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他一邊數,我一邊核對。稍後他說道:「你覺得在飛碟裏當綠矮人的滋味怎樣?」
不過我的確很想見見我的姪女,從小甜餅那兒我瞭解到一件事,小女孩要比小狗更有趣,甚至比小猫還靈巧可愛。我記起當初向小甜餅所作的建議,於是向羅德茲提起這件事。他同意幫我這個忙。凡是有機會炫耀他繪畫才能的時候,他從不拒絕。另一方面,他個性已溫和不少;當你拍拍他頭的時候,他不會再齜牙咧嘴,不過等他學會坐下和乞求大概還要好幾年。
我望着它,覺得心中有些感傷,但是溫馨的成分多過憂鬱。不知道柏欽目前正在幹什麼?也許帶小孩散步吧,也許不是,我無法記起格林威治日期和時間確實是多少。總而言之,他就在那邊,現年三十歲,有兩個小孩,他的黃金歲月已經過去……而我在這裏,年紀跟個大二學生差不多,如果我還在家的話,現在正在讀大學。
我把馮露茜的照片取下來,換上小茉莉的,但我並未把馮露茜那幅丟掉。
結果令人覺得很洩氣,康坦星沒有一點危險性。我們首先把一些小動物,像白老鼠、天竺鼠、金絲雀等,暴露在自然大氣層中。大家仍留在船上,只有少數人身穿密封的檢疫外套走到外界去。接着第一隊正式登陸,大家仍穿着檢疫外套,由於大氣已由靜電沉澱器檢驗通過,大家就直接呼吸它。有兩種實驗動物跟着他們——一個是侯伯納,另一個是名叫「柏西」的猪。
它也可能已經有生物居住,生性强悍,對外來者存有敵意。
羅加石對於感應小組受到不平等待遇也頗感惱怒。他一直期望能踏上陌生的土地,就像哥倫布一樣。
總而言之,在這兩個星期裏有很多事我都得重新適應。在起初,柏欽和我同樣年紀,除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滑移之外。但這段期間結束後(我推測他們不再利用劇烈手段迫使我們感應小組談話時,也就是這段期間結束的時候),柏欽已經比我大十一歲,而且有個七歲的女兒。
「我十分感謝,加石。無論如何,我不希望指派其他任何人値那一班……如果你不肯,我自己也不樂於代替,那我只好告訴船長沒人可用。所以我很高興你能答應。」
「特別通信員一律不准離船。」
不過電磁光譜顯示出地上沒任何東西,從加瑪輻射線一直到最長的無線電波長都沒有。如果地上眞有人,那他們一定不使用無線電,沒有電燈,也沒有原子能。他們沒有飛機,道路,海洋表面上也沒有船隻,也沒看見任何像城市的東西。於是我們一直落到大氣層的外緣,以「橘子瓣」的方式環繞兩極旋轉,每圈都巡視不同的地區,這樣整個星球表面都能涵蓋。
他根本不必等,我們全體都志願參加。連鍾美玲也要參加,但是莫叔叔温和地指出她最好先取得丈夫的同意,她立刻氣得哭起來——她知道崔佛斯不會答應,他們家即將添第三口。
「哦,我不知道。他們並未期望我們去,也沒付給我們特別危險津貼,所以我並不想『命令』任何人——我也懷疑船長會支持我。不過我希望有足夠志願參加的人,這樣就可以輪流到地面上去值班。」他眨眨眼,一副很不確定的樣子。「不過我沒期望誰會『志願』參加,我看你們最好私下告訴我。」
羅加石要到第二天中午才能把大家聯合起來,因爲我們已經改成每天只輪一班。連續性的通信値班也無必要,而且船上爲了準備勘查還有許多工作要做。我先把這件事擱下,前去爲小老鼠做標籤,它們將使用在科學調查之中。
(「當然,不然根本沒辦法跟你談話。現在……」)他聲音弱下去約一秒鐘。(「抱歉他們不得不讓我停下來,好再打一針。現在仔細聽着,把這份時間表錄下來:侯伯納……」)他報出我們的名字,還有精確的格林威治日期和時間,一直到數秒爲止。當我複誦的時候,他的聲音已弱下去。最後我勉强聽見一聲「再見!」一切又歸於沉寂。
(「你好嗎,德滿叔叔?」)
「柏西,你眞是一頭猪。」
「哦,莫叔叔,你不用擔心。」
「由於你們大伙兒都在這兒,我才想到把值班名單改變的事順便告訴大家,省得樂培要一個個去找你們在名單上簽字。不過我要你們來,是要問你們別的事情。登陸人員沒多久就要離船,康坦星看起來很不錯,可是我知道它一定危險四伏……我們不知道會感染上什麼病,動物也許比我們預料的更兇猛,任何事都有可能。在我的想法,我們可以幫得上忙。我們可以派出一個人參加登陸小組,也留一個人在船上值班,然後安排一下,使他們的感應對象能用電話來轉接消息。這樣一來,即使無線電壞了,或是發生其他情況,我們就能派上用場。這是一樁額外工作,也談不上什麼光采。如果這樣能拯救到一位船員的性命,那就很值得一做。」
到了光速的百分之九十九,滑移已變成七比一,我們只能勉强瞭解對方的意思。那天之後我們的聯繫就完全中斷。
我已經瞭解他的意思。我沒回答,因爲這個念頭實在太誘惑人。
(「哼!」)但她果然沒再插嘴,也許還在偷聽。
我嚥下一口唾沫。(「我打賭妳戴上它一定非常可愛。我眞希望見到妳。柏欽!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我並不是眞的在吃醋。我曾仔細問我自己,斷定我沒吃醋,因爲我發現連摩娣是什麼長相都記不起來。呃,我知道她大概的模樣——金髮,小鼻子,夏天常會長些雀斑。但我無法回憶起她的臉,要是換上浦露或珍納就不同。
兩個月之後,我發現狄博士對於我有能力使用莫叔叔和小甜餅之間的「波長」這件事又有別的想法。我一直和他們交談,雖然不像最初那樣頻繁。小甜餅現在已經是位年輕小姐了,大約十八歲,正在魏瓦特師範學院就讀,但是已經開始敎學生涯。除了莫叔叔和我之外,沒有人再叫她小甜餅。至於有一天我取代莫叔叔位置的想法已經被忘懷——以目前我們的滑移率來看,不需要多久她就可以「照顧」我長大了。
我們大伙兒只好耐心等待,直到船速減慢。但是船與船之間的聯繫仍然保持住,因爲各船按照同一日程表加速。對於我們目前所遭遇的困難,各船之間討論十分熱烈,但是沒人眞正憂慮。就某一方面來看,這件事也並不重要,因爲在我們減緩速度,開始查核星球之前,實在沒任何東西可報告。但就另一方面來說,這件事也有其重要性:在我們看來,艾爾西號以光速行進(其實略差一點點)的時間非常短,但對地球方面來說,這等於是十多年的時間。我們後來才知道,狄博士和其他船上的同僚,還有長程基金會的人,都很擔心經過數年之後還會有幾對感應小組的人能發生正常的功能。他們的擔心自然有原因:在以前大家就已經知道,同卵雙生子如果分開太久就會失去感應的能力。這是他們選擇年輕雙胞胎的另一理由,,因爲大部份雙胞胎在成年之後就各自獨立生活。
接着我們又再度失去聯繫一整天。
「你不用急得失眠。我會想出法子讓你報答。我的服務價格高得很。」
羅德茲繪出一幅非常美的畫,小茉莉唯一缺少的就是一對翅膀,不然眞像個小天使一樣。我可以看出她和我相像的地方——也就是像她父親的地方。
所以我又去找蓋和禮,要他讓我加入船上警衛所必須保護的科學調查小組。
「我不覺得……」
他過來找我談論這件事。「德滿,你打算嚥下這口氣?」
登岸的人就在太空船的視界內紮營,那一帶被命名爲白柯克灣,景色很美,船就停泊在灣內。每天有兩架直升機巡邏,它們總是結伴飛行,萬一有一架發生故障而落地,另一架可以立即拯救。它們也從不遠離基地,都是在三四百哩的範圍內飛行。在陸地上巡邏的人也從不到十哩外的地方去。我們並不打算征服這個地方,只是想研究一下人類是否有能力征服及保有它。他們應該有這種能力……至少在白柯克灣附近可以這麼說……通常人類m•hetubook.com.com只要能站穩一個脚趾,他就能支持下去。
「什麼?」
(「可是……」)我正想辯論,又把嘴閉上。對我來說還不到一個禮拜。但我必須去查看格林威治的日曆,並且和計算機室核對過之後,才能知道柏欽究竟經歷多長的時間。
「也許吧,和禮,不過我今天腦筋有點遲鈍。我以爲波德定律只是出於偶然而已。爲什麼它不能也偶然發生在這個地方?」
自從我離開地球之後,這是頭一回好好看看天空。夜色非常清明,我忍不住陶醉其中。接着我開始辨認各個星辰。
船長看起來有些慍怒。他捏緊拳頭又張開,然後說道:「你這話也許有些道理,不過我必須要作出決定,我不能推諉責任。我的決定沒法更改:你去,他留下。」
柏西倒不是志願登陸,但它認爲自己去野餐。它鑽入草叢之中,任由它自由覓食,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連這星球上的泥土也吞進肚裏。拿猪當實驗動物有很多好處:它什麼都吃,就像老鼠和人一樣——猪也會感染很多人的疾病。如果柏西長得又胖又壯,我們幾乎可以確定人也會一樣。另一方面柏西並未接受我們曾接種的疫苗,甚至連GAR血清也沒注射過,這種東西可用來防止人類感染從未遭遇過的疾病。
我不喜歡失重狀態,不過要是你沒吃得過飽倒還不覺得太難受。
「德茲,眞是太美了。它很像嗎?」
但是與地球相距在一百光年之內的星球大約只有一千五百個,其中僅有一百六十餘個星球的光譜形式與太陽相近。李班斯勞計劃希望能勘查其中的一小半,大約是外圍的七十五個。但是由於達伽馬號的失踪,這個數目又要減少一些。
他眉毛立刻豎起來。「我怎麼知道?不過要是它跟原來照片有一絲差異,或者陰影和色調不對,只要你挑得出毛病,我馬上把它吃下去!不過我怎麼知道這對驕傲的雙親沒在照片上加工?」
我們第一件工作自然是想判斷出這個星球上是否已經有人居住……我的意思是指有智慧的動物,能使用工具,組合東西,而且有組織。如果已經有了,我們就奉命不着陸,立刻離開此地,到星系內的其他地方尋找燃料,然後讓後來的人設法與他們建立友善關係。長程會不想再重蹈覆轍,因爲以前在火星上已經發生過可怕的錯誤。
我連忙穿上衣服去找船長,大家都紛紛起床,所有的燈都打開,雖然照規定現在算夜晚。歐博士爲大家準備咖啡,每個人都議論不已。相對物理學家們全擠在計算機室內,米珍納首先把侯伯納和他孿生兄弟的時間換算成船上時間,由於他是名單上的頭一人,米珍納沒使用電腦。
「『它有什麼了不起?』你人眞會說話!我的天!這是蘋果砸中牛頓腦袋之後最重要的東西。」
我回想一下。我看看……不,那是歐姆定律——片刻後我終於想起來。波德定律是一個簡單的幾何級數,可以概略計算出太陽系各行星至太陽的距離。沒有人能證明這個定律成立而且在某些情況中,它所算出的數值也不很理想。不過我依稀記得有人利用這個定律計算出海王星或冥王星的位置,然後才發現它。看起來那種距離關係出於偶然。
我說道:(「告訴他我們不再傳遞任何消息!」)
(「唔,那你打算怎麽辦呢?」)
「是的,長官。難道你還期望別的結果嗎?」
「仔細想想,」他打斷我的話。「你必然已經注意到。哼,我很懷疑還能不能喚醒我的兄弟。這一定跟我們目前所在的地方有關係……也許是鯨魚T的輻射情況特別古怪。也許是康坦本身的影響。誰曉得?而且對這件事來說,誰能查對眞假呢?」
小甜餅突然插|進來:(「喂,你們倆嚷嚷什麼?」)
在這種尖峯期間的值班都非常短暫,從未超過兩分鐘(船上時間)。有一回傳輸即將結束的時候,柏欽告訴我他即將和摩娣結婚,在我向他道賀之前,他已經消失。我本來想告訴他,我認爲摩娣的年齡還太輕,他不該太草率從事,使我失去追求的機會。可惜他沒聽見。
「它有什麼了不起?」我問道。
「很簡單的算術,老弟。這是個很大的宇宙,我們只躲在很小的角落裏。也許他們來過,這是我個人的見解。他們研究過我們,發現地球不合他們的意——原因也許是我們,也許是氣候。所以幽浮又走了。」他想了一下,又說道。「也許他們只作短暫的停留,好補充燃料。」
侯伯納沒跟他的兄弟連絡上,每個人都急成一團,米珍納更是熱淚盈眶,因爲有人認爲她把相對時間算錯。但是白博士又親自用電腦驗算一次,精確到小數點第九位。然後以冷冰冰的語調宣佈,如果以後大家不再隨意批評他的屬下,他將非常感激,因爲批評屬下是他的權利。
我不知道答案,也沒爲此事煩心。我從歐先生那兒套來幾句話,使我認爲再過兩個禮拜船速就會減慢一些,恢復到能彼此瞭解的程度。目前我們不需要值班,所以這倒不完全是件壞事。我回到床上,試着不去理會腦中的雜音。
它雖然比較小,但陸地反而比地球略多些,海洋並不大。所有發回給地球的消息都偏向好的方面,連一天到晚在計算盈虧的柏欽也把帳目擱到一邊。他利用我倆名義開了一家「巴氏兄弟公司」,似乎期望我能對簿記感興趣,只因爲長程基金會付給我的薪水全部都變成資金。哈,我已經太久沒摸過錢,根本已經忘掉還有人在用這種東西。
他一拳捶在桌子上。「不過,這建議的確有點道理。我不想拿你們整個單位冒險……不過我可以找一個人去冒險,增加登陸小組的安全警戒。現在我忽然想到船上就有一對能互相感應的人,根本不需要經過地球轉接,那就是你和莫先生。如何?你怎麼說?」
也許是吧。我必然是其他三個之中的一個。我不認爲自己會站得住脚,利用火鉗刺向怪物的眼睛。
稍後杜蘿莉跟她姊妹連絡上,大家心情才好轉一些。船上又透過傅佳瑪小姐把消息傳給旗艦,得到回音說另外兩條船也恢復連絡,它們是「納蒂羅斯號」和「哥倫布號」。
等我們離鯨魚座T星只有數「光時」的時候,我們已經知道這一趟沒白來。蓋和禮利用儀器偵測,已發現半打以上的行星。他不但是資深的行星地質學家,也是那個研究單位的主管。據我所知他擁有不少學位,但我還是稱呼他「和禮」,因爲每個人都如此。他不是大家所想像的那種「博士」,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輕,他自已也很希望能保持這個樣子。
「哦?」船長臉變得通紅。「對不起,老莫,我收回那句話。不過我認爲你有必要解釋一下。」
我想到小茉莉和我已成爲船隊中第一對輔助感應小組。我們絕對不會成爲空前絕後的一對。長程基金會根據莫叔叔和小甜餅這個特例推出一個假設:也許他們可以由原感應小組擴展出來一新小組,其中新成員非常年輕,而且與一位原有的年長成員有親近的關係。後來證明有部份成功,在未成功的個案中有些是根本沒有小孩可供試驗。
不過我們之中任何人都可以使這次罷工癱瘓。我算算看:侯伯納和魏凱斯已經脫離這個集團,由於他們的感應對象都已死亡,不再負責感應工作,浦露的妹妹佩絲還活着,但是這一小組在尖峰轉換過後一直沒再恢復感應功能——因爲佩絲不肯冒險經常注射藥物和接受催眠,所以兩人的聯繫已經中斷。傅佳瑪小姐不能算在裏面,因爲她姊妹所在的那兩條船仍在加速尖峰中,所以我們透過這兩條船轉接地球的路徑已經中斷,一直要等其中一般減速爲止。如果也不算羅加石和我自己的話,還有那些人剩下呢?他們可以信賴嗎?剩下的人是郝樂培、杜蘿莉、胡安娜、羅德茲、鍾美玲……還有莫叔叔。
莫叔叔最初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那天晚上我一直陪着他,兩人一起努力嘗試。後來他突然恢復往日的鎮靜,他知道小甜餅正在思念他,既然如此,能不能聽見她的語聲並不www•hetubook•com.com那麼重要。
「偶然!聽著,德滿,要是你擲出一次『七』,那是偶然。等你一連串擲出八百次『七』,那表示有人在骰子上動過手脚。」
(「什麼?」)
我很不甘願地離去,同時避開其他的怪物們,因爲我不想回答問題。但是莫叔叔想得很周到,當他一走出船長辦公室時,就在心中叫我,告訴我結果。雙方終於妥協,他、我、郝樂培、羅加石四個人輪流出去,但是第一班由他開始(因爲那一班被認爲最危險)。女孩子負責船上的值勤工作,羅德茲由於年紀太小,也被歸於這一類之中。不過她們也並非毫無所穫,一旦各項研究證明這個行星很安全,她們也准許下船觀光,一次一個人。
我好不容易才弄懂他的意思——他是說「幽浮」,也就是「不明飛行物體」。在太空飛行歷史中有關幽浮的事實在不勝枚舉。
「唔……大概不相信,不過要是別人也有,他們爲什麼沒在老早之前就拜訪我們呢?」
莫叔叔溫和地說道:(「走開,小甜餅,這是男人的談話。」)
船長繼續說道:「……在任何雙人組的情況之中,只要年長的能行動,我們絕不會讓年輕的去冒險。這是個標準,它可以用在烏哈特船長和我身上,也可以用在其他任何兩個人身上。任務第一,巴德滿,你比莫先生起碼可以多發揮四十年,所以我們寧可選擇他去冒險。很好,兩位,待會兒你們會接到進一步指示。」
(「他是指媽媽,」)小茉莉低聲告訴我這樁「秘密」。(「她不喜歡這件事,但是我喜歡,德滿叔叔。這實在是件很有趣的事。」)
「孩子那邊也一樣嗎?」
艾爾西降落在相當深的海洋中,然後利用輔助推進器使它靠近岸邊。它高高地浮出水面因爲燃料艙有三分之二是空的。所儲存的水也在加減速轉換過程中全都分解掉。輪機人員已經在我們拋錨之前把推進器澈底檢修過。據我目前所知道的,輪機人員沒有一個志願參加勘查隊伍。我猜想對大部份輪機人員來說,在康坦星停下來只是想獲得一個機會去補充一些推進燃料,同時進行各種檢修工作,因爲在一路上不可能這樣做。他們不在乎身在何處或者要往何處去,只要推進器正常發生功能,他們就心滿意足。狄博士曾經告訴我,船上的礦冶學家曾經到過冥王星六次,可是從來沒踏上它土地一步。
但是莫叔叔仍未放我們走。
甚至連羅德茲也遭遇困難,他的孿生兄弟沒法長時間集中精神在一幅圖畫上,所以羅德茲也沒法「看見」。
在狄博士爲我指點過迷津之後,我和柏欽的關係也逐漸獲得改善。我發現一件事:在我承認自己曾經輕視過和憎恨過柏欽之後,我已經不再這樣做。我已經把他喜歡無緣無故打擾我的毛病治好,其實很簡單,我以同樣的方法整治他——他可以關掉一個鬧鐘,却無法關掉我。後來我們研究出一種「你讓我活,我也讓你活」的方式,大家相處也就融洽些。目前我發現自己經常等待事先約好的交談時間,這證明我的確喜歡他,不是「再度」喜歡,而是「終於」喜歡,因爲在以前我從不曾有那種溫暖之感。
不過我並不需要等到第二天。那天晚上莫叔叔把我們召集到一起,我們全擠在他艙房内——只有傅小姐、侯伯納、麥浦露、魏凱斯這四人沒到。莫叔叔望大家一眼,臉拉得很長,有些憂戚之色,他說很抱歉我們沒法全坐下,但他也不會拖很久。然後就漫無目的地談起來,他說一直把我們當孩子看待,他愈來愈愛我們,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我們永遠都是他孩子。接着他又談到身爲人類的尊嚴。
「的確是個好主意。」我承認道。
(「哦,好啊。妳好嗎,茉莉?」)
要認出它們並不困難,對絕大部分星辰來說,十一光年只像走過一條街而已。大熊星座就在頭頂上,比在地球上看起來略扁些,但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獵戶座在我前方接近地平線處閃爍,不過小犬座普洛西安星已移動相當遠的距離,天狼星根本不見踪影——大概已滑落到地平線之下,因爲它離地球比鯨魚T還近些。由我們目前的位署望去,它必然移動很大一段距離。我試圖估計出它的位置,結果弄得雙眼發花而作罷。
(「德滿……回答我,德滿。你聽得見嗎,德滿?快回答。」)
我的確記住去查格林威治時間。我找到米珍納,請她把我記下的確實時間換算回去。這下才發現原來的批評多麼不恰當。柏欽已經二十三歲,摩娣也已二十一歲,即將二十二歲。
「這樣算正常嗎?」我問他,因爲我正在想他爲什麼老要挑別人毛病,包括我在內。
「我們的確有點像幽浮。」
「烏浮呀。我們是烏浮,你不知道嗎?」
(「在過去十個禮拜斷斷續續發生好幾次。梅波博士爲我們上了好幾次課才使它成功。噢,對了,還跟前任的『高小姐』磨菇了不少時間,她才答應讓我們試驗。」)
(「德滿!噢,德滿!眞高興聽見你的聲音——自從我前次叫醒你到現在已經兩年了。」)
被柏欽喚醒。
「可是它只出現兩次。」
船長自然沒更改進度,因爲我們是來這兒尋找可耕之地,不是來解謎題的。幾個星期之後我們進入環繞康坦星的軌道中。這是船啓航之後我們頭一次進入失重狀態,即使當初在加速或減速的轉換中我們都不曾失重過。主要原因是輪機組長不願意關掉推進器,除非在重新啓動之前有足夠時間檢修一次——以前「彼得大帝號」會關掉過它的推進器,但是無法再啟動,結果落入太陽之中。
「他們每個人都受過嚴格訓練。老實跟你說,德滿,我輸不起。我需要能保護『我』的人,而不是需要我去保護的新手。抱歉。」
不對,絕對不是,如果我在家就會跟柏欽一樣年紀。但我現在還沒三十歲。
(「不用你提醒我,孩子。」)他高聲說道:「不行,船長。」
我急於踏上土地已到了不擇手段的程度,也許這是一個最惡劣的方式,但我仍願試一下。
這件事到此爲止,誰也鬥不過船長鐵一般的意志。侯伯納被准許下船,因爲他兄弟在意外事件中死亡,那時候我們正在加速的尖峰期間。後來我把這件事告訴柏欽,並且建議他也一頭撞死,他似乎看不出這句話有什麼好笑。
柏西覺得有些疲倦,我也一樣。我把手在褲子上擦一擦,很快就進入夢鄉。
莫叔叔第二天早上就去說服船長。我很想待在附近偷聽磋商結果,但是手邊要做的事實在太多。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半小時之後,實驗室的揚聲器響起我的名字,我怱忙趕到船長的辦公室。
侯伯納自從他孿生兄弟死了之後就變得非常消沉。他志願充當實驗人,我猜測狄博士也促使船長答應他。總歸要有人做這件事;你可以進行各式各樣的微生物及化學試驗,但是總有一天活人必須把皮膚暴露出來,看看會有什麼反應。正如白博士所說,最後你必須爬到樹上看一眼。因此侯伯納沒穿檢疫外套就上岸,身上只有短褲和襯衫,看起來像個童軍教練。
我立即志願參加勘查隊。我起先要求史提舅讓我參加他的警衛部隊,他叫我滾得遠遠的。
即使只有一個類似地球的行星在搜尋過程中出現,這個計劃就已能值回票價。但是它是否會發生沒人能確定。一個類似太陽的恒星可能並沒有類似地球的行星;一顆行星也許離但星太近或太遠;或者太小,無法保全住大氣層;或者重力太大,使人無法走路;或者缺水等等。
就在我們即將到達鯨魚座T星系之前,柏欽和摩娣又有了第二個女兒,爲她命名爲琳娜。摩娣說她家裏有兩個「怪物」已夠了。
「你不認識字嗎?這是波德定律!」
嗯,這是一個很堅強的小集團。當我們上船之後,我們這些人都有被視爲怪物的感覺,這種感覺反而使我們團結起來。即使其中一兩個人覺得這件事不妥當,也絕不會忍心讓其他人失望。雖然鍾美玲已嫁給「和_圖_書外人」,但我相信她也不會。只要羅加石能把他們聯合起來,這個計劃會成功。
「你可以再看一樣證據,德滿。在我們升空離開地球的稍早之前,我們天空曾經發生一些怪現象。不錯,大部份報導都是假的,不過,有的不是。當證據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一定要相信它,不然連宇宙都是出於幻想了。你當然不會相信只有人類才會造太空船吧。」
但是狄博士並沒忘掉這件事。他大概跟長程基金會磋商過,可是沒通知我。很明顯他們也要求柏欽先保守秘密,直到他們準備測試爲止。所以我頭一次知道這件事是在我告訴他準備錄下一些例行消息的時候(那時我們已經恢復正規的值勤)。
柏西對我低吼了兩聲,我推測牠的意思是說:「你爲什麼不拿點東西給我吃?你這樣對待好朋友嗎?」柏西和我已經是老朋友了,在船上都是我餵它。牠的兄弟和天竺鼠等動物都是我養大的。
我們總算找到點東西。你可以想像我們當時知道鯨魚T終於有大家要的土地時有多興奮。
「可是……混帳老小子!你志願跟他們一起參加,你來找我不就是爲這個嗎?所以我挑選你。」
我正要說:「好啊!」但立刻慌亂地想到一件事。如果我在這麼一個微妙情況下前去,羅加石一定會用很異樣的眼光看我……其他人也一樣。他們可能會認爲我故意佈置成這個樣子。
(「我不得不威脅他同意這一部分,」)他承認,(「不過他總算點頭了。」)
我有些高興起來,想想我的收穫還眞不小,雖然它看起來並不如原先想像的那麼好。我嘆口氣,在四周逛了一圈。我並不需要擔心那些蜥蜴狀怪獸會突然侵襲,因爲它們一接近防禦護罩,耳邊一定會響起打雷般的聲音,而且燈光照得通明。柏西的猪圈就在我們後面不遠之處,它聽見我的聲音,就走到籬笆旁邊,我上前搔一搔它的長鼻子。「地方不錯吧,嗯?」
浦露是唯一因禍得福的人,這下她可以擺脫妹妹的控制。她已經有新朋友。那天我剛好逛到飲水器邊想喝點水,發現他們兩人在前面,我立刻悄悄退開,水也沒喝。沒有任何理由要說出那位男士是誰,對我而言,這實在無關重要。
我不再把摩娣想像成少女,她現在絕對不是從前那個樣子。我猜她也許已經變得又胖又邋遢,一副黃臉婆相——她對巧克力餅沒有一點抗拒力。事實上,柏欽和我已經愈離愈遠,現在極少有相同的地方。例如船上的一些花邊新聞,對我來說很重要,却使他感到厭煩;相反地,對他生活中的瑣事我也沒什麼興趣。我們仍然很成功地精神感應,但那就像兩個陌生人打電話一樣。我覺得很遺憾,正當我逐漸開始喜歡他的時候,他已經離我遠去。
(「莫叔叔,你怎麼去跟羅加石說?也許你能同意——可是我不同意!」)
(「你是說現在他們把你催眠了?」)
牧夫座在我後面,也很接近地平線,與獵戶座遙遙相對。阿塔拉斯星偏移了一點,把棒棰狀的牧夫座給破壞掉,但是還能看得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在兩個星期的時間裏,我們由加速轉換爲減速,在這段期間,我們的船速到達尖峯,折合起來大約等於地球十年的時間,平均而言,滑移率大約是兩百五十比一,但實際上它並不完全平均,在這段期間的中央,滑移率要大得多。我問歐先生究竟極大數值是多少,他只搖搖頭。他告訴我,這根本沒法衡量,而且可能誤差也比他所算出的大些。
「我現在正要解釋,先生。我們兩個都老了。到了這個行星我可以不下地,我相信你也可以。可是年輕人的看法跟我們不一樣。你很清楚我手下這些人志願參加登陸小組並不因爲他們是天使,或是科學家,或是慈善家……只因爲他們急於想上去見見世面。你知道這一點,不到十分鐘之前你還親自跟我說過。如果你對你自己誠實,你必然明白這些孩子們當初要是知道會被關起來,不允許他們去『探險』,他們絕對不會簽約來這一趟。他們簽約不是爲了錢,而是爲了到這個遙遠的地方來。現在你剝奪掉他們很合理的期望。」
屋裏沉寂了片刻,羅加石緩緩說道:「哦,好吧,莫叔叔,如果你要我這樣做的話。」
羅加石突然問道:「你認爲誰會跟登陸小組一起去,莫叔叔?」
我成爲科學調查小組成員的時間短得可憐。和禮雖然把我名字列在小組名單上,船長却把它劃掉。
到了下一次聯繫時間時,我總算找到機會說聲「恭喜」,但是柏欽沒機會回答。再下一次,柏欽才答道:「謝謝你。我們已經把她命名爲茉莉,跟媽名字一樣,不過我猜她將來長大一定很像摩娣。」
於是罷工潮到此爲止。
(「喂,柏欽,我在這裏!」)我完全清醒過來,跳下床站在地板上,我興奮得連話幾乎都說不出來。
莫叔叔搖搖頭。「不完全這樣,船長。我們是以集體方式志願參加。你也以集體的方式拒絕我們。如果我給你一種其他志願方式的印象,那很抱歉,……不過就是這個樣子。現在請恕我告退,先生,我要回去告訴手下你不要我們。」
船長發出信息:「我已經準備要登陸。」
我看了一眼,一張紙上頭有些數字,那可能是歐博士的輪耕時間表。「這是什麼玩意兒?」
我想到艾爾西號不知何時才會回家——我不再相信史提舅的悲觀預測——在我回去的時候一定才二十來歲,這種年紀正適合移民到外地去。康坦星看起來很不錯,值得回到這裏來。
「什麼都不做?」
「不錯。很好,我知道你會同意,不過你誤會了我的意思。你那兒也不去,那是莫先生的工作。你留在這裏,隨時跟他連絡。」
他長長地鬆一口氣。「孩子,要不是我們迫切需要你,我一定用舊電話簿把你腦漿打出來。」
我嚇得幾乎跳起來。我絕對不會聽錯。(「嘿,這是誰啊?再說一遍!」)
(「讓我數數看。沒錯,她只有一個——雖然有時候她跟一群野象沒什麼兩樣。現在她在這裏,很想跟德滿叔叔打招呼。」
不過鯨魚T的暴龍類還不致於危險到使此行星被否決的地步。一旦我們知道牠們存在,以及是什麼樣的獸類之後,也就不值得害怕。任何大的猫科動物都遠比牠們危險,因爲猫類聰明而牠們很愚蠢。你必須先射殺它,但是一顆子彈就能使它倒地爬不起來。它們沒有眞正防禦人的能力,所以總有一天人類會把它們殺光。
在戶外有件事特別古怪,那就是氣候的刺|激感。我已經在空氣調節的房間中待了兩年,早就忘掉雨、風、陽光落在臉上是什麼滋味。在艾爾西號上,工程師以隨機的方式不斷調整溫度,濕度、和臭氧的含量,這樣對我們的新陳代謝比較有幫助。不過那不是氣候,你絕不會產生那種感覺。
「如果我們不能和地球聯繫,」他繼續說道,「一定可以用在別的地方……例如登陸小組之類。一旦我們脫離這個神秘的影響力之後,說不定與地球聯繫的能力又再度恢復。或者那些不願意變成登陸小組的女孩子們仍然保持住感應能力,把勘查結果報告給地球……如果我們這些怪物們沒受到歧視的話。」
(「你聽我說,德滿,我沒法支持很久。在過去六個星期裏,他們一直爲我注射藥物和催眠,我費了這麼長的時間才和你連絡上。他們不敢再讓我撑下去。」)
對蓋和禮來說,宇宙就是某個人給他的複雜玩具,他希望把它拆開,看看裏面是什麼構造。他對這件事十分感興趣,在任何時候他都樂於跟別人討論。在我到實驗室洗瓶子期間跟他混得很熟,因爲他從來不會把實驗助理當機器人看。他把這些助理當成人看待,並不會因爲自己懂得比較多而感到不可一世,他甚至覺得可以從別人那裏學到不少東西。
「我們根本就是。平常我們見到的幽浮都是探測船,就跟我們現在一樣。他們來到我們上空觀察,對所看到的覺得不滿意,然後就飛走了。要是他們沒發現地球上充滿敵意的人類,他們就會落下去建立根據地,就hetubook•com.com像我們現在所要做的一樣。」
「怎麼樣?說話啊!」
「仔細想想,就會發現你的特殊才能已經愈來愈弱。拿我自己來說,已經什麽也聽不見。」他說完就走開去。
就在那兒!一顆黃白色星球,跟山羊星的顏色差不多,但黯淡一些,大約二等星的光度,無論從位置及大小來看都不會錯。另一方面,它也必須是太陽,因爲在那個位置沒有任何星球會那麼亮。柏欽和我過去都研習過星際導航,成績也極優異,所以我確定它是太陽。
「未必見得,船長。我沒說我不執行你的命令,我只說我不志願去。不過我請求書面的命令,而且會附註上:『在抗議下接受』,並且請求將一份副本傳回給基金會,因爲我並非出於志願。」
船長的臉再度轉紅,他突然如雷一般哈哈狂笑起來。「你這頭老狐狸!你眞是頭老狐狸,一頭想反叛的黑心老狐狸!你使我想起每天用鞭子抽打,只給麵包和清水的時代。你先坐下,我們總歸可以把這件事解決。巴德滿,你可以走了。」
然後我們用照像及雷達等方式搜尋,任何可疑的東西都不會錯過,這一點我非常確定。沒有城市,沒有房屋,沒有道路,沒有船隻,也沒人在家。動物當然有——我們可以看見成群的東西出現在平原上,偶爾也看見其他東西。它看起來眞像等待領取公地者的樂園。
「和禮,你眞的相信幽浮這種東西,而不是出於想像或者報導錯誤?我以爲這個理論很早以前就已經被很多人接受。」
(「那是長程基金會的命令,最頂層交待下來的。現在茉莉也有一份完全屬於她自己的研究合約,跟你我那一份差不多。」)
第一滴水使我嚇了一跳,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接着我在雨中又跑又跳,像個小孩子一樣,並且想用嘴接住雨水。那是雨,眞正的雨,滋味眞是美妙極了!
他說道:「好啊,有什麼不可以?有不少粗活我那批自命不凡的伙計絕對不肯幹。你現在就可以開始工作,先核對我們要帶的裝備。」
現在已不再有機會閒聊,因爲對方可能每說一個字,他的壽命就減短一小時。你心須記錄下他傳送過來的信息,絕對不能出錯,因爲沒有第二次機會。然後再把船長所要發的信息傳過去。如果還剩下片刻的時間,聊聊天就沒什麼關係……不過很難得有這種機會……這也就是我把柏欽結婚的事搞混的原因。
「嗯……就是不幹活兒。德滿,自從我們速度減慢之後,我已經覺察出感應能力有衰退的跡象。看起來我們全體都受到影響——至少和我談過的人都這樣。你有什麼感覺?」
船長瞪他一眼。「好啊,你這頭老狐狸!那麼捨不得這個臭皮囊嗎?」
莫叔叔臉色陰鬱,船長却滿臉嚴厲之色。我利用小甜餅的頻道呼叫莫叔叔,發現可以溝通,但他不肯理會我。船長冷冷地望着我說道:「巴德滿,莫先生向我提出一項建議,說是你們這個單位願意協助地面勘查工作。我現在當面告訴你,這個建議已經駁回。你們的好意我非常感謝,不過我無意拿你們這些具備特殊才能的人冒險,就像我不會同意改造船上的推進器,用來消毒盤碗。該幹什麼的就幹什麼!」
達伽馬號本來有最佳的機會找到第一顆地球型的行星,因爲它航向半人馬座的阿爾發A。它與太陽幾乎一模一樣,在那個區域祇有一顆(它的伴星叫阿爾發B,光譜形式與太陽並不全然相同)。我們的機會居第二位,儘管鯨魚T比半人馬阿爾發B還遜色一些——還有一顆星比鯨魚T更好,但是距離地球大約十三光年。我們可以比麥哲倫號超前兩年,比納蒂羅斯號超前四年。
現在沒有交班之後到餐廳吃點心的事。如果重新計算出來的時間告訴對方在三點十七分零六秒,準備傳輸,你必須從三點整就開始等他,錄音機已在轉動,麥克風也擱在嘴邊。對我們在船上的人來說這沒什麼,但每個人都明白,自己的感應對象要受到催眠,而且注射强烈藥物才能跟我們取得連絡——狄博士似乎不太贊成這樣做。
我的意思並不是說這個星球就像一座公園一樣——你還是會死在這裏,其實這一點在那兒都一樣。這裏還有一種巨大的食肉類動物,樣子很像蜥蜴,是種很可怕的東西。當我們的人第一次和這種獸類相遇時,「左撇子」高梅茲就被它們逮住,如果高梅茲是那種貪生怕死,想活一輩子的人,至少還有兩個人也會跟着遭殃。我從沒想到左撇子會是個英雄——他是助理點心師傅,兼任脫水食品的管理員——但史提舅說:最後的勇氣是最普通的人性美德。如果遭遇到同一情況,十個人之中起碼有七個會這樣做。
我實在摸不透他怎麼會找到時間跟古貝拉結婚,不過貝拉是推進器的值班人員,也許他們先談起物理,然後又轉到生物和社會學上。他對任何東西都感興趣。不過在他們頭一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他的確撥不出一點時間來,因爲他正忙著爲一顆命名爲「康坦」的行星照相,那也是他小孩子的名字。有人反對這件事,因爲每個人都想爲它命名,不過船長決定遵照古代流傳下來的規矩:發現天文物體的人才有資格爲它命名。
當你在晴空夜晚佇立於屋頂上,星辰看起來如此衆多,你會以爲非常類似地球的行星一定非常普遍。不錯,它們的確很多,據蓋和禮的估計,光在我們本身的銀河系之内,就有十萬到一億顆——就整個宇宙而論,你隨便乘上什麽數字都行。
「它們不全然相同。你拿大一點的紙來,我可證明給你看這個情況多麼『不偶然』。」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德滿,老友,這是解開行星成因這個謎團的鑰匙。爲了這個,他們也許會把我們埋葬在伽利略的旁邊。嗯……德滿,我們不能花費太多時間在這附近,一定要再出去,到長蛇座貝他星系轉一圈,確定一下它們是否也能符合——我敢打賭它一定會,不過還是要使地球那邊思想落伍的人相信才行。我要告訴船長我們必須改變進度。」他把那張紙塞進口袋裏,忽忙走出去。我向四周張望一下,觀測室已經被反輻射護罩蓋住,沒留給我向外瞧一眼的機會。
一直到他們第四次輪班,我才有機會到岸上去,那時候他們已經准許婦女登岸,令人擔心的階段早已結束。
「可是你的警衛部隊裏什麽部門的人都有。」
「一個人要付他欠的帳,使自己保持清白,尊敬別人,並且遵守諾言。他這樣做並不是爲了任何好處,是基於心安而不得不去做。上天堂的車票可不便宜。」
發現康坦星並不是件意外。和禮希望在距離T星五千萬到五千一百萬哩的地方找到一顆行星,或者我應該說長程基金會想在這個範圍內找到。爲什麽呢?因爲鯨魚T以光譜形式而論,是太陽的近親,但它小一些,放出的能量只有太陽的十分之三。所以按照歷史悠久的逆平方律,距離T星五千萬哩的行星可以獲得像地球一樣多的陽光——由於太陽比較大,地球與它相隔九千三百萬哩。我們當然不是隨便找到一顆行星就算數,否則就留在太陽系不用出來了。我們要找一顆與地球相當類似的星球,不然它就不值得我們移民去。
牠沒分辯,只不斷地在我空手中嗅來嗅去。我曾認爲十一光年並不算遠,這話大概沒錯,因爲天上的星辰依舊相似。
對我們全體人員來說,這實在是件很難過的事。我們可以聽見聲音,却無法判斷對方在說什麼,也沒法把這些雜音關掉。也許在精神醫學的一些奇怪病例中,那些患者根本沒瘋狂,他們只是使用「波長」不對而已。
「我們不妨這麼說,」他作出結論。「我很高興船上沒人得枯草熱,不然一個噴嚏就會把我們推過頭。」
(「我不知道。這叫我兩面不是人。」)
「如果你以爲我會用一個沒受過訓練的新兵,那你必然比我還瘋狂。如果你想當兵,在我們離開地球的時候就該想到。」
我設法保持嚴肅的面孔。「非常滿意。接收得非常良好hetubook.com.com。」
船長緩慢地說道:「我不太確定志願是不是必要。我規定一個人職務的權力很廣泛,我寧可認爲你拒絕履行職務。」
(「啊?她又不是雙胞胎。」)
我轉過身來,發現狄博士和船長都站在我背後,耳朶豎得高高的。「進行得怎麼樣?」狄博士迫切追問道——純粹爲他自己。
(「免了吧,老弟,」)他說道。(「把這些消息交給下一個人,我們要試一點新鮮東西。」)
當天晚上我一直無法入睡。輕風拂過我的臉,四周傳來同伴們的鼾聲以及遠處動物的喧擾聲。天色也不十分黑,這些都使我難以成眠。船也是活的,而且發出聲音,但它們與戶外的聲音不同。一個行星的活動方式就是跟太空船不一樣。
父親過去曾在他所屬的工會擔任過談判代表。我記得他有一次說過:最適合倡議罷工的時機就是在資方急需工人的時候,在這種情況下,多半在罷工尚未執行之前,勞工已經贏了。現在我們正居於上風的地位,他不能沒有我們。能阻止罷工的人都在十一光年之外,他不敢對我們動粗。
不過感應小組要是失去連絡好幾年,會不會使他們的關係受到影響?
除了史提舅及蓋和禮之外,其他的人都回到船上,換上第二批人登陸。他們利用發燒復原的人的血液製成免疫血清,爲第二批中的一半人注射,絕大部分的人都未再發作。但是那些回到船上的人並未准許直接進入船內,他們都在艾爾西號最頂端的臨時甲板上接受隔離檢疫。
柏西愈來愈胖,它吃地上的東西,喝溪裏的水,侯伯納也曬得滿身通紅,不久就轉爲黑褐色,他們都很健康,於是勘查小組的人也都把檢疫外套脫掉。但沒多久每個人(連柏西在內)都發了三天的燒,感染輕微的腹瀉,好在每個人都康復,也沒人染上第二次。
他停頓一下,又補充一句:「特別是他要遵守諾言。」他望着我們,繼續說道:「這就是我不得不說的話。噢,既然大家都在這兒,我正好宣佈一件事。樂培已經把值勤名單調整了一下。」他的眼神落向羅加石身上。「加石,我要你接下一班,明天中午。你願意嗎?」
它看起來的確像個世外桃源。費中校集合他的手下在餐廳裝設轉播設備,其中超大型的彩色立體影像顯示器可讓我們看得一清二楚。康坦星看起來跟太空站傳回給地球的照片一模一樣,有靑有藍,夾雜一些土黃,一半被雲遮蓋住,兩極還有冰帽存在。它空氣壓力比地球低些,但含氧率反而高一點,我們可以呼吸它。吸收光譜顯示出二氧化碳含量略高,但不會比地球的用煤時代更高。
這眞使我困惑不已。我只好再請米珍納幫忙計算,這才發現所有的事都很對——我的意思是說,一對夫婦結婚兩年,生個女孩有什麼值得驚奇呢?但我例外。
(「我對她們兩個已經沒有隱私可言,」)柏欽抱怨道。「德滿,這回只是試驗,所以我要結束通話了,我還得把這個小恐怖送回給她媽媽。」)
其他的人也都遭遇同一問題。毫無疑問,精神感應是同時的,至少在幾千億哩的距離之下並未造成任何延遲,它不會像在地球和月球之間打電話那樣有片刻的遲緩,信號強度也沒減弱。但是腦子是血肉構成的,思考需要一點時間……但是我們的時間比率已經相差太大。我思考相當緩慢(柏欽這樣認爲),所以他沒法緩慢下來等我。我知道他時時刻刻都想和我取得連絡,但那就像耳機中的雜音一樣,難以分辨其中的含義。
他當然是在開玩笑,因爲正如米珍納所指出,當我們船速接近光速時,我們的質量也趨近無窮大。
在發生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從來沒被「分開」過。固然我們相隔不可思議的距離,但是感應小組每天都固定聯繫,更由於值班而保持經常性練習,像傳遞消息或新聞之類。
我一直在思索這個主意。我相信船長只要親眼見到這個情況,他不得不承認這是罷工……可是他有什麼辦法呢?罵我們全是扯謊精,吊住大拇指痛打,直到我們屈服爲止?他怎麼能夠知道我們沒眞失去感應能力?答案是他的確不知道,也不會有其他外人知道。只有精神感應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感覺,也只有他們才能判斷出是否在精神感應,外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玄虛。當我們在船速到達尖峰時曾與地面失去連絡過,船長並未懷疑我們,只乖乖接受這個事實。現在他還是要被迫接受,無論他怎麼揣測都沒用。
我悄悄爬起來,躡足走到外面去。在我們營帳正前方五十呎之外,我看見有警衛人員正在放哨。他沒注意到我,因爲我們四周設立兩層偵測護罩,他正偏着頭檢視儀表和螢幕。我不想跟他說話,就繞到營帳後面,現在連他儀器上的微弱燈光也看不見。我佇立在那兒抬頭觀看。
「對他那種人來說,心理衛生毫無問題。不過換上別人,我就要把他們關起來,從鑰匙孔餵他們東西吃。」
接着我想找尋太陽系,我知道它會在什麼地方。它在牧夫星座之中,介於阿塔拉斯星及室女座之間——不過我得先找到牧夫座,然後才能找到太陽。
因爲他不能沒有我們,我們是最不可或缺的一群。
眞正的問題在於它們很不容易到達。鯨魚T距離地球只有十一光年;在本銀河系內的大部份星球都距離五萬光年以上,即使是長程基金會也無法考慮它們。如果一顆星球不是在一百光年之內,考慮在上面移民是件很愚蠢的事,即使搭乘目前這種火箭船也沒意義。固然火箭船想要多快都可以,甚至橫越銀河系也不難,但是地球上早已經過極長的時間,也許冰河期已消長了兩三次。很可能早在這個之前,人口過剩問題已經得到方法解決。
莫叔叔也瞪回去。「我可只有這一個臭皮囊,船長!不過它跟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而且也許你罵我嫌太快了點。」
我驚訝至極,根本沒注意聽船長又說了些什麼。我悄悄向莫叔叔說道:(「怎麼搞的,莫叔叔?難道你不明白大伙兒會以爲你在騙他們?」)
(「你好嗎,德滿叔叔?」她咯咯笑個不停。(「我有一個新髮夾。」)
管他的,不論他們怎麼想,這樣的事實在無法拒絕。「船長,你很清楚我在好幾天以前就申請志願參加登陸小組。」
蓋和禮看起來並不失望。他已經有一個全新的行星可以玩,所以把波德定律擱下,先忙眼前的事。我們停留在軌道上,離地面一千哩高。研究小組進行各式各樣的探測,無須實際接觸它:像目視觀測、輻射測量、以及大氣層的吸收光譜等。康坦星有兩顆衛星,其中一顆相當大,只比月亮略小一點,所以他們可以很精確地衡量出它的表面重力。
這次他回答我,聲音中充滿沮喪之意:(「我知道,孩子,他出其不意地叫我落入圈套。」)
這件事的確有點卑鄙,就像小孩子要把他到教堂奉獻的錢在路上花掉一樣。
(「我也愛妳,茉莉。」)
當我們到達四分之三的光速時,他抱怨我喜歡慢吞吞地說話,但在我看來,他說話像放機關槍一樣。等船速到達光速的十分之九時,滑移已接近二比一,但我們已經知道問題在那裏,於是我說得快一些,他說得慢一些。
雖然我們的關係密切一些,但在另一方面我們却愈離愈遠,我們之間的滑移已經非常明顯。由相對論方程式中不難看出,這個滑移關係並不是線性的,最初並不惹人注意,但是後來的增長却異常驚人。
蓋和禮也十分興奮,但原因跟我們不一樣。我逛進觀測室中,希望能看一眼天空——艾爾西號的缺點之一就是幾乎完全看不到外面——他突然抓住我說道:「你瞧這個,老弟!」
「唔,我並不想,不過我們又能怎麼辦呢?」
「抱歉,抱歉!眞是太棒了。我希望能想個法子報答你。」
莫叔叔沒回答。「恐怕不行,船長。這是一件志願性工作……而我不志願去。」
「我已經跟好幾個人談過。很簡單。我們什麼都不做。」
(「她一定會叫我睡覺,」)茉莉依依不捨地說道。(「我已經年紀大得睡不着。再見德滿叔叔。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