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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隊的人

作者:約瑟芬.鐵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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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我不但從沒見過這玩意兒,更別說我有這樣的東西。」
「好,繼續。」
「你想想看,我認識亞伯特所有的男性朋友,他沒有半個女性朋友——我是指交往較密切的女友。我總是覺得在我認識他以前,他應該有過一個女人。他絕口不提那些他最在意的事,所以他從來沒告訴過我這件事。我偶爾看到他收到過幾封女人親手寫的信,但他沒有特別說是誰寫的,亞伯特對這種事開不起玩笑。」
「是的。」
拉蒙的自白出人意表地合情入理。每一處情節都環環相扣。除非它基本上絕無可能性,否則很難挑得出毛病。
「是的,我們在很久以前就約好要一起去看這齣戲,亞伯特早就訂了位子。最前排的特別席,當作是最後的……留念。午餐吃到一半,他告訴我說,如果趕得及的話,他還要到售票處排隊買今晚的票——他深為《你難道不知道?》著迷。聽起來好像有點瘋狂,但事實上,我們兩個都是這齣戲的戲迷——然後他說我們就在此處分手吧。就這樣和好朋友道別對我而言實在很草率,你也知道我認識亞伯特已經好長一段時間,他總是有點不可理喻,但是,如果他堅持不讓我去送行,我不會強行跟著他。所以,我們在沃芬頓劇院前說再見,我回布萊辛頓整理我的東西。我受夠了,亞伯特和我情同手足,我沒有其他更值得一提的朋友,搬出伊芙雷太太的住處後,就得獨自一個人生活。」
「你怎麼知道索瑞爾留給你的錢是他全部的錢?」
「一樓角落的桌子。」
「是的,我的槍弄丟了。我不曾使用過那把槍——它通常被鎖在伊芙雷太太的抽屜裡——我很清楚我打包的時候把它放在哪裡。我是說,我把它塞在大行李箱的某處。那是我在當天早上唯一裝箱的東西,我是在把所有的東西照整理時放進去的順序倒序拿出來時,發現槍真的不見了。當時我真的很害怕——我沒辦法告訴你是為什麼。我開始回想到亞伯特最近突然變得很沉默。他一向話不多,最近他的話卻更少了。於是我覺得可能是他偷拿我的槍,要帶到外國去。我覺得他是在自找麻煩,不管怎樣,我非常害怕,但我還是不知道為了什麼緣故,就直接衝回排隊的隊伍裡找他。他的位置很好,排在隊伍的第三個,我猜他是之前找了個小鬼幫他占位子。他必須在最後這一晚做完所有對他有意義的事。亞伯特是個情感十分纖細的人。
「我買了一份報紙回到我的房間,看到關於隊伍命案的消息。報導沒有提到死者的特徵,只是描述他年輕、容貌姣好,我根本就沒有把他和亞伯特聯想在一起。每當我想到亞伯特的時候,認定他當時已經身在遠洋的船上。如果那個人是死於中槍,我可能還會多注意一下。但是被刀刺死完全是另一碼子事。」
「如魚得水!天哪!」拉蒙說,他沉默了半晌,顯然這段回憶在腦中歷歷在目。
「病症初期通常毫無異狀,」安德森醫生說,「他得在床上躺一天才能全部恢復。聽我的建議,今天先放他一馬。」格蘭特屈服了,讓他的俘虜有更長的時間去潤飾那些無疑是虛構的故事。真是謝天謝地,他的陳述沒有繼續抹煞事實。在罪證不容置疑之下,拉蒙所言並沒有蓄意顛覆事實。這反倒引起格蘭特的好奇,他告訴自己,為了對這個案子慎重起見,他亟欲想聽拉蒙究竟會怎麼說。於是,他決定耐住性子不動聲色。他和德萊斯戴爾搭乘羅勃船長號出海釣魚,引擎每回隆隆作響都讓釣魚的他不禁回想起兩天前汽艇靠岸時的情景。他受邀至牧師會館喝下午茶,迪摩小姐泰若自然地面對著他,桌上的鹽罐旁放著一隻造型奇特的胡椒罐,他的思緒幾乎全繫www•hetubook•com•com在拉蒙身上。之後他去了教堂,部分是因為對主人心存感念,但主要是為了迴避迪摩小姐和拉蒙相處時他杵在一旁的尷尬。他坐著聽羅更先生長篇大道的訓誡和全體教友對神痛惡人們跳交際舞的共識,腦中反覆思索拉蒙的自白。當高地人最後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讚美主」漸漸消失在寂靜中,羅更先生感情豐沛地開始為眾人祝禱,格蘭特心裡唯一惦掛的事就是他要趕回去,就近守住拉蒙。這很快就變成他的困擾,他認清這個事實,但也恨自己必須這麼做。當迪摩太太記起——迪摩小姐並未出席——他就是前晚向她說晚安,翌晨把車子停在牧師會館大門前讓他們跟拉爾道別的人,他對離開卡耳尼許前還得繼續演戲感到驚恐。好在事情比他想得要容易多了。拉蒙的演出如他在牧師會館那餐命中註定的午茶席間表現得一樣傑出。他的男女主人們絲毫沒有懷疑他的行為其實遠比他的健康情形來得惡劣。看不到迪摩小姐的人影。「丹緹說她很想親自和你道別,但連說兩次再見似乎不太吉利。」她的母親說,「她說你已經夠倒楣了。你運氣不好嗎?」
把受爭議的問題扭曲成超乎現實教人難以接受的故事,純粹是低劣的聰明才智。沒有人能夠出面澄清對拉蒙不利或占優勢的幾個疑點。格蘭特心想,此刻能夠證明拉蒙所言屬實的唯有繼續挖掘索瑞爾的故事一條路,格蘭特直覺,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如果他能查出索瑞爾確實有自殺的傾向,就能證實拉蒙偷槍及以錢當臨別贈禮的說詞無誤。
「沒有,他只是隨口說說要給我。」
「不,過去從來沒有。但是那個禮拜,他忙著搬遷及整理辦公室裡的東西。」
「我希望你能說到做到!」格蘭特說,「你那些模稜兩可的猜疑將對你往後的申訴極為不利。」他請便衣唸出他所記下的筆錄,拉蒙同意記錄符合他所說的一切,顫抖的手在每一頁紙張上簽下名。等他簽完最後一張時,他說,「我覺得很累,可以躺下休息嗎?」格蘭特叫醫生過來時,餵他喝了一口水。十五分鐘後,犯人在追拿者還清醒地思索著這段自白時,筋疲力盡地睡熟了。
急著將口供筆錄下來的格蘭特,解釋說是拉蒙自己不願再多逗留,他確定這麼做對拉蒙造成的傷害會比等著他腦中事件爆發開來的痛楚來得低。
格蘭特得先將個人置身度外。要去證實拉蒙的說詞嗎?萬一查出真有一絲可能性,這麼一來,整件案子不就等於白費力氣,拉蒙沒有罪,他抓錯人了。還有一種可能的情況是巧合:在同一個劇院前列隊隊伍裡的兩個人,同是左撇子,手指上均有傷口,都和死者交情匪淺。也就是說,這兩個人都是他的嫌犯。他拒絕相信這種巧合。並非因拉蒙仿如抓把沙子往他眼前扔的說詞,而是他陳述時的態度讓人信服。
「他為什麼要到美國去?」
「還不止這樣呢。」拉蒙臉上洋溢著叫格蘭特讚賞的笑容說。車子駛離牧師會館之後,格蘭特拿出手銬。
「我所知有限,」他說,「但是我會一字不漏地告訴你。」
但是索瑞爾的遺物中並沒有衣物間的票根。
「布萊辛頓街頭那間。」
拉蒙回想了一會兒,說有,他確定有。
拉蒙並非在卡耳尼許向探長自白,而是他們在南下的途中。安德森醫生聽聞他們準備離開的消息,替他的病人懇求格蘭特再通融一天時間,「你該不會是想讓你的病人腦部發炎吧?」
「我們一直忙到午餐時間,就一起到科芬翠街的里昂餐館用餐……」
「從來沒有。」
「我不知道。我沒有確定的想法。可能是要用來自殺。看起來像是這樣。不然他沒有理由和圖書要拿那把槍。」
「第二天早上我很晚才起床,因為我還不習慣一個人住。我得自己做早餐,收拾房間。我現在沒有工作,所以根本就不用急。我想等平地賽開始的時候再找個書記員的工作。我差不多十二點左右出門,滿腦子想的都是亞伯特的事。我早就厭倦了我們老是形影不離的生活方式,於是又做了一件蠢事,我到郵局去拍了一封電報到『阿拉伯皇后號』給他,內容寫著,『很遺憾——喬』。」
「筆跡如何?」
「你是在哪一間郵局拍的電報?」
「他的生意做得不錯?」
「我知道很多關於他過去的事,但這一件除外。你不了解亞伯特這個人,否則你不會認為他會將所有的事統統告訴我。他平常不會這麼扭扭捏捏的——僅在特別的時候。」
然而,他對格蘭特的觀察無動於衷,全神貫注地述說他的故事。倘若他是在演戲,這是格蘭特所見過的最精采的一齣戲:拉蒙的演技堪稱出神入化。
「你要知道,你現在不論說什麼都會對你造成不利。」格蘭特說,「你的律師會建議你現在應該保持沉默,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你的權益。」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著:我為什麼要拘泥於行事程序?還好心告訴他不論他說什麼,都會對他造成不利。拉蒙還是想一吐為快,巡警便拿出他的記事本。
「是,」探長表示贊同,「我當時是這麼想,可是沒想到你也是這麼認為。我還以為你在都市裡才會如魚得水。」
假設,拉蒙的故事是捏造的。要怎麼從這些錯綜複雜的狀況中去解釋是他殺了索瑞爾?可不可能是拉蒙送朋友遠行,但是朋友最後關頭還是不肯伸出援手,他因此大開殺戒?但是他當時已經得到索瑞爾所有的財產。如果他是在索瑞爾死前拿到那筆錢的,他實在沒有理由要殺他。但如果還沒拿到,那麼錢應該在索瑞爾身上被找到。此外,假設當天下午,他為了得到那筆錢而偷走他朋友的皮夾,當時並未一時衝動殺了索瑞爾,事後也沒有理由在索瑞爾排隊的時候殺了他一走了之。格蘭特愈想愈覺得這些都不可能變成拉蒙應該殺了索瑞爾的好理由。在他所有揣測中,他總覺得拉蒙趕赴劇院這種公開場合應該是要去告誡朋友,而不像是預謀殺人的開場白。拉蒙給人的印象並非是個深謀遠慮的凶手。然而,他也許之前無意要殺人。他們之間的爭執會不會不是為左輪而是為其他更嚴重的事?比方說,為了某個女人爭風吃醋?不知何故,頃刻間格蘭特腦中浮現出,當迪摩小姐對他視若無睹地走出房間時,拉蒙臉上落寞的神情;還有在拉蒙陳述索瑞爾神祕的戀情時話語中的聲調,他就屏除了這個可能性。
「是的。你難道不以為如果我知道任何事,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你是什麼時候把錢交給索瑞爾的?」
格蘭特十分疑慮地看著拉蒙。這個人說的話有一丁點屬實嗎?如果沒有,他就是格蘭特最不樂見的冷血殺手。
「不能,我要怎麼證明?那把槍一直鎖在抽屜裡,沒有人知道——除了亞伯特。自停戰以後,槍裡的子彈一直是滿的,根本不需要經過許可。」
「我不清楚,要不然就是他擔心公司戶頭裡的錢不足以支付其他的賬款。但是他從不欠人一分錢。」
「很抱歉,」他直說,「等我們到了車站,就可以解開。」拉蒙的嘴裡只喃喃重複著那句「倒楣!」彷彿在玩味這兩個字的發音。他們和一名便衣在火車站會合,因弗內斯車站留了一節專用車廂給他們。那晚吃完晚餐後,當最後的一線光隱沒在山丘後,滿臉病容面色蒼白的拉蒙,再度告訴他們他所知道的一切。
「什麼!」格蘭特說,「你是那天下午到沃芬頓去看戲www•hetubook•com.com?」
至於索瑞爾收到女人來信這件事,還得向經手的伊芙雷太太求證。伊芙雷太太顯然相信拉蒙是清白的,她的信念促使她為拉蒙做了長遠的打算:但若她心有所偏坦,就不是名夠格的法官。
他說完了,陷入沉默。格蘭特注意到他的手在抖。
「如果他不用急著付旅費,為什麼要把錢提出來?他顯然不需要這麼做,對吧?」
「一直都是你幫他提錢嗎?」
「對。」
「冬季結束後,索瑞爾的生意就開始淡了?」
「你難道沒有想要跟索瑞爾一起走?」
為了公事?拉蒙顯然手頭非常拮据,於是不顧情面地斷送了朋友的性命。他的「受夠了」只是委婉的說法,其實醞釀很多隨時隨地都將爆發的不滿?但是——等他拿到了那二百二十三英鎊——不,當然,他事先並不知道會拿到這筆錢。這樣有關紙袋的說詞就說得通了,那些錢可以讓他去買隻期待已久的錶。結果,他萬萬沒有料到他竟從即將遠行的朋友手上拿到二百二十三英鎊。這點可能性很大。他堅持一定要去送行,後來……但他還有什麼好吵的?如果他回頭來刺殺索瑞爾,他大可不必引起他的注意。索瑞爾到底想要做什麼?如果拉蒙說的都是真的,索瑞爾行為唯一的解釋就是企圖自殺。格蘭特愈想愈確定索瑞爾的故事中唯一一道曙光就是把問題弄清楚,證實拉蒙有罪或者他——絕不可能——是清白的。等他回到倫敦之後,當務之急就是去做拉蒙提醒了他、他一時匆忙忘了去做的事——找到索瑞爾的行李。要是搜尋未果,他得再見伊芙雷太太一面。
「你見過那張票根?」
拉蒙在他的記憶裡搜索答案,顯然是一段空缺。他顯然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可能性:他的朋友想要跟別人一起出國而不是跟他。格蘭特看得出來他正思考著這個窘境,拒絕相信它。「我不知道我為什麼知道,反正我就是知道。他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你怎麼知道?」
「嗯,不差。尤其是每年冬季的那一票。我們在全國錦標賽上下的注不多,只有在平地賽期間,會賺上一大筆。」
他看了已安靜熟睡的拉蒙最後一眼,向尚未闔眼的便衣交代完最後一聲,強迫自己入睡。雖然還是憂心忡忡,但已經胸有成竹。這件案子不會就這樣無疾而終的。
「他最近曾收到這樣的信嗎?」
「你從索瑞爾被殺的那天早晨你的行程開始說——上個星期二——十三號。」
「在餐館的哪裡用餐?」
「你在卡耳尼許的時候曾經對我說,你想過是個女人殺了索瑞爾,這是什麼意思?」
「你說,」探長及時提示,「你遺失了那把槍。」
「我問他有沒有拿走我的左輪,他承認是他拿的。我當時不知道為什麼被他的話嚇了一跳。現在想想,你的好友偷拿了你的左輪似乎沒什麼好怕的。但我當時的確如此,我失去理智的說,『我要你現在還給我。』他說,『你實在很煩,喬,在我環遊半個世界,你還窩在狹小安全卻破舊的倫敦時,跟你借點什麼東西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忍氣吞聲地想要回我的槍,然後他又說,『要不然,你去取出我的行李,我把我的鑰匙和寄物票根統統給你。』我接下他的鑰匙當作是他拿下左輪槍的補償。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很低賤,簡直是被自己愚弄。我做事總是一時衝動,事後才會反省;而亞伯特想一件事會想很久,如果他要做的話就確實做到。我們的作風迥然不同。我叫他自己留著票根和左輪,然後就離開了。」
「整個用餐過程中,我們都在為我要不要去送行而爭執。我想跟他一起南下南安普敦,親眼看著他上船,但就算滑鐵盧有與船聯運的列車,他也不讓我送他。他說再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有比離別更令他心煩的事了,尤其是他這一去遙遙無期。我還記得他說,『如果你的朋友不是遠行,就無須為他送行;但他若要到世界的另一端去,送行仍是多此一舉。多一分鐘少一分鐘又有什麼差別呢?』當天下午,我們才一起去沃芬頓看《你難道不知道?》的演出。」
「你可曾假想這個女人是誰或者是有關她的事?」
他的思緒不斷地在這件事上面打轉。左輪槍上指紋和裝錢信封上的指紋一致。他在卡耳尼許採的指紋如果證實和這些指紋相同,就表示拉蒙的話在某種程度上是真的。
「那早上我們在打包——亞伯特當晚要前往美國——我收拾自己的東西搬到布萊辛頓的新家,他帶著他的東西到滑鐵盧。」
「他一個人去嗎?」
「我從銀行拿回來就直接交給他。」
這個人對每件事都自有解釋。時間,地點,甚至於動機。
「你說你為了那把左輪跟索瑞爾吵了一架。你能夠證明那把左輪是你的嗎?」
「不是跟女人一起去?」
「我該從哪裡開始呢?」拉蒙問,「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無論如何他都要和她再碰一次面。
「很好,請繼續。」
「當然不是。」拉蒙突然說,彷彿格蘭特侮辱到他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說,你是這個人近幾年來最親密的朋友——跟他共同生活了四年——而竟然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
「你否認你知道任何索瑞爾後來發生的事?」
「因為那是他銀行戶頭裡的總額。一個多禮拜前為了他遠行,我去幫他把錢提出來。」
「然後,當我正在整理我搬到布萊辛頓的東西時,發現我的左輪不見了。我還沒用過那把槍,那是二次大戰時留下的手槍。我曾經服過役,雖然你也許不以為然。但我老實告訴你,我十萬個願意衝到火線上剪一千次鐵絲,或做些諸如此類的事,也不願在倫敦市裡被警察追著跑。我在野外的表現還算不賴吧。換個角度來說,那倒像是場野外競技。但若是在倫敦市裡,就只是一個圈套。你不覺得在鄉間追逐的感覺比較沒那麼糟嗎?」
「星期四早上我在整理東西的時候,想起亞伯特給我的紙袋,就把它打開。裡面竟是亞伯特所有的現金。我當場愣住,莫名其妙地又害怕起來。我不希望亞伯特出任何事——我的意思是,雖然我曾想向他借錢——但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方式。上面連張紙條都沒有附。他把它交給我的時候說,『這個給你。』要我承諾在他指定的那天才可以打開。我拿著這些錢,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因為我當時還是認定亞伯特正在往紐約的途中。後來,我出門去買了一份報紙,所有報紙的頭條新聞都在報導隊伍命案,這次他們對死者的衣服和口袋裡的東西有詳盡的描述。黑色印刷體讓我猛然意識到,那是亞伯特!我立刻搭上巴士,感覺想吐,卻又想立刻趕往蘇格蘭場,告訴他們我知道的一切。在巴士上我繼續看後續報導。報上說命案是一名左撇子所為,警方正在搜尋案發當時排在隊伍左側的人。我想起我們起爭執的時候,引起了在場人的注意。我身上帶著亞伯特所有的錢,卻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我是怎麼拿到這筆錢的。我緊張得一身冷汗下了車,邊走邊想著該怎麼辦。
他以感情為出發點,先是發現左輪弄丟了,再利用這段似是而非的陳述讓人動之以情。有可能或一點可能,證明拉蒙說的是事實嗎?難道這是上千次案子裡唯一一次例外,證據契合每處細節,一連串與事實毫不相干的巧合,導致結果是一場天大的誤會?然而,拉蒙的故事太過單薄——基本上絕無可能成立!命案發生以後,他有整整兩個星期斟酌他的說詞,刨光,潤飾,讓它怎麼看都是巧合。
https://www•hetubook.com.com聽到此處,探長的心跳停了一拍。笨蛋!他竟然忘了去搜索這個人的行李。對洛克萊夫婦產生的錯覺讓他白忙了一陣子,接著追蹤拉蒙讓他無暇去盯緊鼻子底下嗅到的線索。現在,沒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了。
「你猜索瑞爾要那把槍做什麼?」
「你看到報上對殺了索瑞爾那把匕首做了詳盡描述,你曾見過或擁有過這樣的東西嗎?」
「星期五報紙報導那天的偵訊結果,沒有人認得亞伯特。我又再次差點去了警局,然後,只要想到亞伯特我就會鼓起勇氣,但我因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利而膽怯,想乾脆用亞伯特的錢幫他處理後事聊慰他在天之靈就好了。我真的願意出面告訴人們他是誰,但我知道馬上就會有一大堆對我不利的賬要算在我頭上。第二天早上我看到報上出現對我的描述。他們找上我了。當時我想我該逃跑。但是描述只提到手指或大拇指內側有傷痕的人。我有一個傷口……」他攤開他的手,「正如我告訴你的——是我在把行李箱搬到樓上的房間時弄傷的。我在放下箱子時被上面的鉤子鉤到。還好傷口並不大。現在,誰會相信我呢?我一直等到傍晚天黑了,向伊芙雷太太求助。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她很了解我。我告訴她詳細的經過。她相信我,因為她太了解我了,你看,即使她深知不認識我的人沒有一個信任我,但她還是相信我。她說我實在太笨了,簡直就是低能,早應該把我知道的事直接告訴你們。如果是她,她就會這麼做。平常都是她替我們打理一切。亞伯特總是叫她馬克白夫人,因為她是蘇格蘭人,在我們感到迷惑舉步不前的時候,她總是替我們拿主意建議我們該怎麼做。她說我現在唯一該做的就是避避風頭。要是他們沒找到我,他們就會有機會抓到真正的凶手,等一切風平浪靜之後,她會給我錢到國外去。我不能用亞伯特的錢。我離開她的住處之後,走遍城裡的大街小巷,我不想回到自己除了傾聽樓梯上的腳步聲外無事可做的房間。我覺得去看場電影應該最安全,就到乾草市場去逛逛,然後,在史翠德,我回頭的時候,發現你在跟蹤我。後來的事你很清楚。我回到我的房間之後,不敢驚擾任何人,直到星期一伊芙雷太太來告訴我說你去找過她。她送我到國王十字路,給我她在卡耳尼許熟人的地址。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在我到達卡耳尼許之後,我以為我的生命有了新的機會,直到我看到你出現在房裡喝下午茶。」
「字有點大,屬於圓胖型的字跡。」
「我想得愈多,就愈覺得我不能到蘇格蘭場去告訴他們事情的經過。我滿腦子想著這件事及刺殺亞伯特逃逸的凶手。那天我簡直是快要瘋掉了。我在想,如果我不去,警方或許能夠依循線索抓到真正的凶手。我想知道如果我以此為藉口而不去……可惡,你知道。我就是這樣一直反反覆覆,沒辦法做最後的決定。
「我想過,但我沒有錢。我希望他能借點錢給我,他應該相信我很快就會還他這筆錢。但他沒有,讓我覺得很難過。我怎麼做都覺得不對,亞伯特自己對這件事也無法釋懷。我們道別的時候,他緊緊握著我的手。然後交給我一個小紙包,要我答應過兩天後才能打開——這是他啟程的前一天。我猜裡面是他臨別的贈禮,就沒再多想。紙包是用一般首飾店的包裝紙紮成的白紙袋,當時我猜可能是一隻錶。我的錶總是走走停停,他常說,『喬,你要是不換隻新錶,恐怕會來不及上天堂。』」拉蒙突然哽咽,停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會兒窗戶上的霧氣,才再度開口。
「我不知道。我跟你說過,他最近心情不好……他從不會找人傾吐,但是最近……有種詭異的氣氛,我無法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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