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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不透他的心啊！還是先派院的使者去鎌倉，問問他的意思吧？」

義仲再次明確的命令部下，要他們把京都鬧得雞飛狗跳。

他們抱著垂涎不已的心態而來，目的就是要搶東西。義仲無法阻止他們。

「也不能太嘮叨他們。」義仲說，並對自己立場的軟弱歎息不已。

是義仲自己畫了一幅如彩虹般耀眼炫目的圖畫引他們跟來的，行家也一樣。若現在制止他們，他們就會四散逃竄，義仲和行家就不得不恢復孤身一人的窘境。因此，他們與率領著秩序井然的坂東武士團的賴朝完全不同。

不過，義仲的意思不是：「我在吃飯，失禮了！」而是：「我在吃飯，貓殿下也一起吃吧！」在木曾鄉下都是這樣待客。

「這個好！」

他命令近侍。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他們輕估義仲的實力，私下看不起他。這項評價，連逃到西海的平家也聽到了，應該帶給平家很大的鼓舞吧！

「停！年輕人。停！年輕人。」

所幸，他獲得了平家遺棄的牛車。那是宗盛使用的豪華牛車，還逮捕了一個牛飼。這一早，他搭上牛車。牛飼在出門時鞭打著牛，牛似乎受到驚嚇，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快點吃啊！」義仲叫著，並指著湯碗催促道：「這是無鹽傘菌，快吃吧！」

「無鹽」是當時京都話之一，指醃鹽曬乾的小魚，也是鮮魚之意。義仲試著使用剛學會的京都話，卻把不是魚的傘菌講成「無鹽」。

可是義仲很認真地說：

「請從前面下車。」

他覲見法皇之後沒幾天，法皇的近臣貓間中納言光高，帶著公務來到六条西洞院的義仲府邸。順便一提，光高雖然是藤原氏，可是由於居住在七条坊城的貓間，所以那個地名就變成對他的通稱，與近衛、一条、三条這樣的通稱是同樣的意義。

所以，安德帝雖然擁有神器，可是天子的身分還是消失了。對平家來說，沒有把後白河法皇帶走是極大的損失。

「停ｗｗw.hetｕｂｏｏk•ｃoｍ.cｏm！牛健兒！」

「如果只對義仲、行家行賞，鎌倉的賴朝會不會生氣呢？要行賞的話，應該也要給賴朝吧？」有人提出這樣的意見。

（義仲用這個吃飯嗎？）

「我正在進餐。」義仲揮著筷子說。

可是，直屬義仲的木曾部隊只有幾千人，軍令只對他們有用，對其他大多數軍隊仍毫無辦法。

「那就貼吧！」

可是，義仲以為他是真正的貓。他口中含著食物，放下筷子說道：

「上面要這樣，我也有我的辦法！」

受到這種恐懼感驅策，貓間中納言光高拿起這個大碗——裏面怎麼裝這麼多飯啊！

——給他食物。

因為他們本來就是雜牌軍。

「只要到京都就好了。」

於是他堅持從後面下車。他的滑稽舉動，又傳遍了整個京都。

「這個官位嗎？」

到了院之御所，每一台牛車的牛都被解開，義仲必須下車。他正想從車子後面下來，在京都雇用的傭人立刻提醒他：

大家心中都有這樣的感覺，可是無人知道賴朝的長相和性格，只知道坂東十萬騎的無言壓力。

「要給賴朝甚麼？」

「但是，賴朝根本沒有動一兵一卒！」

「請他進來吧！」

「跟我來，京都是寶山。」

「啊哈哈哈哈……！」

然而，恐懼戰勝了一切，公卿們甚至認為必須取悅賴朝。

光高動著筷子，可是他只是假裝在吃而已。不久，他掉了一顆飯粒。好心的義仲一直看著客人吃。

可是行家表示，公卿們會喜歡這形式上的做法。

「別客氣嘛！哪有吃飯的時候客人來了，卻不招待客人的道理？吃吧！」

「若不先立天子，就甚麼辦法都沒有。」

義仲每天都因自己的野蠻作風而遭遇失敗，為宮廷或市井提供了話題。

光高更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義仲本身有苦衷，必須讓他們掠奪。義仲（當然，行家也一樣m•hetｕbｏｏk.cｏｍ•ｃom）沒有領國，沒有兵糧可以給部下，所以只有讓士兵出去搶糧。若不讓他們闖入商家搶奪米缸，就無法供養軍隊。

義仲的左馬頭官名以前是源義朝的。令他擔任這個官職，給世人的印象好像承認木曾義仲也是源氏的首領。

行家勸義仲，否則宮廷可能難以心服。

義仲發出怪聲。所謂貓飯，指貓吃東西時都會掉一些在旁邊之意。光高掉飯對義仲而言很有趣吧？義仲認為他吃得太小口，筷子老是只夾一點點，才會掉飯，於是他不厭其煩地喊著：

公卿會議無止盡的開著，其中有些傷腦筋的問題。

公卿們三緘其口，再度召開會議，派任另外的官職給兩人——義仲任伊予守，行家任備前守。

（會有可怕的報應。）

由於速度太快，車內的義仲跌了個四腳朝天，他想爬起來，於是像蝴蝶般翻弄左右兩邊的袖子，掙扎著。可是，狩衣束縛了身體的自由，他爬不起來。義仲要車子停下來。

義仲沒有專門給客人用的餐具，所以將齋戒時用的碗拿來給光高用。

貓間中納言光高只得坐上義仲指定的位子。義仲熱情的態度，只令客人感到他自以為是。

「那我就用了。」

京都的風俗人情對義仲而言都很稀奇，他以為在京都，貓會打扮整齊來跟人類見面。傳話的人是義仲麾下的學者大夫房覺明。覺明對此感到很驚慌，他揮汗如雨地說明著：

不！當務之急不是對付他，而是對義仲和行家趕走平家的功勞行賞，給他們應得的官位。

「不是的，貓間是個地名。」

光高已經快哭出來了，可是還是不得不吃。他勉強吞了進去，終於吃光了一碗，一放下筷子，已經沒有力氣了，連重要的事情都沒講，就逃也似的告辭。光高來訪之事，當天就在宮廷傳開，連法皇都知道了。

他要車子停下來，可是牛飼聽不懂，以為是要車子快跑和-圖-書之意，於是拚命揚鞭驅車。車輪碰撞地面，跳躍飛奔，車內的義仲跌得七葷八素。

於是大家一致決定，兩人的官品都是從五位下，義仲是左馬頭兼越後守，行家是備後守。

義仲很高興，問題是另一個官位。他見識廣博後，知道越後守的等級不好。行家的備後守也屬於下位。

「請等一下，我不用吃飯了！」光高慌忙拒絕。

公卿們慌張了。

非常壞心眼的法皇笑得像要跌倒似的。怎麼會有這麼奇妙的漢子代替典雅的平家占領京都呢？

——跟著木曾殿下，會有甜頭可吃。

「這下子就可以舉行任命儀式了。」

「就算貼了，事情還是一樣。」義仲說。

漫長的會議繼續進行著。

「哪有這種事情？」

其實，他別有企圖。如果貼出告示後士兵仍視若無睹，義仲在公卿間的評價就會大幅跌落。行家的小智慧正等著看這告示的副作用。

義仲正在吃飯，在京都，請客人到吃飯的地方是很沒禮貌的，可是，在木曾所住的鄉下並不這麼認為。他揮著手表示沒關係，於是光高進來了。

「先在街道上貼出禁止胡作非為的告示吧！」

公卿們在漫長的會議後，終於找到人事的根據，大感高興。平家的官位已經被取消了。

「真稀奇！在京都，貓還會來跟人會面？」

可是義仲仍精力過人地勸食，他舉起筷子，指著光高的碗說：

「該給他們甚麼程度的官位呢？」

結果，依法皇之意，任命故高倉上皇的四之宮所生的三歲幼兒為天皇。他就是後鳥羽天皇。

義仲和行家對這些事束手無策。義仲下過好幾次軍令：

（實在沒辦法！）

——天下已經滅亡了。

他們先決定了這件事，卻還沒有決定義仲、行家的官位。特別是義仲，入京後已過了好幾天，卻連個獎賞的音訊都沒有，他很氣憤，於是開始獎勵胡作非為的部下。

光高的面前，也送來一份跟義仲相同的食物：飯、湯、菜各一，看來十分簡陋，湯裏還hｅtubｏok.ｃom•ｃom有老鼠色的傘菌。光高猶豫不決。

「貓殿下，貓殿下。」他叫著。

「總之，快點賞賜吧！隨便賞個官都好，如果他們對官位不滿！再給他們別的好了。」

木曾軍隊的行為惡劣到可說是空前絕後，令人以為來了幾萬個強盜，成群結隊四處橫行，要是看到女人，就拉到路上、屋簷下侵犯，往往一群人輪番上陣，很多女人因而斷氣。而且，每到一家搶奪便搗毀房子到處翻找，甚至撞開倉庫、挖開地板。

可是，日本史上的邏輯很特別：朝廷不管正義與否，只站在強大的那一方，然後藉著行賞來維持秩序。昨天接令的官府軍隊平家，今天已變成賊軍，逃往西海。

（真是可怕的交通工具！）

以目前變態的政治來講，宮廷的統治者是法皇，可是，官員的任命儀式必須有天子宣旨的官符。而天子帶著神器被平家綁架，現在漂浮在西海上。

「這不對！從後面上車，從前面下車，這叫過門而不入。就算只是搭牛車，也不能這樣。」

在鄉下，這樣拒絕會被解釋為客氣，主人必須更糾纏不休的勸食。義仲也口沫橫飛地說著：

這才是正確的說法。歷經苦戰，把平家從北陸打敗，長驅直入京都之人，是義仲和行家。賴朝在鎌倉毫無動靜。

連聰明的叔叔行家也投降了。行家自己每天吃的米，就是部下闖入近郊農家搶來的。古往今來，沒有帶兵糧就占領京都，死賴著不走，吃光全城的米糧，這種毫無計劃的大將，也只有這兩人了。

而且，一看餐盤上的餐具，全都粗厚又凹凸不平，連漆也掉了，令人覺得很噁心。

這是他們本來的想法。他們大多是在平家體制外連土地都沒有的人，甚至還有一些真正的小偷、強盜。

他連聲叫著。京都話稱拉牛車的男子為「牛飼」。義仲不知道這個稱呼而使用鄉下話，健兒的意思是「年輕人」。

伊予和備前的階級都屬於上國，土地也豐渥，兩人非常滿意。這距離上次敘任才不過五和*圖*書天。

——賴朝才可怕。

他自己都覺得好笑，便嘎嘎嘎笑了起來。這時，義仲的部下今井四郎兼平騎馬追來斥責牛飼，車子才終於平穩下來。

行家跑來向義仲抗議。義仲也覺得自己被戲弄了。

奇妙的是，義仲和鎌倉的賴朝都是叛亂者，不久前朝廷才在平家的奏請下，下令討伐源氏，視他們為賊軍。

這個稱呼，令光高大惑不解。然而義仲沒有惡意，只是因為一開始的印象沒有從腦中消失之故。

其中，雖然有一些是明理的大將指揮的武士團，如甲斐源氏一族的安田義定、義仲的叔叔、被賴朝追殺而加入的關東人志田義廣，以及住在足利的矢田義晴等人的軍隊，可是還占不到一成。知名的大將中，雖然有近江源氏的山本義高、新宮十郎行家等，可是他們本來就是流浪的源氏，沒有自己的軍隊，只是路過各地將召集來的人組成軍隊而已。很多人是從北陸道或東海道來的。

搭牛車時從後面上車，下車時要從前面，這是搭牛車的禮儀。

「不可以做壞事！」

當場陪著進餐的是義仲的武士大將，信州佐久郡根井出身的根井小彌太。

（不過，他這個人似乎很好。）

「那個碗是我吃素時用的。」

義仲為了答謝賞識，必須進宮參見法皇。他既然已經拿到官位，當然不能再著軍裝。這個早上，義仲有生以來，第一次穿上宮廷大臣的狩衣，而且也不能騎馬，必須坐上牛車才行。

右大臣兼實的日記中，甚至用這麼嚴重的表達方式抗議。

「太亂來了！」

他這麼想。對方既然是鄉下漢子，總有辦法對付他。

「呀！貓飯！」

「大口塞進去！」

事情演變成這樣。

光高對他的骯髒感到一陣不快，本來就沒有食慾了，現在更連一粒米飯都無法下嚥。可是義仲已說是自己的碗，如果還不拿起筷子，他會認為自己覺得不乾淨才不願意吃。

義仲執行這項提議。而正如原先預測的，一點效果都沒有。連市民們都認為這個大將外強中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