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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還好，但是美代呢？在沒有火也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她大概活不了三天。

某個突然轉而飄小雪的冬日，那位客戶來到佐吉家。

接著，老人對佐吉笑著說：「雖然我無法透露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不過，我倒可以向你說明這紅珊瑚的由來，以及為何想拜託你打造昂貴的簪子。這個啊，其實是我那過世的老伴兒嫁過來時帶來的。因為她嫁的是我這種身份卑微的門第，當然也就沒有什麼值錢的嫁妝，只有這個，這是她家的傳家寶，是雙親傳給她的。」

「這是近年來從未聽過的高報酬。」

「其中五兩是材料費。雖然我要的是銀簪，但對簪子的加工有很多要求。另外，還希望裝飾點瑪瑙或翡翠的小珠子，所以材料方面應該會花不少錢。至於加工費，以及你必須冒險的……這樣說好了，算是津貼，你可以得十兩，你認為如？」

「我先說明一件事。」

佐吉望著老人，說了一聲「恕我失禮」，從老人手上接過綢巾和紅珊瑚珠子，手中可以感受到珠子的渾圓。

「武家大人應該也深知眼前的世https://m.hetubook.com.com道吧。要是我用這麼出色的東西打造簪子賣給您，我這雙手可會被反綁。」

「遺憾的是，我似乎不夠出息，老伴兒在世時，無法為她訂做簪子。可是，我女兒就要出嫁了，這才突然想起這事。我想為她訂做高貴的簪子當嫁妝。女兒從小失去母親，一直過得很寂寞，我只能以簪子讓她留作紀念。你說得沒錯，當今這種世道，我無法幫她準備豪華的嫁妝，但我心裡想的是，最起碼也得讓她偷偷帶走這簪子。」

光是色澤及滑溜得毫無瑕疵這兩點，可說是紅珊瑚的極品。若要充分襯托出這個色澤，打造不亞於珠子的簪子，這可就不是一兩、二兩的工作了。

老人展開綢巾。綢巾裡包著一顆糖果大小、極為出色的紅珊瑚珠子。近乎血紅的深紅，而且肯定加過工，是顆非常圓的珠子。或許這珠子是從簪子上拔下來的。

「我可以將費用全部留下，以明心意。如果你仍然無法信任我，現在就可以把我連同珠子和這些錢送到奉行所，或許鳥居甲斐守大人會hetubook.com.com獎賞你。」

老人從衣領內取出紫色小綢巾，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綢巾。

「我反對現今的政道。」老人徐徐說道，「我認為，奢侈禁令只是徒增百姓的苦而已。武士階級的人，因不得不在呆板的藩國財政桎梏中過窮日子，所以十分憎恨商人和你這種師傅，你們只要工作，就可以過做多少工作有多少收入的生活。雖然武士打腫臉充胖子，說是沒飯吃也要用牙籤剔牙，但是肚子餓了一樣很難受，衣服單薄也會冷，不是嗎？」

佐吉聽到此事時，打從心底嚇得發抖。萬一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要是被扣上手銬，可就得一文錢也沒得賺地度過這個春季，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請問什麼事？」

「請問這位武士大人，您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對方邊說邊脫下上等毛織外褂，抖落雪片，再取下頭巾，頭上是花白的小小髮髻。他的眉毛相當稀疏，但是有點下垂的眼角給人溫和的感覺，雖然嘴角有深深的皺紋，卻讓老人更添幾分深思熟慮的神情。

老人再度伸手探入懷中，這回取ｈｔｔps://ｍ•heｔｕｂｏｏk•ｃoｍ.coｍ出用白紙裹著的東西。

老人那滿是皺紋的臉上泛著微笑，懷念往事般地瞇起眼睛。

美代躺在被褥裡，睜大雙眼，滿面笑容。

「當時是鑲在簪子上的嗎？」

正打算說「那當然」時，佐吉想起一件事，急忙將話吞了回去。就像在熱水中舒服地伸展手腳時，腳尖突然碰觸到冰水一樣，輕鬆愉快的心情猛然嚇退了。

「我想請你用這個打造銀簪。」

「不，不是。當時也是光這珠子而已。她嫁給我時，聽說她母親告訴她，為了將來能讓你夫婿給你訂做與這紅珊瑚相稱的簪子，你夫婿必須出人頭地。因此，你必須極盡所能地服侍你夫婿，也要你夫婿勵精圖治，讓你擁有可以在人前佩戴華美簪子的身份。」

他想起的是「試探買賣」。先是對佐吉這種師傅提出類似的甜頭請託，待這方心動打算接違禁生意時，對方卻冷不防地說「你被捕了」，佐吉正是想起了物價調查總監公役底下有數十名這種所謂的「囮子」，他們到處捕捉運氣不好的師傅。

「這兒有十五兩。」

「武家大人。」

老人和_圖_書破顏而笑。「正因為這樣，我才小聲拜託你。」

兩人又商討了四分之一個時辰，當老人總算起身告辭，冒著還未停歇的雪回去後，佐吉起身探看屏風後面。

「我願意接下這個工作，請您說明對簪子的其他要求。」

這是花大錢的工作，罪罰肯定也極為嚴峻。要是自己被押進監獄，不能繼續照顧美代的話……

聽到老人的聲音，佐吉才回過神來。

佐吉不禁笑了出來。老人也咯咯地笑著說：「我也在冒冷汗。拜託你一件事，就是絕對不能說出去。我聽說你不但手藝一流，也守口如瓶，這才來拜託你。」

老人苦笑著如此堅定地說道。於是佐吉也下定了決心。

師傅那邊有位師兄就是因此被捕，事情就發生在三個月前。聽說賺頭只有兩三兩，但罪刑很重，不但在家扣上三十天手銬，所有工作上必備的工具也全數沒收。

「這時候下雪，對老人家來說真受不了。」

老人用手制止了正襟危坐如此詢問的佐吉，並回頭望著門口的格子紙門，壓低聲音說：「你別那麼一本正經好嗎？老實說，我想私下拜託你一件事。」

佐吉和*圖*書察覺自己的聲音嘶啞了，也察覺老人眼神帶著笑意地望著自己。

是位武士。對佐吉家來說，這是空前絕後的事。

老人直直地望著佐吉的雙眼。這時，佐吉才發現老人的左眼有一層薄薄的白膜。或許這老人的年齡比乍看時要來得大。

佐吉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佐吉緩緩地抬起頭來說道。同往常一樣，今天仍然躺在屏風後面被褥裡的美代，大概正傾耳細聽這邊的動靜。不能讓她操心。

「你能不能先看一下？」

佐吉至今不曾與武士有過接觸，但聽對方的口吻，也判斷得出這位老人大概並非地位很高的武士，可能是某個武家宅邸的總管。

老人面對著佐吉，又說，因此自己絕非公役手下，這點請務必放心。

佐吉默默地望著手中的紅珊瑚珠子。

「對不起。因為我太驚訝了。」

他再度探看門口，接著說：「根據奢侈取締法，賣方與買方都會遭到一樣的懲罰。關於這一點，我十分清楚。因此，一開始我就沒報上姓名，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更一句也沒提起到底是從誰哪兒聽聞你的好手藝吧？」

「怎麼了？」老人一副不知所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