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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唱的沙

作者:約瑟芬.鐵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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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他答應湯米,中午和他在凱利多尼亞飯店碰面吃午餐,然後就去找公共圖書館了。他還沒走出多遠,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高地飛行列車應該數小時前才到達史袞。這種火車全年無休,每天夜晚啟程,隔天早晨到達史袞。因為火車服務員習慣固定服務於同一班次,隔天與另一批服務員輪班,所以有可能今天這一班高地飛行列車上剛好有摩德.葛雷邱。
公共圖書館的恐怖真是難以形容:一大棟豬肝紅的石頭建築;但相較於剛才和優酪乳酪的會晤,倒還有精緻文明的氣息。助理人員很迷人,而管理員身上還散發出一股褪色的優雅,領帶不比眼鏡邊的黑色絲帶寬。要想除去令人厭惡的摩德.葛雷邱的影響,這裡是再好不過了。
「我很替你高興,先生。」他說,假裝記得格蘭特,「是在泰谷?」
那些緊緊粘在一起的ms和ns是如此具有防衛性,不可能出自多言的人。不過,無論他跟多少人談過這件事都無所謂,反正他現在也沒法子聯絡到那些人。他總不能在報上登個廣告說:讀讀這首詩,如果有印象請告訴我。
格蘭特上前去招呼這位慢慢走來的拉奇,問他同樣的問題。
「為什麼?反正我的肩膀沒有好轉,也不能釣魚啊!所以我不如去那裡做一下探險。」
「很難想像有一個文化始終不曾發展出『不』這個字,是不是?」羅拉沉思地說,然後埋頭繼續讀她的《泰晤士報》。
「不是,是突利谷。對了,你那個年輕人是死於什麼原因?就是那個我要下車時,你試著要搖醒的那個人!」優酪乳酪的臉上升起強烈的敵意,掩蓋了原先的急切。「你不跟我一起喝?」格蘭特再補充一句說。「威士忌?」優酪乳酪鬆了一口氣。
「阿奇說的話會留在某人的心上,這種事恐怕是頭一回吧!」
什麼東西唱歌?格蘭特問,打斷了塔利茲克先生心裡的比較。
格蘭特快樂地翻看這些書一直到上床時間。他們喝完睡前酒後,他說:「我想去看看那些島嶼。」
「早安!」他很愉快地對優酪乳酪說。「自從跟你說完再見後,我釣魚釣得很開心。」他很高興注意到優酪乳酪的臉上亮出希望來。
「美國也是啊!」羅拉說,「美國還比提南歐島更接近這些島民心目中的天堂模樣。」
「格拉達要怎麼去?」
矮小的塔利茲克先生是奧克尼來的蘇格蘭人,雖然他自己說奧克尼並不算是蘇格蘭,但他對蘇格蘭的島嶼不只有興趣而且博見多聞。他對格拉達的「歌唱的沙」瞭如指掌。雖然其他的島嶼也聲稱他們有歌唱的沙(每個島在得知鄰居有什麼新https://www•hetubook•com.com玩意時,都希望自己也有,不管那玩意是防波堤壩還是個傳奇故事),但格拉達的那一個卻是最原始的版本。這些沙就像大多數的海島一樣,位於大西洋邊,面對一望無際的大海,遠眺提南歐島,而格蘭特先生也許知道,那裡就是「蓋爾族的天堂」。這是個永遠青春的島。很有趣,不是嗎?每個人都會生發出他自己心裡的天堂。有的人的天堂是一窩美女;有的人是不問世事;有的人是天天聽音樂不用工作;有的人是狩獵聖地。塔利茲克先生認為,蓋爾人的這個天堂最可愛——青春之島。
「你有這類書?」
因此他改變目標,轉往火車站。
格蘭特重複塔利茲克先生關於比較天堂的論點,說蓋爾人是唯一將天堂描繪為一個青春國度的種族,這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念頭。
「算了吧!亞倫,」她以一種較溫柔的口吻說,「總有比三月天裡在渡輪上跌得四腳朝天好的事可以做吧!如果你只是想離開克努一陣子,史袞有很好的租車中心,你何不租一輛好車在陸上做一個星期的探險?現在天氣較暖和了,西邊也漸漸轉綠了。」
他又能自由自在了,「自由自在」,真是一個很棒的想法。
是否可以請拉奇告訴他,在哪裡可以找到這個老傢伙?拉奇看了看車站上的時鐘,已經過了十一點了。
「他們說島上的春天到得比較早。」
「有我的治療,你的肩膀再過兩天就好了。」
這一瞬間格蘭特的滿意一轉為憎惡,要再繼續聽優酪乳酪講半分鐘就會吐了。他讓自己走出老鷹酒吧櫃臺,去找公共圖書館。
當格蘭特和羅拉的眼神交會時,有一霎那的沉默。羅拉知道他不能坐飛機以及其中的原因。
格蘭特從沙子聯想到海豹(這些島上充滿了關於海豹的故事,包括人變成海豹或海豹變成人,甚至有人認為島上的人口中一半擁有海豹的血統),從海豹又想到行走的石頭,所有這些塔利茲克先生都能提供有趣的資料。但關於河流這部分,他就犯難了。在格拉達島上,唯一和其他島嶼一樣的就是河流,除了它們常流入小湖或迷失在沼澤裡,否則格拉達的河流也就是一般的河流,只是水尋找同一水平時的一種過程而已。
「海布里地群島嗎?」
他獨獨沒發函給《號角日報》和《泰晤士報》。他不想讓克努的人認為他徹底瘋了。
優酪乳酪不僅討厭去接受訊問,m•hetubook•com•com還討厭整個審訊過程以及每一個和審訊有關的人。在極度的厭惡和兩杯雙份威士忌的作用下,他提供給格蘭特最詳盡的細節,包括每個人和每件事。這是格蘭特第一次把錢花得這麼有價值。
「當然,你可以搭飛機。」湯米說,他考慮這件事就像考慮其他任何事一樣理智。「如果你喜歡,你可以今天出發隔天飛回來。他們的服務很好的!」
第二天早晨他向湯米借了一隻小行李箱,打點一個星期所需的用品。他一直都非常喜歡輕裝旅行,也喜歡單獨行動,即使得離開自己心愛的人(這個特質是導致他至今仍孤家寡人的主要原因)。當他將一些小東西放進皮箱時,發現自己居然在吹口哨。自從那個不理性的陰影伸出魔掌將他的陽光奪走後,他再沒有吹過口哨了。
他沿著海邊小道走到小船停泊登船的地方,心想如果有人來信說這首詩摘引自柯爾律治名作中最膾炙人口的詩句,顯然我真是不學無術,居然連這都不知道,那我真是活該。
「我在找跟島嶼有關的書。」
「我想應該有一本關於這些群島的書吧?」
他獨自坐在車廂裡,帶著一陣滿足,完全沒有注意到鄰座上的雜誌。他看著窗外掠過的光禿禿風景,一路往西綠意才逐漸浮現。他完全不知自己為何要來格拉達,當然不是以一個警察的身分來找資料,他是要來——尋找七B,這該是比較貼切的說法。他要來看看那首詩所描述的景物。他昏昏欲睡,一邊還納悶著七B是否曾告訴過別人關於他的天堂的事。他回想起七B的字體,覺得他不會。
他早上一醒來,右邊肩膀就開始風濕痛。他躺在床上愉快地想著這件事。潛意識一旦和你的身體聯起手來可真是威力無窮,它能提供你任何想要的藉口,而且非常高明誠實。他所認識的某些為人夫者,每當老婆即將出門走親訪友時,就開始發起高燒,出現感冒症狀。他也見過一些強悍的女人,在揮動的剃刀面前穩如泰山,但被問及一些平凡問題時反而暈得不省人事。(「被告是否在警方交叉詢問中備受折磨,以致昏迷十五分鐘?」「沒錯她昏倒了。」「這不可能是假的,不是嗎?醫生都說她狀況危急,很難救活。這樣的崩潰正是因為警察的交叉詢問所導致的。」等等)哦,是啊!潛意識和身體總能合作無間地捏造一些事實,而今天它們聯手使他遠離河流。今天https://m.hetubook.com•com他的潛意識要他去史袞,找那裡的公共圖書館館員談談。此外,他的潛意識也記得今天是市場開放日,湯米會開車去史袞。
於是格蘭特走到史袞火車站後面的老鷹酒吧,發現拉奇說的大致不差,優酪乳酪確實在那裡慢吞吞地喝著半品脫的啤酒。格蘭特為自己點了杯威士忌,然後看見酸奶酪的耳朵豎了起來。
「那就計劃明年去吧!」湯米同意,「在路易斯釣魚滿不錯的。」
「那他們為什麼不帶走?」
他開始瀏覽那一整排,以專業的眼光快速掃過。
「不,我是說現在。」
「不是,早上是拉奇值班。」這個服務員回答。然後噘起嘴巴吹了個口哨,聲音響亮得能與火車的引擎媲美,接著頭往後傾呼叫遠處的同事,然後繼續埋頭讀《號角日報》的賽馬版。
這點很難判定,塔利茲克先生說。事實上,你可以這樣說也可以那樣說。他自己曾踩在那些沙上,美麗海濱無邊無際的純白沙灘。人們踩上去時沙子真的會唱起歌來,但他個人認為,形容它們發出「吱嘎」之聲來得更貼切些。
格蘭特心裡想,去找湯米吃午餐,這件事在某方面來說也是一種「靜止」,流進靜止的水裡,流進沼澤。七B可能因為要押韻才使用這個字,他需要什麼來和沙子押韻吧!他心不在焉地聆聽著湯米從牧羊農場帶來一起吃飯的那兩個傢伙說話,非常羨慕他們不帶困擾的眼神以及渾身散發出的不受拘束的悠閒氣氛。沒有任何事情不斷騷擾這些魁梧規矩的傢伙,雖然他們的牲口偶爾也會因為天災而受害,比如猛烈的暴風雪或迅速傳染的疫病,但他們仍保持著冷靜與理性,就像哺育他們的那片群山。這些魁梧而行動遲緩的大個子肚裡藏著許多小笑話,小事情就能讓他們高興。格蘭特非常了解自己心裡不斷想七B的事是種非理性的反常表現,那是他疾病的一部分,如果心智清醒,他絕不會再第二次想關於七B的事。他對自己沉迷於這件事深感痛惡,卻又不能割捨。這種揮之不去的沉迷既危險又使他有所歸屬。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摩德.葛雷邱今天是不是在這班火車上服務?」
格蘭特抱著一大堆書回到火爐旁,開始悠閒地翻閱。
「他們是唯一沒有『不』這個字的種族。」羅拉諷刺地說,「這一點比他們對永恆的想法更有啟示性。」
拉奇說對啊,老傢伙是在這班火車上服務。
另一方面,只要是風勢持續平穩的天氣——這種日子在島上並不罕見——地表微細得幾乎看不見的沙子會沿著海灘被風吹起,所以它們真的是在「歌唱」。
「他以前曾坐過https://m.hetubook.com.com你服務的班次?」
「事實上,我們幾乎全部都有,任何一個來我們這裡過夜的人都會帶一本來。」
晚餐後,他把那本有關歐洲政治的書丟在一旁,昨晚他就是在這本書和湯米桌上的電話之間舉棋不定。他到書架旁查找有關島嶼的書。
接下來就容易了。優酪乳酪仍然怨恨那個死人給他造成的不便,因為他甚至得利用休息時間去警察局接受訊問。格蘭特心想,這就像應付一個剛學會跑的幼兒一樣簡單,你只需摸一下,就可以引導他去你想要的方向。
「為什麼突然對海布里地群島有興趣?」羅拉問。
這些書含括各種角度、各類題材,從純科學到純想像;從焚燒海草灰到聖人與英雄;從賞鳥到靈魂的朝聖之旅。此外,它的文字功力也是參差不齊,從寫得很好但很無聊,到慘不忍睹的都有。似乎造訪島上的人,沒有一個能忍住不去寫它的。比較嚴肅的那幾本書,書後列出的書目可說是包羅萬象,可媲美於對古羅馬帝國的研究。有一件事是每位作者都同意的:這些島嶼具有魔力。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裡,這些島嶼是文明的最後避難所。它們的美超乎你的想像,野花如地毯般遍地開放,銀色沙灘上破浪而來的寶藍色海水,亮麗的陽光,心靈純樸的子民以及探索的音樂。從最古老的年代,當眾神還年輕時,狂野而迷人的音樂就從那裡開始流傳下來。如果你想去那裡,可以參考附錄第三頁渡輪時刻表。
「亞倫.格蘭特,別荒謬了!即使你有一兩天不能釣魚,也還有上百件事可以做,犯不上在三月天搭渡輪顛簸。」
「我想他媽媽總該記得他開口講的第一個字吧!」湯米由《號角日報》後頭丟出這樣一句話。
「亞倫,你想找哪一類特別的書?」本來低著頭看《泰晤士報》的羅拉,抬起頭來問他。
「阿奇提到的『歌唱的沙』還一直留在我心上。」
「只要你看一眼那些書,就會知道他們為什麼不帶走了。你可以在書架的最底層找到,那一整排都是。」
沒有,優酪乳酪之前從沒有見過他,而且很高興以後不用再見到他。
因而他的潛意識就開始遊說那個一味諂媚的身體,藉由兩者的密切合作,把先前肩膀的肌肉疲勞增強到關節無法動彈。
「現在去?」羅拉說,「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麼瘋狂的事情。」
「說到外島渡輪時間表,什麼時候出的都無所謂。」湯米說,「米堤亞人和波斯人的律法,都比上渡輪的時刻表固定呢!有人說過,它們即使達不到『永恆』,也相去不遠。」
非常乾淨俐落。
是的,拉奇猜得到葛雷邱現在在哪裡。他會在老鷹酒吧,等著看www.hetubook.com.com有沒有人請他喝一杯。
於是格蘭特找到火車時刻表,並帶著它一起上床。
「似乎提南歐島就在這些會唱歌的沙往西不遠的地方。」
「我想應該是從歐本去吧!」湯米說。
到歐本的路上,他一直都在考慮這件事。
他起來穿好衣服,每舉一次手臂就抽痛一下,然後他下樓央求湯米讓他搭便車。湯米聽到格蘭特身體不適非常難過,但知道他要一起去史袞又覺得很高興。他們倆在一起很快樂。這個溫暖的春天早晨,格蘭特心裡充滿了搜尋線索帶來的喜悅,因此等他們都已經到了史袞的郊區,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置身於車內。他被關在車子裡。但他非常得意。
這個案子從頭到尾他都參與,從七B在休斯頓首次出現,到驗屍官裁決為止。他是所有原始資料的來源,而且提供資料時就像酒吧裡打開的啤酒桶。
他看見羅拉開始從一個新的角度來考慮這件事了,而他很能了解羅拉的思路。如果這是他病態心理的渴望,那嘗試去阻止他便是不智之舉。對於一個從不曾去過的地方產生興趣,應該是防止他陷溺於自我沉思的一種完美的中和吧!「噢!我想你需要的是火車時刻表,我們有一本,大部分都拿來當門擋,或拿擺得較高的書時墊腳用,所以有點舊了。」
「我並非想離開克努,相反,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克努帶在身邊。事實上,我只是一直想著那些沙而已。」
「相信我,春天可沒有渡輪。」
羅拉答應載他去史袞搭火車到歐本,但葛蘭姆從摩伊摩爾村開車回來得太晚了,所以他是否能搭上火車完全取決於分秒之間。他們到火車站時離開車時間只剩三十秒,氣喘吁吁的羅拉在火車開動時把一疊報紙從車窗塞進去,然後喘著氣說:「親愛的,好好玩。」
是的,拉奇早上在這裡當班。
和湯米一起開車回家的路上甚至比早上出來時還高興。現在關於查爾斯.馬汀這個法國技工的整個偵辦經過他都清清楚楚。而且他的狀況大有好轉,值得高興。
「哈!」羅拉嘲弄地說,「『有一本關於這些群島的書?』天哪!簡直有一整堆。如果在蘇格蘭不寫一本關於島嶼的書,那才是奇怪呢!」
等等,為什麼不能?他開始從這個新角度來考慮,瞌睡蟲全跑掉了。
「今早倫敦郵件到達時,你在這裡值班?」他問一位服務人員。
到了歐本.他找了家飯店,沾沾自喜地為自己點了一杯酒來慶祝,在他喝下酒時,他寫信給倫敦的每家報紙,附上支票,讓他們刊登一則同樣的告示:說話的獸,靜止的河,行走的石,歌唱的沙……任何知道這首詩的人,請聯絡康瑞那摩伊摩爾郵局轉亞倫.格蘭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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