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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浪上的塔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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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漆黑的山巒 三

十四、漆黑的山巒

「這話是挖苦人吧。」丈夫瞟了妻子一眼。
邊見講出那家吃茶店的名字。
輪香子走出家門,乘上電車,找到那家吃茶店走進去的時候,邊見正在一個角落裡看報等候著。他一見到輪香子,立即站起身,滿面微笑:「您好!上次是我失禮了。」
「不過,看來你也不中意,又不想送給輪香子。所以,把它處理了好嗎?這會兒剛想到,才這樣說的。」
邊見的面容立時有了變化,兩眼突然現出困惑的樣子。
在和子方面,似乎倒是常常跟小野木通電話。
「放心吧!絕不會有那種事的。只是那件東西稍微有點麻煩。原因倒不在我會怎麼樣,只是不想把它放在家裡。」
「您回來啦。」輪香子和媽媽一起問候道。爸爸口裡「嗯」了一聲,跨步走進家中。他滿臉通紅,肯定是剛參加宴會回來。可是現在才八點剛過,輪香子覺得宴會結束得確實夠早的。
妻子的目光直盯著丈夫的臉。丈夫把兩眼迴避開了。
妻子的手稍停了一下,眼睛沒有看丈夫,答道:
「爸爸講了,沒問題。據說,那是課底下的人幹的,根本不致牽連到局長。」
昨天夜裡,爸爸和媽媽好像又發生了爭執,那是在輪香子離開爸爸房間以後。雖然當時她並沒在場,但從情形來看,是能判斷出來的。媽媽沒有痛痛快快地走出爸爸房間。她當即感到是出了什麼事,這一直覺果然沒有錯。
輪香子聽到了爸爸回來的汽車聲。
「那麼,我馬上就去吧。去報社方便嗎?」
妻子講得很明確。丈夫臉色有些尷尬。
……
「嗯,謝謝。很好。」
看樣子邊見很高興。也許由於工作繁忙,感情馬上就坦率地流露在外了。
「這我就放心啦。」然而,妻子的表情並沒放下心來,「還是像您講的,我將盡快把那件貂皮大衣處理掉。那種東西放在家裡,總不會是件好事。」
「當真什麼事也沒有?前些時報上登的那件事,您當真與它無關嗎?」
爸爸時常給輪香子帶些禮物回來。縱使沒帶禮物,也必然要和她說上幾句話。因為就這麼一個獨生女兒,所以有時爸爸比媽媽還要疼愛輪香子。
還有,輪香子至今也無法忘掉小野木的另一個形象,即當時在古代遺址的豎穴裡,他坐起來的時候,那副鬱鬱寡歡的表情。一想到小野木,首先浮現在眼前的和_圖_書總是這個形象。
看到她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為難情緒,邊見現出一副費解的神態。「什麼事呀。」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爸爸也是應酬不及呀。」
「您好像有什麼事在瞞著我。機關裡宴會多,這是以前就知道的。但我最近時常看到一些我們過去沒有的東西。」
邊見那邊立即響起了吃驚的聲音。「呵,真稀罕哪!」然而,他的聲音還是興沖沖的,「究竟有什麼事呀?」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輪香子覺得很難啟齒。
「可是,怎麼突然講起這件事來了?」
「我以前已經對您講過啦。」妻子以普通的聲調答道。
「就像前些天我講過的那樣。」丈夫有點不耐煩地答道,「你認為我與那件事有牽扯嗎?」
輪香子不便向爸爸開口詢問,因此就去問媽媽。
「不知為什麼,我只是有那麼一種感覺。您一直是位出色的人。以前很窮、現在也並不那麼寬裕。可是從早先來看,還是相當幸運的。輪香子也大了,眼看就該嫁出去了、現在正是非同小可的時刻呀。您若是有個什麼閃失,可就麻煩啦。」
聽到媽媽的一席話,輪香子總算放了心,後來又留心看著報紙,消息到那兒就止住了。因為開始並沒有當成大事。
「嗯。」媽媽短促地應了一聲。輪香子跟著媽媽走出去。每次爸爸回家,除非太晚,她都盡可能與媽媽一起出去迎接。
「嗯。」輪香子微垂著頭,「其實,我今天會見邊見先生,是瞞著媽媽的。」
「現在正好有時間。傍晚就忙起來了。」
「不,不是的。我是覺得收下來不合適,請您明確地說吧。我好像又在問您前些日子那件事了,報紙上登出來的事,真地與您沒關係嗎?」
「嗯。」
「就像我剛才講的,這件事發生在爸爸的局裡。明確地說,想請您告訴我,爸爸與這一事件有多大關係。邊見先生在報社工作,又專門負責採訪爸爸那個單位,我想您會比別人更清楚,因此才來向您請教的。」
她正在房間裡彈鋼琴,馬上停住手,站起身來。走出自己房間的時候,正好碰上急步由走廊過來的媽媽。
小野木曾經用手指著告訴自己,「那處凹陷下去的地方,是鹽尻山口」。明媚的陽光照到他的半張臉上。那頂發髒的帽子和-圖-書,不乾淨的提包,都給輪香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不是這麼回事吧。把它送到別處去,是不是對您會更方便?」
「沒什麼。」聲音與煙氣一起吐了出來,「沒有什麼事。」
媽媽沒有到走廊來。按照媽媽以往的慣例,幫助爸爸換完衣服,她每次都是立即就出來的。今天,媽媽卻反常地留在爸爸的房間。輪香子由此產生一種感覺,好像自己的預感是準確的。
「我也正擔心這件事呢。」媽媽對她說,「我問了問你爸爸,據說只是那個課出了點小紕漏。爸爸說,大約是具體負責的人,從企業主那裡接受了倒楣的東西,給牽連上了,真是一幫沒用的傢伙。」
丈夫似乎有話說不出了。
「我說,」妻子冷不防把臉轉向丈夫,「那件貂皮大衣,出什麼事了嗎?」
「邊見先生,無論爸爸會處於怎樣的境地,我都不在乎的,只想請您坦率他告訴我。我現在很擔心,簡直都坐臥不寧了。」
輪香子就是想帶著這位苦惱的小野木,到盡可能廣闊的天地裡,兩個人一塊去走走。
丈夫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語般淡淡地說道:「那件東西,最好還是不要放在家裡了吧。如果親戚裡有誰需要的話,就送給他們吧,怎麼樣?」
爸爸的側臉顯得特別不痛快。其實,爸爸出外歸來時,情緒總是不那麼痛快。爸爸走進自己的臥室。輪香子也跟著媽媽走了進去,但爸爸卻沒有特別地向輪香子搭腔。
輪香子對小野木的印象,任何時候都是在諏訪見到的那一次:自己和他站在碧綠的麥田裡,春風吹過,已經抽穗的小麥綠浪翻滾,花梨樹上的白花有如繁星點點,湛藍的湖面一覽無餘。
「為什麼?」丈夫很平靜。
邊見做出這段回答的時候,仍舊用著和開初一樣的語氣。
這時,爸爸只看了輪香子一眼。她知道爸爸那滿臉不高興的樣子使媽媽有些擔心。
最近一段時間,輪香子與和子會面比較頻繁。話題總是歸結到一件事上,那就是結城賴子和小野木喬夫的問題。
這一切,大約都與報紙上的消息有關。媽媽悶悶不樂和牽腸掛肚的原因,可能正在於她知道了事件的責任將要追和-圖-書究到爸爸身上。
和子原話就是這樣說的。輪香子很羨慕和子平時行事的方式。和子的性格是,想到那兒就做到那兒,見人自來熟。輪香子感到自己也很需要這種性格。
然而,邊見的語氣開首就彷彿有些輕描淡寫。這甚至給了輪香子一種感覺,好像他講話時那副無所謂的神態是故意做出來的。
田澤正在妻子的幫助下換著衣服。他一面繫著腰上的帶子,一面對正在收拾西裝的妻子突然開了口。
「這是您的一種交際活動,所以不得不應酬。不過,令人擔心的是,實業家們為了利用您的地位,正在進行活動。那是因為咱們家裡不富裕呀。可是,我並不覺得那麼緊張,每月從您手裡接過的薪水,就已經很難得了。眼下的生活,與我們的身分是相稱的。因此,那件水貂大衣,儘管您是一片好意,從一開始我就看不順眼。」
妻子直視丈夫的臉,眼裡閃著光。
輪香子很想見見小野木。見了面,有許多話想和他說。而且要在那位美麗夫人和多嘴多舌的和子都不在場的情況下。
「是啊……社裡沒有個清靜的地方,附近倒是有家小吃茶店,那地方不大有人去,恐怕還是那裡合適吧。」
輪香子心想,在這種時候,和子若掛來個電話就好啦。這當然不是說,她的電話能使輪香子頭腦裡的擔心雲消霧散。不過,似乎至少可以使輪香子從這種心境中解脫出來。
「不,我不認為會那樣。可是,聽到您突然說還是把那件大衣送給誰吧!我還是覺得放心不下。」
輪香子往邊見所在的報社打了個電話。她對接電話的邊見說:「我想馬上見見您,不過……」
丈夫和妻子之間的說話中斷了一會兒。丈夫吸著菸,妻子把疊好的衣物掛到西服衣架上。
麥田裡,―位農夫正在揮動鎬頭。諏訪的街填一直延伸到臺地以下,碧波蕩漾的湖水對岸,環繞著坡度平緩的丘陵。
輪香子關上鋼琴蓋,從書架拿下一本讀了個開頭的書,然而,一頁也看不下去。只有鉛字映入雙眼,思想卻進不到文章裡去。兩隻耳朵只顧朝爸爸房間的方向諦聽著。
「前些日子那件水貂大衣,給輪香子了嗎?」聲音是漫不經心的。
「你指的什麼呀?」丈夫低聲反問了一句。
丈夫一直不肯hetubook.com•com看妻子的臉,口裡說:「究竟怎麼回事,你說明白點好吧?」
今晚見到爸爸情緒不高,輪香子心裡不由得又記起那件事。但是,那件事自那以後任何報紙都沒再報導,爸爸身上也沒有那種跡象。若有什麼情況的話,媽媽肯定會說的。
小野木順著一個很低的斜坡走下去。腳步顯得十分歡樂,似乎都要用麥稈做個笛子吹起來了。輪香子很想和小野木一起再次到花梨花盛開的諏訪去,並在那裡把許多事講給他聽。
「見了面再對您講吧。您很忙嗎?」輪香子問。
「實際上,我是有件事來麻煩您的,近來報紙登了有關R省的貪汙事件,您知道的吧。是爸爸那個局發生的事。」
「當然沒關係。這種區區小事,我能每件都負責嗎?」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報紙上不斷登出爸爸所在政府機關發生貪汙案件的新聞。目前還是小段的消息,不值得大驚小怪。內容也不過是股長一級的人物被警視廳拘留了。
輪香子第二次見到小野木,是在下諏訪車站,當時他正從月臺上走過。而這次見到的小野木,已經是與那位美麗夫人聯繫在一起的另外一個人了。
「最近有些怠慢,好久未去問候了。請您代我問個好吧。」
小野木當時正在月臺上走著,並不知道自己正在這邊列車的窗口注視著他。他臉上的表情,好像有一種異樣的孤獨。雖然他曾對自己說過,接下來到伊那方面去,但從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不是在從事有趣的旅行。當時留在輪香子心中的直接印象,是他那顯得孤獨的身影,最近她才知道那正是結城賴子給投下的陰影。
「是爸爸回來了吧?」
邊見爽朗的話語,卻使輪香子感到沉重。吃茶店裡很靜,客人寥寥無幾。店外人流如潮,熙煕攘攘;店內生意不多,靜靜悄悄。為了進行這種談話,邊見給選了個再好不過的場所。
「從一開始,我就對那件東西放心不下。我可配不上呢,漂亮過頭了。」
「這是可以理解的。」邊見點了點頭,「不過,輪香子姑娘,實際上我也不大了解情況。不,我這不是在講應酬話。最近好像還要逮捕另外一個課的股長,但我的看法是,大概至多在課長助理一級就會終止的。我認為,責任絕不會追究到您父親的名下。」
回到自己的房間,輪香子還想繼續彈鋼琴,卻提不起興致。hetubook.com•com爸爸今天的樣子不比往常,看來並非單純的不痛快,好像有更深刻的複雜原因。
「由輪香子姑娘約我出來,這還是第一次哩!在這兒等您的時候,我正在捉摸可能會是什麼事呢。」
輪香子一個人走出了房間。作為女兒,輪香子心裡明白,父母正有難言的苦衷。她感到自己再在那兒待下去就不合適了。
「不會拉扯上爸爸的責任吧?」輪香子問。
「啊,恐怕不必每件事都得到事先允許了吧。因為您已經長大成人了嘛!」
事後她見到媽媽時,媽媽的樣子就是與往常不同。輪香子曾主動問過這件事,但媽媽沒有作答。儘管在輪香子面前態度絕無異樣,但從媽媽臉色上卻立即就能知道她與爸爸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媽媽的表情很消沉,眼神顯得有些憂愁。
「這我知道。」邊見的答話卻很輕鬆,「我每天在報社裡,報紙總是要看的。輪香子姑娘是擔心這件事才來的嗎?」
爸爸正在門口脫鞋,彎腰解著鞋帶。
「不過,我還是非常擔心。總覺得您最近的樣子有點反常。」
聽到丈夫這話,妻子吃了一驚。「好。」只這樣回答了一個字,便不再做聲地繼續收拾衣服。
自報紙登了那條新聞以後,已經過去了一週多。輪香子不知不覺地就要把這件事忘卻了。
……
邊見一直沒有看重輪香子前來會面的事。
既然從媽媽那裡得不到答案,就只有向邊見求教這一個辦法了。邊見負責採訪有關R省方面的情況,始終受到爸爸的關照。他會比誰都更清楚事件的內幕,而且似乎能如實地把情況告訴自己。
丈夫點燃香菸,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正當妻子感到迷惑不解的時候,丈夫有點兒難於開口似地說:「你不需要那件大衣吧!」
「小野木先生好像特別忙哪!」她曾對輪香子這樣說過,「不管什麼時候打電話去,他不是外出不在,就是說過幾天有時間了再來。到底是個資歷最淺的年輕檢察官,老是被支使到處去跑腿呢。」
「沒有。還原封不動地放著。」
「您母親身體好嗎?」邊見問。
輪香子的這個念頭,的確類乎要從雙親的爭執中躲避出去的那種心情。雖說這僅僅是自己心血來潮的想法,但在電話裡與和子隨便談談,確實能夠沖淡此刻的消沉情緒。然而,和子不會這麼巧就打來電話,於是輪香子便想主動給她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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