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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的耳語

作者:宮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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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開端 五

第一章 開端

「警察這麼快就跑來啦?」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爸還被留在警察局?讓他回家不就好了?」
「還有,」過了一會兒,以子繼續說道:「菅野小姐是在被送往醫院途中的救護車上死亡的。在很短的時間裡還有意識,好像還說到車禍了呢。」
守靠在半開的門邊,沉默地望著真紀。
是以子和真紀。守關在自己房裡,不過那逐漸升高的分貝,即使在樓上爭吵內容也聽得很清楚。
「當然,媽連做夢也不會想到要做這種事!」以子的語氣也變嚴厲了。
「我問的不是這個,問的是你父親出事的時候……」
「不管怎麼樣,我想,要不起訴也很難。可能會採取『略式命令請求』,即使判決也是判緩刑吧。我和律師商量的結果是盡量朝這個方向努力,和我們想的很不一樣呢。」
「我老爸沒有辯解的餘地。他的確花了公款。」
以子大聲地反駁。雖然生氣著,但她比真紀冷靜。
「你爸和我之間的事,不用你插嘴!」
「多謝為我幹掉了菅野小姐!」
「這也未免疑心病太重了!」
「哪,快吃!就算爸也一定會吃飯的。聽說他那兒吃的不是蓋飯之類的。」
但真紀飛快地把電話摔出去。
以子還是不發一語。守無奈地打量著兩人的表情。
「真紀姊……」
過了十一點,又一通電話。
車禍發生的綠二丁目十字路是大造很熟悉的地方,那是從幹線道路進到住宅街唯一的一條道路,路口的東南方是大型兒童公園,東北方是施工中還覆蓋著帆布的公寓。西北和西南方的角落是普通住宅,西北角落的屋子一樓是香煙鋪,面對道路,各有一台自動販賣機和公共電話。發生車禍後急馳而來的巡邏警察就是利用那個公共電話叫救護車。
「這種回答太狡猾了吧。」
守經常想,人的內在很像雙手緊握的形狀。右手和左手相同的手指相互交錯緊握在一起。與此相同的,兩種矛盾的感情卻又像緊握的雙手般背對背對望著——儘管彼此都是自己的手指頭。
「姨媽說得也沒錯。」
「到朋友家住,」真紀微微一笑說道:「我還會回來。」
對了,她輕鬆地加了一句:「明天媽會和佐山律師一起去拜訪菅野小姐的老家。洋子小姐為了上大學,獨自住在這裡,老家在有一點遠的地方呢。我想,可能會住上一晚,其他的事就拜hetubook•com•com託你們了。」
那晚,守和真紀從以子的嘴裡知道了車禍的大概情形和大造的狀況。
以子望著兩個孩子的臉,催促道:
「從現在開始,電話暫時都由我接聽吧。」
第二通有點不一樣。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這麼說,姨媽和我們能見到姨丈嘍?」
「沒這麼說,不過,你也知道,大家都想探聽,爸到底怎樣了,真的是沒注意號誌撞死人了嗎?」
「沒辦法跟你說下去了!」
以子苦笑著說:「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呢。」
以子沒有回答。
「是不是很過份!」她發出濃濃的鼻塞聲說:「就算是媽媽,有些話也不應該那麼說啊。」
「如果不是這樣,如果出現對爸有利的證據,那會變成怎樣?」
「三浦那人,沒什麼內涵,不過,外表看起來很帥的吧,所以很受女孩子歡迎。籃球社團也只有他在一年級時就成為正式社員,成績也不算差。可是,他為什麼要像個不乾不脆的弱者似的喜歡欺負人呢?」
什麼傢伙嘛。守呆呆地盯著聽筒好一會兒。
「今天真謝謝你。」
「可是,在公司也一樣。上班的時候,被課長叫了去,跟我說,報上看到是你家的事吧。」
「什麼跟什麼啊!」
「喂,嗨?這裡是淺野。」
「你不是說了嗎?要去低頭跟人和解,那不就表示我們不對……?」
守吃了一驚還找不到話回應時,對方就掛了電話。
「沒錯呀。」
「死了一個人,難道考慮賠償是羞恥的事嗎?再說,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為了爸,無論如何是有必要和解的。」
「說了些什麼?」以子的聲音充滿驚恐。
三個人繃著臉吃完飯,回到家時,熄了燈的屋子裡響起了電話鈴聲。以子慌張地開了門,真紀跑進去接電話。
離婚證書碰也不碰,活著的時候,不曾責怪過丈夫,也不捨棄日下的姓。不過,母親應該是憎恨著父親的。儘管那也許只是瞬間。
真紀沒那麼容易被安撫,她問:
「就一直這樣嗎?不能回家嗎?調查結束後不能讓他回家嗎?爸又不會逃……」
以子疲倦地撫著額頭,繼續說:「女孩又已經死了。」
「媽,白天也接過這種電話嗎?」
他想,母親也應該是如此吧。
「嗯,正巧就在附近巡邏,聽到撞擊聲,立刻飛奔過來。運氣真不好。老爸自己也嚇了一大跳吧,被警察一大聲斥喝,他自己好像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爸自己怎麼說?」
守沒有退卻,繼續說:「你的各種心情都是真實的,而且等量齊觀。對姨媽而言,她也應該會因為沒人相信姨丈說的話,而且還被一句『若無法舉證就www•hetubook.com.com只好認了』搪塞住,而氣得內心翻騰不已吧。」
「不是這樣吧?」
樓下傳來以子以手掌敲打桌面的聲音。
「姨丈怎麼會這樣亂了手腳……」守吞吞吐吐地說道。
「姊姊打從心裡相信姨丈,所以不想還沒聽姨丈解釋就和解。還有,擔心萬一姨丈成了前科犯的心情。」
真紀臉頰還淌著眼淚,直視著守。
「不要管它!」以子轉身進到客廳。真紀仍盯著電話看,開口問:
「你們給我打起精神就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做,由我來和佐山律師商量,不會有問題的。」
「說了些什麼?」
「我的腦筋不好,所以特別請佐山律師寫的,這樣才能跟你們解釋清楚。」
「爸好像一度很激動,情緒很不穩。不過,現在看起來平靜多了,不用擔心了。」
「我也認為姨丈不是那種會做出不負責任、違反規則的事的人。」
守點點頭。
真紀緊咬嘴唇看著守。因強忍眼淚而眼眸閃閃發亮。
「媽!」
接著,以子提出這時候應該給大家加加油才是,於是在她的建議下,淺野一家三人到附近的牛排館用餐去。那仿造山莊建築的店裡光線明亮,客人有八成,屋內飄溢著牛排調味醬的香味。
「有什麼我能做的嗎?」守說道。以子的表情緩和下來,溫和地說:
「爸不是那種不看號誌燈撞死人的人,也不是撒謊隱瞞事實的人。」
以子勉強擠出笑容:「怎麼說,都是爸沒注意到前面,運氣糟透了。很熟悉的一條路,而且是在十點過後不見人煙的地方……」
「我也相信爸不是那種沒責任感的人。不過,這又能怎樣?我呀,真紀,在你還包著尿布的時候就是計程車司機的老婆,車禍是怎麼回事、有多不合理,比你知道的還透徹!」
守無法原諒父親的並非他花了公款,而是他後來失蹤的事實。父親將他所犯的罪像甩掉拖鞋般地輕易扔掉了,然後自己一個人穿上新鞋溜掉了。
「不在場證明?」
「交通事故,對方死亡的話,一般來說,是拘留十天。會被拘留也是沒辦法,爸碰到的事又不算特別狀況。差不多都是這樣。」
過了約莫十分鐘,守去敲真紀的房門,沒有回應,守打聲招呼,推開一條縫。真紀坐在床上,兩手摀著臉頰俯視著。
「守,你怎麼想?」
「對,誰跟你說不是了?」
以子沉重地嘆了一口氣,說道:
等他換上衣服下樓後,以子房間的燈已經熄了。當他通過走廊時,聽到了嘆息聲。
「真太過份了!」
「根據佐山律師的說法,那還不知道呢。」
真紀虛張聲勢地說道。但她自己也知道這種話在警察局是不管用的。
「是守靈嗎?」https://www•hetubook.com•com
「不管怎麼說,即使不是他本人幹的,也是他的兄弟幹的,我根本不在乎。倒是大姊大,你可別惹毛了他。」
「我不相信!」真紀的聲音哽咽著,激動得語尾都在顫抖。
她噤聲不說了,守等著她想說的話,可是,真紀沒再開口。
「是呀,不管車禍的實際狀況如何,人家總是失去了一個女兒……,」以子抿著嘴說:「也要談談和解的事。」
「盡心感謝!那傢伙死得應該!」
「是啊。」
守心想,還不只如此呢。
「是惡作劇的電話吧。」守把懸吊著的聽筒拿起來,電話已經切斷了。
「就當作他有病,絕不會錯!」
「說殺人的傢伙,撞死女人的傢伙要判死刑!後來我就沒聽了,對方好像喝醉了。」
「真紀,你呀,」以子的聲音開始顫抖:「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爸,你再好好想想,就只是這樣嗎?你該是因為爸會進監獄、有前科才覺得困擾的吧?沒面子、很丟臉,不都是為了自己。依我來看,那只是自私自利的藉口!」
「嗯,是很嚴重的車禍呢。況且,爸到現在為止,都沒發生過事故。雖然曾被輕微擦撞,但他絕對有自信不會撞到人的。」
「……那會怎樣?」真紀小聲說道:「這樣下去,爸會怎樣?」
「可是,父親的事情發生時,我還很小。人家怎麼說反正我也不懂。」
只不過他太貪心了,守如此想著。三浦什麼也不缺,這樣的人其實有很多。然而在自己擁有十,而周圍的人也擁有十的狀態下,若想對周圍的人顯示優越感,就只有設法拿掉對方的什麼才行。若不這麼做,他就無法滿足。
「什麼事?」
「意思是捏造目擊證人?」
真紀撩了撩頭髮,抬起臉,說:
「不是,他和父母住一起,不可能像少女漫畫的劇情一樣,何況……」
以子的眼睛俯視著餐桌,沉默不語。守和真紀對望了一眼。
大約過了凌晨十二點以後,爭執聲越來越激烈。
「還不能下結論,」以子強調:「不能。」她望著信箋,正在想該怎麼接下去,然後,她說話了:「像這樣,找不到對爸有利的證據,而爸的話又不被採信的話,就不可避免會被捉進監獄了。因為,爸是職業司機,對方又死了。」
太過份了、太過份了,真是太……那句話,飄散在三人圍坐著的餐桌上。守感到一陣寒意。
他突然如此說道,那是像咳嗽又像亢奮似的,很尖細的聲音。
真紀哇地哭了出來,守聽到她跑上樓,粗暴地打開門,一切恢復了安靜。
不過,有點不可思議,大姊大像是沉思過了以後才說出來:
「說的也是,可能是有不足為外人道的心結吧。」
「守不也有同樣的遭遇嗎www.hetubook.com.com?在學校很不愉快?世上的人都這樣!」
「我說的話錯得那麼離譜嗎?」
以子用鎮定的聲音敘說著。
「去前川先生家?」
「嗯,說是『禁止面會』。」
「那倒不至於,三浦對我這種人不會多理會的。」
是大姊大,守笑著道了歉。
然後,她突然神情認真地說:「守,日下先生的……你父親出事的時候,也發生過同樣的事吧。」
「姊,讓我來聽!」
「那,媽為什麼……?」
「那麼,一定就是這樣子的了。爸不是會撒謊的人。」
「這也是常有的嗎?是嗎?」
後來,約一個小時之內,來了兩通電話。最初是歇斯底里的女人,叫嚷著交通戰爭什麼的。
面對氣沖沖的真紀,以子很為難地做了說明:
以子結巴了。
「那又怎樣?」以子的表情也僵硬了,問道:「難道有說要你自己小心言行嗎?」
真紀眼也不眨。
以子皺著眉讀著信箋說:
守沒有回答。事到如今他根本不想用言語說明當時的事,他覺得這事不知哪裡混入了捏造的成份。
真紀雙手蒙住臉,守問道:
「爸好可憐,媽,你認為爸是那種人嗎?」
「是呀,那傢伙,每次不都這樣,今天早上也遲到了。說是在進教室前,在正門口就被老師逮個正著,所以,他說根本不可能一早就出門去貼剪報、在黑板上塗鴉,還辯說老師是證人什麼的……那不能算不在場的吧。」
「呵,隨你!」以子放話說道。她沉默了一會兒後,又來勢洶洶地說:
守雖然喜歡大姊大爽朗的性格,不過,他曾經想過,如果她說話稍微女性化些,對她本人倒也是好事。
「有吧,對吧。」真紀的聲音哽咽著:「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受不了了……」
「打擊很大吧。」
三浦什麼都不缺。父親在大型保險公司工作,家庭富裕。如大姊大所言,他外表不錯,也並非沒能力。
沉默。
真紀站起來,從衣櫥內取出小型旅行袋,開始往裡頭塞衣服。
守心想,真紀姊好像在一天中憔悴了許多。她的眼下淺淺地浮現出黑眼圈。以子還比較有精神。
瞬間,真紀整張臉僵硬了,守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他說:
真紀關起房門後,守告訴以子:
「倒沒這麼做,不過,差一點呢。那警察好像是個年輕人,很容易衝動,所以,爸很快被逮捕起來。」
「爸不一樣,」真紀丟下一句。
「你的聲音老那麼氣沖沖的,會被女孩子甩掉的唷!」
「真紀離家出走並不稀奇,不用擔心。」以子紅著眼睛說著。
「什麼叫做不知道?」
「你要離家出走嗎?」
守決定到外面去慢跑,每晚慢跑約兩公里是他的www•hetubook.com•com日課。
守微微一笑:「是呀。」
三浦那種人——現在大多數人也是如此——如果想獲得滿足感和幸福感的話,無法以正面思考生活,只能以負面思考活著。
「有確實證據嗎?」
「太過份了!」真紀臉部扭曲。
真紀動也不動。好不容易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問道:
「還有很多困難,我慢慢說給你們聽,」以子說道。她從隨身大皮包裡取出折疊著的信箋,是佐山法律事務所專用的信箋。
那傢伙勢必很愉快吧。守的腦海中浮現出三浦的臉,並自言自語著,「他純粹只是為了自己快樂,就任意從別人身上攫取東西吧。」
「那麼,車禍的整個狀況是怎樣?那也是爸不對嗎?我不這麼認為……」
菜送上來以後,沒人動手。以子催促著孩子趁熱吃掉。
「真紀姊,」
「我也試著問過了……」
以子眼睛望著信箋說:
「到現在,還沒找到一個車禍現場目擊者。我所說的是在那種發生車禍後會擠在鬧哄哄現場的人。沒有人當場看到爸撞了那女孩!」
「爸說,菅野小姐衝出來時,他企圖閃避,但已經來不及了,號誌是綠燈。警察不這麼想,說法完全不同,再說也沒人親眼看到。佐山律師說情況很艱難。做了現場調查後,爸到底以多少時速開車、在哪裡踩了煞車、在哪裡停住,警察全都可以知道。可是,在發生車禍瞬間,號誌燈是紅還是綠,菅野小姐真的是自己衝過來的嗎,警察也不知道。」
道了晚安,掛掉電話以後,守想著她說的話。
「這件事誰都沒有錯。」
「為了撕掉剪報?那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我呀,後來又去找三浦把他臭罵了一頓。那傢伙真把人給看扁呢,還說他有不在場證明。」
「不過,聽說現實裡是有實際的案例。」
守一直送她走到馬路叫計程車。回到家,以子很罕見地在起居室抽著煙。
「別哭著盡發牢騷!」
「爸對綠丁那一帶不是很熟嗎?從車禍發生的十字路稍向左邊走,有一家營業到深夜的咖啡店。聽說爸常在那裡喝咖啡,因此,警方猜測,爸一旦自由了,說不定會去請託那些認識的人,設法搜集對自己有利的證據。」
「連守都這麼說。」
「難道他還揍了警察不成?……」真紀睜大眼睛問。
「誰都沒有錯?」
「我可不同意,」真紀堅持著:「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這種怯懦妥協的行為,媽。」
「這個呀……,不行!」
「說是那個女孩——菅野洋子小姐突然衝了出來。十字路口上爸要行駛的方向是綠燈。」
和母親的嘆息很像,守心想。
「她囈語般地不停重複說著『太過份了、太過份了,真是太……』聽說剛才提到的那個警察、救護人員都聽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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