來說。
「我們這條線路，最近直通新渴縣的系魚川。今後從東京來的登山客中，大概也會有那樣的美人。不過，那件木箱貨物，不知和這位美人有什麼公事關係？」
「嗯。去查一下發貨的經過。愛知商會大概是虛構的名稱，也許實有此商會。萬一真有這個商會，那也是犯人擅自借用的名義。反正車站託運科一定記得送貨人的模樣。從這條線查下去，準能有點線索。」
「當然囉。怎麼啦？」田村不服氣地反問。
「進去打聽一下。」
「是的。」
「電瓷瓶？」對方的聲音也不亞於田村，大聲喊道：「電瓷瓶常常有到貨，可是一星期前卻沒有。」
「車站有到貨存根，發貨人是愛知商會，收貨人是貴所。是一個木箱。站上說，是電工模樣的人去取的貨。」田村拿出記事本，一面看，一面說。
「一個人拿不動。」田村點點頭說。
村裡有十二三戶人家。龍雄一家一家挨著問過去。年輕的後生和女人都下地幹活去了。留在家裡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龍雄確信，像上崎繪律子這樣的女人，誰見了都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