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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浪上的塔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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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雨中行 三

七、雨中行

「這家挺不錯呀。」
這種心理一產生,便發現媽媽的臉色果然很蒼白。她過去絕少見到媽媽是這般形象。
輪香子緊張地屏住氣息。沒想到竟會在這個地方看到這位女性,因此心臟才突然加快了跳動。
綴有英文祝壽字樣的大蛋糕,擺到了人們的正中央。這塊祝壽蛋糕點綴得十分漂亮?雪子握刀正準備去切,一個青年幫助雪子握住了刀柄。
已經十點多了,從機關來接爸爸上班的車早已停在大門前了。昨天夜裡爸爸回來的也很晚,是在輪香子不知道的時候到家的。大約是深夜一點左右吧,耳朵裡似乎傳來了嘈雜聲,但這也是在睡眼朦朧之中聽到的。
聽到輪香子的回答,她就徑直離開了房門。媽媽的情緒還是和今天早晨從書房門口吹出來的冰冷氣氛相彷彿。
輪香子出來接電話。聽筒裡傳來佐佐木和子興高采烈的聲音。
「小香子,今天你有點反常呢。你也沒心思去麼?」
爸爸書房是個有十張席鋪大小的西式房間,桌子擺在臨窗的地方。所以距走廊相當遠。不可能聽清談話的內容。而且,爸爸媽媽似乎都壓低了嗓門。
「啊,我還有點事兒。」
「媽媽呢?」她問。
「沒有啊!」輪香子笑著說。看來還是旁觀者清。不過,誰也沒有把這種情況同她的家庭連繫起來。
然而,現在的情形卻不同了,這顯然不是輪香子以往一直熟悉的那種氣氛。她屏住氣息,放輕腳步,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現在,媽媽和爸爸發生了爭吵,而且媽媽對這件事總是耿耿於懷,難道果然發生了與其他家庭相同的那種事嗎?輪香子一想到這裡,便感到不寒而慄。她認為,除了那種事情以外,再也無法想像了。不過,正因為事情非同尋常,輪香子才不好向媽媽啟齒。
「噢,那就沒辦法了。給你叫一輛汽車吧?」
朋友們一齊朝輪香子這樣說。誰都知道和子與輪香子是好朋友。
「因為和子沒來,有點沮喪吧。」
「是嗎,什麼事呀?」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方向傳來了汽車離去的聲音。爸爸到機關上班去了。
「好,請進來。」
那個青年面頰上微微泛起了紅暈。
媽媽還沒發覺輪香子已在走廊聽到他們口角的事。
過了一會兒,媽媽從輪香子房間外探進頭來,問道:「剛才有事嗎?」
炫目的日光正照在這位女性的臉上,因此,那張https://m.hetubook.com.com臉顯得又白又清晰。細長苗條的身段,亭亭玉立的姿態,也都是記憶中見過的。這正是在深大寺和小野木喬夫走在一起的那位女性。
這種情況是很罕見的。爸爸對媽媽很和氣,媽媽對爸爸也侍奉得很周到。輪香子一向認為再沒有比自己家更和睦的了。雖然偶爾從朋友那兒聽到過家庭糾紛,但輪香子卻覺得那好像是另一個世界裡的事情。
「那位是雪子的未婚夫吧?」
確實,兩旁全是占地寬廣、結構闊氣的住宅。而且,許多建築都是全新式樣的。
輪香子正是看到了這個人的面孔。
雪子的生日儀式在朋友中也是相當排場的。正因為這樣,前來聚會的朋友還有穿會客服裝或宴會禮服的。
「嗯。」輪香子表情不大自然。「想和媽媽商量點事。」
「是啊。」
輪香子畏縮地停下腳步。覺得門縫裡好像有一股冷氣流出來,吹到了自己的臉上。
「代我向阿雪問好吧!」佐佐木和子叮囑了一句。
「你們女孩子的聚會,還是簡單點好吧?」
「結城。」輪香子把這個姓牢牢地刻在腦海裡……
「不,沒有呀。」
媽媽在打量著。面部的表情與其說是在挑選上猶豫不決,莫如說正在為考慮什麼問題而苦惱。也就是說,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哎呀,阿香!你也回去呀?」
媽媽好像在目不轉睛地諦聽著。這情景在往常也是不多見的。以往的慣例是,爸爸去機關上班時,媽媽總是興沖沖地出去送他,即使回到房間以後,也仍然是滿臉興致勃勃的樣子。
「小香子嗎?今天去阿雪家吧?」和子問。
儘管如此,穿著的西裝還是好不容易地決定下來了。媽媽選中的是一件連衣裙,質地很薄,顏色鮮綠,使人感到這是很時髦的服裝。可是,與平時不同,媽媽今天卻好像缺乏興致。
米田雪子家在澀谷的高地上。
「就是呢,」媽媽側頭想了想,說,「天氣這麼熱,和服也不合適,還是穿西裝吧,怎麼樣?」
「佐佐木姑娘沒來真遺憾。她原說今天不去公司上班,要來參加的。」
除了女性之外,還有三名男青年。他們也都是二十二、三歲的年紀,雖然不知道是怎樣的關係,但好像與雪子都很親密。
青年們很開朗,主動向在場的姑娘們搭著話。輪香子也接受了三位青年的和-圖-書自我介紹,但當場就把他們的名字忘掉了。青年們儘管表面上各有不同,卻似乎都是門第很高的子弟,於無拘無束之中仍表現得彬彬有禮,風度翩翩。
輪香子說。她不想從這裡立即乘車,而是打算步行一段路。
「可是,我有點急事去不成了。太對不住啦!」佐佐木和子的聲調裡帶著撒嬌的味道。
「好,那就好。不過……」
「啊,是這件事呀。」媽媽點了點頭,「好的,我來幫你看看吧!」
到房間去看了一下,只有女佣人在拾掇東西。
「計程車不通呀!」雪子很過意不去地說,「非到前面的大馬路不可,他們是很少進到這裡面來的。」
「不大了解呀!」
若在平時,輪香子肯定願意與朋友們待在一起的。但現在的情況不同,在這裡逗留的時間愈長,似乎就愈與這種氣氛相乖違了。
大概是察覺出輪香子的聲調有些反常,和子又問:
雪子在電話裡說。聲音背後不斷傳來歡笑聲和音樂聲。
看起來,從學校一畢業,大家便似乎都突然進入了成年人的世界。
「哎呀,還不趕快準備哪?」
究竟是穿和服去呢,還是著西裝?輪香子拿不定主意了,她想找媽媽商量一下,可是卻不見媽媽的影子。
和子好像還要講下去,但也許是感到輪香子畢竟與平時不大一樣,只說了聲「再見」,就把電話掛斷了。
輪香子正站在房廊下瞧著院子,媽媽從後面進來了。
輪香子吃驚地愣住了。講話的內容雖然不清楚,但媽媽的聲音確實與平常的溫和語調大不相同,爸爸的聲調似在辯駁。這顯然是在口角。
走到爸爸書房前,看到房門正半掩半開。輪香子剛想像往常那樣立即走進去,這時裡面傳出了媽媽的聲音。那不是平時的聲音,好像很刺耳,又彷彿在爭執著什麼。
然後,她就與同路而歸的朋友一起離開了雪子的家。
雪子知道有這麼一家。不過,她講的「太太」二字,使輪香子為之愕然。
這時,電話鈴響了,阿娟走過來代接。
「太感謝啦!」
「是嗎?太遺憾了。」
「中午。」
「好,可以。」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在正常的情況下,媽媽的話肯定會更多。本來就是一位性格開朗的人,在這種場合她肯定會更加快活的,然而,現在卻常常連輪香子的話也不回答,臉上顯出一副惘然若失的表情。
她鬧不清爸爸和媽和_圖_書媽究竟在爭執些什麼。但是,正因為這是往日所不常見的現象,才使她的心裡感到有一絲緊張。
站在院子裡俯瞰東京市容,市中心展現出一片屋頂的汪洋大海。
輪香子再也沒心思挑選服裝,茫然地望著外面。女佣人正往院子裡灑水。人工栽植的樹木的葉子上掛著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每個水珠都蘊含著一條小小的彩虹。看來這是一個從中午就要熱起來的天氣。
然而,輪香子視線突然盯住的,並不是這所住宅的建築。在斜坡的上方,從這所住宅來說,即相當於庭院邊緣前地方,有一位女性正側身站在那裡。
媽媽的聲音還是平常的樣子。可是,回頭望去,媽媽的臉色卻比平時顯得蒼白,而且,好像並不僅僅是因為院子裡綠樹映襯的緣故。
然而,這種聯想一經產生,就始終糾纏在自己的心頭,感覺特別不痛快。
「是嗎?我還想留下你哪!」雪子嬌嗔地說,「而且,和子也沒有來,你再早早回去,我就太沒趣啦!」
上午十點左右,耀眼的陽光火辣辣地瀉到庭院裡。看來是個炎熱的日子。
朋友毫無察覺地說。由於輪香子的視線正熱心地朝著上方,這位朋友似乎以為她只是在眺望那所宅邸。
對於輪香子來說,這正中下懷。
不知不覺之中,走起路來兩眼便只顧瞧著這些住宅了,就在這時,輪香子的視線突然盯在一點上不動了。
「嗯。」她勉強應了一句。
輪香子四周發出了這樣的耳語聲。輪香子也抱著同樣的興趣注視著那位青年。從動作上就能看出他很有教養,說不定也是哪位董事的兒子。雪子可能要和這位青年結婚的吧!若在往常的活,輪香子恐怕會對自己朋友與那位青年的結合更加關心,而現在她只是站在一邊旁觀著。
「不在老爺書房嗎?」女佣人阿娟說。
輪香子彷彿有種感覺,說不定佐佐木和子今天給小野木打了電話,兩個人正在會面。可是,她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對於做出如此卑劣想像的自己,她感到很厭惡。為什麼現在要把小野木與和子聯想到一起呢?她無法對自己的這種心情做出回答。
輪香子常聽朋友們講到家庭裡的各種麻煩事。其中談得最多的,都是父親在外面的男女關係問題。
雪子的爸爸是公司的董事。這套住宅建成還不到三年,因此樣式仍十分時髦。
「不必了。」
至於佐佐木和和-圖-書子今天為什麼沒來,輪香子原先根本沒有在意。可是:她忽然想起了前幾天和子打電話時說過的一句話:「約上小野木先生吧?」
「阿香,今天你好像心緒不佳呀!」朋友們說。
輪香子很想問問媽媽發生了什麼事情。倘若沒聽到傳出門外的那些聲音,她也許能泰然地提出問題,可是,現在卻害怕詢問媽媽的臉色為什麼這樣難看。輪香子以前很少產生過這種心理。
儘管不知道為什麼在口角,但媽媽與爸爸頂嘴卻是極為罕見的;唯其如此,她感到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平日裡還有一個習慣,媽媽在暫時無事可做的時候,總是盡可能地和輪香子談談天,而現在剛剛決定下輪香子的著裝,便馬上站起身問道:
「去。」
僅從牆外看去,庭園內的樹叢林深葉密,蟬鳴不已。
她正在和誰說話。對方在樹蔭下,看不到身影,大約是女佣人或別的什麼人。
輪香子看得出,與爸爸爭吵的痕跡還沒有從媽媽的心裡消失。
輪香子為媽媽的心平氣和而感到振奮。她取出了好幾個西服衣箱,把蓋子打開,擺在那裡。
「什麼時候出去?」
回到家裡,輪香子連忙打電話叫通米田雪子。首先對受到的款待致謝,接著就向她詢問姓「結城」那家的情況。
自然,她不會發現輪香子正通過下面的街道並正在盯著自己。
「今天是米田同學的生日,前幾天跟您提到過的。因此,我想和您商量一下穿什麼去才好。」
這一帶多是大戶宅邸。從馬路上走過來,便可以看到有幾家門牌上的名字竟是在報紙上經常出現的。
「我確實有事。對不起!」輪香子道著歉。
「啊,就是有一位漂亮太太的那家吧?」
媽媽走進房間。輪香子感到很高興,因為她看到媽媽和往常沒有什麼大的不同。
雪子向告辭的朋友們一一道著謝。來到輪香子跟前時,她睜大眼睛說:
輪香子也和那幾位青年交談了一陣,但究竟談的什麼,涉及了哪些內容,心裡卻絲毫沒有留下印象。在同朋友談天或用餐的時候,她也顯得心事重重。因為今天早晨爸爸媽媽口角的事還像鉛塊一樣壓在心頭,使她鬱鬱寡歡。
大家都這樣說。並且不厭其煩地向她問這問那,什麼和子最近怎麼樣啦,有了對象啦,等等。朋友們認為,凡是和子的事,輪香子沒有不知道的。
輪香子很想一個人在這樣的地方走一走,然https://m.hetubook.com.com而不巧得很,剛好有朋友在自己身邊。她在心裡盤算著,和這位朋友分手以後,不馬上去乘車,再到別的街道去轉轉。
「嗯,對了。」輪香子朝爸爸書房走去。
「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穿哪套呢?」
作為私人住宅已算很寬敞的客廳裡,一時間好似鮮花起舞,充滿了生機蓬勃的氣息。在外人眼裡這實在夠奢侈的了。
輪香子從昨天就記掛著,今天是朋友米田雪子的生日。雪子和自己是同一個大學畢業的同學,有五、六位同窗學友決定聚會一下,為她慶祝生日。
輪香子擔心的就正是這件事。可是,到現在為止,在爸爸身上還始終沒有聽到過這類傳聞,媽媽也說在這點上是放心的。爸爸是政府機關的局長,處在這樣的地位上,自然每天晚上都會有會議或宴會。然而,不論爸爸回家多麼晚,媽媽也絲毫不擔心。
耀眼的陽光火辣辣地照在街道上,很少有行人。計程車也不經過這裡。兩側都是深宅大院,圍牆沿路綿延不絕。
聚會的同學一共有十二、三人。大家最感遺憾的是佐佐木和子沒有到場。和子就是這麼一位如此受到大家歡迎的人物。只要有和子這個人在場,甚至連空氣的溫度都不一樣,總是既快活又熱鬧。無論什麼樣的憂愁煩惱,在和子身邊統統沒有存在的餘地。
那家住宅不算豪華壯觀,但在這一帶也屬於滿不錯的建築,格調是日西合璧,規摸精巧,款式別致。築著土堤一樣的斜坡,坡上長著草坪;草坪上有橫行栽種的小樹,每一棵都剪成渾圓形狀。從街道抬頭望去,可以看到這所住宅的屋脊和精心剪修過的樹叢枝梢。
大家鼓起掌來。另一名青年學著外國人吹起了口哨。
這次聚會持續了兩小時左右。朋友們彈起鋼琴,男青年們奏著吉他。大家還一起唱了歌。氣氛雖然很熱烈,但映到輪香子的眼裡,終免不了有種空洞乏味的飽和感。祝壽活動結束以後,人們分成了兩部分,有的留下,有的踏上歸途。
「她丈夫好像是哪一家公司的董事,但不清楚那家公司叫什麼名字。爸爸也說,這附近的人大體上都了解,唯獨對那家不清楚……什麼事呀,阿香?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來了?」
「這地方真幽靜呀。」朋友說,「肯定都是有錢人住的吧。」
兩人來到很瀟灑的大門前。門牌上只寫有「結城」二字。
「小姐,是佐佐木小姐給您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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