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不在就是不在！」

「我就是院長。」他向幾個人掃視了一眼。

「看來，院長同那個右翼議員岩尾，不是兄弟便是親戚。」

「不要裝糊塗！她是健吉的妹妹，化名上崎繪津子。」

「應該在。不要把人藏起來，叫他出來！」

「沒辦法，必要時，咱們一起闖進去。」龍雄打定了主意說。

「可是，他們為什麼還要故弄玄虛，運一箱電瓷瓶來？」

他們走出剪票口，田村就大搖大擺走上來了。

龍雄用尖利的目光刺向舟坂。他的話裡，滿蘊著積蓄已久的憎惡。

「我先從事情的結局說起吧。那具吊死的屍體，就是黑池健吉。」

「舟坂，你自首吧！」龍雄喊道。

老漢親熱地伸出手去，幾乎要碰到舟坂的立領服上。

隨後趕到的警官們，一陣驚擾，可是他們也無能為力，只有呆呆地看著。

「你把全部情況向警方報告了沒有？」龍雄問田村。

田村簡短地介紹了一下。一見龍雄身後的老人，不由得露出詫異的神色。

聲音響徹屋宇。龍雄、田村以及那三個記者都給唬住了。

站在後面的加藤老漢，張開沒有牙齒的嘴，喃喃地說著，向前走了過去。

「是被你騙了三千萬元的昭和電業公司的職員。」

「你瞧！」

田村探過頭去，看見在密密麻麻的電話號碼中間，龍雄的手指指著「清華園」三個字。

「不知道。我不記得有過這樣的事。」

老漢張開沒有牙的嘴，笑著說道：

舟坂的聲音像從肺腑深處迸裂出來。與此同時，外面車聲隆隆，在門口戛然停下。

「舟坂先生到貴院來了吧？他是否生病住院，我們不清楚，總之，我們要見見他。」龍雄開門見山地說道。

「是黑池健吉的……」

三個記者一直默默聽著龍雄說話。這時，有一個走進來告訴龍雄說：

「看到電報了嗎？」龍雄立即問道。

「對，您去見見他吧。」

「那是因為他的真姓實名被查出來的緣故。主犯覺得岌岌可危，便幹掉他。弄成自殺的樣子，這樣，警方就不會再繼續偵查、追究下去了。」

「他沒有到我們這裡來。」院長立即回答說。

舟坂也盯住龍雄的臉，彷彿要將他一眼射穿似的。

田村叫了一聲，同時又聽見：

龍雄接著又說道：

「用來處理青木湖畔吊死的那具屍體。」

田村驚愕得圓睜兩眼，彷彿根本不相信。他一直以為屍體是哪個不相干的人，用來做黑池健吉的替身。而龍雄則恰恰相反，一口斷定和圖書屍體是黑池本人。難怪田村要瞠目結舌。

他放低了嗓門說，手指一指。辦公處的旁邊是車庫，可以看見汽車的尾部。

「這是工業用品，一般人用不到。單買這兩種東西，容易引起人家注意，所以，另外買了玩具、碟子、掃帚等等，來遮人耳目。他這樣亂買東西，別人便以為是精神失常。其實，正是為了叫人以為他瘋了，才來這一手。」

小平頭，高顴骨、滿臉的怒容。因為生氣，臉色通紅，眉頭緊鎖，一雙大眼睛彷彿要著起火來。穿一件立領服，威風凜凜，兩手插在腰上，兩腿分開站在門口。

「後來，他們把麻袋扛到山裡，將屍體放在現場。他們耍了些花招，把準備好的爛繩子纏在脖子上，又在樹枝上掛上一段，彷彿是斷落下墜的樣子。屍體在三天後發現的。一過三天，殘留在爛肉上的藥液已經同空氣氧化，完全呈腐爛狀態。發現的時候，屍體好像已有半年以上似的。連警醫驗屍也居然給騙過了，弄得大家都不明真相。」

「嗨，我雖然上了年紀，兩條腿在田裡幹活兒也練出來了，絕不比城裡的年輕後生差。哦，阿音就在這個鎮上？」

龍雄、田村和其他幾個一起回過頭去看。一羣帶黑帽、穿制服的人正陸續從卡車跳到地上。

門房吃驚地望著他們。

「胡說！僅僅為了拿張三千萬元的支票嗎？」舟坂嘲弄地說道。

「你們要幹什麼？」

田村把記事本遞給龍雄。舟坂搜購了大批濃硫酸和重鉻酸鉀。

曾幾何時，龍雄曾走過的那座橋，現在又走了過去。還記得隱沒在山丘林蔭中的一排屋簷，此刻又出現在眼前。這條路龍雄走過，所以熟門熟路，找起來並不難。

「對。一雙手能提得動，那是相當輕的。重量大概只有原屍的七分之一。走火車上這段路，還不至於發臭。對於犯人來說，沒有比這更方便的了。」

龍雄使勁兒撞開了門，五個人連同老漢一起走了進去。

龍雄說完，看到站前的公共電話亭裡有一本電話號碼簿，便大步走過去，迅速翻起來。找到了一個名字，便向田村招了手。

龍雄一把抱住失足滑過去的田村。

「噢，這正中主犯下懷。」龍雄回答說。

「噢噢，這不是阿音嗎？是阿音，是阿音。叫人怪想你的。」

「危險！」

老漢哼一下站了起來。

他們正以為會遭到拒絕，不料，一個身材m•heｔuｂｏoｋ.com•ｃｏｍ魁梧，五十歲上下的男人，穿著白衣服，眼睛閃著光，從裡面走了出來。他神情驕傲，自命不凡，龍雄一眼便看出，同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岩尾議員極其相似。他們肯定是昆仲吧。

「阿音啊，你真出息了。二十多年不見了。」

這也不無道理。龍雄知道是自己太冒失，自己心裡十分清楚，別人卻未必了解。現在，一刻也耽誤不得。他算了一下人數，總共五個人，總能對付得了。

舟坂將火辣辣的目光轉向龍雄問道：

「那麼硫酸和鉻是做什麼用的？」

「舟坂英明正在溶化！」

從車站到清華園有相當一段路，龍雄、田村和三個記者逕自大步走去。怪不得老漢敢誇口，走起路來，腿腳的確相當硬朗便捷。

「那麼讓我們見一下院長先生吧。」

「那等以後再告訴你。」

「女人？」田村露出驚訝的神色。「哪個女人？總不見得是紅樓酒吧的老闆娘吧？」

「不管有沒有，總之，我們要見一下舟坂先生。」田村噘起嘴來，大聲說道。

「是不是住院病人不知道，反正那個人現在在這裡。」龍雄說著，忽然意識到這樣說不行，便又改口說：

萩崎龍雄陪著加藤大六郎老漢搭乘北上的列車，十二點零四分在中央幹線上的瑞浪站下車。

「是警官隊！」院長驚叫一聲。

「那是為了使某人相信，從土岐津用木箱運來一具屍體。」

「能解答這個謎的，便是這些藥品。」龍雄指著記事本上的藥物名字說，「如果把這些藥，濃硫酸和重鉻酸鉀混合起來，可變成溶解力極強的溶液。加了葡萄糖，可以使其還原，減低溶解能力；再摻上適量的水，溶液就更稀薄，可以用來鞣製皮革。單是這兩種酸的混合溶液，俗稱濃鉻硫酸，泡在裡面，任何有機物都能溶解。倘若在澡盆大小的容器裡貯滿這種溶液，把屍體泡在裡面，一個晚上便能溶化掉。」

眼看舟坂奔進一間地下室。龍雄和田村則撞開門，緊接著便聽見水聲和慘叫的人聲。水聲滯重。一股腥臭味兒直撲進鼻子。

「舟坂的事我現在已經知道，他大概正住在清華園這家精神病院裡。可是你電報上說，『危及他人性命，』『他人』是誰？」田村問道。

「都是我們社裡的人，是特查組的。」

「當然，這是由舟坂一手操縱的。律師本人已經瀕臨死亡，他們大概趁著黑夜，在無人經過的大平街上，用汽車把律師運上山去，再從木曾峰把和-圖-書他扔到現場。第二天又是颱風，又是氣溫驟降，可憐的瀨沼律師終於在山上斷了氣。」

龍雄剛說完，門房便裝糊塗問道：

「連這些事，你居然也查出來了！」

田村碰了碰龍雄：

「您貴姓？」

「我再回過頭來說。扮成瀨沼律師的模樣，戴著綠帽子，爬上折古木山的，恐怕就是黑池健吉。那時，律師不知在什麼地方，被迫吃野草莓和通草籽，快要餓死的當口。他們為了造成律師是在山上遭難而死的假象，便設法讓第三者看見律師活著上了山。假扮律師這個角色的，便是黑池健吉。見證人只看到服裝的顏色，而看不到死者的面容——他們這一手搞得很成功。」龍雄逐一說明自己的推測。

「噢，那具上吊的屍體化成白骨也是……」田村用手掩住了口，驚叫道。

「知道。」

可是，不論龍雄還是田村，兩個人都頓時怔住了。

「我們要見舟坂英明先生。」

噴湧上來的泡沫沸騰不已，室內瀰漫著異樣刺鼻的白煙。舟坂的衣服腐爛了，他的肉體也腐爛了。不一會兒，泡著人體的這池黑水，開始變成青綠色。這表示舟坂英明的肉體在逐漸溶解。

在！不在！雙方爭執不下，竟至吵了起來。這時，通向裡面的門突然打開，走出一個人來。

「黑池健吉出生在信州南佐久郡春野村。」龍雄說。田村聽了更加莫名其妙。

「你是從哪裡得到啓發，想到鉻硫酸的？」

鎮上沒有出租汽車，決定趕快步行走去。龍雄走到候車室同加藤老漢說：

「你來看。」

田村的眼睛睜得老大。

「怎麼樣，舟坂買的什麼藥，知道了嗎？」

兩人的眼裡清晰地浮現出舟坂英明同岩尾議員之間牽絲攀藤的關係。

「好吧。」田村接著問道，「黑池健吉為什麼會被殺？」

「這也等回頭再說吧。」

「女人？」

田村盯住龍雄的面孔，於是又問：

「精神病醫院。啊，他在這裡！」

「混蛋！」舟坂兇相畢露地說道。

「原來你就是舟坂！」

「你再看看這個。」

「不錯，黑池健吉被殺後，給沉到鉻硫酸池子裡。大約有四、五小時的光景。屍體上還留些爛肉，看上去差不多像腐爛的程度，便撈上來。然後，用水把藥液沖洗掉，裝進麻袋，一夥犯人帶著上了火車。」

「麻袋？那麼說，那個老太婆說的袋子竟是真的了？」

「為什麼要這樣？某人是誰？」

「什麼，他是阿音？」

龍雄凝目望著這情景。田村和三個記者和*圖*書也僵立在那裡，完全噤住了。

「這輛車，我去伊勢，在舟坂下榻的旅館裡見過。」田村說道，「你前兩天在電話裡提到自備汽車的事，我猛然想起來。也許瀨沼餓死之前，把他送到木曾峯上的，正是這輛車也未可知。所以，我隨後又打電話給伊勢通訊組那個通訊員，要他去旅館調查一下。你猜怎樣？說是刮颱風前的三天，那輛車就不知去向了。五、六天來都沒有看到汽車的影子。據說那輛車是舟坂剛到旅館時開去的。」

「你幹得好！」舟坂只說了這麼一句。停了一下又說道，「幹得好！你把這些事全給查出來了。」

「不在！你這個人真不講理！」

「知道了。昨天一早趕到伊勢市，幾個人分頭去查。」

岩尾輝次。岩尾輝次……詐騙支票時用的那張名片，議員的名字叫岩尾輝輔。

「這還不算，你還要殺害一個女人。她也在這醫院裡，趁早把她交出來。」

龍雄把老人安置在候車室椅子上休息。旋即走到田村跟前問道：

「噢，你還記得我？我也老了。說是你想要看看我，是他帶我來的。」老漢指著龍雄說道。

「老人家，咱們馬上去見阿音。要趕快才行。不巧，鎮上沒有汽車，您走得動嗎？」

「不僅如此。你指使黨羽殺了瀨沼律師和黑池健吉。黑池健吉還是你的表弟！」

兩人同時伸出手來。

手指滑過去，指著：「清華園精神病醫院院長岩尾輝次。」

警官隊為什麼到這裡來，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不容他們有思考的餘地。舟坂英明和院長早已溜煙逃向裡面，其餘的人只顧拚命追上去。

走進正門，便是那座陰森的樓舍。龍雄走在前面，來到辦公處前。他一陣心慌。

「他不在這裡。」院長瞟了田村一眼，聲音之響，也不亞於田村。

田村和另外三名記者，目光一齊射向龍雄。

病房在側面。窗子狹小，裝著鐵格子。外面不見一個人影。

「是個女人。」龍雄立即回答說。

這是一間浴室，鋪著白瓷磚。角落裡有個容得下兩個人的方池，灌滿一池黑水。

「也許用的名字不同，反正是你從伊勢市的旅館用汽車把他接來的那個人。」

「還沒有。單看電報，不知是怎麼回事。」

「是這麼一回事！」

田村很興奮，回過頭去，身後還站著三個龍雄不認識的人。

聽龍雄說到這裡，田村的紅臉龐變得像白紙一樣，接口問道：

「舟坂英明在濃鉻硫酸池裡溶化了！」

龍雄突然感到焦灼難耐。

到了這時方才露出廬山真面目的舟坂英明，壓根兒不理睬他們二人，愕然望著老漢，達了兩三秒之久，他的身子顫動了一下。

「總之，去了就明白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去醫院。」龍雄嚷著說道。一切等以後再談吧。

「他在！我們知道了才來的。」

穿立領服的舟坂跳進黑水裡，翻騰掙扎。黑水淹沒了他的身子，冒出無數泡沫，騰起一股濃烈的白煙。泡沫如同火花一般，在他周圍噴湧出來。

「是住院病人嗎？」

「清華園是什麼？」

跑過昏暗的走廊，是一座樓梯，通向黑黝黝的地下室。五個人追著穿立領服的舟坂。無數腳步緊跟在後面，響起了回聲。兩旁鐵窗裡的瘋子，像山呼海嘯般地鼓噪起來。穿白罩褂的護士嚇得縮作一團。

「你好。」

門房拿著名片走進去。

「你是什麼人？」聲音也同樣火爆。

「嗯，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啊，你是山崎總管！」

「你說什麼？」

「這些全明白，不明白的，是這些事情發生在一個月之前。而那具化成白骨的屍體，如果是黑池的話，應該死了五個月以上。」

「可是，知道主犯現在什麼地方嗎？」

「恐怕是這麼回事。」龍雄點點頭說道，「把硫酸罎子和濃鉻酸鉀運到這裡來，也一定是靠這輛車子，現在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

「我們是報社的。不會耽擱很久，我們求見一下院長。」

昨天半夜十一點到達鹽尻，在那裡住了一晚。如果去上諏訪溫泉，便趕不上這班車。本來答應老漢去洗溫泉浴，只好改在回來時再去，便逕自趕到瑞浪。昨晚很晚才下火車，今天又趕乘早車，老漢雖然有些不大樂意，不過很久沒有乘火車，興致卻也很高。精神很足，一點也不像上七十歲的老人。

「東京的偵破組快解散了。」

龍雄說到這裡，田村又問：

「嗯，你是加藤大爺吧？」舟坂盯住老漢的面孔說道。

「看見了，看了才來的。」

院長的神情頗為窘困，喉嚨動了一下，咽進一口唾沫。

龍雄一怔，緊張地凝視著山崎的臉。田村也吃驚地看著。

龍雄臉上倏地掠過一絲苦澀的表情。

田村從旁迅速遞過名片說：

他是指龍雄把加藤老漢領來的事。這話還能看出右翼頭目敢作敢為的派頭，但口氣已失去從容的勁道，令人覺得好像從喉嚨裡帶著血淚噴湧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