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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捕史奈克

作者:宮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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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全白的地圖 五

第一章 全白的地圖

而且,這個人請她看過我的照片……原來哥哥跟她提過我們家族的事。
「他們倆就要回來了,快回位子坐好。」
聽到路過的國中生喧鬧地爭論著「應該會積雪吧」,她才驚覺自己應該趕快回家了。身旁的藥局就有賣五百圓一把的塑膠傘,如果買回去,八成會被母親責罵「又做這種浪費錢的事」。可是,已經沒辦法了……她這麼想著,伸手去拿便宜的白色傘柄時,突然有人從背後輕拍她的肩膀。
「太麻煩了。」他皺起臉說。他的心情範子也明白。
早已年過六旬的父親,和一直以這個自小聰穎過人的長子為傲的母親,都陷入空前的狂喜。在這份喜悅的底層,夾雜著明顯的安心,這點雖讓範子略微苦笑,但她並不想拿這件事消遣雙親。
這段期間,範子曾數次與慶子會面。可是,考取之後,慎介仍無意把慶子帶回老家正式介紹給雙親。她終於憋不住,催促哥哥,但他卻表示「現在手忙腳亂,還不是時候」。
「我們家的經濟狀況真的很苦,所以這一年來,慎介說不需要我們寄錢給他,真的幫了大忙。」
不過,如果慎介還沒通過考試,依舊過著拮据的生活,專心準備考試而沒工作,想來不會有人介紹這樁婚事吧。新娘的父母應該也是看在他是前途有望的律師預備軍,才勉強不計較兩家地位的差距,答應這樁婚事。
所以,家裡的人也很少主動去看哥哥。起先頻頻前往探視的母親,自從被哥哥抱怨這樣反而打擾他唸書後,也盡量按捺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用宅急便送衣服和食物或是打電話,來排解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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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迷路簡直太可笑了,慎介的公寓近在眼前。範子一露面,他意外地瞪大眼睛,對於關沼慶子一笑,說:「啐,這傢伙真沒用。」
「啊,太好了。我只看過你穿著學生服的照片,本來還有點擔心。」
哥哥如是說。一點也沒錯,脫胎換骨,從此不再是人。
小川和惠,以前是關沼慶子的同事,對慶子很瞭解。說她錢多得令人咋舌,是個窮極無聊的千金大小姐,只要能順利引她上鉤,頗有利用價值。
這點,也讓她的心頭籠罩著一股暖意。
範子略帶驚訝回答:「是。」對方一聽立刻綻放滿面笑容。
「慶子唯一有的就是錢,她只是個暴發戶,而且腦袋空空。」
那個人,或許可以改變哥哥。
「對我來說,結婚不過是攀升人生階梯的一個踏板,我可不能隨便浪費。」
她總覺得,好像嗅到了某種腐敗的氣息。而且,沒過多久,範子就發現自己的嗅覺沒錯。
兩人一直陪她走到車站剪票口,車票是慎介替她買的,而且,分手時還叮嚀她:「到了家,記得打個電話。」
正因為他騙了她,利用她,在最困苦的時候接受了她的資助照顧。
過了沒多久,慎介就有了新歡,那個女孩就是今天的新娘。藉由大學同系的學長居中介紹,兩人等於是透過相親撮合的。
自己遲早有一天也會有大嫂——範子常常想到這點,與哥哥不合的我,跟哥哥選好的嫂子或許也會合不來。一想到這裡,她就覺得很可悲。
然而,親眼看到慶子,得知哥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選擇了這樣的女性後,她認為這一切www.hetubook.com•com或許只是她的杞人憂天。慶子是個亮麗的美女,不論是身上穿戴的,或是說話方式,甚至言談間的遣詞用句,都可以看出她是個出身遠較範子優越的女性,但她是個溫柔貼心的人——範子很清楚,她費盡心思不讓範子覺得不自在。
她的左手拎著超市的塑膠袋,袋子一角竄出沾泥的大蔥,還可以窺見盒裝豆腐。啊,這個人是要替哥哥做飯啊——察覺到這點,其他的問題就不用再問了。
「你好。」那個女人說,臉上浮現親密的笑容。因為個頭比範子高,她略彎著脖子湊近看著範子。她遞過來的傘,有大大的花樣,握柄的地方也雕刻著花紋。
慎介退掉公寓,搬到慶子的公寓跟她同居,是半個月之後的事。
她是在今年正月才知道這一切打從開始就是計劃好的,當時哥哥的友人小川這個人,帶著新婚妻子和惠,來到位於稻毛的家中作客。
那年五月,慎介通過司法測驗的第二次考試,七月通過了論文測驗。如果今年再度落榜,他恐怕就得死心了。國分家經營小型印刷廠,由於人手不足和業界的激烈競爭,生意一年比一年差。
慶子沒說「那我也該回去了」,這點她早已料到。只要看他們倆在公寓的樣子,便已一目了然。慶子站在狹小的廚房忙碌時,一次也沒問過「欸,你家有沒有醬油」或是「鍋墊放在哪裡」之類的問題。房裡散置著怎麼看也不像是哥哥喜好的音樂錄音帶,以及照顧得很好的盆栽、擦得亮晶晶的玻璃杯。連角落都打掃得一塵不染,床上的棉被,也柔軟蓬鬆不帶濕氣。
可是到頭來,哥哥卻輕易地拋棄了她。就像脫離大氣層和*圖*書的太空梭,斷然甩掉不再需要的燃料筒。
同時,哥哥選擇那個女孩的理由,範子也心知肚明。因為她父親是在丸之內高級地段開設大型事務所的律師,母親娘家也有親戚擔任最高法院的法官。相較之下,關沼慶子只不過是個有錢人家的女兒,可是那個女孩不同,除了有錢,還有龐大的附加價值,所以他才會選擇她,今天才會跟她並肩站在金屏風前。
結果那晚,她享用了慶子親手做的菜,過了晚間九點,才讓他們兩人一起送她到車站踏上歸途,慎介還在半路上的便利商店買了一把傘給她。
「只要你不跟她訂下具體的結婚承諾,到時一定有辦法抵賴脫身。對方畢竟也是當地名門大戶的女兒,如果鬧開了只會損及顏面,所以一定會摸摸鼻子自認倒楣,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慎介自大學法學院畢業,正在準備司法考試,這次是他第六次挑戰了。考個六次雖然不算稀奇,可是考慮到國分家的經濟狀況,容許長子遲遲不就職的狀態也差不多到了極限。不,甚至該說,如果考慮到後來發生的事,也許早就過了臨界點。
不需要家裡寄錢。這樣是很好,可是,他為何沒有說明理由呢?是因為跟女人同居,接受人家的照顧,所以不好意思說嗎?如果是這樣,考取之後,首先就該帶慶子回家,表達對她的感激才對吧……
時鐘的指針,指向晚間九點。
對於範子的問題,她驅前替範子擋住紛飛的雪花,笑咪|咪地回答:「我叫做關沼慶子,是你哥哥的朋友。你要去他公寓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我正好也要去他那裡。」
回程中,電車座位的暖氣和慶子做的飯菜的溫馨,溫暖了範子全身,和*圖*書她不禁頻頻微笑。從窗口眺望出去,這片都市難得一見的雪景,也彷彿是幸福前程的預兆。
可是,她不打算說破這件事,因為她不希望這樣做,把好好的情況給毀了。
在華麗的笑語喧嘩中,範子背門而立,不知不覺中,咬緊了唇。
那天,範子之所以會去找哥哥,是因為從朋友家作客歸來,正巧經過附近。即便如此,若非突然下雪,她應該也不會興起這個念頭吧。她是打算去哥哥那裡借傘,才動念找上門的。
有人用力拉了她的袖子,範子這才回過神。母親正一臉不悅地看著她。
當時,哥哥慎介在東京的堤防下,看起來日照很差的一隅租了間公寓。由於位在千葉稻毛的老家太狹窄,工廠的機器又整天運轉個不停,他嫌聲音太吵耳,大學二年級起就一個人搬出去住了。
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到哥哥這種笑容。
由此可見,她跟哥哥的關係有多疏遠。每次接近哥哥,哥哥總是嫌她煩。相差八歲的慎介總是遙遙站在範子前頭,只顧著忙自己身邊的事,無暇表露身為長兄的關懷。
現在回想起來,父母應該也隱約察覺到了吧。既然把公寓退租,地址和電話號碼當然也會改。或者,母親打電話去的時候,慶子也曾接到過。
就這麼簡單。
沒甚麼大不了的啦。
當慎介表示已跟慶子分手時,範子有生以來第一次萌生幾近殺意的憤怒。哥哥並沒有洗心革面,果然被我猜對了。我早就知道,這個人,這個應該和我血脈相連的男人,打從一開始就不安好心。
哥哥當時吹噓的嘴臉,她覺得自己終生難忘。
範子第一次見到關沼慶子,是距m.hetubook.com.com今一年半前的事。剛過完正月初七的那個週日,那一天,正下著雪。
探頭細看這個夜晚的白色暗影底層,閃著銀光的鐵軌連接處,不時晃動著紅色火焰。為了防止鐵軌凍結,正燃燒著油燈。
「如果是我認錯人還請原諒。請問,你是國分範子小姐嗎?」
即使如此,她還是試著探聽父母是否已從哥哥那裡聽說過了什麼,然而兩人似乎毫無所悉。她猜想哥哥大概是害羞吧,不禁莞爾,可是聽到母親說出下面那段話時,她隱約產生不祥的預感。
「對不起,請問您是哪位?」
「我好像脫胎換骨了。」
彷彿計算好般,燈光霎時熄滅,音樂流洩而出。
事實上,慶子的確沒有鬧開,她只是悄然消失。
對他來說,那年是一大關卡,難怪他不想再聽到更多嘮叨的雜音了。
在這擁擠雜沓的陌生地區,僅靠著地址沿路搜尋,遠比想像中還要累人。明明聽說就在車站旁邊,可怎麼找都找不到。雪越下越大,從大朵的雪片,變成乾燥細碎的粉雪。整片灰濛濛的天空,也只能看出已籠罩暮色。
而且,從此難得回老家一趟。從二十歲到他滿二十八歲那年為止,雖然曾多次搬家,但就連中間青黃不接的空檔,他也不肯回老家。
哥哥的意思是——打個電話來,讓我知道你是否已平安抵家。範子難以想像過去的哥哥會說出這種話。
一切都是經過算計、算計、再算計的。
因為多虧關沼慶子,現在,哥哥才能站在金屏風前大肆慶祝。
慶子就像那盞油燈,她想,是那個人溫暖了哥哥,讓只知在鐵軌上奔馳的哥哥,不至於凍結。
然後,她微微縮回下巴,檢視什麼似的凝視範子,說:「你跟你哥哥長得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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