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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加籐大爺吧？」舟阪盯住老漢的臉孔說。

「舟阪英明在濃鉻硫酸池裡溶化了。」

田村把記事本送給龍雄。舟阪撥購了大批濃硫酸和重鉻酸鉀。

龍雄臉上倏地掠過一絲苦澀的表情。

「混蛋！」舟阪凶相畢露地說。

「他不在這裡。」院長瞄了田村一眼。聲音之響，也不亞於田村。

「好吧。」田村接著問，「黑池健吉為什麼被殺？」

「還沒有。單看電報不知是怎麼回事？」

穿立領服的舟阪跳進黑水裡，翻騰掙扎。黑水淹沒了他的身子，冒出無數泡沫騰起一股濃烈的白煙，泡沫如同火花一般，在他周圍噴湧出來。

龍雄突然感到焦躁不安。

他指的是龍雄甚至會把加籐老漢領來。從話音裡還能聽出右翼頭目獨霸一方的氣勢，但口氣已失去從容不迫的勁頭，令人覺得好像從喉嚨裡，帶著血噴出來似的。

老漢親熱地伸出滿是皺紋的手，幾乎要碰到舟阪的立領服上。

「胡說！僅僅為了一張三千萬元的支票嗎？」舟阪嘲弄地說。

舟阪的聲音像從肺腑深處迸裂出來。與此同時，外面車聲隆隆，在門口縣然停下。

「查明白了。昨天一早到伊勢市，幾個人分頭去查。」

「為什麼要這樣做？某人是誰？」

「是住院病人嗎？」

從車站到清華園有相當一段路。龍雄、田村和三個記者徑直大步走去。怪不得老漢能誇口，走起路來，腿腳的確很硬朗。

「這也等回頭再說吧。」

「我再從頭說起，裝扮成瀨沼律師的模樣、戴綠帽子、爬上拆古木山的人，恐怕就是黑池健吉。那時，律師不知在什麼地方，被迫吃野草莓和通草籽，快要餓死的當口。他們為了製造律師是在山上遭難而死的假象，便設法讓第三者看見律師活著上了山。假扮律師的就是黑池健吉。目擊者只看到服裝的顏色，沒記住死者的臉容。——他們這一手搞得很漂亮。」龍雄逐一說明自己的推測。

「你說什麼？」

「怎麼樣？舟阪買的什麼藥？查明白了嗎？」

「是不是住院病人不知道，反正那個人現在在這裡。」龍雄說著，忽然意識到這樣說不行，便改口說：

田村簡短地介紹了一下。一見到龍雄身後的老人，不由得露出詫異的神色。

龍雄凝目望著這情景。田村和三位記者也僵立在那裡，怔住了。

曾幾何時，龍雄走過的那座橋，此刻又走了過去。他還記得隱hetubook.com.com沒在丘陵中的一排屋簷，此刻又出現在眼前。這條路龍雄走過，所以熟門熟路。

「女人？」田村露出驚訝的神色。「哪個女人？總不見得是紅月亮酒吧的老闆娘吧？」

田村和另外三名記者，目光一齊射向龍雄。

「原來你就是舟阪！」

「女人？」

「我先從事情的結局說起吧。那具吊死的屍體就是黑池健吉。」

舟阪也盯住龍雄的臉，彷彿要一眼將他射穿似的。

田村很興奮，回過頭去，身後還站著三個龍雄不認識的人。

「對，一隻手能提得動，那是相當輕的。重量大概只有原屍的七分之一。火車走的這段時間，還不至於發臭。對犯人來說，沒有比這更方便的了。」

老漢哼了？一聲站了起來。

昨天半夜到達鹽夙，在那裡住了一宿。如果去上瞰訪溫泉，便趕不上這趟車。本來答應老漢去洗溫泉澡，只好改在回來時再去，便徑直趕到瑞浪。昨晚很晚才下火車，今天又趕乘早車，老漢雖然不大樂意，不過很久沒有坐火車了，興致也很高，精神十足，一點不像七十歲的老人。

田村凝視著龍雄的臉，又問：

「知道。」

田村叫了一聲，同時又聽見：

「不在！你這個人不講理。」

「那麼讓我們見一下院長先生吧。」

龍雄、田村和其他幾個人一齊回過頭去看。一群戴黑制帽、穿制服的警察正陸續從卡車跳到地上。

兩人同時伸出手來。

走進正門，便是那座陰森森的樓舍。龍雄走在前面，來到辦公處前。他的心跳得厲害。

「這麼說，院長同那個右翼議員巖尾，不是兄弟，就是親戚。」

聽龍雄說到這裡，田村的紅臉變得像白紙一樣，接口問道：

「是這麼一回事！」

龍雄使勁推開了門，五個人連同老漢一齊闖了過去。

「恐怕是這麼回事。」龍雄點點頭說，「把硫酸罈子和濃鉻硫酸運到這裡來，也一定靠這輛車子。現在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

龍雄先把老人安頓在候車室的椅子上休息。旋即走到田村跟前問：

「啊！您是山崎總管！」

田村的眼睛瞪得老大。

「他在！我們打聽到才來的。」

「是被你騙了三千萬元支票的昭和電業公司的職員。」

田村從旁邊遞過名片說：

舟阪將火辣辣的目光射向龍雄問道：

隨後趕到的警官們，一陣驚擾，他們無能為力，成了旁觀者。ｈeｔ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om

他們還以為會遭到拒絕，不料，一個身材魁梧、五十上下的男子，穿著白大褂，眼鏡片閃著光，從裡面走了出來。他神情高傲，自命不凡。龍雄一眼便看出，同那個有一面之交的巖尾議員極其相似。他們肯定是乃兄乃弟。

「你幹得好！」舟阪只哼了一聲，停了一下又說，「幹得好！你把所有事都查出來了？」

「沒辦法，必要時咱們一起闖進去。」龍雄拿定了主意。

巖尾輝次，巖尾輝次——詐騙支票時用的那張名片，議員的名字叫巖尾輝輔。

三個記者一直默默地聽著龍雄說話。這時，有一個人走進來告訴龍雄說：

站在後面的加籐老漢，張開沒牙的嘴，喃喃地說著，向前走了過去。

病房在側面，窗子很小，裝著鐵柵欄，外面不見一個人影。

「嗯，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阿音啊！你真出息了。二十多年不見了。」

龍雄一怔，緊張得凝視山崎的臉。田村也呆呆地看著。

「這是工業用品，一般人用不著。單買這兩種東西，很扎眼，所以，另外買了玩具、碟子、掃帚等，來避人耳目。他這樣亂買一起，別人以為是精神失常。其實，正是叫人以為他瘋了，才來這一手。」

「舟阪英明的事，我現在已經知道。他大概在這家精神病醫院裡。可是，你在電報上說，『一個人生命危險！』此人是誰？」田村問。

這也不無道理。龍雄知道自己太冒失了。因為詳細原委只有自己知道，別人卻未必瞭解。現在一刻也不能猶豫了。他算了一下人數，總共有五個人，怎麼也能對付了。

「他沒有來我們這裡。」院長斬釘截鐵地說。

「這還不算，你還要殺害一個女人。她也在這醫院裡，趁早把她放出來！」

「那麼濃硫酸和重鉻酸鉀是做什麼用的？」

門房吃驚地望著他們。

院長神情窘迫，喉結動了一下，嚥了一口唾沫。

龍雄剛說完，門房便裝糊塗問道：

他們走出檢票口，田村便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了。

「你再看這個。」

「總之，去了就明白了。現在首要的是趕快去醫院。」龍雄嚷嚷著，「一切等以後再說。」

龍雄一把拖住失足滑過去的田村。

「你們這些人要做什麼？」

「精神病醫院，啊，原來他在這裡。」

這是一間浴室，鋪著白瓷磚。角落裡有一個容得下兩個人的方池，灌滿一池黑水。

「舟阪ｈttps://m•heｔｕbｏoｋ•ｃoｍ•cｏm！你自首吧！」龍雄喊道。

「危險！」

「後來，他們把麻袋扛到山裡，將屍體放在現場。他們耍了些花招，把事先準備好的爛繩子，纏在脖子上，又在樹枝上掛上一段，彷彿是新落下墜的樣子。屍體在三天後發現的。一過三天，殘留在爛肉上的藥液已經被空氣氧化，完全是腐爛狀態。發現的時候，屍體好像已經過了半年似的。連警醫驗屍時也被矇騙過去了，弄得大家不明真相。」

噴湧上來的泡沫沸騰不已，室內瀰漫著異樣刺鼻的白煙。舟阪的衣服腐爛了。他的肉體也腐爛了。不多時，泡著人體的黑水，開始變成青綠色。這表示舟阪英明的肉體在逐漸溶解。

「可是，他們為什麼還要故弄玄虛，運一木箱電瓷瓶來？」

「舟阪英明正在溶化！」

田村驚愕得兩眼滾圓。這怎麼可能？他一直以為屍體是哪個不相干的人，用來做黑池健吉的替身。而龍雄的見解恰恰相反，一口斷定屍體是黑池本人。難怪田村要瞠目結舌。

眼看舟阪奔進一間地下室。龍雄和田村剛撞開門，緊接著聽見水聲和人的慘叫聲。水聲滯鈍，一股腥臭味直撲進鼻子。

「你來看。」

說罷，龍雄發現車站前的公共電話亭裡有一本電話號碼簿，便大步走過去，迅速翻起來，找到了一個名字。便向田村招招手。

「老人家，咱們馬上去見阿音，要趕快才行。不巧，鎮上沒有出租汽車，您走得動嗎？」

穿過昏暗的走廊，是一座樓梯，通向黑洞洞的地下室。五個人追趕穿立領服的舟阪。無數腳步緊跟在後面，響起了回聲。兩側鐵窗裡的瘋子，像山呼海嘯般地鼓噪起來。穿白大褂的護士嚇得縮成一團。

「我們要見舟阪英明先生。」

「可是，主犯現在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在，不在！雙方爭執不下，竟至吵了起來。這時通向裡面的門突然打開了，走出一個人來。

「有也罷，沒有也罷。總之，我們要見舟阪先生。」田村嗷起嘴來，大聲說道。

「噢，你還記得我？我也老了。說是你要見我，是他帶我來的。」老漢指著龍雄說。

「是個女人。」龍雄立即回答說。

「看到電報了嗎？」龍雄立即問道。

「這些全明白。不明白的是這些事情發生在一個月之前，而那具化成白骨的屍體，如果是黑池健吉的話，他早在五個月前就死了。」

手指滑過去，指著「清https://m.hetubook.com.com華團精神病醫院院長巖尾輝次」。

「麻袋？那麼說，那個老太婆說的口袋竟是真的了！」

鎮上沒有出租汽車，決定趕緊步行走去。龍雄走到候車室同加籐老漢說：

「什麼？他是阿音？」

小平頭，高顴骨，滿面怒容。因為生氣，臉色通紅，眉頭緊縮，兩隻大眼睛仿佛要著起火來。穿一件立領服，威風凜凜，雙手插在腰上，兩腿分開站在門口。

「那是為了使某人相信，從上歧津用木箱運來一具屍體。」

「用來處理青木湖畔吊死的那具屍體。」

可是，不論是龍雄，還是田村，兩人頓時怔住了。

「清華園是什麼？」

「你是從哪裡得到啟示，想到鉻硫酸的？」

「不僅如此，你指使黨羽殺害了瀨沼律師和黑池健吉。黑池健吉還是你表弟。」

「也許用的別的名字。反正您從伊勢市的旅館用汽車把他接來的那個人。」

「應該在。不要把人藏起來。叫他出來！」

到了這時才露出廬山真面目的舟阪英明，壓根兒不理睬他們二人，愕然地望著老漢，達二三秒之久，他的身子顫動了一下。

田村用手碰了碰龍雄。

「哦？這正中主犯的下懷。」龍雄回答說。

龍雄用尖利的目光射向舟阪。他的話滿蘊著蓄積已久的憎惡。

「連這些事你居然也查出來了？」

「當然，這是舟阪英明一手策劃的。律師本人已瀕臨死亡。他們大概趁著黑夜，在無人經過的大平街上，用汽車把律師運上山，再從木曾峰把他扔到現場。第二天刮颱風，又是降溫，可憐的瀨沼律師終於在山上斷了氣。」

「我們是報社的，不會耽擱很久。我們求見一下院長。」

「對，您去見見他吧。」

龍雄接著說：

「因為他的真名實姓已被查出來，主犯感到岌岌可危，便幹掉他，弄成自殺的樣子，警方就不再追查了。」

「都是我們社裡的人，是特查組的。」

「哦，那具上吊的屍體化成白骨也是，——」田村用手摀住嘴，驚叫道。

「您貴姓？」

「不知道。我不記得有這樣的事。」

「你好！」

龍雄說到這裡，田村又問：

「我就是院長。」他眼睛骨溜溜的向眾人掃了一眼。

警官隊為什麼到這裡來？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不容他們有思考的餘地。舟阪英明和院長早已一溜煙逃向裡面，眾人只顧拚命追上去。

「舟阪先生到貴院來了吧？他是否住院，我們不清楚，總之我們要見見他。https://ｍ•hｅtｕｂook.coｍ.cｏｍ」龍雄開門見山地說。

「你是什麼人？」聲音也同樣火爆。

「東京的專案組快解散了。」

「你瞧！」

「不在就是不在。」

「噢！這不是阿音嗎？是阿音，是阿音！叫人怪想你的。」

「不要裝糊塗！她是健吉的妹妹，化名上崎繪津子。」

聲音響徹屋宇。龍雄、田村和三個記者都給唬住了。

他用手指了指，壓低嗓門說。辦公處旁邊是車庫，可以看見汽車的尾部。

兩人的眼裡清晰地浮現出舟阪英明同巖尾議員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

「是黑池健吉出生地，長野縣南佐久區春野村的。」龍雄說。田村聽了莫名其妙。

「能解開這個謎的便是這些藥品。」龍雄指著記事本上的藥物名字說：「如果把濃硫酸和重鉻酸鉀混合在一起，就可變成溶解力極強的溶液。加了葡萄糖可以還原，減低溶解力，再接上適量的水，溶液就更稀薄，可以用來疑制皮革。這兩種酸的混合溶液，俗稱濃鉻硫酸，泡在裡面，任何有機物都能溶解。倘若在澡盆大小的容器裡倒滿這種溶液，把屍體泡在裡面，一個晚上便能溶化掉。」

「嗨！我雖然上了年紀，在田裡幹活。兩條腿也鍛鍊出來了。決不比城裡的小伙子差。哦，阿音就在這鎮上？」

老人張開沒有牙的嘴，笑著說：

秋崎龍雄陪著加籐大六郎老漢乘上北上的列車。十二點零四分在中央線上的瑞浪站下車。

「不錯，黑池健吉被殺害後，給沉到鉻硫酸池子裡。大約有四五小時光景，屍體上還留些爛肉，看上去像腐爛的程度，便撈上來。用水把溶液沖洗掉，裝進麻袋，一夥犯人帶著上了火車。」

田村看見在密密麻麻的電話號碼中間，龍雄的手指指著「清華園」三個字。

「是黑池健吉的——」

「是警官隊！」院長驚叫了一聲。

「你把全部情況報告警察了沒有？」龍雄問田村。

「這輛車，我去伊勢，在舟阪下榻的旅館裡見過。」田村說，「你前兩天在電話裡提到自備汽車的事，我猛然想了起來。也許瀨沼在餓死之前，把他送到木曾峰上的，正是這輛汽車也未可知。所以我隨後打電話給伊勢通訊站的通訊員，要他去調查一下。你猜怎麼著？說是刮颱風前三天，那輛汽車就不知去向了。五六天來都沒有看到汽車的影子。據說，那輛車是舟阪剛到旅館時開去的。」

「看到了，看了才來的。」

門房拿著名片走進去。

「那等以後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