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歐看熱鬧記
我沒有任何親友在歐洲。在德克薩斯大學結識一位德國朋友。出發時他正好準備回國,但是,他要經過亞洲,遊覽臺灣、日本、香港等地,預定九月才回柏林老家。所以他給我他家的地址,告訴我如果我去柏林的話可以上門打擾。當然我也把我在臺北的地址給了他。
我一共攔了一百三十九趟「順風車」;有時在路邊站一會兒就有人停下載我,有時要等上幾個鐘頭,最久的一次是在濛濛細雨中等了十二小時,那些過而不停的人我奈何不得,而那些停下載我的,有帶我到青年旅館門口的,有請我喝咖啡的,有請我吃飯的,有請我上他家裡坐的,還有開車旅行的年輕人,白天我搭他的車,晚上我們一道睡我的營帳……。對這些好心人,我也只能說個「謝謝」而已。
一九七一年我在美國德克薩斯大學讀書。五月中旬到八月下旬之間是暑假。我就利用這段時間,從新大陸飛到舊大陸去遊歷了三個月。此去不是求學、也不是打工,不為考察、也不為探親
和*圖*書,目的只一個字——玩。
我搭乘團體包機由紐約飛到盧森堡,接著就開始孤獨的、摸索似的旅程;當時口袋裡裝著四百來塊美金和一張回程機票。背上揹著二十五公斤重的背包,裡頭裝著吃的、穿的、和住的(營帳和睡袋)。腳下一雙牢實的皮靴和用以攔便車的右手大拇指就是交通工具。
另外有幾點想說明的:第一、除非絕對必要,本文中的專有名詞都不附洋文原名,因為,我去的這九個國家,其語文有十幾種之多,非我所能搞清楚。加上同一個人名或地名,在不同文字中拼法不同,十分麻煩。如果,我在「哥本哈根」之後附上英文的Copenhagen,甚無意義,因為我是中國人,寫的是中文,而哥本哈根是丹麥的首都,與英文何干?但如果我抄上丹麥文的Kobenhavn,那麼不但讀者中沒幾個人會唸,我自己也不會唸,那又何必!(這個字大致上是讀做「呵噴哈吩」,而英文Copenhagen則讀做「https://m•hetubook.com•com口噴黑根」。)人名地名的翻譯,常見者從俗,其他的我盡量照原文的發音或意義翻譯。
所謂「絕對客觀」的報導,是不可能的。我根本不打算「客觀」;一則比較客觀的報導早有人寫過了,讀者們真要研究歐洲的事物,儘可以去圖書館查查書報期刊;二則我沒有深入觀察和研究,所看的無非表面,如果就此大做其文章,難免為有識者笑,所以我乾脆順著我的主觀、直覺來寫吧!也因此我沒有寫太多歷史掌故、地理、國際局勢等等。(比如說吧:滑鐵盧之戰是歐洲史上大事,經學者專家們研究過一百多年了,有關的書籍更不知有多少。如果我寫到遊滑鐵盧戰場時,把這場大戰始末抄上一段豈非多事?)俗語說得好:「會看的看門道,不會的看熱鬧。」因此以西北歐看熱鬧記為題,記錄了一點旅途見聞和感受。只希望讀者們也覺得這篇文章蠻熱鬧的。那就行啦!
回到美國之後,我常想:我這段遊歷是和_圖_書否值得介紹給大家?我當然知道每年有上千上萬的非歐洲人到歐洲旅行,他們寫出來的報導,有深刻動人的,也有平淡乏味的,可謂汗牛充棟。就以臺灣而言;因公務、經商而出國的人、留學生、外交人員,以及他們的眷屬,都曾發表過份量可觀的歐洲報告,加上由洋文翻譯過來的作品,使得國人只要常讀書報的,談起柏林圍牆、巴黎鐵塔、西班牙鬪牛,乃至丹麥女人、漢堡的人肉市場……都不會很感陌生。
九十一天的旅行,我到過盧森堡、比利時、荷蘭、德國、丹麥、瑞典、挪威、奧地利和瑞士九個國家。我去憑弔過滑鐵盧古戰場,徘徊在柏林圍牆邊,溜過哥本哈根的鬧市,也曾在挪威的峽灣裡垂釣;在北極圈以北的小丘上看子夜不落的太陽……我挨過餓、受過凍、睡過公園和胡同,也曾通夜無眠,踽踽獨行。我遇過冷漠的臉孔,敵對的態度,也接受過陌生人熱情的招待。我也幫助過和我一樣旅行的窮學生,乃至於更落魄的流浪漢。
就這樣,夾在
和_圖_書如潮的觀光客裡,我去了歐洲——最大的憑藉是一股勇氣和無限的好奇心。
但是,我還是覺得我的經驗是值得一說的,因為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另一個中國人也像我這樣去歐洲「流浪」過,即使有,也不會多,而且他們似乎還沒把他們的經歷發表過。江山不改,人事也不全非,但是,觀察體驗者則各以獨特的心情去領會;一個揹著背包,靠走路和搭順風車旅行的人,所見、所感,總會跟飛來飛去和住旅館乘「太可惜」的遊客們不大一樣吧!記得「約翰.克利斯朵夫」裡有一段描寫書中的主人翁坐在馬車裡馳過他從前經常徜徉的地方。猛然覺到,他兒時曾在那兒消磨過無數的日子,和那兒的一草一木都是好朋友,極為親密。如今他憑著車窗而望,竟感到距離遙遠,無比陌生。難道一層車皮之隔,就有這麼大不同?……是的,不同,非常不同。我東海大學的學長鍾玲女士曾經娓娓道過她「赤足走在草地上」的經驗。隔一層鞋底都給人迥然異趣感受,何況隔一層車底?
https://www.hetubook.com.com第二、我作這次旅行時,已在美國住了兩年半。人在他鄉,往往會拿所見所聞和家鄉的作比較。因此我不但拿歐洲和臺灣比,有時也拿歐洲和美國比。一個地方住久了,總會有感情。美國炸雞、碎牛肉餅、馬鈴薯泥怎麼比得上蚵仔煎、牛肉麵、青菜豆腐?但吃久了,習慣了,一旦別去,也蠻令人起「蓴鱸之思」的。再舉個例子:剛到美國時買東西老是把美金換算成新臺幣以法定「貴不貴」(結果當然是「貴」)。而這回我去到歐洲,看價錢則折算成美金作比較。因此,我有些觀點,基於這種雙重的比較,可能會和從臺灣直接去歐洲的人不同。
除了英文之外,我認得不上一百個德文字。(加上英、德文中許多相同的字,當不止此數。)大約能說十來句德語,其他的歐洲語文我一概不通。我花了極大的精力和超過兩個月的時間,才辦好比利時、奧地利、和丹麥三國的觀光簽證。其他各國或者來不及辦,或者辦而未妥。
好,不多說,請讀者和我一道登上飛機,去歐洲看看熱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