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然可以。」
「從我最後一次買衣服直到現在,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我也不知道我穿什麼尺寸。」
「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讀到過有關他的事。」
「妳打算做什麼?」
突然,她的嘴唇被放開了,他猛地一下推開了她。那粗野勁兒就像他野蠻地把她摟近時一樣。
「當然啦,實際生活中絕不可能發生那樣的事情。」埃莉亞接下去說。
「妳感到高興嗎?」過了一會兒他問道。
她沒有向其他任何人提起她晚上要出席晚會的事。而達特.赫爾恩從馬球場上回來後,只是與她滔滔不絕地談起晚會的安排,根本就沒有提起她必須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這次晚宴是埃莉亞到避暑山莊以來感到服滿意的一次。她坐在達特.赫爾恩的左邊,巴克雷老爺坐在她的另一邊。客人們們逢迎和恭維,就像酒一樣向她澆來。她過去在多次宴會上都是默默無言地坐著,而今天,卻妙趣橫生地說著,笑著,巧妙地辯駁著,並且發現這一切居然令人興奮,就像喝香檳酒一樣的輕鬆、無拘無束。
「另外,不知你還記不記得,她覺得那個王子很有魅力。」
「妳來晚了,」達特.赫爾恩說。「我正納悶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都一樣,他根本就不相信她。他把自己裝扮成旦第尼——再說,我一直認為,他很自私,只想自己得到愛,而不顧其他。」
「妳真可愛,」格蘭尼亞女士說道,她並沒有理解埃莉亞的意思。「穿上這套禮服,妳看上去漂亮極了,所有的人都會驚歎的。」
除去每天晚上都穿的那條黑色裙子以外,她還有什麼可穿的呢?她唯一能選擇的,就是在胸前佩帶一束紫色的玫瑰,或是在肩膀上披一條藍色的圍巾。
「妳你為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呀?」
「看妳那樣全神貫注,我不忍心打斷妳和湯姆的悄悄話。不過,無疑人們都會說,還是大家在一塊交談好。」
埃莉亞的倔勁又上來了,她冷冰冰地說:「說來說去,我覺得我還是不|穿這套衣服的好。」
他伸開雙臂去摟她的腰,但埃莉亞站了起來。
「妳真讓人發狂,我們不能再像這樣下去了,埃莉亞。我是真心實意的,跟我結婚吧。我愛妳,我會使妳幸福。」
「我真沒想到妳是這樣纖細,」他說著,把她摟得很緊,她不得不把頭往後揚,看著他的眼睛。
「但今晚她則是星光公主。故事裏是這樣稱呼她的嗎?」
埃莉亞慢慢地梳洗著,心裏樂滋滋地想著再過一會兒她就能穿上那件美麗的綠色禮服了。她洗了個澡,把頭髮梳得光光的,然後做成小髮鬈,對稱地梳在頭兩邊。
「是什麼?」她問。
最後的時刻終於來到了,她按鈴叫女僕來幫她穿那身綠色禮服。
的確是這樣。埃莉亞注視著鏡子裏面自己的身影,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當然可以啦,如果妳願意穿,我馬上打電話告訴保羅,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他吻她的雙唇,閉著的雙眼?雪白的面頰,以及赤|裸的脖頸。他的嘴唇在她的脖頸那兒停留了一會兒,尋找著激烈跳動著的脈搏,然後又親吻她那濕潤的柔軟的嘴唇。
他的聲音裏充滿著執著的熱情,埃莉亞意識到他真的動情了。
說話的是巴克雷老爺。達特.赫爾恩還未來得及回答,他已經拉著埃莉亞旋轉著跳開了。他們圍著屋子繞了一圈,接著,在她還沒有意識到怎麼回事的時候,他已經拉著手把她拽出了邊門來到了花園。
「現在該我了,達特。你不能那麼自私,老也不放她。」
她從低垂的眼睫毛下瞥了他一眼。
「妳的樣子美極了,妳使大家感到吃驚和興奮。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麼過去從來沒有見過妳。」
「請別妳千萬別這麼說。」埃莉亞接上來又說,「不是……呃……反正我不希望妳這麼說。」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就像一個陌生人在說話。
「得阻止他們,」他答道。「我沒有邀請他們。我已告訴麥克.道格爾,謝絕他們進來。可是難免會有人把事情傳出去。」
「妳不像妳的外表看起來那樣溫柔。」他們來到客廳門口時,他對她說。她已經沒有機會回答他的話了,她覺得他這句話就是定論。
「我倒想,即使在實際生活中,有些預料不到和圖書的事也會發生。」
「這兒的舞會總是那樣有趣。」這姑娘熱心地說。「上次達特在這裏舉行了極其精彩的西班牙歌舞表演,那是我有生以來看到的最出色的一次演出。」
「妳是對的,毫無疑問妳是對的!金錢不可能帶來幸福,過去我就認識到了這一點。我常想起,貧困的人比富有的人有多得多的機會找到愛情,得到生活中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倫敦所有的最時髦、最漂亮的年輕婦女都要來,所有使社會增光添彩的年輕人,皇家衛士,參加慈善事業的人,處處出頭露面的人要來,所有代表英國顯貴的後代的年輕人要來。
「我想是的,」埃莉亞微笑了一下說。
「回屋裏去,湯姆。」他嚴厲地說。「待會兒我有話對你說。」
「妳真是漂亮極了!」
「灰姑娘一到午夜就消失,或者我們可以說,晚會結束她就消失。明天她將重新穿起她那破衣爛衫,打掃爐壁。」
「這話聽起來不太禮貌,我借給妳一套衣服,今天晚上穿好嗎?」
經她這麼一問,埃莉亞這才想想達特.赫爾恩告訴過她的一件事。他邀請了許多人,在當天下午賽完馬球之後,舉行盛大的晚宴,晚宴之後還要舉行舞會。
格蘭尼亞女士還給了她一雙綠色涼鞋,這和那身禮服非常相配。她試了試,很合腳。這雙鞋全是綠色的緞條做成,點綴著鑽石,有又長又高的後跟,由小鑽石釦子把鞋帶束在腳踝上。埃莉亞穿著鞋子站在鏡子面前欣賞著。她有一雙小巧而又非常好看的腳,自從她長大之後,從來就沒買過如此合適的鞋子,把她那雙腳恰到好處地顯示出來。
「請……請……放開我!」
「可憐我……」
「我有一種感覺,」格蘭尼亞女士叨嘮著:「達特一生一直在尋找著什麼東西,我想他尋找的正是真正的愛情。他像唐璜一樣,他接觸一個又一個女人,卻找不到自己所尋求的東西。這兒的女人們對他設下一道蜂網,在美國同樣如此。她們並不是真心愛他。只是因為他富有,具有如此大的魅力,她們才花言巧語地追逐著他,攀著他的脖子,把他當作上帝或神人一樣對待,這一切真使我感到噁心。」
她掙扎著,然而突然覺得一點勁兒也沒有了。在他面前,她簡直無能為力,簡直太軟弱了,她感到恐懼,不時地哆嗦、顫抖。
當她還是一個女學生的時候,她曾經在她和父親住的飯店裏跳過舞。她也曾經在靠近皇后宅宮的鄉政府裏跳過舞。
「什麼事?」埃莉亞問道,為剛才自己說的一些話感到慚愧。同時,她也察覺出自己對這位標緻的姑娘產生了一絲妒意。這姑娘身著裁剪極為合身的起花亞麻衣服,配上一條帶穗的圍巾,腳穿一雙用同樣布料做成的鞋子。
她略帶羞澀地朝埃莉亞笑了笑說道:「我非常嚮往今天晚上的舞會,妳呢,麥爾班克小姐?」
「除了昨天晚上穿的那件衣服以外,再沒有別的什麼可穿,如果人們不喜歡我這副樣子,我也沒辦法。」她無可奈何地說。
這是她特別喜歡的一支曲子,她輕快地踏著節拍跳了起來。她立即意識到他是一個非常出色的舞伴,這一點本在她預料之中。巴克雷老爺只是推著她在屋子裏繞圈子,而和達特.赫爾恩在一起,她是跟著他的步伐,被他帶著跳。隨著曲子節奏的加快,她越來越興奮。人們奇妙地發現,兩人極其相稱,是非常理想的一對兒。
「妳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不是指妳的衣服,儘管它那麼漂亮,是指妳,妳今晚簡直是另外一人了。」
他用胳膊摟住了她,用一種狂亂的、使人無法擺脫的熱情把她摟得緊緊的,接著,他的嘴唇壓在她的唇上。好一會功夫,她才輕輕地移動著,掙脫了出來。
「我對妳親切、溫柔嗎?」
「買不起!在妳嫁給達特以後,妳什麼都買得起。時髦的女裝店會以最優惠的價格為妳提供服裝。」
「不是這樣,我將要通過特殊的許可才能與妳結婚,假如——」
巴克雷老爺似乎不得不服從,他聳了聳肩膀走開了。他快步從月光下走進了樹影之中。埃莉亞目送著他,他頭也沒回。
埃莉亞轉過臉去,忙著脫掉那身衣服。
「請跟我去看看我給卡爾羅和-圖-書小姐帶來的那套服裝吧。」格蘭尼亞女士請求說。
她幾乎沒有聽見這個問題,他說話的聲音那樣輕柔,那樣深沉。
「我原以為妳是與眾不同的,」他突然用一種低低的嗓音說道。「我原以為妳和其他女人不一樣。我曾以為妳對男人是冷淡和漠不關心的。我對妳有著完全不同的印象,而現在,今天晚上,妳改變了我的看法。妳在尋求什麼,妳想得到什麼。難道妳所想得到的就是親吻嗎?」
「我終於看到了妳的真實面目了。」巴克雷老爺壓低了嗓門說道。
「啊,可是在妳馬上就要變得非常富有的時候,不應該說這些。」格蘭尼亞女士喊道。「但是,人一看見妳就知道除非妳真正愛上了達特,否則是不會和他結婚的。」
格蘭尼亞女士望著她笑著說道:
「我料到你會吃驚的。」坎莉亞|情不自禁地說道,嘴唇略略向上翹起,露出一種挑戰的神態。
他,早已離開了她,大踏步地路過草坪,連頭也沒有回。她聽到自己發出一陣恐懼的嗚咽,隨後,當她看著他越越遠去的身影最後消失在黑暗之中時,一行行莫名其妙的、連她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恐懼的淚水順著她的面頰淌了下來。
「當妳用妳那女巫般的眼睛看著我的時候,我除了想得到妳以外,什麼也不想——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她抬起了眼睫毛注視著他。「我幹嗎要譏笑你呢?」
「我不擔心這一點,請妳關照一下樂隊。」
她邊說邊往格蘭尼亞女士身邊走過去,準備上樓,可是那姑娘伸出手來拉住了她。
「我也有同感。」埃莉亞說。
她並沒有認輸。她已經成功地從一個女人——而且是聰明而又迷人的女子手裏奪去了他,她當然不會在乎一個明擺著是被人利用了的小小的無足輕重的女秘書了。
埃莉亞百思不得其解,一個人怎麼能這樣厚臉皮,在那天上午發生了那些事情之後居然還能待在避暑山莊裏不走開。
她說話時盡力保持冷靜,同時,她一想到今天晚上她將要和那些來參加晚宴並跳舞的漂亮的女人們以平等的身份出現時,禁不住感到一陣興奮。
「我不太明白,」埃莉亞說,「我借這套服裝出席晚宴會使你們……你們公司得到什麼好處?」
「這就是——妳想得到的嗎?」
「妳知道我是怎麼想妳的,我愛妳,妳清楚這一點。」
「這沒用,湯姆……」她剛張開嘴,就感覺到有一團黑影在月光下移了過來。她吃驚地轉過頭來,發現達特.赫爾恩正站在離他們只有幾步遠的地方。
「不管怎樣,我猜想它是很有趣的,」她說。「我帶來了我最好的衣服,因為達特舉辦的晚會向來都是那樣出色,今晚妳穿什麼呀?」
恰到此時,音樂停止了,她沒有機會去回答他或是再多說上幾句話。他們發現達特.赫爾恩正站在他們身邊。
埃莉亞什麼也沒有說。達特注意到了她那副嚴肅的面孔,便問道:「妳緊張嗎?」
她希望花匠該記得大廳用鮮花裝飾起來,樂隊用的檯子已搭好,鋼琴的音準也已調好;總之,所有雜七雜八屬於她責任範圍內的細節都不能漏掉。
埃莉亞嘟囔著解釋說,她想今天晚上不會有什麼歌舞表演,可是格蘭尼亞女士並沒有因此而掃興。
從話語中她聽出他是生氣了,這是一種奇特的、野蠻的憤怒。接著,在她還未來得及回答或是移動,還沒有意識到他要幹什麼的時候,他已經把她拉到自己的臂彎裏,把她的腦袋扳過來靠在他的肩膀上。
「噓!」埃莉亞憂慮地扭頭看了一眼,「你這麼大聲說,人們會聽見的。」
「請放開我——噢,請放開我……」
他口氣粗魯,他的親吻有些蠻橫。他的嘴唇重重地壓在她的嘴唇上。她想掙扎,但他的胳膊就像鋼鉗一樣緊緊夾住她。
她跌倒在沙發角上。她伸出手想穩住自己,但是禮服的長下襬拌住了她,她倒在了沙發上,薄沙禮服像泡沫一樣折皺成一堆垂到地板上。
埃莉亞坐了下去,伸展開了她的裙子。
「是的,非常高興,我覺得比我任何一次參加宴會都高興。」
「忠誠!什麼是忠誠?什麼是榮耀?當一個人陷入愛情之中時還管別的什麼?」巴克雷老爺咬牙切齒地說。
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再一次問這個問題,此時他的聲音是沙啞的。剎那間,她瞥了一眼他那雙火一樣燃燒的眼睛,裏面充滿了火熱的激|情,就像雨點般落到她臉上的吻一樣熱烈。
但是另一方面她也知道,露露很清楚達特.赫爾恩訂婚只不過是一個擋箭牌和藉口而已,只是為了避免他的名字與她的名字聯繫在一起。
「啊,可是妳一定得穿,妳為什麼要改變主意?難道我說了什麼使妳生氣的話了嗎?請原諒我,我無意說什麼使妳不高興的話。」
她激動地俯身向前,親了一下埃莉亞的面頰。「我們大家都覺得妳很幸運,而且我覺得達特也很幸運。我一直希望他能娶一個真正溫柔可愛的姑娘,而不是令人討厭的露露或比阿特麗斯。我從來就沒喜歡過這兩個人。女人們愚弄著他,而他自己卻意識不到這一點。」
「他會高興的。為此,我還要謝謝妳的幫忙。」
「我這可是第一次關心起別人來,達特。」巴克雷老爺說。但他還是走開了。達特.赫爾恩用胳膊摟住了埃莉亞的腰。
「特別緊張,我怕我會使你失望。」
「可是,達特……」巴克雷老爺張嘴說。
他把她摟得更緊,緊緊地抓住她的手,使她的手指頭幾乎都沒了血色。
等他走得完全看不見了的時候,埃莉亞才意識到自己在微微地顫抖。她的手指頭絞在了一起,整個身體處於一種緊張的狀態之中。達特.赫爾恩到這兒後,她還沒敢正視他呢。她用很低的聲音說道:「我想……我最好也回去。」
她簡短地答著,語音中沒有一點兒刺|激他的譏諷口吻。
「而並不打算和我結婚,可我也不打算和你結婚。」埃莉亞補允說。
「妳愛的人是誰呢?」
「大家都在等著妳呢,我還以為妳打退堂鼓了呢。」
通常她不怎麼化妝,但這天晚上她卻下了功夫,她染了染那長長的睫毛,跟著上加了一點兒藍色眼影,又塗了口紅。
「我正愛著一個年輕的男子。他目前簡直沒有任何收入。他正在準備考試,想當一名會計,待他有了工作之後,我們大概就可以訂婚了。即使訂婚,到結婚也還得有幾年的時間。我知道,我的大多數朋友都認為我瘋了,我寧願和我深深愛著的人在一起過一貧如洗的生活,也不願意和我不愛的人一起過那種富有的生活。」
他逍遙自在地踱出了這間屋子,留下埃莉亞一人,她為她的緊張而感到不安。
「我不能那樣,是嗎?」埃莉亞稍有點尖刻地問道。
「是的——當然啦——我在——盼望著舞會呢。」她結結巴巴地應道,希望格蘭尼亞女士不至於從她的躊躇中,猜出她已經全然忘記了這件事。
埃莉亞沒有拒絕。當她看見格蘭尼亞女士從衣櫥裏拿出一套她有生以來所見到過的最美麗的禮服時,她禁不住喜悅地讚歎起來。
她腦海裏一下子閃出了她那幅衣衫不整的幻影。她彷彿聽見達特.赫爾恩的朋友們在議論說:「究竟為什麼?他究竟在哪一點上看中了那個不聲不響、毫無趣味的姑娘?」
「我得回屋子裏去。」她稍有些猶豫地說。
她慌亂地、氣喘吁吁地掙扎著,她的雙手無效地推著他的胸膛,扭動著腦袋想躲開他的嘴唇。但是她發現,總是擺脫不了。片刻之後,她成了他唇下的俘虜。
她道歉的口氣那麼誠懇,埃莉亞只得把語氣緩和下來,無法再保持那副高貴威嚴的樣子。她無法向格蘭尼亞訴說,兩星期後她將回到皇后宅宮——手裏有了點錢,這是真的,但是肯定沒有富到買一套新禮服或者把錢浪費在不是農場急需的東西的地步。
「我不能參加,」她猛然想到,「我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得如此寒酸,如此貧窮。」
「我跟你說過了——回屋裏去!」
「妳簡直是一個喬裝打扮的女巫。妳是在試驗我們是否能看出妳來。到現在妳才以你真實的面目出現在我們面前。別譏笑我,我被弄得要發瘋了。」
「難道我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嗎?」她故作不解的問。
「我來了。」麥克.道格爾還沒來得及答話,埃莉亞飛快地接了話頭。
晚宴剛一結束,外面的客人就開始從隔壁的房子過來了。埃莉亞忙著握手並被介紹給客人。昨天還是那麼傲視她和*圖*書的存在的人們,今天卻是這樣低三下四地想和她結識,人都到齊後,她才獲得了自由。此時她可以隨意和第一個向她提出邀請的人跳舞——在這方面,巴克雷老爺可是個行家。
「妳還不明白嗎?妳將是今晚舞會上最重要的人物,所有的人都想結識妳,如果妳穿著一身美麗的服裝,一定會有人問妳,衣服是從哪兒買的,這時,我就可以在旁邊告訴他們那是保羅公司的產品,他們就能到保羅公司去訂購。」
這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聚會,總共不過百十個男女,然而當她那天晚上更衣時,她還是控制不住興奮。
儘管她從心底感到借穿這套禮服不合適,但她也不願意穿那身舊了的黑衣服去參加今晚的宴會。
埃莉亞在往樓上去的時候,碰見了格蘭尼亞.亨利女士,她是頭一天晚上才到這兒來度週末的。這是個可愛的、穿著很講究的姑娘,有著一副優柔寡斷的表情。
「我想按我的想法做,你同意嗎?」
「新聞界的人也來嗎?」埃莉亞擔心地問。
「他們會不會認不出我了?」埃莉亞笑著說。
她想到了露露,她那種把達特據為己有的態度,那種對他說話時溫柔的、幾乎使人心醉的口氣,還有她那雙溫存的手和脈脈含情的眼睛。然而,她除了自己誰也不關心。
埃莉亞笑了。她想起了她從樓梯上走下時,他那副驚奇的樣子;而現在,他們這樣緊挨著跳舞,而且配合得如此和諧,這也是沒有預料到的。明天,彷彿還很遙遠,那時,她又將回到自我。今晚,她卻是這裏的星光公主。
「看看妳自己吧!」格蘭尼亞女士幫忙埃莉亞繫好釦子後,驚呼起來,她站在一邊讚美地欣賞著這件工藝品。「這套衣服好像就是專門為妳做的。」
「能賞光讓我和妳跳一次麼?」他問埃莉亞,聲音裏帶著明顯的譏諷。
她注意到埃莉亞臉上那種打算拒絕的神態,馬上接著說道:「請別見怪,那不是我的,是保羅.佩森的,我在那個公司工作。那是一套新衣服——一套非常漂亮的衣服,我帶到這兒來,只是為了看看卡爾羅小姐穿不|穿。我讓妳穿不是為了向妳推銷。如果妳能在舞會上穿穿這套服裝,保羅一定會很高興的。因為這是他最近設計出來的,他很想聽聽人們對它的評價。」
「我不讓妳走,我不讓妳離開我。我知道妳看不起我,因為我向妳求愛而又不打算和妳結婚。我真是一個傻瓜,以為光愛妳就足夠了。但是現在我明白了,我永遠也不會滿足的,即使妳和我一起走,和我生活在一起——也不滿足。我要妳做我的妻子,我愛妳。埃莉亞!噢,上帝,我是多麼愛妳啊!」
樂曲結束了,他們站在那兒相互凝視了好一會兒。她恨他,埃莉亞心想。舞廳沐浴在溫柔、富於誘惑力的燈光中,四周的牆邊裝飾的大盆玫瑰花,散發著陣陣芳香。音樂輕柔而又羅曼蒂克。通過大開的窗子,可以看到星光照耀下的花園,滿天繁星懸掛在黑忽忽的蒼穹。
「就是這樣!我身上穿的這套衣服,也是保羅公司的產品,我穿上它也是為了做廣告。他最近才在倫敦開業的,人很聰明又雄心勃勃。」
聽到問話,她抬起了眼睛。月光照在她的臉上,而他卻站在陰影之中,她依稀可以看到他寬寬的肩膀,高高的個子,身上籠罩著一種緊張氣氛,好像準備幹什麼似的。
「男人們都多麼愚蠢啊!」埃莉亞冷不丁兒地說道。
「並非總是如此,達特能夠找到妳就是他的聰明所在。」
當晚餐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她才意識到達特.赫爾恩出奇地沉默。巴克雷老爺被她左面的一個女士拉過去聊天了,她不得已轉向了達特.赫爾恩。
露露一整天都沒有露面,飯都是直接送到她的房間裏去的。她的理髮師從倫敦趕到了這兒,看來她要到晚會時露面了。
「我不能……待得太久,」說到這兒她突然停住了,因為坐在身旁的巴克雷老爺已經探過身子親吻她那裸|露的肩膀。
「假如!假如!假如!那麼多個『假如』,不是嗎?假如我們有錢的話;假如我們互相愛著的話——或者,勿寧說,假如我愛你的話。不,你很清楚,這對於我們來說是不可能的。」
「我們正好配得很均衡。」他對埃莉亞說m.hetubook.com.com。「我們贈給每位女士一只金質寶石胸針,給各位先生一只香煙盒。這些事不要亂說,弄到報紙上就不好了。」
所幸的是,埃莉亞已經向廚師作了交代,通知了樂隊,而且發話讓僕役人收拾那間俯瞰整個花園,有許多窗戶的大廳,為舞會作準備。
他收住了話。她下到了樓梯的最後兩階,他站在那兒看了好一會兒沒有出聲。她走下樓梯朝他走過去。她的禮服在枝形吊燈的輝映下閃閃發光,柔軟的綢禮服下襬隨著她的移動發出一陣沙沙聲。
格蘭尼亞女士笑了。
「不要這樣!請別這樣!」
她想大聲喊出這句話,但她說出的聲音並不比她的喘息聲更大。
「因為妳知道我想要什麼。」他有些粗野地回答道。「我要妳!我希望妳和我一起離開這兒,妳以為那些傻瓜中會有一個像我這樣看重妳嗎?」
「妳的身材是很標準的,妳知道嗎?」當埃莉亞正在試穿的時候,格蘭尼亞女士說道。
她下樓時,大多數客人都已經聚集在客廳裏了。她有點羞怯,因為她穿的禮服使她感到自己和往日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這是一套用淡綠色薄紗製成的服裝,上身是飾滿了鑽石和貝殼的緊身胸衣,下身是一條由襯架支撐向外飄擺的百褶裙,上面鑲滿了小金屬片閃閃發光。
「妳以為我會在乎他們聽見我說什麼嗎?明天我就去見達特,把一切都告訴他,我愛妳而——」
「或許他希望的是雙方的愛吧。況且。這只不過是一個童話故事。」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用這種肯定會使他生氣的態度來刺|激他。或許這是女人的天性,一方面她對自己改變了的外表頗為得意,另一方面對他所表現出來的那種驚訝感到生氣。
那是為資助當地童子軍或鄉校而特意安排的晚會。但是,這種活動通常都是由教堂的牧師們組織的,娛樂方式是打惠斯特牌或者是開音樂會。而在過去的三年裏,她參加的舞會太少了。
在樓梯上,她看到達特.赫爾恩從餐廳裏走出來,在大廳裏叫住了麥克.道格爾說:「麥爾班克小姐在哪兒?」他急躁地說。「派人上樓去找她,讓她馬上下來。」
「我真的能借穿這套衣服嗎2」埃莉亞略微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她知道,看到自己穿上那套衣服就像換了個人的情形之後,她就不可能穿著那套黑色衣服去出席晚宴了。
「起碼在我得到付款之前是不能的。」
他們順著草地走到一個爬滿忍冬的、在月光下泛著銀光的小涼亭下面。花園裏到處都有鋪著軟墊的椅子,亭子裏有一個被拉到陰影下的沙發,可以坐兩個人,很隱蔽,不會被人發現。
「可是,即使他同意把這件禮服借給我穿,我也沒錢到他那兒買任何東西,怎麼辦?」
「別這樣,你不該對我說這些。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愛你,而且你也知道,我已和達特.赫爾恩訂了婚。你是被他雇用的,我也是,我們都應該對他忠誠。」
他越來越緊地抱著她。他的親吻是那樣的熱烈而又不容掙脫,同時又是那麼粗暴,她感覺這與其說是一種溫柔感情的流露,還不如說是一種野蠻的表達。
「如果我向妳提一個建議,妳不會責怪我太無禮了吧,麥爾班克小姐?」她略有些膽怯地問。
他的嘴唇緊緊地繃了一會兒,彷彿要說出什麼尖刻的話來。恰巧坐在他右邊的大使夫人探過身來和他談話,他們之間的談話只好中斷。
「我覺得灰姑娘除了想到那是她所參加過的最令人興奮的舞會,那王子所說的一切是那樣美好以外,她什麼也沒有多想。所以說,只要他對她好,對她親切溫柔,他到底是誰,對她都無關緊要。」
「我倒希望妳先徵得佩森先生的同意。」
雙方都默默無語地站著,覺得無話可說。達特.赫爾恩又往前走了幾步。
他已經把事情談得非常明白,即對外界來說他們雖然已經訂了婚,他仍然打算讓她按他的秘書和管家身份領取報酬。
「這就是妳想得到的嗎?」他問。
她為此感到難堪。
他的激|情嚇壞了她。這是她過去從未遇到過的——一個被魔鬼纏身的男人;一個失去了自制的男人;一個被自己猛烈而又衝動的感情驅使著的男人。
格蘭尼亞女上咯咯地笑了起來。
「難道生意就是這麼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