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們開始選新教皇了。」約翰說。

「他們把你的賬戶也凍結了。」考頓搖著頭說，「也就是說，你也成了他們的目標。」考頓的聲音有些顫抖。「約翰，我不是故意——」

「那不行，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去。我們都穿上化裝服，我混在遊行的人群裡跟著你。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考頓。那太危險了。」

約翰沒作聲，從口袋裡掏出幾枚硬幣，投進電話裡，撥通了號碼。

考頓又低頭看了看那段經文，唸道：「路西弗，黎明之子啊，你為何從天墜落。」

「那人在留言裡說的『俄耳甫斯克魯大遊行』是什麼意思？」

約翰眨了眨眼睛。「我是神父。人們要向我做懺悔的，做懺悔的人什麼事兒都跟我說。」

考頓四處看了看這簡陋的客房。雙人床上的金黃色床單已經褪色，床頭上方牆上的畫框裡，鑲著一幅一群狗圍著賭桌打牌的漫畫；床邊有一個黑色的木頭床頭櫃，床頭櫃上放著一盞廉價檯燈，燈泡頂多也就四十瓦；拉著紗簾的窗戶旁邊放著一張小寫字檯和一把椅子；衣櫃只是一個簡陋的壁櫥，櫃子裡的橫桿上孤零零地耷拉著一個鐵絲衣架。「這地方要是著把火，那應該相當於裝修了。」考頓說。

「好呀。」他指了指床頭櫃。「我把電話簿放在抽屜裡了，這附近應該有比薩外賣。」

「餓。」考頓說，「我想吃比薩餅了，蓋著厚厚的奶酪和義大利辣香腸的比薩餅。」

浴盆和衛生間裡亂糟糟的。她剛坐到抽水馬桶上，坐便墊就歪到了一邊兒；水槽邊的鏡子已經烏得快照不清人了；瓷磚縫裡生滿了黴菌；連廁紙都是低檔貨，硬得像玻璃紙。

考頓又笑了笑，然後馬上表情嚴肅地問：「你那朋友可靠嗎？」

考頓關上了房門，她寧願忍受屋子裡的煙氣，也不想被凍死。「那人說他會把自己打扮成海盜模樣，還說他會在聖查爾斯大街和傑克遜廣場交會處的東北角等我們。這樣一來，我們的目標就明確了。再說，我認為我們根本就用不著費力氣去找他。他會來找我們的。」

「你餓不餓？」約翰抬起頭問她。

「他們不是要你阻止一樣東西，而是要你阻止一個人。」約翰把《聖經》翻到《以賽亞書》第十四章，第十二節，把它捧到考頓面前。

約翰敲著洗手間的門說：「比薩來了。」

考頓坐在床邊上，約翰坐到她身邊。

「吃ｈetｕｂook•coｍ•ｃｏｍ吧？」

「你真是無藥可救了。」

上午時分，約翰和考頓趕到了格林維爾國際機場。

約翰繼續翻著《聖經》，翻到他折了一個小角的那頁，對考頓說：「你應該坐下來好好看看這頁。」

「我一直納悶在答錄機上給我留言的那個人是誰。那聲音是偽裝的，但聽起來又有那麼點兒耳熟，一時還想不出來是誰的聲音。那傢伙為什麼不在電話裡把話說清楚，賣這種關子有什麼意義呢？」考頓看著天花板說。天花板上滿是漏雨後留下的痕跡。

「是蒙蒂亞格羅大主教嗎？」

她穿上在來旅店的路上買的牛仔褲和T恤。「送得還真快。」

「研究我們的遭遇，還有一些一直讓我很費解的事。」

「可是，我還是聽不懂。」

約翰打開電視機，坐在床尾上。他本想用遙控器調調音量，但馬上發現遙控器不好使。「根本就沒安電池。」他邊說邊把電池後蓋打開給考頓看，電池槽裡空空如也。約翰用電視機上的按鈕把電視音量調了上去，電視裡正在播送天氣預報。年輕、漂亮的姑娘操著法國後裔口音邊講解邊在背景畫面裡的全國地圖上用手比劃著。背景畫面切換成了新奧爾良的市區圖，天氣預報小姐提示說，在高壓雲層的作用下，「肥胖的星期二」狂歡節期間天氣將一片晴好，但由於現在畢竟是冬季，所以外出參加狂歡遊行的市民要注意保暖。

「快，接著講呀。」考頓說。

「不行。」她說，「如果這是個陷阱——」

約翰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怎麼啦，約翰？」考頓問。

約翰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道：「名單上正好有七個人，他們是來自世界各地的精英，掌握著全世界的政治、經濟、軍事和通訊命脈。還記得《聖經》裡的那段話嗎？『獸有七頭』，這七個人都稱得上世界巨頭。『杯中盛滿了可憎之物』，那杯，指的應該是聖盃。某個人或某個組織處心積慮地用贗品聖盃把真聖盃從梵蒂岡秘密檔案館裡換了出來。我認為聖殿騎士團現在仍然存在，而且勢力強大，這七個人就是他們的頭目。『十角』代表什麼我想了很久，但我後來意識到，松頓的名單不一定全，上面可能只列出了些大人物，這些人是組織的領導核心，是組織的幕後操控者。我猜這個組織的核心成員還有三個，其中一個就是被稱為『宗師』的人。我認為松頓的發現引起了這些人的警惕，所以他們要殺人滅口。」

考頓往電視機前湊了湊。仔細看著溫蓋特的畫面。溫蓋特站在一堆麥克風前，身後是杜蘭大學醫院。

考頓問，「我以為所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慶典活動都被安排在『肥胖的星期二』那天的狂歡節上，但是這個『俄耳甫斯克魯大遊行』卻被安排在週一。」

考頓心裡暗自羨慕約翰，他的生活真夠豐富多彩的，考頓的生活相比之下顯得那樣單調無趣。除了范妮莎之外，約翰是唯一能給考頓的生活平添幾分色彩的人，甚至連松頓都比不上約翰。

考頓記得自己上高中時，也曾經有個非常要好的朋友。剛離家上大學時。她們還保持了幾年的聯繫，但後來她們的人生軌跡就完全不一樣了。考頓是新聞系的高材生，而她的家鄉故友則是帶著三個孩子的家庭婦女，她們之間越來越沒有共同語言了。

約翰用指尖按住了考頓的嘴唇。「我陪著你，是因為我願意。」

「是《啟示錄》裡的一段話：『我就看見一個女人騎在朱紅色的獸上。那獸有七頭十角，遍體有褻瀆的名號。那女人穿著紫色和朱紅色的衣服，用金子、寶石、珍珠為妝飾。手拿金盃，杯中盛滿了可憎之物。」』「我沒聽明白。」

考頓爬出浴缸。她的頭髮只能晾乾了，在這種汽車旅店裡，別指望洗手間的牆上會配備吹風機。她把身子擦乾，然後用一條薄薄的浴巾裹住了頭髮，鬼知道這種劣質浴巾吸不吸水。

「我認為《聖經》可以解決任何人的任何問題，考頓。」

約翰展開了一張市區地圖，藉著昏暗的燈光，把地圖貼在眼前看著。「他們該給這盞檯燈換個瓦數大點的燈泡。」

考頓屏住呼吸，看著約翰又把《聖經》翻到他做過標記的那頁。

「留言人要我到見面地點後，就摘掉面具。」考頓說，「這樣，他就能認出我了。對了，約翰，他說我只能一個人去和他見面。」

「你是個非同一般的人。」約翰說，「不止是非同一般那麼簡單，你是上帝選中的特使。蓋布里爾．阿徹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他說你是唯一人選。那女祭司也對你說過這樣的話。阿徹和女祭司可能都是幫助上帝傳達旨意的使者，所以他們用那種只有你才能聽懂的語言對你說話。那是天國的語言，天使的語言。你以為他們想讓你阻止黎明的太陽，但是你誤會了他們。考頓，這件事與太陽無關，事實上，它好像比阻止太陽還要難。」

「是呀。他們的店就在街角。」約翰說，「送外賣的小伙子說他是走著送來的。」

「賬戶被封了。」約翰邊說邊把銀行卡從ATM機上取了回來。

新聞報導又開始了，主持人說道：「現在插播一條重要新聞。人氣一路飆升的獨立總統競選人羅伯特．溫蓋特向外界闢謠說，有關他由於健康原ｍ•ｈeｔuboｏk•cｏm•coｍ因會放棄競選的傳聞是虛驚一場。造訪新奧爾良時，溫蓋特先生召開了臨時記者招待會。他在會上表示，自己的健康狀況相當好。」

慢慢地，她們那曾經深厚的情誼變成了聖誕卡上寥寥數句的寒暄。而約翰和他的朋友則完全不是這樣，儘管他們倆有著截然不同的信仰。考頓以前從沒仔細想過這些問題，她現在開始為自己的薄情寡義而感到後悔。如今落到孤家寡人這步田地，完全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自己給自己留下的傷疤，是最難以抹平的。

「我想你說得對，也許這只燈泡從來就沒換過。」他放下地圖，拿起電話簿，翻到黃頁部分。「找找化裝服出租店。」他邊查電話簿邊說，「那個留言的人至少應該告訴我們穿什麼樣的化裝服才對。我們知道他怎麼打扮，但他卻不知道我們穿什麼。狂歡節上可有一百萬人吶。」

考頓放開約翰，坐在床邊上說：「我還真有點睏了。」腦袋剛挨到枕頭。考頓就睡著了。

約翰點了點頭，繼續看著《聖經》。

「你認為整件事真的這麼簡單嗎？想和我分享你的大徹大悟嗎？」

「來這種地方開房的人基本上不需要燈。」她來到床尾處，坐到約翰身邊。

美航319次航班於下午四點五十一分降落在新奧爾良機場，他們先搭大巴去了法語區，隨後，搭出租車去運河大街上的一家匯款連鎖服務點，把希德電匯過來的錢提了出來。然後，他們在離法語區大約十條街的地方，找到一家叫藍色港灣的汽車旅店住了下來。這家店總共只有十間客房，約翰付了兩天的房錢。

「你先吃吧。」

她邊走出衛生間邊說。

「我開始時也不明白，但後來我突然想起了松頓列的那個名單。松頓把那些人列在一起，因為他認為這些人與聖盃失竊案有關。松頓死後。你把這名單給了你叔叔，他一定也查出了些線索，結果卻遭遇了車禍。當初，阿徹死得也很蹊蹺。」

「不見得，我還有幾手沒露。」他指了指牆上的那排公用電話。「我有個老朋友可以幫忙。」

「我想我們是不是可以選一間無煙客房？」考頓邊說邊揉著鼻子，旅店裡幾乎到處是嗆人的煙味兒。

考頓掃了一眼那句話，然後便抬頭看著約翰。她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嗓子像被什麼堵住了，手心兒一下子被汗水濕透了。

「沒有。聽聲音，他有點緊張。我也說不好，萬一這是個陷阱可怎麼辦？」

「不是陷阱才怪呢。但我們別無選擇，只能一條道跑到黑了。」

她知道約翰不想再多說了，至少他沒被她的無理取鬧惹火。

「什麼頭緒？」

約翰長出一口氣，說：https://m.hetubook.com.com「我想，我大致理解了上帝安排給你和我的使命。為什麼我們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裡？因為我相信你是個非同一般的人。」

考頓醒來時，天已經黑了。約翰坐在窗邊的寫字檯前。在昏暗的燈光下仔細地讀著一本書，還在一些便箋上作著筆記。

「對。」約翰對著電話說，「試試在美航幫我訂兩點二十分的航班。如果一小時後，我沒拿到票，我會再給你打電話的。多謝了，希德。再見。」

約翰沉默地坐了一會兒。

約翰打開房門，想放放屋裡的味兒。「別說我沒警告過你這裡條件很差。」

「我想，我開始理出頭緒了，所以現在沒胃口吃飯。」

考頓笑著說：「我們還經歷過高山極限速降，想想就好笑。」人們在葬禮上也是用這種方式強顏歡笑的，考頓暗想。在艱難的時候，人們總會自己安慰自己。

「沒聽出那人是誰嗎？」

考頓躺在床上看了他許久，她現在幾乎已經記不得認識約翰之前，自己的生活是什麼樣子了。她不知道約翰和自己最終將面臨什麼樣的命運。

電視裡開始插播廣告。

「不。是一個本來很難和我成為朋友的人，我以前和你提到的那個猶太教士，他叫希德．伯恩斯坦。他能幫我們訂機票，然後給我電匯過來一些錢。我身上還有些現金，但花不了太久了。我看，到新奧爾良之後，我們也不能住賓館了，沒準兒只能住那種按小時付費的汽車旅店。」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我有一個讓自己也很震驚的想法。這『可憎之物』很可能指的不是上帝的血，而是其他人對聖血的不良居心，這種不良居心被喻為『可憎之物』。」

考頓心裡一緊，她預感到約翰接下來要說的話會把她嚇壞的。「有話直說吧。」她閉上眼睛說。

「我說的那個叫邁基的酒館老闆沒準兒還真會來碰碰運氣呢。」考頓打趣說。

如果看看《聖經》能讓他感到放鬆，那她就不應該打擾他。「外賣送來之前，我應該先去沖個澡。」她說。

「絕對可靠。」

約翰翻著從機場拿的新奧爾良觀光手冊。「週一也是傳統的狂歡節，俗稱『肥胖的星期一』，那天會有三場大型狂歡遊行，『俄耳甫斯克魯大遊行』是其中的一場。街上會出現能裝下一千二百各化裝狂歡者的巨型花車。據說參加遊行的人能達到一百萬。那位神秘的留言人認為我們能從一百萬人當中找到他是嗎？」

「你們的關係就像我和范妮莎。」

「我們已經經歷過火災了。」約翰說。

考頓發現寫字檯上的那本書是《聖經》，約翰在《聖經》旁邊的幾頁便箋紙上，密密麻麻地記了幾頁筆記，還畫了幾個圖表。「www.hetubook.com.com你認為能從《聖經》裡找到答案是嗎？」

約翰轉身。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最後說：「不，起碼現在還沒有。」

新聞片斷結束了，新聞播音員出現在畫面中。「關注更詳盡的報導。請鎖定新聞中心頻道。」

站在噴頭下的水流中，考頓終於哭了出來。范妮莎和松頓都死了，伽斯叔叔正生命垂危，這一切都與她有關，而她現在還活著，這有點不公平。約翰現在坐在外面，希望從《聖經》裡找到一切問題的答案。《聖經》裡真的有她也一直在找的答案嗎？它能幫助她解開謎團並賜予她力量嗎？一定要堅持下去，考頓暗想。

考頓跳了起來。「聽到沒？他說什麼虛驚一場，扯淡。他一定是買通了那個敲詐他的人。」

「你就別再多說了。我會在後面跟著你，你就別管了。」

命運把她帶到了這個又髒又差的汽車旅店裡，她現在唯一的朋友正試圖從一本幾千年前的著作中找到解開命運謎團的答案。考頓揚起頭，衝著噴頭裡噴出的水花輕輕地說：「上帝，如果你真的存在，你為什麼要——」

天氣預報結束後，新聞記者出現在螢幕上，背景畫面是梵蒂岡聖彼德廣場。電視圖像切換了視角，螢幕上出現了一群紅衣主教，他們並肩走過攝影機鏡頭。「在稍後的節目中，我們將為您現場直播今天在羅馬舉行的宗教盛會，來自世界各地的紅衣主教們將選舉出新任教皇。請不要走開，詳細報導馬上就來。」

他沉默了一會兒，理了理思路。「我總相信上帝會通過《聖經》向我們傳達信息。每次遇到難題時，我都會翻翻《聖經》，總能或多或少地得到一些啟示。」他頓了頓，看著考頓接著說：「你睡著後，我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找到了這本《聖經》，便拿出來看了看，剛好翻到了這頁。」他把《聖經》拿了過來。

考頓坐在床邊上，從抽屜裡拿出電話簿翻了翻，找到一家多米諾比薩店的訂餐電話。訂完餐後，考頓走到約翰身後，看著他的筆記問：「你在研究什麼呢？」

屋子裡好像突然變得很冷。

「我不會讓一直在背後支持我的人失望，我絕對會繼續參選。」溫蓋特說。

約翰也抱住考頓說：「你應該去睡會兒。」

考頓攬住約翰的脖子，緊緊抱著他說：「約翰，如果沒有你，我早就完了。」

考頓忍不住笑了，「汽車旅店的付費方式你也這麼清楚？」

「他們斷了我們的後路。」

「但是聖殿騎士團一直自稱為聖盃守護軍，《聖經》為什麼把他們描寫成壞蛋呢？」考頓用浴巾擦著頭髮問，「為什麼說『杯中盛滿了可憎之物』呢？如果聖盃裡盛的是上帝的血。那又怎麼能說是『可憎之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