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鎌倉戰神源義經(上)初陽之卷

作者:司馬遼太郎
鎌倉戰神源義經(上)初陽之卷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窮途末路的木曾 1

窮途末路的木曾

木曾義仲天真而熱情的對待叔叔新宮十郎。
他向族人下達命令時,是義仲佈陣於叡山的七月二十四日晚上。然而還是太遲了!
「要追討平家全族。」
——放棄吧!
——法皇來傳喚,你這隻猴子竟然還邊吃瓜邊說話!
——京都已經被白旗包圍了。
連行家也不得不承認。「那東西」指的是源家世代相傳的家寶:源太產衣與髥切太刀,是賴朝自義朝處繼承而來。根據行家的論調,除了賴朝以外,義仲和自己是同一個階級。不!若論叔姪身分,自己還高過義仲。
「要從京都撤退!」
第二天,天尚未明,京都人就已經知道法皇離開了。
他可說是個妖怪般的權謀家,善用心機,總是能洞察先機,而且採取行動之迅速,簡直讓人驚訝得以為他不是王家之人。不知道他會不會落入平家網中?
義仲通稱次郎,可是沒有人如此稱呼他。行家敢這樣稱呼,就是仗著自己是大他十幾歲的叔叔。
在平家六波羅本營中,不斷有情報傳入:
法皇做出如此評價。
「來這裏?」
他們來到蓮華王院御所的門前,下了馬。此地雖然是寺院,但是法皇將之視為御所,所以必須先到御所行禮才行。不過,武人之禮只要穿著武裝前去即可。兩人準備進入庭院,這時,義仲驚訝的發現,行家竟然想比自己先進去。
自古以來,沒有任何地方像京都盆地一樣,在戰略條件上如此不利於防守吧?雖然是盆地,可是南部卻開了一個大口,光是防守南方山麓,就非要一、二萬的兵力才夠。
這是法皇的宣旨。兩人俯伏於地,戒慎恐懼的接旨。
義仲根本不視之為問題。
「叔叔不善於戰鬥,至少讓他在自家人面前威風一下吧!」
「來了!來了!」法皇憋著聲音。
義仲的部將們打從心底無法苟同行家自大的態度。以前鎌倉的賴朝討厭他,趕他出去,他像隻被雨淋濕的野狗般,來到義仲的營帳下尋求庇護,義仲的幕僚們都知道行家當時的狼狽模樣。現在怎麼還有臉擺出叔叔的架子?眾人都這麼想著,可是當事人義仲卻說:
法皇彎著上身,小聲地對御簾前方的勘解由小路經房說。
「跪下聽旨!」
——希望叔叔也有成就。
清盛已經看出了這一點,在死前留給宗盛一則戰略:
行家非常不愉快,可是也不能對義仲抱怨:
行家心中不服,院的使者前來義仲軍營,卻不來自己的軍營,太不像樣了!宮廷是不是認為自己是義仲的部下呢?
行家要求個別行動。他的想法是,如果混在義仲的軍旅中,任何人都會認為他是義仲的部將;若個別行動,另組軍隊,世人就會視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為同級的大將。
兩人各自在門前上馬,前往蓮華王院(現在的三十三間堂)。法皇從叡山回到京都後,將法住寺的一部份改為御所。
——法皇逃亡。
行家有這種自信。平家在北陸俱利伽羅頂敗北後,近畿各地發生許多爭鬥,伊賀或大和的土豪無賴們,也起而反叛當地平家系統的國司或目代。此時行家來到,舉起源氏的白旗到處鼓吹:
行家在朝露未乾時入京,中午駐紮在三条附近的空屋休息。這時,義仲派使者來請他過去一趟。
(別開玩笑了!)
這就是行家的軍隊。
對骨肉毫無慾望,對同族而言簡直可說是政治白癡的義仲,竟然說:
(真是個很不錯的人!)
總之,宗盛極度保密著。
頭上響起了聲音。
宗盛這麼想。如果洩漏消息,朝廷將會不安,會先行逃亡。不過,目前天皇應該不會有問題,天子安德帝才五歲,每天都住在生母建禮門院德子的娘家,亦即在平家的六波羅中,也等於是掌握在平家手中。
——日本第一大天狗。
「喂!次郎在哪裏?」
此外,東、西、北三方的出入口很寬闊,毫無險要之處,不適合守城。而且,這個都市居住人口很多,一旦被包圍,市民的糧食會不足,窮困的貴族或庶民就會暗通敵人吧?在戰術上,要防衛京都可說是不可能。
宗盛在早上八點發出撤退令,六波羅立刻喧鬧成一團,光是家中財寶,就要數千個挑夫來擔,而且還必須運出糧食,並處理好家臣的妻子。而天皇出巡的準備也很麻煩。一切只花了四、五個小時,過了正午,宗盛一行平家七千騎,已經守護天皇往南方逃去。殿後的士兵則燒掉六波羅及西八条一帶的平家屋邸,二十年的繁華就託烈火全部解決。
後白河法皇就沒那麼簡單。賴朝後來暗暗咒罵他:
「賴朝是我的姪子,卻有那東西。」
——在京都的木曾軍隊為非作歹。
世人雖然都以為,他們只是源氏的其中一支,把義仲和行家當成賴朝的先鋒,可是,他們自己卻認為跟賴朝是完全不同的勢力,而且互相敵對。源氏的族風跟平家完全不同。
行家開始瞭解,自己若要指揮作戰,將會連戰連敗,敗到連自己都感到好笑的地步。可是,若論謀略與辯才,除了賴朝,他有自信不輸給源家任何一人。更何況義仲對謀略或政治,簡直就像嬰兒般無知。
兩人已經站在階梯下。
以法皇的天才直覺,已經在這種可笑的狀態下,看穿他們兩人的關係。既然如此摩肩擦踵的前進,表示雙方有很強的競爭心態,兩人的感情一和*圖*書定不好。刺破他們的競爭心態,讓他們分裂,彼此相殘,就能消滅他們的勢力。而要達到這樣的效果,必須籠絡行家。
(進了京都,義仲等人不過是猴子。不管是宮廷、女院、宮門跡,使京都運轉的一切場所,都是我的狩獵處。在這方面,連賴朝都不及我。)
——你也來!你也來!
「喂!經房,你看到了嗎?」
這時是壽永二年七月。
與其說這個有扁平後腦勺的男子是政治家,不如說他是充滿老江湖智慧的人。他比任何源氏還有利的是,雖然來自熊野的海邊新宮,可是畢竟算是在京都長大的,所以對京都十分熟悉。以前他的官位有名無實,但畢竟從已故以仁王處獲得「八条院藏人」的封號。八条女院指鳥羽天皇的第二皇女(公主)暲子內親王,擁有數百個世襲莊園,是京都的貴婦人,富不可當。即使在平家全盛時代,她在宮廷的勢力也很大。行家是她的藏人,擁有一個跑腿小差事的官稱,女院應該不會虧待他吧?
「甚麼事?」
京都大火的熊熊黑煙,從近江就可以看到。四天後,義仲過了近江的瀨多川,進入京都,行家則從南方的宇治進入京都。不費一弓一箭,在不流血狀態下,京都易主了。
「啊!馬上去。」
住在法住寺御所的法皇,不知道透過甚麼管道在當晚獲得密報,或是憑著天賦的直覺,竟趁著月色昏暗時刻,從京都消失了,連侍臣及愛妾都不知道。法皇只將逃亡計劃告訴一個人:
義仲丟開瓜,站了起來。他從小生長在木曾溪谷,說的是一口粗鄙的鄉下話。公卿們等一下一定會抱著肚子笑他。
「甚麼事情?」
也就是希望行家發跡之意。正如行家的看法,要奪取天下的大將,理所當然必須具備的政治眼光,義仲一點都沒有。他有的只是能夠策馬奔馳,射穿敵人胸膛的能力,這方面的蠻勇真是無人比得過他。
公卿們只能聽著這些話,謹慎敬畏而不敢出聲。
平家應該要做出決戰與否的決斷。然而,總帥宗盛已秘密決定放棄京都,他認為除此之外別無良策。
「好啊!」
御簾前方,坐在殿上外面地板上的前記中納言經房,與檢非違使別當左衛門督藤原實家,輪流傳達法皇的命令。
——他講甚麼瘋話!
京都人在荒廢的市街裏,觀看號稱五萬的源家大軍入城。
行家、義仲及義經所屬的源家中,長者只有目前人在鎌倉的賴朝。這情況使行家很生氣,可是,確實只有賴朝地位不同。
他稱讚木曾,先一步離開北陸,進了伊賀、大和,在當地大舉召募士兵。
「甚麼時候去?」
義仲的住所距離法皇的御所很遠,行和圖書家的住所則在法皇御所隔壁。法皇似乎要行家當自己的親衛隊長。
一大早,快馬奔往六波羅傳遞這個消息。宗盛知道事情有變,想從室內爬出來,卻跌坐在地上。這個消息當然比在北陸戰敗更令平家全族嚇破膽。可是,宗盛就算難過也無可奈何。
「叔叔,我在這裏!」
放棄京都往西海走,以那裏的豐饒糧食及偏袒平家的勢力為憑藉,尋找決戰的機會,可是,重要的是,絕對要把天皇和法皇帶走。只要本軍擁有天皇和法皇,平家就是官府的軍隊,即使軍隊在海上,海上也是皇都,可以任平家隨心所欲下達天皇命令,宣告佈達。這是清盛臨死前留下來以防萬一的戰略,如今竟然不得已派上用場了。
(我就不同。)
義仲從樓梯上拍著手叫他。行家走了上去,只見義仲正在吃瓜。
這一天,走在京都大路上的行家座騎,不知道是否感染到主人的得意,不斷發出嘶叫聲,一再跳躍著。
「次郎,這並不有趣。」
行家忍不住看得入迷。這副英姿,若再加上京都的思考方式,應該會對賴朝構成威脅吧!
這個人不是公卿大臣,而是北面武士鼓兵衛知康。他的鼓藝很有名,平常就陪著喜歡歌謠與音樂的法皇玩樂。法皇要他一起走。他們首先進入鞍馬,然後前往叡山,躲入橫川,並馬上跟義仲聯絡。就法皇而言,義仲已經是勝利者,要搶先歸順才好。法皇的「大天狗」政治生涯,從此更加忙碌。
他配合義仲的本軍,從南北兩方攻入京都。由北而來的義仲在琵琶湖附近集結大軍,自己也爬上可以俯瞰京都的叡山,駐紮本營。
「叔叔說得對。」
賜給十郎藏人的,是通稱法住寺南殿的萱之御所。
於是立刻引起一陣旋風。陸續有人前來拜會,而行家在新宮時有深厚關係的熊野、吉野的神領武士們,也陸續加入他的麾下,軍隊數量大為膨脹。他們跟賴朝的坂東軍不同,雖然一樣是武士,近畿或北陸的士兵並不算優秀。坂東發達的武士道德觀,在近畿或北陸尚未成熟,武功也有一大段差距,召募來的人中,甚至很多是連土地都沒有的流浪漢。
終於要從北陸發兵,進攻京都了。
「既然如此,只好到西海為將來打算了。京都馬上就會淪陷,快點準備!」
行家則接受從南面進攻的命令,離開伊賀,進入山城(京都市以及其周邊),在宇志附近集結大軍。
——新宮叔叔!
義仲心情很好,毫不在意。行家更覺得自己愚蠢,心想乾脆不要提醒他。也許不提醒他更好!
「我不是在木曾殿下的麾下,我跟木曾殿下是對等的,不,就叔姪身分的長幼秩序來看,我的地和*圖*書位還在他之上。」
他來轉達法皇忘記講的事情。義仲一時聽不明白,愣在那裏。
他是個無法忍受有人凍死的男人吧!
「今後是源氏的世界了。若太晚交出名簿,你們會後悔的。」
「這男人還是不行!」
樓梯上的公卿、廷上的官人們看到這滑稽的光景,都拚命忍住以免笑出來。不過,還是有人在笑,那人就是在御簾後的白河法皇。御簾內很暗,根本無法從外看到法皇的表情。這個喜歡今樣(流行歌)、虔誠信佛、好玩弄心機的法定宮廷統治者,本來就是個十分幽默的人,他最喜歡旁若無人地嘲笑人,簡直不太適合他高貴的身分。而且他常常輕視人,把人當成動物般玩弄,這是他的壞習慣。
賜給木曾義仲的,是位於六条西洞院的大膳大夫業忠的空屋。
對被賴朝拋棄的行家來講,這使他再滿足不過了。以行家的謀略家眼光來看義仲,他是個跟賴朝完全相反的人。
只有對野獸,法皇無法預測摸哪裏牠會高興或生氣。
聰明的行家反而生得一副猥瑣卑賤的模樣。行家的盔甲是吉野藏王堂借來的紅皮護胸大盔甲,他已經超過四十歲了,穿紅色實在不好看。太刀是黃金打造的,背負大中黑之箭,夾著塗籠藤的弓。他也把頭盔綁在盔甲上。
天色晴朗,拍打著馬匹前行的義仲膚色白皙,眉毛細長,戴著浮凸花紋皮護胸盔甲,非常英挺。他將頭盔綁在盔甲後,背負著箭,重藤的弓夾在一旁,腰上配了一把奇特的太刀。
然而,在宮廷的院子裏不能用跑的,必須稍微走慢一點,低頭看下方,好像敬畏朝廷威嚴一般碎步行走,這是一種禮儀。兩人在能最快的極限內揮汗喘氣,摩肩擦踵競走著。
他想著。
雙方退出後在門內休息,這時,法皇的近臣頭弁兼光快步走來,說道:
行家立刻跪下單膝。法皇忘記說的事情是:
(現在,不得不利用義仲的善良和武力。畢竟在源家過去的系譜中,從沒出現過像義仲這麼強的人。可憐的是他只是強,卻沒有惡意。)
(行家一定是比較笨的那個。)
行家是個善辯的謀略家,可是卻非常輕率,他常常在軍中讓人感受到他的奪權計劃,對義仲的態度也露出一點痕跡。例如,在前往京都的南下軍隊中,他對人說:
——你陪我去。
「沒甚麼!是院(法皇)傳喚。剛才來了一個院的使者左少弁光長。」
他說著把瓜一分為二,拿出一半給行家。
他沒有賴朝的教養,很鄉下氣,毫無京都式的嗜好,但卻是個大好人,在軍中燒爐火時,不管對方是小兵或大將,他都會毫hetubook.com.com無分別的招手,請對方來取暖。
法皇認為,才子長相的行家比義仲更容易駕馭,而且聽說他比較熟悉京都,也以此自豪,若撫摸他自豪的鼻子,他不就會被馴得服服貼貼?
「木曾,請讓我單獨行動。」
(不能對他太大意。)
(我可以召募很多士兵。)
(他毫無惡意!)
「一樣是姪子,可是你就跟賴朝不一樣,你對叔叔真孝順。」
(義仲就不會這樣!)
義仲生氣了。連他都知道,進入宮廷有上下之分,走在前面的人表示位居於上,行家想利用走在自己前方一步或兩步的行為,讓法皇以下的宮廷人士認為,自己在源氏族人中地位較高。如果他走在前面,在這具有權威的場合中受到公認,將會影響到以後的位階。義仲雖然是鄉下人,也知道其中利害。
行家暗想,不!是光明正大的盤算:惡意是他的武器,他要慢慢累積政治力量,取義仲的地盤而代之,掌握源氏的主導權,創造出足以抵抗關東賴朝的勢力。
(光是這件事,在京都我就會贏。不必用計,只要不理會他,隨他去,就會自然轉變成我的天下了。)
行家感受到一股優越感,這麼沒教養的舉動,在京都根本行不通。在京都,騎馬射箭全都派不上用場,一切以典雅的舉止、低低的躡語聲以及透視人心的權謀直覺來決勝負。
二十四年來都沒出現過的白旗重現京都,令人覺得十分稀奇。
「還有……」法皇繼續表示要賜兩人住所。
這是行家觀察的結果。行家所說的「惡意」,可以說成「政治眼光」。例如,義仲若借兵給叔叔行家,讓他擁有權力,禮遇他,行家可能會漸漸喧賓奪主。可是義仲卻毫無這種危機意識,他總是真心表示:
他立刻分派一部份北陸兵給行家。行家就是看上義仲的好講話吧?
「法皇要你們趕快制止。」頭弁兼光說。
「你看,這兩隻猴子真好笑!」法皇繼續說道。
——這是怎麼了?
「叔叔也吃!」
女院應該也不會有異議。
(而且,現在我還有武力。)
行家也跟著加快腳步。
行家命部下拿著盔甲,前往位於五条的義仲軍營。一進門,他就對木曾的部下用大得有迴音的聲音說:
行家心有不服。然而,姪子木曾畢竟是大軍的總帥,他不得不服從。
(這個叔叔!)
(必須保密到最後關頭。)
(終於搶在賴朝前面了。)
(真是堂堂偉男子!)
(幹甚麼?)
他對老朋友或親戚也非常熱情親切。
行家的政治能力就在這種耍詐上。義仲還沒有能力批判他,但卻知道不可以輸給這個壞叔叔。他於是加快腳步。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