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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短篇推理精選3

作者:松本清張 梶山季之 小松左京 夏樹靜子 島田一男 都築道夫 樹下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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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的女人 3

湖畔的女人

嘴裡唱著謠曲的師父,把臉靠近懸崖說:
然後我突然清醒過來,因為在黑暗中聞到充滿整個房間的馥郁芳香。
因為我看到那條白蛇在黑暗中發出妖艷的燐火,扭動著身體消失在黑暗處,而現在突然又有一人高的白色物體,輕忽忽地向這邊飄過來。
「很遺憾,就到此為止吧……」
於是我挺直頸部,用力張開眼睛,似乎身體又搖動了一下。——眼角似乎瞄到有白色的東西漂游過去。
我不理會他這種心不在焉的回答,立刻加快腳步走入下一個房間。——先是聽到嗆嗆嗆的模仿三味線的口技聲在我背後響起,接著就聽到他唱著「盡是梅」……除非是你,還要給誰看這花……。
現在是在十幾、二十個榻榻米大的房間,兩側排滿了盛開的梅花,每一次呼吸都是芳香撲鼻,簡直要被香味窒息了。那種芳香甚至可以比擬艷遇,因為我的靈魂似乎恍恍惚惚地飛離軀殼了。
文都先生似乎頗有同感,深深嘆了一口氣說:
我走進門裡時,他嘴裡還唸著謠曲裡的詞跟著我走進來。
「如果有人住在這裡,可能會嚇壞了——而且又是條白蛇,如果處理不好……啊……」
「現在我們也該走了。——何必這樣張著嘴巴站在這裡發呆呢?你是被剛才那個女性迷住了嗎?……」
慶雲館建在港口對面公園明治山的對岸,是雄偉寬大的建築物。年輕的汽車司機告訴我們,這裡原來是個人的私產,後來政府買下,供各種展覽作為會場。
在發出烏黑亮光的帳房櫃檯,規規矩矩的坐著一位圍著黑色圍巾的老太婆。——有四、五雙女用的皮鞋或木屐擺在那裡,這些人大概也要回去了,從昏暗的內房間慢慢走出來。離打烊還有三十幾分鐘,看樣子我們是最後的客人了。
「一大把年紀了,還被那種事情嚇掉魂。」師父不禁仰頭大笑。「你還寫什麼SF那種時髦的東西,你真以為那女人是白蛇變的嗎?——就算是白蛇變成弁財天的樣子,也不可以才進去一秒鐘都沒躭擱就變成女人走出來,那是需要靠機關的呀!至少也要打一陣大鼓,然後吹笛代表風雨和波濤聲,接著是鑼鼓聲逐漸轉成簫聲,才會看到『善哉善哉……』的場面。」
「喲,這個梅花……看不大清楚,會不會是鹿子梅呢?」
和_圖_書穿白色衣服的女子從那個房間走出來,她露出狐疑的眼光看著這一邊。——她手上拿著深色的大衣,好像也是來賞梅的客人。
桂文都師父出生在關西神職家,大戰期中進入皇學館求學,尚未畢業就接到徵召令,在說相聲的人中算是很少見的學經歷,這是他成為有如業餘國學家學識的基礎,當然對復興古典文化也有很大的用處。當他做為聊天的對象、旅途的夥伴時,再加上他的職業灑脫氣質,像他這樣有趣的人物實在不多見。時光飛逝,我和他相識已經八、九年了,在這段時間裡,我和他既是酒友,也是遊山的夥伴,只要有機會就在一起,從未斷絕過。
剎那間我無法判斷是什麼地方出了異樣,只覺得身體在輕輕的搖動。
「請問……我一直找不到洗手間在那裡?」
「可是,的確在動呀。」我的手還抓著師父的衣袖沒有放開,我用沙啞的聲音說:「看那樹枝……花向枝梢去……看……」
「哦,是嗎?謝謝妳……。」師父很客氣地點頭。「因為太暗了,不知道該向那裡走……大概快要打烊了。」
付了微薄的入場費,我們走上廊臺,進入通往裡面的走廊時,不知從那裡飄來一陣淡淡的芳香。——像這種古老的建築,房柱和紙門都很穩重。由於房內太暗,無法詳視細部構造。順著紙上畫有箭頭的指標「參觀路線」走進一間房裡。
「這一邊沒有梅樹。」
「太漂亮了——不如說是非常豪華。」
由於一直屏息靜氣地凝視著,反常的呼吸狀況,必須深深吸一口氣才能回頭看。
師父站在後面拍著我的肩膀,我才從僵硬中得到解放。——從恍惚中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額頭上滲出汗珠,臉上油膩膩的。
說實話,做夢都想不到長濱的盆梅竟是如此的美麗。
女人的聲音有點沙啞,但是聽起來很妖媚。
向前伸展的樹枝上一串串盛開的白花,看起來好像正向枝梢的方向滑動。——同時,從這裡看不到的白花,好像在樹枝上上下移動。
這個鄉下城市的人口雖然只有五、六萬,而長濱的街道所顯示的安寧,真不愧曾經是豐臣秀吉建造居城的地方,而且是從近江到北陸的古老紡織城市。
在下一間紙門前放著一盆大約有一人高的白梅。
「可是和*圖*書,你有沒有看到那個女人穿的衣服?——是白底有顏色的魚鱗花紋……」
我和文都師父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啊,嚇到你了,真對不起……」
最後的聲音卡在喉嚨裡成為驚訝聲。——如果再往前走一步,我想我會顧不得面子,轉身跑回來抱住在後面的文都先生。現在是把身體向後勉強停在那兒,對我而言已經是萬幸的了。
此時,他不像一般的色相藝人吟唱「近江八景」裡的詞句如「春秋的景色望不盡的海……」等,這正是在復興古典相聲已經立下大功的桂文都師父與眾不同的地方。
「不,沒……」趕緊乾咳一聲,把卡在喉嚨裡黏黏稠稠的唾液咳出來,勉強擠出乾澀的聲音:「因為那黑暗裡進去一條白蛇,卻走出一個白衣女人,我當然會嚇一跳……」
就著外面射進的微弱光線看了看手錶。
樹枝又微微的搖動後,活動的花終於從樹枝上落下,像一條帶子般掛在那裡。
在昏暗中看不清楚樹榦的形狀,唯有盛開的白色花朵從黑暗中浮現。
實在希望能仔細觀賞,但時間已經太晚了。室內愈來愈暗,當進入第二個房間時,榻榻米的邊緣都看不清楚了,只有在昏昏暗暗朦朦朧朧中看到白色的花,而梅花香卻是愈來愈濃了。
我曾經去過梅樹林,可能是在室外的關係,當時只覺得微風送來陣陣梅花微弱的香味。
文都師父稍稍彎下腰去凝視那棵梅樹。
由於稱之為盆梅,直覺就照字義認為是梅花的盆栽,從「盆栽」兩個字又聯想到小小庭院裡、架子上或走廊上,陳列扭曲變形的松樹或萬年青等盆栽,而那患了氣喘病的老人則一面咳嗽一面動剪刀、或噴霧或排列蛋殼的情形。但這裡的盆梅和那種盆栽的印象相去一萬八千里。
突然我發現並不是自己的身體在搖晃,而是那白色漂浮物在移動而影響了我的感覺,當我仔細向它凝視時,那白色東西又化入黑暗裡。——於是我想起眼睛網膜的構造,在黑暗中用眼角看比正面看可以看得更清楚,我便用斜角再看一次那東西。
慶雲館建立在和長濱港平行的米川沙灘端上,從寬大的門走進去,首先映入眼裡的是一大片白沙。庭前有松樹、槙樹、楓樹等巨大樹木。由房屋的結構看不出是武士宅邸或寺院,和_圖_書但從建造方法看,可以看出是明治時代的產物。——到了門邊回頭望向長濱港,見到水面從附近的港口向湖水伸展。雖然看不到太陽,但飄浮在西邊天空上的雲,呈現出淡黃色,這光澤又映到湖面上,形成不亞於瀨田夕照的湖東落日景觀。
不知道這位女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在黑暗中像是凝視著這邊,中等身材、皮膚白皙、鵝蛋臉上嵌著一對烏黑骨碌碌的大眼睛。她微微點頭示意後,穿著白色襪子的腳以美妙的姿態向出口的方向走去。在擦肩而過時,聽到衣服咻咻的摩擦聲。
「這個嘛……任何東西都有異常現象,而且,白蛇是弁財天的使者,說不定是對面的……」
「『朦朧的晨曦』固然很好,但也不能看得太悠然了。——你看門口的老太太已經在準備結束了。咱們很快瀏覽一遍就回去吧。」
咻咻蛇聲在榻榻米上摩擦的聲音愈來愈接近。在滿室的梅花芳香裡好像混雜了不一樣的香味。
乘車離開餐廳,在窄小的道路轉了兩三個彎,就到了由秀吉居城所改造的豐公園。湖裡的波浪沖擊著岸邊。
「那個白梅……」
「師父……」我不由得用力抓住師父的衣袖。「那裡……」
「怎麼樣了?」
「啊,蛇……」
「啊,只剩下一、二分鐘了。」
聽到歌謠的聲音而回頭時,發現原來是師父一時興起,他把手插在和服的懷裡,吟唱謠曲「竹生島」。
每走一步就看到另一棵美極了的梅樹。直榦、懸崖、樹排,每看到一盆,就不由得發出讚嘆聲。——尤其是一棵淡黃的梅和懸崖前雪崩聲幾近可聞的美妙白梅,不由得停下腳步再三讚嘆。像這樣美妙的盆栽,即使是佐野源左衛門常世,諒他也不敢拿去當木材燒。若是最明寺入道會,便會用乾布摩擦使其保溫,然後說——鎌倉算什麼,把那東西丟下,我要抱這棵梅樹逃走——如果是我,我就會那樣做。雖然我心裡的激盪已經恢復到可以說說笑笑的程度,但由於被這些梅樹豪華的氣質所壓迫,仍然只能輕聲細語,而不敢暢懷高論。
「你呆呆的站在這裡幹什麼?」
我回頭對距離我兩、三步的文都先生說。
太不可思議了,我的身體變得僵硬,抓住師父衣袖的手更用力了。師父喃喃的說你這樣我會痛的,但他的身體hetubook.com.com似乎也僵硬了,而且還像是猛吞口水的樣子。
掉下之後,有一、二秒鐘保持原來的姿態,但是突然響起咻咻的聲音,然後現出白色的波紋。
師父說到這裡,榻榻米上又響起咻咻的聲音,原來蜷在地上不動的尺餘長白蛇,在昏暗中扭動著身體,向隔壁房間游行。
「!」
「是真的——我以前就喜歡日本畫裡的梅花,今天的盆梅遠超過那種畫。」
「花……在動。」
「你到底看到什麼了?是白色沒錯,但那花紋是藍海波。——而且還是大島哪(大島是和服式樣之一)!她可不是風塵女郎。像她那種年齡,很少人能把和服穿得那麼整齊。別胡扯了,我們可不能被關在裡面,快走吧!快走吧!野鴨正伸長脖子在等我們呢!」
「看清幽靈之真相也,梅花與白蛇——乃奇妙之搭配呀,白蛇纏住白梅之樹枝,這算哪門子的繞口令呢?」
「多麼有趣呀,陰曆三月天,波浪也亮麗的海面上……」
「是不是該告訴這裡的人呢?……」我凝視著蛇爬進去的黑暗處。
每盆都是一個人雙手合抱無法抱攏的大花盆,甚至有一棵粗大古樹看來樹齡可能有幾百年了,像噴水般生長的樹枝上盛開著白梅花、紅梅花。我原以為燦爛這兩個字只適合用來形容盛開的櫻花,現在我想用它來形容這漂亮盛開的梅花實不為過。而那克服了幾百年風雪的老梅樹,樹榦的曲線及蒼勁有力的姿態,樹枝雄偉伸展著,在氣質上實遠超過櫻樹。
的確是如此——我直點頭。家裡也有二流畫家畫的古梅圖,畫得也的確不錯,但總覺得他把樹枝和花排列得太整齊,是屬於理想化的變形。可是現在親眼目睹夠豪華的梅樹,反而覺得畫中的梅樹還不夠理想化。
從師父的影子中,出現剛才那位女子雪白的臉孔,她的雙眼向著這邊送來秋波,同時以含著鼻音的聲音說:
「花怎麼會動呢?是不是你……」
——雖然沒有流水紋,卻如同看到光琳(古代畫家)的燦爛的「紅白梅圖屏風」,不由得呆住了。
從樹枝頂端向榻榻米伸展的花,到距離四、五吋的地方,尖端像釣鈎一樣向上彎起,搖擺了兩、三下後,發出輕微的異當聲,由根部斷裂,然後掉在榻榻米上。
師父鬆了一口氣,但說話聲音仍然像有東西卡在喉嚨似的https://m.hetubook.com.com
明知已經沒時間看下去,但不自覺地又進入下一個房間,看到如臥龍擡頭般雄偉的梅樹,腳又不由自主地佇立觀賞。旁邊又有一棵更美妙的懸崖,朦朧地出現在芳香四溢中。
「早知道有這麼美妙,應該早一點……趁天亮就該來了。」
——我從來沒有想到梅花是這樣的撲鼻香。
「什麼?」師父的臉離開那一棵懸崖擡起頭來。
後背挨了一掌,又被取笑一番,很沒面子地跟在師父後面。參觀路線的指標指向另一側紙門的方向,那是一個緊靠玄關的房間,在昏暗中仍看得見由金色的燦爛圖案為背景的紙門,那裡有一棵樹枝雄偉的巨樹,是最後的展示,我的眼光越過師父的肩頭看到這幅美景。——我正在欣賞時,比我先一步走進房間的文都師父,突然不顧身分和面子,驚呼一聲「哇!」,接著氣呼呼的說:「你是在幹什麼呀!嚇死我了。」
但是房屋並沒有搖動的跡象,看來是梅花濃烈的芳香把我弄醉了,才會感覺在晃動,於是我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可是情況似乎不像我所想的。屋子裡並沒有百合一類會醉人的花,我未曾聽說梅花的芳香能醉人。
「師父……」
只是口裡驚呼,並沒有動手去抓的意思,無意中在後面追了兩、三步。——扭動的蛇越過門檻,眼睛裡留下白色的殘影,牠繼續向房裡的黑暗處爬去。那間房裡沒有梅樹,大概不在展覽的範圍,裡面黑暗得連家具的形狀都分辨不出來。
「但是不合季節的……三月天氣還很冷,蛇應該還在冬眠吧……」
「是蛇嗎?……」我這才放鬆他的衣袖,嘆了一口氣。
此時,我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此刻突然傳來歌謠聲。
我一面移動腳步,一面輕輕說。
「酒還沒下肚就這麼興奮了?」我看著師父穿和服的背影說了一句玩笑話。
「啊,這真是……」
在湖水隔著公園的相反方面就是長濱港,在東海道線開通之前,從這裡到大津的汽船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在港口附近有一八八二年英國人建造的古老車站,現在已經成為鐵路紀念館。
「大概——是白蛇吧!」
我眼睛圓瞪,嘴巴半張、身體僵硬,面前似有似無、虛虛實實地出現一個穿白色衣服的女人。——她的衣服上是發出銀色光澤的魚鱗花紋……
白色的東西又在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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