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萬助的軼事
二
萬助對手下卻下了「盡量不要殺人」的命令。他同京都「新選組」最大的不同點,就是沒有政治理念。新選組是徹徹底底的政治組織,而他是不折不扣的會黨結社。「新選組」為自己的思想理念殺人,殺得毫不手軟。萬助是受人之託,幹得躲躲藏藏的。
時間長了,萬助手下都知道了這個「過門」,只要捉到長州軍的殘兵游勇,都稱是「病鬼」,因為長得像「強盜」的都被殺光了。把人推到萬助面前總要開一句玩笑:「老大,我又抓了個『病鬼』。」
「人窮志短,馬瘦毛長。說我是聞人,我只不過是幹些刀頭舔血的勾當。既然話說到這份上,我就斗膽幹他娘的一票。」萬助很爽快地答應了。
「無例不可開,有例不可興。」不久,幕府依樣畫葫蘆,在大阪組織起了「特別」治安組織。幕府把整個大阪一分為四,讓四個藩各自維持地方的秩序。從橫崛以東,為紀州藩的轄區;橫崛以北為福井藩的轄區;道頓崛以南歸平戶藩管轄;橫崛以西歸一萬石的小藩一柳家承擔。
在「飛地」裡,萬助可以公然開賭,門口那盞燈籠是最好的擋箭牌。幾天之內,這個誰都管不了的賭場就成了全關西,乃至全國最大的賭場,錢如流水一般流進了萬助的腰包。除去日常花銷,賭場抱檯腳的手下一人m.hetubook.com.com一天能領五合米。手下人吃飽了,幹活也很賣力。老大是「足輕頭」,他們也沾光當上了「足輕」。職務雖然低,總算是「武士」,要穿袍子,要配刀,還要剃頭梳辮髮。附近的服裝店、刀具店發了大財不說,連剃頭匠也隔三差五地往萬助家裡跑。蝦兵蟹將們總覺得這身行頭礙手礙腳,嘴裡總是不乾不淨:「屌毛武士,屌毛武士」。久而久之,「屌毛武士」也就成了他們的代稱。
萬助真是一跤跌在青雲裡,一下成了個「吃皇糧」的武士。他還給自己起了個很豪氣的名字「吉田忠兵衛」,他的官職是「足輕(步兵)頭」,俸祿相當於十夫長,出有馬,行有人持槍護衛,架勢十足。不過,除了名號和儀仗以外,他是名符其實的「空心大老倌」。養二,三百人的薪餉,一柳藩一個大子也不掏。
萬助在這幾年中可以說是名利雙收,元治元年七月,蛤御門事變(江戶幕府與廣島地區藩王在京都地區發生的一場軍事衝突)以後,又做了一樁刀切豆腐兩面光的漂亮事。
道頓崛南邊的平戶藩看見一柳藩的轄下治安狀況逐漸好轉,照貓畫虎地請地面上的五六個放賭的「聞人」,組織了另外一支「屌毛武士」。從文久三年末開始,到鳥羽伏見戰役(江戶幕m.hetubook.com.com府末期,京都附近鳥羽伏見地區所進行的一場戰役)為止,大阪地區的大流氓中絕大部分都變成了「屌毛武士」。
「拿別人的手軟」,他既然不拿一分錢經費,腰桿自然特別硬。有一次,一柳藩剛開口請他檢點一下自己,萬助臉一板:「下面這些人拿的是我的錢——」下面的髒話還沒罵出來,一柳藩為了息事寧人,馬上改變了口氣:「哪裡、哪裡,言重、言重。」事情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這些人的腰刀一般是紅刀鞘,鐵刀把,刀刃厚得跟殺豬刀一樣,這類刀擺在日本橋(大阪地區的商業中心)附近地攤上,還價可以砍到二兩以下。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帶的人只要碰到不法浪人,可以就地正法。我們是小藩鎮,一沒錢,二沒人。萬助先生是附近有名的聞人,我們就想請萬助大俠提攜一下。」
這麼個大圈套,萬助敢把頭鑽進去,自然有他的錦囊妙計,打算停當,馬上造訪藩邸,說:「我只有一個要求,能把我的家也當成一柳藩藩邸的一部分,老大,你看行不行?」
大阪的平民百姓對「天下國家」這類大題目,不願去多理會,對眼前高喊「攘夷」的浪人更是討厭,罵這些人是「強盜」。有些人更是狐假虎威,冒充「浪人」幹起趁火打劫的勾當。大阪城m.hetubook.com.com市東西兩面各歸各的衙門管。衙門的衙役加起來只有二百來人。治安的惡化讓這點治安力量更顯得捉襟見肘。江戶幕府把京都治安工作委託給會津藩主。他的官職是「京都守護職」(警備司令)。會津藩主帶兵進駐市內,但他還嫌不夠,又組織了一個準治安組織,這便是臭名昭著的「新選組」。
蛤御門事變以後,從京都敗退下來的長州(舊時地名指現在的廣島)軍,三三五五邊打邊撤來到大阪。大阪各藩的「屌毛武士」豈能放過這些落單的遊兵散勇,圍追堵截大幹了一番。事後掐指一算,死在刀下的有近百人。
想來想去沒有辦法,留守處的「留守居役」(留守處處長)平松權左衛門請示上司怎麼辦,上司指示他「便宜行事」,把皮球又踢了回來。不過有了「便宜行事」的指示,事就好辦多了。平松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辦法。
文久三年年底,京都、大阪地界像煮開了鍋的粥,亂七八糟。各地攘夷浪人在京都把盤纏花光了,就扯著「攘夷御用」的旗號到處搶劫。
有聽了不買帳的浪人集結幾個人上岸搶劫。消息傳來,萬助立即組織五十到上百人去「包餃子」。逮住了,「先斬後奏」,連嚴刑拷打都省了。
「這差事麻煩,不好辦,你們承擔的地面在橫崛以西,地廣人稀,河川又多和*圖*書,離海又近,強盜的船海上來,往河岸上一靠,就能上岸大搶一番,然後大搖大擺地下海溜走。要堵住這關關口口,總要二、三百人吧?」
他經常會發善心,把抓到的殘兵游勇推到面前,上下端詳一番後說:「媽的,怎麼長著一張病鬼臉。」接著不乾不淨地罵上兩句。便叫手下給這些人的衣服換了,留宿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就指著西宮(地名)方向悄悄地把他們放走。
不久,萬助家門口就掛了一盞大燈籠,燈籠上貼著一柳藩的家徽——「折敷三文字」,也就是在一個斜方四邊形中橫著三條黑槓,表明萬助的家宅現在成了一柳藩的「飛地」,有不受奉行所管轄的「治外法權」。
「好事不出門,怪事傳千里。」傳來傳去,專程跑來作「階下囚」的人也多了起來。其中有「奇兵隊」的指揮官的赤根武人、日後在維新政府當高官的遠藤謹介,連元老級人物桂小五郎都打扮成小商販來萬助的住宅避難。
「對,對,對!」平松不置可否地答道。這個老江湖只給萬助一個武士的頭銜,除此之外,一柳藩一文錢不掏,一個人不出。萬助這對光棍眼,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的底牌:「那我和『新選組』一樣?」
萬助每天早上總要騎上高頭大馬,叫人舉著大槍,領著手下的那幫「屌毛武士」巡街。巡完街,就回到「中和-圖-書軍大帳」——尻無川,原來的官船衙門休息。
大年三十,平松帶著馬弁和侍衛,登門造訪了萬助。他提出給萬助一個武士的頭銜,要萬助把這副擔子挑起來。這讓萬助吃了一驚:「讓我冒充武士?」萬助的腦子剎時間轉動起來。他由局勢聯想到暮氣沉沉的幕府,又想到會不會回到藩鎮割據的時代——他想得很遠很遠。
錢在萬助心中的地位越過了「長州軍」,超過了「幕府」。
打劫的浪人一般從尻無川登陸,從西面躥入城區搶劫。萬助的主要任務就是對付並解決這些人。萬助先到處散佈:「說白了,我們就是大阪的『新選組』。」
他時不時給「病鬼」們訓話:「老子既不佐幕,也不尊王。我穿著這身『虎皮』,只不過是為了維持地面的治安。不是搞什麼『屌毛大義』。你們不信,打聽一下,一柳藩給過我一分錢嗎?你們是不是強盜,我心裡有數。」
儘管英雄落難,可英雄到底還是英雄。萬助的光棍眼看得特別清楚。他親自打點,用油墨「抹黑」小五郎的臉,給他套上自己的制服,派親信護送到去往西宮方向的大路。
一柳家知道這是塊硬骨頭。他們在大阪留守處有宅邸和倉庫,可滿打滿算加上下級武士也只有十二、三個人。更讓人頭痛的是,錢庫裡剩下的現金也不多了。
一柳藩也不討價還價,一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