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命小五郎
三
木戶在維新後,經常耽溺於如此的傷懷中,夜來輾轉,無法入眠。
在桂擔任總教頭的齋藤彌九郎武館裡,牆上便寫著六條事項,其中一項即是:「兵(武器)為凶器,一生不用,誠屬大幸矣」。也就是說,能逃則逃,徹底的拒絕殺人,這就是齋藤彌九郎教誨學生的宗旨。而身為齋藤門下高徒的桂,當然也繼承了這分精神,將一切學習得來的劍術,全集中在逃的心念上。所以,他才能像個神奇的魔術師,穿梭在幕吏的槍林刀雨中。尤其池田屋之變,他更憑著男人獨特的敏銳感,逃過一劫。那天,所有聚集的同志都慘遭毒手,只有他是唯一倖存的人。
「你不是幾松嗎?」佐佐木好不容易從喉嚨擠出這句話。幾松一邊舞著,一邊微微頷首。
儀兵衛詳細地陳述有關搜查城中桂小五郎的事情。
幾松卻以為桂回到了故鄉,所以,便從大阪去到長州。
於是,桂繼續來到但馬出石的鄉下。
「不要再跳了!」佐佐木忍不住大聲斥吼,幾松卻未停住,仍繼續舞著。
「桂君,你聽,它們在叫著呢!」
事實上,桂的甲冑還留在大阪的藩邸裡,並未帶到京都,這點,幾松是知道的。可能是桂詐死故佈疑陣也說不定。憑這男人的智慧,這麼做並不是不可能。
過去、以長州藩寵臣而名聞各藩的桂小五郎,如今卻在但馬出石的小地方,娶了老婆,開起店舖。這事,誰也不知道。
由於天色太暗,視線並不清楚。不過,桂嚇得一腳踩進田埂旁蔥田里的景象,堀田透過稀薄的月光,看在眼裡,不禁苦笑道:「既然如此,我把身上的大小刀也交給你好了。不過,這麼遠的距離,實在不方便說話。」
過了幾天,堀田半左衛門路經桂的店舖。
幾松立即招了頂轎子趕回京都,途中經過粟田口三條時,遇見一位正準備回大津的老婆婆。
「就是遇難則逃啊!」
隨著銀扇閃閃發亮,幾松翩翩起舞。
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而在接下來的地方,卻有數行文字記載著:「堀田反爾(半左衛門)來訪。但州出石藩人。余七年前,京都戰役之後,於出石潛伏一時,而在最善寺(昌念寺的誤寫)與其相識。」
自己的藩裡,正處於幕府與外國軍隊內外夾攻,局勢岌岌可危的地步,若還有一點血性的漢子,早已揮翅飛回祖國,投身戰場了,哪兒還有左顧右盼的考慮時間呢?
「啊!好多鳥兒呀。」
那晚,桂在幾松家過夜,兩人打算隔天趁著黑夜,離開京都,到大阪後再換船回長州。
可是,幕吏也不是好對付的。在幾松家四周,早已布下眾多眼線,對面的理髮店便是其一,這幾天,一直緊迫盯人。
在大家半要求、半強迫的口吻下,桂在眾人的祝福聲中,迎娶了須美。可能是娶了廣江屋的女兒為妻吧!開店的事宜,並未受到太多的質詢,立刻便得到藩廳的許可。
「是甲冑沒有錯嗎?」幾松再度確認,自己卻陷入沉思。
過沒多久,堀田半左衛門聽說城崎湯島村松本屋的阿瀧懷孕了。那時,桂已經不在城崎。
不愧是桂小五郎,即使是熱血沸騰的時刻,也不致貿然行動。為了回國,對於沿途的情況,調查得十分仔細。
所以,桂一到但馬藩,便找上甚助。
「是啊!不過那只是一時而已。同情長州藩的公卿、諸侯並不在少數,相信他們也會為長州藩說話。這期間,則需要靠你們對馬藩的同志多留意京都裡的情勢變化了。」
「我有話跟你說,可不可以請你靠過來一點?」
她與桂
和*圖*書
小五郎的交往,從文久元年七月開始,已經有四年的時間了,兩人情同夫妻。過去曾聽甚助提起,每回到京都採辦貨物,都會到對州藩邸走動,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才結識了桂小五郎吧!堀田心中如此猜測著。
主張攘夷主義的長州藩在下關海峽與英、美、法、荷四國的軍艦,發生海戰,幾乎出動全藩女人和百姓加入戰場。結果,下關炮台被毀,長州兵大敗。
當時,幾松立刻飛奔到對馬藩藩邸,向桂的親友大島友之助詢問桂的消息,大島只能安慰她道:「我想,桂不會有問題的。」
收到信的小五郎,準時赴約。還是一點都沒變,一副不解風情,絲毫沒有半點久別重逢的喜悅。
大島友之助走到俯瞰鴨川的小陽台上。從以前,這加茂河原的三本木,就是聆賞鳥鳴啁啾的勝地。
悲慘的事還不止於此。由於蛤御門之變,藩主毛利敬親(慶親)被撤去官位,幕府更率領大小二十一藩出兵討伐長州。長州藩在面臨大軍壓境的脅迫下,不得已砍下三位家老的項上首級,以示謝罪。
從這兩件事的著墨上大概可以窺知:和大久保參議的會談比較起來,顯然是昔日舊友更令他感懷深刻吧!此外,桂改名木戶孝允之後的日記中,也有這麼一段記載:「大政一新,實乃天意。多年來,志士仁人,拋頭顱、灑熱血,捐身報國,終有今日。余友人中,為天下事捐軀者,凡數十人。余輩得遇今日,凡此種種,豈有盡言?」
佐佐木一時說不出話來。
桂實在不屬於會玩的人,說酒量嘛!遠不及同是松下村塾出身的高杉晉作,晉作還會邊唱邊彈三味線呢!他也不像久阪玄瑞,出言成詩,而且琅琅上口;更不像品川彌二郎,妙語如珠,能夠帶動大家的興致。
「總有一天我會再回來。那個時候,天下就是長州的了。」
他們的家就在三本木。
幾松原是若狹小濱藩士木關某的長女,本名松子,幼年時,父親便去世。
「桂先生。」堀田冷不防脫口而出。
「說不定已經戰死了。」大島友之助如此說著。
「今後,天下的局勢會如何?」大島問著,桂一臉沉著地說道:「幕府一定會要求朝廷頒下聖旨,討伐長州,到時候,我們長州人就變成朝敵了。」
一行人中還包括幾松,這女人當初抵達長州,一進入荻城時,立刻受到桂的好友伊藤俊輔(博文)、村田藏六(大村益次郎)、野村靖之助等人的保護。後來甚助到長州時,她決定隨同甚助前往出石迎接桂。在荻城出發前,野村靖之助甚至還極力反對地說道:「你是個女人家,實在沒有必要這麼長途跋涉。」
「——」
「朝敵?」
「那個男人,到底怎麼回事?」
正當幾松想挪步奔向桂的那一瞬間,桂突然用菸管在地上咚地用力一敲,適時阻止了幾松的衝動。這人的劍,雖然出神入化,卻是個冷靜得教人害怕的男人。
就在那一天的傍晚,佐佐木又從密探那兒得知按摩師仍留在京都,並未外出。
「把頭也紮起來。」
慶應元年正月中旬,桂在出石藩的消息,在京都不脛而走。
慶應元年,桂再度離開了出石。
桂先到了大阪。途中,又換成江湖賣藝的身份,沿途說說唱唱,念著阿呆陀羅經。至於他是在哪兒換上什麼裝束?則不得而知。第二天,幾松也收拾了行囊,在伏見寺田屋的河濱,由
www•hetubook•com•com大島友之助的妻子送上船,準備前去大阪找尋桂。
真是怪!這個男人不管扮什麼像什麼。這回,從他的舉手投足,活生生就是一個按摩師。不過,桂卻一臉嚴肅。
「以前曾看過這個按摩師嗎?」
在《孝允傳》裡,對這一段的描述,卻只有寥寥幾句:
到底「解決」一詞,是指通知桂早點離開,還是憑半左衛門個人的力量捉拿桂?則不清楚。
不久,阿瀧流產了。
「從戌時下刻進去,就一直未見他出來。」
元治元年七月十九日,天猶未明時,從藩邸屋簷竄起炎炎火龍,緊跟著是轟然的爆炸聲,火勢幾乎就在幾松的眼前蔓燒開來。
「很好,你們繼續監視,只要一有動靜,立刻通報。」
回到廣江屋的桂,一臉嚴肅的表情面對甚助:「甚助君,這是我最慎重的請求,可不可以麻煩你跑一趟長州,替我打聽有關國內,以及幕府方面的警戒狀況?」
只見桂一副泰然自若樣子的回道:「這裡沒有你要的轎子。」
「你怎麼知道?」
桂小五郎一時失手,燈籠掉到地上,滅了。他實在沒有料到堀田會知道自己的本名。
堀田不禁如此想著。桂的過度小心,已經近乎膽怯了。
事實與堀田的猜測相去不遠。甚助這一年來頗受大島友之助的妻子照顧,大島曾向桂說道:「如果在外頭有什麼事,可以找甚助,這個人平常雖然愛賭些小錢,卻是個熱情、重義氣的人。」
桂為了計劃回長州,打扮成老百姓的模樣,並由甚助、直藏兩兄弟沿途護送。他們離開出石這一天,是慶應元年四月八日。
桂還真有一手。
須美盡心服侍丈夫,她似乎也從兩位兄長那兒得到暗示,明白自己的丈夫並非等閒之輩,將來終有一天會離她遠去。
幾松聽完只是笑一笑說道:「桂承蒙甚助兄父親的照顧,我得去向他老人家致謝才是,還有妹妹須美,我也想當面感謝她呢!」
「我並沒有害你之心。」堀田說著。
啊!
「不知道」
幾松不禁屏住氣息,過了一會兒,卻不由自己地衝口而出連自己也覺得好笑的話:「我可不可以叫頂轎子回京都呢!」
「你不知道嗎?」
「別靠過來。」
維新的到來,是三年後的事,在這期間,有無數的志士,棄屍荒野,桂卻存活了下來,並受到新政府以元勳之名禮遇。這可不是諷刺,所謂的元勳,不過是活下來的一群人而已。至於維新後,充當政治家的桂反而未能施展抱負。或許,能多次死裡逃生,正是桂真正的才能所在吧!維新後的桂(木戶孝允),為了抵抗薩摩閥的首領大久保利通,每天專注於長州閥的防衛工作。他在明治三年七月八日的日記上記載著:「八日晴。大久保參議來談。」
「那你自己又做何打算呢?」
京都見迴組組長佐佐木唯三郎聽報說是按摩師,不覺眼睛一亮。近來,在肅清長州人時,死在他刀下的不計其數。
這裡,距離長州藩邸並不遠。
堀田半左衛門來到昌念寺,拜託住持邀請廣江屋的女婿前來對弈。住持輕快的承諾後,立刻差遣小僧前去通知。
甚助還說道:「須美雖然才十三歲,不過,由於早熟,也已經是個姑娘家了。」
未免逃過頭了吧!
就連堀田半左衛門也摸不著桂的心思,難道他真的是懦弱膽怯的人嗎?
但事件發生的兩天後,從對馬藩藩士口中,卻得到另一種說法:幕府軍的戰利品中,有件署名「桂小五郎」的甲冑,被桑名藩兵在朔平門附近一帶撿到。
甚助有位弟弟,名叫直藏。兄弟兩人都是重情義的血性漢子,對桂的和*圖*書照顧簡直不遜於歷代家臣對主人的報恩(維新後,木戶曾多次邀請兄弟兩人到東京,答謝當時的照顧。明治二年,兄弟倆在大阪開店經商,木戶偶到大阪,卻拒絕權門富家的邀請,而住在這廣江屋)。
更滑稽的是,最信以為真的竟是甚助和直藏的父親喜七,這位老人家對桂可說是疼入心底。
桂立刻走了出來。還是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一點也不可愛。
「我不會過去。」
這幾乎可說是善遁的小五郎一生最大的失策。
此時,他已改名孝助。外頭都傳說他是甚助、直藏兄弟在京都救回的難民。大家也都相信,事實就是如此。
「沒問題!」辦事俐落的甚助,當天晚上便弄到一張通行證,隔天一大早,出發前往長州。
「只不過——」,儀兵衛繼續說道:「上頭也派了見迴組的人前來搜查,所以,盡可能在他們到來之前,把這件事給解決。」
幾松準備了幾件舊衣裳。鬆垮垮的木棉上衣,再繫上小倉帶。
明治十年五月二十六日。這位身手敏捷,無人可及的英雄,由於在出石時便已染上肺結核,此刻終因病發不治,年四十五歲。
幾松收了收下巴,好像又肯定的說了一次。
老人央求著。
沒多久,桂來了。
就在這時候,京都見迴組組長佐佐木唯三郎等一行人已經來到吉田屋。一手拉開格子門,走進店裡,只丟下一句「辦事拿人」便亮出二尺四寸長的「備前無銘」大刀,直往裡面衝去。佐佐木用腳踢開紙門,組員也紛紛趕在前頭,踹開一扇扇的紙門,直到最後一間的紙門被踢開時。
這是桂的意思。
食邑三萬二干石的出石仙石家,對幕府來說,不過是個小小的外藩罷了。所以,對長州藩接二連三的悲運,仙石家不免把持同情的態度,對於幕府下令搜查一事,自然不甚熱中。藩中仕置家老森本儀兵衛召喚堀田半左衛門,也是這不久以後的事。
從這兒看來,幾松似乎太過嫻淑,讓人不免有矯情做作的感覺。事實上不然,這是她發自心底的真心話。後來須美再嫁時,幾松竭盡所能為她準備婚禮,也算酬報當時受她的恩惠了。她對城崎湯島村的阿瀧,也是如此(說起來,這兩位女子都不過是桂在逃亡生涯中,一時的遮蔽所而已。至於她們心中又是如何看待此事,也只能憑各位的想像了)。
「這就錯不了!」
「嗯!」桂意興闌珊地點著頭。不曉得這時的他,是否想起高橋盛之進的小女兒千鳥。
桂就像一隻夜獸,帶著懷疑的眼光,全身神經都直豎起來,甚至還倒退了兩、三步。這時,就連個性溫厚的堀田也不禁怒從中來,大聲喝斥:「你連武士的話都不相信嗎?虧你還是名震京都的大英雄呢!」
當時,桂在出石。
舞扇,
遮掩了,
春愁。
遮掩了,
春愁。
京都守護職立刻對出石藩在京都的藩邸發出通告,希望能在出石藩內逮捕桂,另一方面則從京都見迴組中挑選出三名劍擊高手,前往出石。
母親後來改嫁御幸町松原的燈籠店老闆。松子九歲時,被送到三本木一位藝妓家學習舞蹈。當她還是一名舞妓時,才色雙全的艷名便已不脛而走。十四歲,正式繼承師姊的藝名,成了第二代的幾松。
這期間,長州方面的局勢愈來愈惡化。
在幾松的背後,還有幾名客人。佐佐木認得其中一、兩位是對州藩士,難免有些顧忌,也就不再深入追問。
桂還活在世上。他就是這麼一個男人。過去,他曾在幾松面前自鳴https://m.hetubook.com.com得意地說過:「我的劍是士大夫的劍。」
「我藩派駐在京都的官吏雖然個性懦弱,可是,在國內的仕置家老卻相當有骨氣,他拒絕讓幕吏進入城內搜查。」堀田在桂的耳畔說完這些話,便掉頭離去。
佐佐木片刻也未耽擱,立列出動見迴組數名隊士前往捉拿。
「桂在哪裡?」
「什麼是士大夫的劍呢?」
桂顯然也為自己這分苦悶的心情無法排解,終宵輾轉反側。夜裡,他數度爬起,在昏暗的燭光下,振筆疾書寫信給甚助、直藏兩兄弟。事實上,兩兄弟的住所近在咫尺,實在沒有特意寫信的必要。只不過,對當時的桂而言,並不在意收信人是誰,他只是想將鬱積胸懷的苦悶,一吐為快罷了。從他的文章裡,很難讓人相信,一年前,他還是意氣風發的大英雄;而從纖弱潦草的字跡,更可以推知是在夜深人靜、無法入眠的狀況下草草成書。
夜裡回去時,兩人向昌念寺借了一蓋燈籠。桂提著燈籠走在堀田的左方,為他照路。
「我像按摩師嗎?」
「桂一定還活著。」幾松自信地向對馬藩大島友之助說著。
得到通報的佐佐木,判定對方準備從伏見乘船到大阪,再換上駛往長州方面的船隻。於是向伏見的番所發出通告,並張貼畫像緝拿。
「如果連這一點都不知道,我就不是他的女人了。」
他還配稱為一名武士嗎?
這是舞蹈中屬於肢體語言的一部分,意味過幾天,將會派人來迎接桂,可是,桂卻將臉別向另一邊,不予搭理。後來,幾松回憶起這件事時,說道:「再沒有比見到他那一刻更教人興奮的了,可是,也沒有比當時桂的表情,更令人氣惱憎恨的了。」
他和對馬藩士大島等人在吉田屋的客房裡,擺設酒宴,依依話別。
桂只好去找甚助、直藏兄弟倆商量,沒想到兩人都喜出望外。
幾松連著幾天都在京都的斷垣殘壁下尋找桂的下落,雖然始終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她卻一點也不灰心。有一天,她聽說京都的難民大多聚集在大津附近,於是,她立刻動身前往打聽。
像是即興詩句,當歌詞轉到《京都四季》時,幾松的眼神,顧盼流轉,款款地向佐佐木飄了過去。
幾松流轉眼波,朝京都方向飄了一眼,又迅速轉移視線。
站在眼前的,正是幾松。
後人遵其遺志,將他的遺骸埋在京都東山靈山,與其他同志的枯骨相伴。九年後,他的夫人松子(幾松)也同葬於此,年四十四歲。
我雖然擁有兩個兒子,可是,都是好賭懶做的人,我的晚年啊,實在不敢奢望倚靠他們。我把女兒須美(後來改名八重)許配給你,也讓你獨立開店,將來,就全指望你夫妻倆照顧我了,你說好不好啊?
終於,木戶也難逃死神的追逐。
「但是——」
那封信是大前天和各位分手後,回到家,無法入眠之下,胡亂草寫,實在沒什麼內容可言。此刻,我就算頹倒於荒郊野外,也無有遺憾。只是,一心羨慕那逐漸消褪而去的殘雪,盼望自己也能與它一起消逝在這地面上。(後略)
「——」
桂並不在這裡。她不免有些失望,一個人走到郊外的河堤邊,正準備叫轎子回京都時,突然在河岸邊的松樹下,發現一排零星錯落的小木寮,仔細一瞧,其中一小屋的外頭,一個穿著新布條丁字褲的男人,正悠閒地敞開腿坐在草蓆上,他一邊大口吸著菸,一邊盯著自己瞧。
而且,不止按摩師一人,不多久,桂的友人對馬藩京都留守居役的大島友之助,也隨後跟進吉田屋。
「我是來通知你,最快明天幕吏就會抵達出石。不過,和這事比hetubook.com•com起來,貴藩此刻正處於內外受敵的存亡之際,為什麼你還有此閒情逸致,在這山郊野外消磨餘生?」
桂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一逃再逃,四處奔逃,最後,竟然成了為逃而逃。反而忘記了初衷,忘記了當時的豪雲壯志,只是一味的逃。
如果逃命也算才藝的話,那小五郎可真是日本一流的藝人了。就連天才型的刺客也不是他的對手吧!
於是,幾松給了老婆婆四百文的跑腿費,托她帶信給小五郎:「今夜,我在大神宮旁等候。」
「沒有,小的從未見過。」
「我真是個無用的人,逃命竟成了我唯一的長處。」
「就在剛才,我們確實看見他被邀到三本木的吉田屋料理店。」
然而,更令堀田半左衛門驚訝的是,桂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出石,並在城下的宵田街開起一間小店舖。
「我要回去!」桂突然大聲嘶吼,但未說明去處,只見他縱身一躍,身影立刻消失在暗夜中。這個人,謹慎過餘,但在堀田半左衛門的喝斥中,卻猶如大夢初醒,一時,所有惰氣一掃而空。那一瞬間,他又恢復往日雄心大志的桂小五郎。
昨日實在打擾各位。想到這世間的苦難與乏味,我實在無法閉眼。長夜漫漫,只要一想起眼前渺不可知的未來,不覺淒然淚下。即使如此,此刻的自己仍是不知所云,總之,無論如何請甚助君將昨天我寫給你們的信,或是撕掉,或是送給我。(大概是昨天,桂也寫了一封充滿愚癡的信給甚助吧!)
幾松終於在大津找到孝允,但礙於週遭閒人眾多,無法親近交談。
「人還在嗎?」堀田向桂的妻子打聽著。
可想而知,哪有人向乞丐吩咐叫轎子的道理。
至於桂投靠但馬出石城下的廣江屋甚助以後的事,槍術師堀田半左衛門則知之甚詳。
更何況,當時新選組幾乎將主力全集中在大阪的長州屋邸,他們逮捕女人、孩子做為人質,在市區中實行嚴密搜索。反正,這地方不是久留之地。
「啊!是桂。」
「不過,這廣江屋的女婿孝助,是個外地人,從他的履歷、面相,怎麼看都難脫嫌疑。聽說你常與他下棋,他對你也比較沒有防備之心,你不妨探探他的口氣,如何?」
雖然她在大阪並未找到桂。可是,桂當時確實還潛伏在大阪,而且,就在今橋附近,桂還看到身著旅裝的幾松,他之所以沒有開口叫她,是因為幾松自己也沒發覺,在她身後有幾名密探跟蹤著。
幾松並未回答,只是輕輕搖晃著粉頸,一副不知情的模樣。她將這一問一答精彩地融入舞蹈。
「——」
他只有默默喝著酒,而且是一臉深沉、憂鬱的表情。只有偶爾觸動一下的長睫毛是他唯一的表情,以男人的標準來說,他的睫毛是長了些。不過,這也許正是他吸引幾松的地方吧!
「對不起,如果不把你打扮成這副模樣,你是無法在市區裡走動,更別說進藝妓家了。」
兩人下起棋來,十足外行,才一會兒功夫,便下完了三局。
隨後,桂伸了個大懶腰,哼地撇過臉去。
一綁上頭巾,桂小五郎立刻成了街頭巷尾,常可看見的按摩師。
「嗯。」
那時候,桂小五郎從一丈多高的石牆上,縱身躍進河原川。
「快點換上這套衣服吧!」
隔天下午,對面的理髮師發現按摩師從幾松家大搖大擺的走出,並換上旅裝。密探立刻隨後跟蹤,可是,對方的身手太敏捷了,左彎右拐,沒兩下便消失在街道上。
不久,幾松和數名藝妓也到來,大家展開表演,盡情歡樂。
從此在京裡消失,也未再回到幾松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