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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的耳語

作者:宮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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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安的謬斯 五

第三章 不安的謬斯

那人呢噥著帶著睡意的聲音,瞇著眼睛。已經傍晚了,卻像剛起床的樣子。
橋本看到守出示的《情報頻道》,眼皮跳動了一下。
「什麼貴事?」
「嗯,好吧,進來!」
「包裹在哪裡?」男人走回來,問道。
「你怎麼想?標題下用引號括弧起來的文案,不是她們說的,是我寫的唷。不過,現在想想,錯了。把她們比喻為賣春婦,她們一定很生氣。因為賣春的女人是讓付錢的客人搞的。」
「真的嗎?」
下流的笑聲隨後追趕著走出外面的守。
「就在那邊找個合適的地方坐吧。」
「她說,這和約定的不一樣,你打算讓我一生就那麼完蛋啦?所以啊,我跟她說啦,沒關係的,你們那些清白規矩的朋友們,絕不會在半徑一公尺以內接近那種不檢點的雜誌的啦,絕對不會曝光的啦。結果,她竟然哭出來了。那女孩,做那種買賣嫌太嫩嘍。」
「我不是快遞人員。因為想請教關於這篇報導的事,才來拜訪您的。」
橋本生氣地聳肩,伸手指向守,一股酒臭從正面襲來,說道:
「那東西壞掉了。」
「她說,我在金融機構工作,但是規矩太嚴格,正煩惱著呢。尤其現在是宣傳時期,如果沒達到業績目標就會被減薪呢,就算幫我,能不能借我個名義?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或者是這樣,我在證券公司認識的朋友建議我投資呢,說是不會再有第二次那麼好的機會了。你也試試吧,絕對不會讓你損失的,賺了錢,兩個人一起到國外去旅行吧。或者,用超低價格取得休閒俱樂部的會員權?轉賣的話,很快就能賺到好幾萬利潤唷。你邊做著甜美的夢,邊把存款全數交給她了。她非常感謝,高興得要命,說不定還賞你個吻。」
「是啊。是個歐吉桑。你怎麼曉得?」
橋本一副很有趣似的笑著,繼續說下去:
為了圈住那個國王,這個人似乎把其他的東西都犧牲掉了。還有,從那幾乎把鼻子埋進玻璃杯裡的姿勢推測,對他來說其他事情應該都沒什麼大不了。守的心情變得沉重了。
菅野洋子、加藤文惠、三田敦子、高木和子。
「是的。」
「這些人你原本就認識的嗎?」
「必要時,也提供這個。」
「報紙也刊登了。」
「門沒鎖,進來吧,要印章吧。」對方漫不經心地說著,臉縮了進去。
「告訴變成怎樣我完全不知道,他偶爾會打個電話來,只是這樣,他就很費心地送了個禮來。」
「我們……也會在能力範圍內答禮的。」
守不肯作罷,央求著說:「拜託,無論如何請聽我說。我想你會知道我不是因為好奇而來的。」
「也許我們委託的律師或警察會視狀況請你把剛才說的話再說一次,到時候就拜託你了。」
「別客氣,」守心想,就算已成年,我也不願在這裡喝酒。
橋本的臉轉向窗https://www.hetubook.com.com戶,有一會兒彷彿忘了守的存在似的發呆。然後,終於轉過身來,低聲回答:
「想探聽賣春這種內幕情報,時機還早吧,嘿!」
他那笑的方式,讓人覺得若是在不同的場所和時間,簡直像是找碴要幹架的樣子。
「所以,事後嚴重的抗議來了,菅野洋子也打電話來了。」
「你是傻瓜!不懂人情世故毫無戒心。受到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報應。至於她,在和你交往時,同時也操縱著幾個和你一樣的男人。做傻瓜夢的不只你一人。就這麼回事。可是,再怎麼傻、無知、性情好,也有作夢的權利。而且,夢不是用錢能買的,也不是能被硬賣的。懂嗎?依偎著你的女人,連那個規則都漠視了。她的腦筋裡想的是你很傻、人很好、很寂寞,只不過擁有能令她滿足到某種程度的金錢而已。」
「真是沒辦法。總之,只要清楚地說出菅野洋子可能有追著她跑的敵人,而且,說不定是她厭惡自己,所以也可能自殺不就好了?」
守被帶到的地方,應該是這個家在建造時設計圖上所規劃的「起居室」。現在已成了工作室。
「日下守先生嗎?我是你朋友介紹的,不知能不能和你見個面?由女孩子家開口這麼說,你可能覺得我很厚臉皮,不過,聽說你是個很好的人,現在又沒有特別在交往的對象,所以,能不能和你做個朋友?」
「很抱歉這麼突然,不過,我實在很想知道一件事。」
固定的假桃花心木拖鞋櫃損壞得很厲害。看起來像是有人在心情不好時,用力地把什麼很重的東西摔在上面過似的。比如說:酒瓶。走廊上也滾了一地酒瓶。那場面髒亂得像有七、八個人酒後鬧事似的。
「我本來並不想把那則報導賣給《情報頻道》。標題也不是那種淺薄煽情的東西。《情報頻道》那夥人,對雜誌編輯的認識,大概就像還在包尿片的嬰兒一樣……」
橋本在守的對面坐下,點上煙。他的年紀大概是三十五歲左右吧,可是那張臉看起來像已屆齡退休的老人家般毫無目標,對那頭散亂的頭髮也毫不在意。
橋本吃力地站了起來,抓起桌上的酒瓶,探頭探腦地找東西,然後在一疊傾倒的經濟專業雜誌下,抓出了一個沾滿油漬的玻璃杯。
「請問是橋本信彥嗎?」守沉住氣問道。
我們是銷售「愛」的現代賣春婦。
橋本很快地邊把已喝了半瓶的酒倒進玻璃杯,一邊坐回原處,琥珀色的液體理所當然地濺了出來。
「別癡人說夢了,你覺得現在的我能做旅行採訪嗎?」
守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似乎夾雜著責備(寫東西的人竟連報紙都不看)。橋本微笑地說道:
「很特別吧,是威士忌國王之一喔!」
那篇報導中,四個人的名字並沒寫出來,只以A子、B子稱和_圖_書呼。
「說實話,最近都沒訂報。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件,最近的新聞記者每個人的文章都寫得很爛,看了只會生氣。」
「小弟弟付了錢。或者,雖然是亡羊補牢,不過還是跑進某個消費者中心,學習怎麼寫申訴狀,這麼做說不定能少付些錢。可是,和她共度的那段日子算什麼?在那段期間所看到的……讓他看到的難道都是夢嗎?」
守眺望著桌上的採訪紀錄和訂起來的原稿,想起水野明美的話:
「沒料到姍姍而來的是個漂亮得不得了的美人兒。兩人不像是初次見面,她很坦白、開朗,又很會說話,一副能見到你就無限快樂的樣子。你也高興了起來,於是,開始跟她交往。剛開始去看電影、散步,帶著便當開車逛。付費的當然全是你。因為對方是位淑女。然後,你喜歡上她了。這是當然的,又漂亮又開朗,更要緊的是看起來真的像是迷上你了。」
橋本的聲音變得鏗鏘有力了。酗酒者的假面具一剝開,在那假面具下強硬的、嚴厲的、不容許輕易妥協的臉出現了。
橋本把酒喝完,稍微歇息了一下,拋出一句:
「那個前來拜訪表示想看紀錄的人,上了年紀嗎?」
和橋本分手之前,守把寫著淺野家地址和電話號碼的紙條交給了他,說:
守靠近了以後嗅到更濃的酒味,彷彿橋本正在舉行一個人的酒宴,而且並非只要有酒精就行的樣子,酒瓶全是同一個牌子。
守按了沾了灰塵的對講機以後,一旁傳出聲音。
「我是,嘿,印章。」
那是一幢塗著綠色油漆、兩層樓的水泥建築。平屋頂的邊緣和窗框周圍的都毀損了。門已經壞掉脫落,立在牆邊。窗戶沒有窗簾,尾端折彎了的百葉窗是關著的,看來像有一年以上沒擦洗。
「和小弟弟一樣的啦,老婆跑走嘍。」
橋本聽到守說出水野明美的名字後,像是很瞧不起似的點了一下頭,望著守。
「十萬?兩小時?」
相片非常鮮明,翻到背面,各寫著女性的名字。
這一次守不捏造,從頭依序地說明了事情的原委。尋訪到此的起因是那個來歷不明年輕男子的電話,還有菅野洋子臨死前說的話,全都說了。
「修電器的不肯來修理,好笑吧。」
一直到守說完,橋本的煙也沒停過。一根接一根,抽到快燒到指尖那麼短了才丟進用來做煙灰缸的空罐裡。
「已經太遲了,」橋本兩手攤開接著說:
「突然不打電話來了。打電話給她也總是不在,偶爾接通了,也一副冷淡的態度。邀她約會,也遭拒絕。最嚴重時是由其他的男人出面接她的電話,而且是那種會讓你緊張得尿褲子的那種男人的聲音。你很煩惱,變得比認識她以前還更孤獨。然後,如當初所計劃的,郵箱裡飛進第一次催繳信。」
「有一天https://m.hetubook.com.com,她拿著兩張招待券來赴約,說這是人家送的,要不要去看看?而那多半是賣皮毛、和服的展示會、寶石店的優待券之類的。你和她挽著手一起去了。會場上來了很多一樣的情侶,欣賞展示櫃、笑著和銷售員說話。她想要各種東西,不過都很貴。銷售員建議,用信用卡如何?她照做了。然後,央求你,只用我的額度不夠,先借用你的名字就好了吧?或者,也許是你想送她作禮物,也或許對你來說,她是有那價值的女人呢。」
「這種比喻如何?小弟弟,假設你是電腦公司三班交替的接線生,或者是運輸公司的司機,或男校的教師也行。總之,工作很不規律又忙得要命,四周的女性少到令人絕望。有一天,突然有一名不認識的年輕女孩打來電話。」
她是在害怕,守再一次想到她新搬的、才住進去的公寓,換了電話號碼、電話答錄機裡「拚命逃也沒用」的留言。
「慢慢走的話,大約要十分鐘。」
守走上三級矮樓梯,站在門口。塑膠製的門牌上寫著「橋本信彥/雅美」。是水野明美所告知的名字。
「你認識菅野洋子小姐吧?這張相片裡確實是她。」
「這個女人。」
「我可不勸未成年的人喝喔。」
「嗯。從前也有一次,有個人表示想對其中一人提出告訴,要求我說出當時的詳細情形。那時,我也拿出這個給他看了,這是那人的回禮。」
橋本徒手做出把聽筒拉近耳朵的姿勢,突然發出一聲「鈴!」,然後說:
守點點頭。在來這裡的路上,他在電車裡看了座談會的內容,覺得自己大致瞭解了。
「猜不出來。」
守突然感到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不禁一陣暈眩:
房間幾乎從中間隔開成兩半。在分界線旁有個大型壁桌,上面也有兩個酒瓶。灰色罩子覆蓋著打字機。旁邊有個獨立的桌子,放著桌上型電腦。一旁立著高達天花板的兩段式滑走型書櫃,書架上塞得滿滿的,和書店的平台一樣堆積著大量的書。在眼睛所見的範圍,守熟悉的書名僅有蓋伊.達里斯的《敬汝之父》。約一年前,守被那書名吸引,以一種「沒有值得尊敬的父親的人該怎麼辦」的嘲諷心情買了下來。
守吃了一驚,四處張望,發現門邊的小窗裡有張被鬍子裹住的臉朝外窺視著。
「我宿醉中呢。小弟弟很快就會懂的,很痛苦,可難受的呢,沒心情和任何人談工作上的事。」
橋本勉強裝出性別顛倒的假聲,向著空中邊眨眼,像是很愉快地說著。若不是在這種狀況下,那景況真是會讓人大笑出來。
「因為我www.hetubook.com.com也和那人一樣循同樣的路徑找到你。那個人從雜誌發行者水野小姐那裡,把剩餘的《情報頻道》都搜購去了呢。他以誰為對象要提出告訴呢?」
橋本在櫥櫃裡搜尋,取出一本厚厚的資料簿,丟到守的面前說:
「你從哪裡知道我的?」
橋本輕輕地歇口氣,倒了些威士忌後,一口氣喝下去後說:
「買給她的寶石、皮毛大衣、原是想幫她而出借名義的會員權……排列在眼前的是將你半年的薪水化為烏有的待繳數字。直到這時才恍然察覺,她在做生意!」
「也有這種情形,」橋本轉動著手說:
橋本高拿起威士忌酒瓶給守看。
一陣酒香味。
「說了些什麼?」
窄小走廊的右邊是廚房。正確的說是廚房的遺跡。堆得很高、積滿油垢的碗盤和已腐壞的生鮮垃圾堆積著。要挖掘出來恐怕需要花費不少時間。此處也囤積了許多空酒瓶。蒼蠅在那上面來回環繞著。
「就如小弟弟說的,菅野洋子出席了那場座談會,接受了我的訪問,沒錯。在當時聚集一起的四個人當中,她錢賺得最少,不過,因為她長得很漂亮,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那四名女孩也在那時才彼此認識的嗎?」
「啊,是呀。」
橋本拿起威士忌酒瓶倒上酒,微笑地問道:
「在那座談會上,集合起來的四個女人所說的話,我可沒加一句半句的。再怎麼骯髒的話、讓人厭惡的拐彎抹角,都沒必要去加油添醋。那全是出自她們嘴裡的話。全部都是。從頭到腳,一點點的誇張都沒有。這些女孩,長得漂漂亮亮、身穿漂亮的衣裳,連隻蟲也不敢殺。出身的家庭也絕不貧窮,被認真的雙親撫養長大,在還算不錯的學校受教育,既有朋友也有男友。每年十月,胸前別著紅羽毛走著……那些話都是由這種女孩子的口中滿臉得意地說出來的。聽好,滿臉得意的喔。她們覺得好玩,心中暗喜。反正下班回家也沒人等、週日沒地方可去、在深夜超市買一人份現成的飯回家也很孤單。她們說,所以,從那種男人身上搶錢很愉快。她把男人為了讓她高興,絞盡腦汁、掏出自己辛苦賺的錢買來送她的土裡土氣的領巾,扔進車站的垃圾桶後忍不住笑了。」
「你剛開始會有戒心,問她是哪個朋友介紹的呀?女孩笑了,說朋友要求守密了呢。後來,打來好幾次,你累了,獨自吃著冷冷的晚飯時,會想,有個說話的伴該多好。有一天,你終於屈服了。和女孩約了見面,心裡想就那麼一次又何妨?反正空得很,對方又是個女孩。」
「聽說這個座談會的報導是你寫的?」
水野明美所告知的地址,是東京都內的一個小鎮,從「戀戀情人」還要再搭約半小時的電車。走出僅有一個出入口的車站,眼前一片綠意盎然,全新成排的房子櫛比鱗次擴展開來,和淺野家所在的小鎮趣味完全不同和_圖_書
對方瞇著細細的眼睛俯視著守,視線移到雜誌後,再度落在守身上,說:
「告訴你,小弟弟,那些傢伙是垃圾上毫無價值的垃圾!所以,那些傢伙怎麼樣,我也不會感到半點同情,只不過該付賬的賬單來了而已。」
守打開門,站在窄窄的玄關。
橋本聳聳肩說:
「你現在在寫什麼?」
是高木和子。
「不,是開始做這篇報導之前,我到處向業者打探後聚集起來的。當然,付了相當高的出席費用呢。兩小時的座談會,她們每個人各領十萬日圓,還有用餐和接送。」
「小弟弟,她們做的『戀人商法』是啥玩意兒,你懂嗎?」
守拿著《情報頻道》,站了起來。
「應該是吧。在那以後是不是開始走得近了,我可不知道。要是換了我,我可不想和在背後做虧心事的一夥人做朋友呢。」
一隻蒼蠅發出微小的聲音飛過兩人之間。橋本覺得很吵伸手驅趕,拿著玻璃杯的手指著守說:
橋本向後仰笑說:「嗯,這件事請隨意!」
守盯著橋本的臉,點了點頭。類似這種電話他也接過一、兩次,大多是要求回答問卷調查的宣傳,對方用沒什麼意義的明朗聲音不停地說話。
「你猜是什麼?」
橋本的指尖輕輕地敲打一張照片。
「是這麼回事呀。」橋本喃喃自語地說著:「菅野洋子死啦?」
附近沒看到警哨亭,守於是向車站前的不動產商問路。一名正在看報紙,穿著西裝背心的中年男性,順手抽了一張堆在桌子四周的宣傳廣告,親切地在紙的背面畫地圖給他。
家具全沾滿了灰塵,顯得很落魄。這裡尚未染上灰塵的唯有還有餘酒的酒瓶。
守坐在桌子對面的沙發上。沙發表皮處處斑駁受損,裡面的綿絮都露了出來。看不出是什麼的污漬如孤島般散落著。守心想,不管如何迫切需要,千萬別借用這裡的廁所。換了一絲不苟而且愛乾淨的以子和真紀的話,即使無報酬也會自願來打掃。
「刊登臉部照的關係啦,」橋本看到守吃了一驚的表情,笑著說:「原本並沒告訴她們要這麼做,只說是匿名報導,雖然拍照但不會就這樣登出來。她們簡直太輕率了,可能是因為嘗過輕鬆賺錢的滋味了,警覺心不夠。至於雜誌社這邊呢,當然不可能讓她們大吃大喝、高談闊論就付那麼大筆錢。這點她們連想都沒想過,很諷刺吧。」
橋本閉起眼皮,手按住太陽穴上說:
橋本用懶散的姿勢坐著不動,打著手勢指著屋內說:
「你看看!座談會時的採訪紀錄和照片,也有原稿。」
「一切就此結束。」
然後,他繼續說下去:
「可是啊,」橋本再度轉身對著守說:
橋本把玻璃杯擱到桌上,繼續說:
「總之,採訪紀錄仍請橋本先生放在身邊保管。我會再和你連絡,再來拜訪。如果你去旅行採訪或時間不方便的話,都請給我電話。」守手指著紙條,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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