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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雕刻家

作者:米涅.渥特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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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有膽子可以自己來拿,或是要我寄給妳?」
他冷不防地將她的手拉到他唇邊,翻轉過來親吻她的手心,令她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鐵漢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謝謝妳。」
「她為什麼要替羅伯.瑪汀杜撰不在場證明?」
「一個鄰居,叫愛德華.克拉克。他是羅伯.瑪汀的愛人。我想他是因為爭風吃醋才殺了吉宛與琥珀。」她喘吁吁地說道,「不過我提醒妳,我必須想辦法證明才行。」
「我是黑爾。我打了一整天。妳死到哪裡去了?」他口氣有點憂心。
「那麼羅伯又為何要殺琥珀?」
噢,管他的,蘿莎想,撒個小謊又有什麼關係?「她當然認為不是妳做的。不然她為何一直催我去查個水落石出?」她看到奧莉芙醜陋的臉龐出現一種極有美感的喜悅之情,她想,這下子不能走回頭路了。我再也不能問她,是不是她做的,或她說的是不是實話,否則,可憐的她又要痛心疾首了。
「不是我做的。」奧莉芙說著,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
這句話令他大吃一驚。「小報的狗仔隊,」他呸了聲。「我不想被牽扯進去。馬上離開,否則我就報警。」
「我不同意。」
奧莉芙搖搖頭。「應該沒有。我沒見過。」她噘起嘴唇。「他其實只是個孩子。以前看他奉老婆之命忙東忙西的,做不好時還會賠罪,看來很可笑。琥珀曾替他取綽號,叫他水草,因為他總是濕黏黏的,又可憐。」她笑出聲來。「我現在才想起這件事。當時這綽號很適合他。現在他還這副德性嗎?」
她在公共電話亭激動地打電話給艾黎絲。「我查出來了,老姑娘。我知道是誰做的,不是奧莉芙。」
「有一個鄰居婦人在送老公出門上班時,剛好看到羅伯.瑪汀正要出門……」
「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還在查。一開始我是猜她在替她自己的老公脫罪,不過那也站不住腳。反正,奧莉芙曾告訴我,克拉克先生早就退休了,所以他根本不用上班。你記不記得曾查證過克拉克太太的證詞?」
奧莉芙緊繃著唇,夾住香菸,深吸了一口。「克拉克太太老年癡呆已經好幾年了,」她淡然地說,「她有潔癖,常會每天一早就又擦又掃的,像瘋了似的。不認識他們的人,總是以為她是他們家的女傭。她常叫我梅麗,那是她母親的名字。我想她如今應該已經完全神智失常了。」
蘿莎想,他所提的鄰居一定就是克拉克太太了。她自己也太大意了,竟然都沒有質疑這段證詞的可信度。瑪汀家人感情不睦,夫妻貌合神離,吉宛與琥珀會和羅伯揮手道別嗎?奧莉芙的自白書中一段話,有如利刃般刺透她的腦海。「我們在早餐時發生口角,然後我父親出門工作。」
「那妳最好快馬加鞭趕工,親愛的,因為我已經告訴他,妳可以在聖誕節交稿。」
「梅麗來看我們了,」克拉克太太在老公進門時,開心地說著,「我們在等著吃蛋糕。」
「依妳看呢,是不是如此?」
「噢,對,」她困惑地望著蘿莎。「我認識妳嗎?」
屋內沒有反應。「愛德華出去購物了。」蘿莎說。
「他很生氣。叫我滾出去。」她苦笑了一下。「我們一開始就有點誤會,他以為我是社工人員,要去查看他如何對待老婆的。」
「他們兩人有染,」艾黎絲說,「克拉克太太以為羅伯殺了他老婆,是想與她自由自在地暗度陳倉,所以才會出面說謊,替他脫罪。妳也不能確定他真是同性戀者。奧莉芙同學的母親就不認為他是。克拉克太太漂不漂亮?」
「或許當時她不在場。」
蘿莎遺憾地搖搖頭。「沒錯,不過我敢發誓,她在承認自己說謊那一瞬間,神智清醒得很。不過她似乎很怕她老公。」
「不行,不行,不行!」他老婆學他說道,「太過份了。不行,不行,不行!」
「我記不清楚了,」他又說了一次。「不過,如果真是羅伯做的,他為什麼不連奧莉芙也殺了?她為什麼不阻止他?他們一定曾大吵大鬧。她不可能什麼都沒聽到。他們的房子也不大。」
「是的。」
「她說謊。她如今說她當時沒看到她們,也就是說,羅伯.瑪汀的不在場證明無效。他很可能在去上班之前先殺了她們。」
「妳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https://m.hetubook.com.com我希望你能幫我忙。」
「沒有。妳想幹什麼?」
她冷笑望向他。「母親正要把兒子掐死,」她直言不諱地說,「那會是聖母與耶穌嗎?」
「對不起。妳吵醒我了。我沒睡好。」
他閉上眼睛。「噢,天啊,」他低聲說,「我是造了什麼孽?」他壓抑住心頭的悲痛,聲音抖動著。
克拉克太太聽到蘿莎說她要寫一本關於奧莉芙的書,嚇得大驚失色。「妳怎麼找到我們的?」她顫抖著聲音問道。不知何故,蘿莎一直認為克拉克太太應該在坐五望六之齡,如果吉宛與羅伯仍健在,年紀應該與她相去無幾。她沒想到克拉克太太已經這麼蒼老了,差不多像海斯先生的年紀。
「看妳的表情就知道。妳認為我有罪。」
她們又回到原來的小會客室,也沒有男警衛在一旁監視了。典獄長的疑慮與奧莉芙的怒火似乎都已煙消雲散。蘿莎暗忖,監獄體系的運作方式真的老是會令她跌破眼鏡。她原本預期要費盡唇舌才能會客,尤其今天是星期三,不是她預定的星期一,然而她卻順利辦妥會客手續,奧莉芙的禁見令也已經解除了。她將菸盒往前推。「妳的氣色似乎恢復正常了。」她說。
她輕輕一笑。「我對她的了解,比我對你的了解深。」她將照片放入手提包內,轉身走出門。「奇怪的是你們很像,你和奧莉芙。你們都要求別人信任你們,但都不肯信任別人。」
蘿莎思索了一陣子。「不過在案發時他仍在上班?」
「是的。」
他大吃一驚。「噢,不行!」他說,「不行,不行,不行!妳必須離開。我不想再捲入這件事。太過份了。妳怎麼找到我們的地址?」
「哪一天?」蘿莎追問。
「可以,」蘿莎緩緩地說著,想起了典獄長的話。「真怪,我可以理解。」
蘿莎回想起她在盜獵人餐廳的廚房時,黑爾所告訴她關於羅伯.瑪汀有不在場證明的話。「我們原本還在揣測,會不會是他去上班前先殺了那對母女,然後奧莉芙再開始支解屍體,藉此來保護他,不過這一點也被推翻了。他連這個嫌疑都有不在場證明,有一個鄰居婦人在送老公出門上班時,剛好看到羅伯.瑪汀正要出門,那時候吉宛與琥珀都還好端端的,因為她還在她們家門前與她們交談過。她還記得曾問起琥珀在格里吉工作的情況。羅伯.瑪汀驅車離去時,她們還揮手道別。」
奧莉芙竊笑了聲。「可憐的克拉克先生。」
難怪她會這樣,蘿莎想,或許她的年老癡呆症就是當年凶殺案受到驚嚇所造成的。他們是否因此而搬家?她拎起她的公事包及手提袋。「我不是小報的狗仔隊,克拉克先生。我只是想幫奧莉芙。」
她沒有動。「是哪一天,克拉克太太?」她親切地問。
「妳又來了,老是靠直覺臆測。我和傑利打賭五鎊,我賭妳不能如期交稿;他如果輸了,不氣瘋才怪。是誰做的?」
「因為,」奧莉芙沉重地說,「說了妳也不信的。我說實話時,沒有人肯相信。」她舉起手在玻璃上輕輕拍打著,引來警衛的注意。「妳自己可以查出來的。如果妳真的想知道,那是唯一的方法。」
「怎麼說?」
「睡一下。我熬夜清理出來的。」
蘿莎屏住呼吸,數到十,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失控。「你怎麼忍受得了?」她這句話的語氣與克拉克太太一樣沒頭沒腦。「對不起,」她看到他臉色緊繃。「我說這句話太失禮了。」
「當然,妳還記得小咪吧——」她指著蜷縮在電暖器旁的一隻老貓,「或者她是在妳走了之後才來的?我很健忘,妳知道。我們到客廳裡坐。愛德華,」她叫道,「梅麗來了。」
「我能到哪裡去?我能做什麼?」她絞動著手。「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獨立自主過。如今要是大家都知道了,我更無法承受。」
奧莉芙的胖臉上浮現一絲神采。「布里吉修女?」她訝異地說,「她也認為不是我做的?我真沒想到。我以為她來看我,純粹是基於宗教上的職責。」
「還不知道。我想拿這些照片給奧莉芙看,讓她不再老是無動於衷。」
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們有子女嗎?」
「那就對了。」
這麼說,克拉克太太確實曾說謊。可是,為了什麼?如果克拉克太太真如同奧莉芙所說,將羅伯.瑪汀視為情敵,那她為什麼要替羅伯杜撰不在場證明?
「如果妳不來找我,我可以在這裡平平靜靜過日子。我真的不曉得能不能適應外界的生活。」她撫了撫臃腫的大腿。「大家都會笑我,蘿莎。」
「噢,艾黎絲,拜託。那不就只剩六個月?我從上次與妳談過至今毫無進展。每次談起那件凶案,奧莉芙口風就很緊。事實上,我——」
「妳還在聽嗎?」
奧莉芙點點頭。「那使我很沮喪。我沒料到如果有人相信我沒做,會有這麼大的差別。政治人物稱之為自我安慰。」蘿莎看到她眼眶有點濕。「被當成怪物,早已習慣了。有時候連我自己都相信。」她一手擺在胸口。「妳離開時,我以為我的心會碎。很可笑,對不對?」她的淚水已在眼眶打轉。「我想不起來以前曾為什麼事那麼痛心過。」
蘿莎雖然百般不情願,仍然硬起頭皮去探視奧莉芙。
「請出去。」
「回想看看,」她仍不肯罷休。「你曾懷疑過羅伯,所以才去查證他的不在場證明,所以一開始一定沒有將他排除在凶嫌的名單外。」
「我是奧莉芙的朋友。」
「沒什麼好談的。」
「不是很可靠,」她不得不承認。「依照法醫鑑定,她們最早可能在什麼時候死亡的?」
「我其實很少讓她獨自在家,」他像在自我辯解地說著,彷彿她在控訴他。「不過總得去買點日用品。每個人都有事情要忙,也不好去麻煩鄰居。」他拂了拂光禿禿的頭頂,再將蘿莎的名片看個仔細。「我還以為妳是社工人員,」他說著,這次口氣反倒像在控訴她了。「作者?我們不需要什麼作者。我們要作者做什麼?」
她一早被客廳裡的電話鈴聲吵醒。她頭痛欲裂,匆匆衝過去抓起電話筒,免得繼續響下去。「誰啊?」
「我不能與妳談。我自己一個人。愛德華出去購物了。」
「我沒料到妳會來,經過那件——」奧莉芙欲言又止。「呃,反正,妳也知道。」她靦腆地笑了笑。
「哇,妳口氣還真好,」艾黎絲說,「吃錯藥了?」
他不以為然。「妳扯得也太離譜了吧。吉宛和琥珀的照片妳又打算做什麼用?」
奧莉芙銳利的眼神直盯著她瞧。「妳為什麼回來?」她溫和地問。「妳星期一時並沒打算再來。」
「奧莉芙說的,」克拉克太太說。「她是奧莉芙的朋友。」
「還剩七個月,」艾黎絲糾正她。「再去找那個詭計多端的警員套些消息。他聽起來滿可怕的,我敢跟妳打賭,一定是他逼她招供的。他們都這樣。為了陞遷。他們的專業術語叫做爭取績效,親愛的,那也是妳目前最缺乏的。」
「妳當時認為是誰做的?」蘿莎追問,「一個妳摯愛的人?」
那婦人顫抖的聲音爆發了出來。「我那天沒有看到吉宛與琥珀,」她痛苦地大叫,「我撒謊了,愛德華。」
蘿莎坐得渾身不自在,不知道向一個患有老年癡呆症的老婦人發問是否有趁人之危的嫌疑。「我是奧莉芙.瑪汀的朋友,」她再度說明,「就是吉宛與羅伯.瑪汀的女兒奧莉芙。」她望著克拉克太太空洞的眼神,但看不出有任何反應。她鬆了口氣。反正問了也是白問,沒有趁人之危的道德問題。她笑著說:「我們聊聊沙利培里吧,妳喜歡這裡嗎?」
「我現在也不知道了。我當時以為我知道。」她將第二根香菸又豎立於桌面,與第一根並排站著,看著菸熄滅。
「是女人,」奧莉芙說,「千面夏娃。」
「是的。其實她們還不錯,只要安靜下來就沒事了。」
他似乎有點避重就輕。「我記不清楚了。」
「你太粗魯了。我也不過想幫你忙。」
克拉克先生猛然揪住蘿莎的手臂,將她往門口拉。「滾出去!」他怒吼,「為了他們家,我們受的苦還不夠嗎?」他將她推出去,然後將門砰然關上。
蘿莎不自覺地撫了撫臂膀。克拉克先生雖然看起來年紀一大把了,力氣還滿大的。
他聳聳hetubook.com.com肩。「我也見過更奇怪的物品被當成宗教藝術。那是誰?」
「當時我覺得自己的推論很合理。」她低聲說著,回憶著當年情景。
牧師到奧莉芙的房間做每週例行探訪。「捏得不錯,」他說著,注視著她用火柴棒將那個母親塑像的頭髮弄捲。「是聖母與耶穌嗎?」
他顯得興致盎然。「不過妳沒有替她捏出臉來。」
「我還不打算放棄,」蘿莎堅決地說,「飼料雞是為了生存而誕生。妳則是為了生活下去才誕生的。如果妳不知道生存與生活的差別,不妨去讀讀美國的《獨立宣言》。生活表示自由與追求幸福。妳留在獄中,既沒有自由,也沒有幸福。」
「還有其他的原因呢?」
蘿莎起身,遞了張名片給克拉克先生。「我已經向她自我介紹過了,」她輕聲說道,「不過她似乎一直把我當成梅麗。」
「是的。」
「克拉克太太的說詞可靠嗎?」
「克拉克太太說在案發當天早上見過妳母親和妹妹,她說謊。」
門打開了,奧莉芙如往常般撐著站了起來。「有時候,說謊比較安全。」
他揚起一道眉。「如果我是妳,就會三思而後行。她喜怒無常,或許妳對她的了解不像妳想像的那麼深刻。如果妳揭她的這瘡疤,她或許會翻臉。」
「哇,真是奇蹟。」她環顧四周。「是誰要來吃晚餐?英國女皇?她可以站著吃。」
克拉克太太忽然笑容可掬地將門拉開。「請進。請進。愛德華剛做了些很精緻的糕點。他知道妳來找我們,一定會很興奮。」
「妳怎麼知道?」
「不難找。」她避重就輕地回答。
「在,我只是在懊惱,我恐怕輸掉五鎊了。我知道妳很興奮,親愛的,不過妳必須冷靜下來,三思而後行。如果這個愛德華在羅伯去上班前就將吉宛與琥珀殺死了,那羅伯不是應該會撞見廚房裡的衝突?」
「啊,好吧,我剛和妳的編輯通過電話,他要我訂個日期——可不是約妳吃晚餐。他叫我提出那本書可以完成的約略日期。」
「查線索。」她將背靠在牆上。「你到底怎麼了?」
她漠然地聳聳肩。「我與他不熟,稱不上喜不喜歡。我想我是因為他老婆患病才同情他的。他必須提早退休,全心照顧她。」
「妳說妳父親喜歡他,妳自己呢?」
「拜託,克拉克太太,」蘿莎苦苦央求她。她開了兩個半小時的車才到達沙利培里,打聽出他們的地址。「我開了好久的車特地來找妳的。」
「陷害她,使她成為替罪羔羊。」
這句話她說得有點像個問句,蘿莎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知道大家一定會嘲笑奧莉芙的。這個身材魁梧的女人竟然為了保護她的愛人,而出面頂罪,這一點會讓社會大眾覺得匪夷所思。
黑爾已經將後門及廚房的餐桌修理妥,如今房內已恢復原狀。地板已擦乾淨,牆壁上的擺飾也歸原位,冰箱扶正了,連椅子也由餐廳裡拉了幾張來替代。黑爾本人則看來筋疲力竭。
蘿莎傾身上前。「那是誰做的?」
「怎麼會沒有,」她說,「你是羅伯的朋友。你比別人更了解他們家。我在寫一本書,」她想起剛才已經將來意告訴過克拉克太太,「如果找不到人提供吉宛與羅伯.瑪汀的資料,我就寫不下去了。」
奧莉芙隔著火柴的火焰望著蘿莎,然後緩緩將火柴移向她的菸頭。「然後呢?」
「你昨天的行為就像個瘋子。」
「如果我查不出來呢?」
蘿莎朝話筒做個鬼臉。「我還沒開始動筆呢。」
天啊,她怎麼傻得連這一點都沒看出來。原來克拉克太太是在替愛德華提供不在場證明。
「我們單獨相處時情況不會這麼嚴重。我只要默不作聲就沒事了。」他歎了口氣。「妳來做什麼?我以為一切都已事過境遷了。我幫不了奧莉芙的忙。羅伯當時曾想幫她,不過都被她拒絕了。她叫妳來做什麼?」
克拉克先生臉上浮現一絲怒氣,又像是鬆了一口氣?「她年紀大了,」他告訴蘿莎。「她的神智已經失常,妳不能相信她的話。我送妳出去。」
奧莉芙搖搖頭。
蘿莎回想著他用力揪住她手臂的情景。「我不覺得他濕黏黏的,」她說,「很可憐倒是真的。」
他將她的手放開,淡然一笑。「謝妳說對話了。」她以為他還會再說清楚一些,但他只說:「照片在桌上。」
「克拉克先生就是那個會計師嗎?是不是?」他想了許久https://m.hetubook.com.com。「好,他是在家工作族,不過也替附近幾家小公司作帳。那個星期他正在替波茲伍市的一家中央空調系統公司作帳。他整天都在那家公司。我們查證過了。他在我們將現場封鎖起來之後才回來。我記得他一直吵著要將車子停到路的另一頭。年紀滿大了,禿頭,戴眼鏡。妳說的是他嗎?」
「我先掛斷,半小時後再打來,」艾黎絲笑中帶刺地說,「或許到時候妳會想起來,原來我不是妳鞋底的狗屎,而是妳的朋友?」
「我不是神經病,蘿莎。」
蘿莎回到住處時,電話正響個不停。「喂,」她說了聲,將話筒夾在下巴,脫掉外套。「蘿莎琳.蕾伊。」謝天謝地,不是魯伯特。
不過奧莉芙搖搖頭。「我不能忍受被嘲笑。比較之下,讓別人怕我還好過一些。至少那表示別人會尊重我。」她望著蘿莎。「我在這裡過得真的很舒服。這一點妳能理解嗎?」
他輕聲笑了出來。「我一直注視著妳拿起桌腳站在門邊。妳看來真像個潑婦。嚇得花容失色,不過還是很潑辣。我已經替妳弄到照片的影本了。妳還想要嗎?」
「是的,」她說,「不過,如果吉宛與琥珀在他和羅伯去上班前便已遇害,那他們上班後有沒有不在場證明都已無關緊要了。」
「現在老了。以前倒有幾分姿色。」
「妳怎麼知道?」
她開車回家時,不斷思索著這個問題。她再度面臨與奧莉芙交談時所感受到的迷惑。克拉克太太說的是實話嗎?她在警方來查案時,真的說謊了?或者只是她在胡言亂語?如果她說謊,對案情有任何差別嗎?
蘿莎等了一陣子,奧莉芙沒再繼續說下去。「布里吉修女開導我,讓我開竅。」蘿莎說。
「我對寫作一無所知。誰告訴妳我的姓名的?」
「那就好。」蘿莎將錄音機按下。「我去見過妳的鄰居,克拉克夫婦。」
「或許是他們聯手做的?」
「太過份了。」克拉克太太低聲說。
奧莉芙將塑像轉了過來,牧師這才發現,他以為是頭髮的部分,原來是眼睛、鼻子、嘴巴的雛形。她再將塑像轉了個方向,另一面也有相同的粗糙五官。「兩面人,」奧莉芙說,「不過你看不出來。」她拿起一支鉛筆,插到那母親的大腿間。「不過那無所謂。對『男人』而言無所謂。」她臭著臉睨睇了他一眼。「男人在撩撥火焰時,不會去看火爐。」
他疲憊地抹了抹兩天勞累造成的黑眼圈。「信任是一把雙刃利劍,蘿莎。那很容易使妳受傷害。我希望妳隨時謹記這一點。」
她們聊得很辛苦,不是呆坐許久,就是一再重複相同的字句,有時沒頭沒腦迸出一句讓蘿莎摸不著頭緒的話。期間克拉克太太兩度想起她是個陌生人,她於是趕忙將話題岔開,免得被趕出門後,沒機會再回來與愛德華交談。她不禁暗忖著,他是怎麼因應老婆的老年癡呆症?如果所付出的愛毫無回報與反應,還能繼續愛一個空洞的軀殼嗎?愛一個行屍走肉值得嗎?
「你有睡嗎?」她問。
「那只是原因之一。正常人在家當被砸了之後,都會報警的。當然,如果是自己砸的就另當別論。」
「他在自己家裡經營小型的會計師事務所。大都是在替別人辦理退稅。」她將菸灰彈在地板上。「克拉克太太曾放火燒了他們的客廳;此後他就不大敢讓她一個人在家。她總是要求克拉克先生做東做西的,不過我母親說,她是裝瘋賣傻,想藉此將克拉克先生綁在她身邊。」
「她父親幹嘛偷偷送信給她?」
蘿莎被她態度的大逆轉搞得滿頭霧水。她走進門。「謝謝。」
「應該是。」她將香菸豎立在桌面,這似乎是她的怪癖,然後她又掏出另一根。「我母親很少看走眼。」
她向他提起送信給奧莉芙的那個男人。「依照『威爾斯跑得遠』快遞公司那位女士的描述,很像是瑪汀先生,」她說。「她說她看照片可以認得出來。」
「因為她在場啊,」艾黎絲理所當然地說,「我想她一定是醒來之後,聽到廚房有爭吵聲,所以就下樓查看。羅伯為了滅口,因而將她一併殺了。然後他溜出去上班,只剩可憐的奧莉芙,因為睡過頭而得面對這場悲劇。」
電話那一頭沉默了良久。
奧莉芙接過菸。「妳呢,也好多了?」
「知道什麼?」
「不是她叫我和圖書來的。是我自己要來的。聽著,」她說著,瞄了克拉克太太一眼,「我們能否私下談談?」
「那他們為何不連奧莉芙也一起殺了?更何況,若是如此,奧莉芙怎麼肯替她父親的同性戀愛人頂罪?克拉克太太說謊是替羅伯製造不在場證明,我覺得這種說法比較合理。」
她的眼光不斷地被壁爐上懸掛的結婚照吸引。她望著照片想,他們結婚時年紀都已經滿大了。他看來已經快四十歲,大部分的頭髮都掉光了。她看來更蒼老。不過他們肩並肩,眉開眼笑,一對快樂健康的新人,無憂無慮,也不曉得——他們怎麼可能曉得——她體內潛伏著老年癡呆症的病因。將照片與真人相較實在太殘酷了,但蘿莎忍不住要兩相比較。照片中的女人活力充沛,充滿生機,而現實的克拉克太太則像是一團灰暗、顫抖的陰影。蘿莎納悶,是不是因此而使愛德華與羅伯.瑪汀成為斷袖情侶?她覺得這種氣氛實在令她如坐針氈,所以在門口傳來鑰匙聲時,她不禁有如久旱逢甘霖,大喜過望。
「我是奧莉芙的朋友,」那老婦人模仿她的語氣說,「我是奧莉芙的朋友。」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請坐。愛德華做了些很精緻的糕點。我記得奧莉芙。我們是同學。她留著一條長辮子,男生老是喜歡拉她的辮子。那些男生好壞。他們現在不知怎麼了。」她再度望著蘿莎。「我認識妳嗎?」
「沒有人幫得了她,也幫不了我們。」他望了老婆一眼。「奧莉芙毀了一切。」
「就是警察來的那一天。我說我見到她們,不過其實我沒有。」她緊蹙著眉頭。「我認識妳嗎?」
「只因為我沒報警?」
奧莉芙的照片是警方拍的檔案照,面無表情,但滿臉兇相。吉宛與琥珀的照片則像黑爾說的一樣,令她看得反胃。那種照片看了會讓人做噩夢,她也明白了為什麼大家都認為奧莉芙是個有暴力傾向的精神病患。她翻閱這些照片,將注意力集中在羅伯.瑪汀的大頭照。他的眼睛與嘴唇和奧莉芙神似,如果奧莉芙能夠鼓足意志力減肥,或許會使她成為一個美人胚子。她父親長得英俊瀟洒。
是啊,蘿莎想,如果每天渾渾噩噩過日子,或許真的就沒什麼差別。「告訴我一件事就好,奧莉芙。妳騙過我嗎?」
「她自己說的。」
他靜默了半晌,在回想這件事。「是的,如果她就是住在隔壁的那個婦人。」
克拉克先生和他老婆一樣,已是耄耋之齡,頭髮早已全禿,不過腰桿子與肩膀仍很挺。他走到老婆身旁,但克拉克太太忽然驚慌地退縮到一旁,低聲自言自語。蘿莎暗忖著,他不知是否曾對她動過粗?
「那反正我的日子也不會比現在更難過。我可以自得其樂,那也就夠了。」
「妳要這些照片做什麼?」
不過克拉克太太臉上又是一片茫然。「我們在等著吃點心。」
蘿莎揚起一道眉。「我在頭痛消失後就好多了。」她看到奧莉芙肥胖的臉上閃過一絲愧疚。「我是逗妳玩的,」她親切地說,「反正,都是我不好。我應該先打電話的。妳的福利都恢復了嗎?」
這種反應很奇怪,不過蘿莎暫時不去深究。「我能進來嗎?不會占用妳太多時間的。我保證。」
她茫茫然。「謝什麼?」
「我一直很害怕。」
奧莉芙吃了一驚。「她以前從來沒怕過他。如果要說誰怕誰,其實是他比較怕她。她告訴妳她說謊時,他怎麼說?」
克拉克太太驚慌地叫了出來,「不能報警。不行,不行,不行。我怕警察。」她睨睇著眼前的陌生人,「我怕警察。」
「膽子不是問題,霍克斯里,問題是我累壞了。」她心念一轉,改口問,「對了,說吉宛與琥珀在羅伯去上班時仍活著的,是不是克拉克太太?」
蘿莎當晚睡得很不安穩,不斷地做噩夢。奧莉芙拿了把斧頭,將廚房的桌椅劈得稀爛。我也不認為妳會殺人……那不像妳在電視上看到的那麼容易……黑爾掐著她的手腕,不過他的臉卻變成她哥哥小時候拿玩具給她時的笑靨。可惡,查某人,妳真的以為這是我自己弄出來的……奧莉芙被吊在絞刑台上,臉色死灰。妳讓這樣的女人回到社會,難道都不會覺得良心不安……一個神職人員,眼睛很像布里吉修女。可惜妳不是天主教徒……不然妳可以向神父告解,會馬上覺得好過些……妳一直想拿錢贊助我……法律是狗屎……妳報警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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