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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什麼原因，」史博士道。「它們的隊形也保持不了多久。很快地它們就會游入漁人的網中，變成餐館中的佳餚。」

史博士冷眼旁觀這兩人的一舉一動，正如他所預料，馬漢正忙於觀察各種魚類的習性，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些動物身上。至於喬瑟則是滿懷興奮，充滿好奇心，只顧東張西望只覺得什麼都好看，而且也好玩。

「瞧！」喬瑟興奮地叫道。「我看見海底了，它好像正在升起。」

「眞有意思，」喬瑟道。「我們這三個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怪物竟然和這些魚混在一起，而它們似乎並沒有一絲畏懼之意，我看它們對我們也一樣感到好奇。」

他的話音似乎有些不耐煩。他向通話器說道：「海底人計劃呼叫控制室，請回答。」

「這話怎麼說。」喬瑟問道。

「喬瑟、馬漢，」史博士叫道。「到檢查儀表的時間了，準備好了嗎？」

喬瑟瞪大眼睛看着，大叫道：「哇！速度眞驚人！這種速度誰能追得上？」

史博士覺得很滿意，這兩個副手再適當不過了，但他靈智之中又閃過一道懷疑的陰影。對馬漢和他自己而言，都很清楚這個旅程充滿了危險，而且主要的目的是增加人類對海洋的認識。但對喬瑟而言，這是一個冒險的大好機會，而且能到人類從未到過的地方。史博士對自己的兒子很有信心，相信他一定會遵守紀律，不致作出任何危險的舉動，致使整個任務功敗垂成。令他有點擔心的是在這漫長旅途中，喬瑟也許會受到好奇心的驅使而尋求一些刺|激，說不定使他作出不正確的判斷。究竟他兒子是否能約束自己呢？他想應該沒有問題，也希望沒有問題。

「我們就要出發了。在到達第一個會合點之前，我們將不再與上面連絡。再見，通話完畢。」

「請講話，」張伯林答道。「我們聽和-圖-書的很清楚，請回答。」

「不錯，我們也該到海底了。」史博士道。

「我們以每兩秒鐘一呎的速度下沉，現在深度是廿五呎；温度是六十六度；壓力是每平方吋三十磅；能見度是一百二十五呎。我們的情況良好，原態穩定器及其他裝備都沒有問題。在我們到達海底後再與你們連絡。」

「一條鱈魚一年產九萬個卵，如果這些卵全部孵出來，而且都成長，整個大西洋就全是鱈魚了。」

「我的完全一致。」喬瑟道。

到了八十呎的深度，海水的顏色又轉暗了些，無數的浮游生物在水中漂動着，好像雪花飛舞一般。在這些雪花中有數百隻漆黑的大鯡魚朝他們三人蜂湧而至，一副要吞掉他們的模樣，可是又立刻閃避到另一個方向。接着又有一羣明蝦互相推擠而來，好像一羣鬧嚷嚷的蜜蜂似的，它們追咬着這三個海底人，似乎打算跟他們一塊兒下到海底。有的擠在喬瑟的面罩前，把他逗得樂不可支。

正在他說這話的時候，一條大青魚盯住一條鯖魚，如閃電般一縱而至，囫圇把它吞下。

「請講話，海底人計劃。」張伯林道。

「謝謝你」張伯林道。「這早已在預料中，繼續下沉時再通知我們。」

「太妙了！」喬瑟道。「它們簡直跟西點軍校的學生一樣。馬漢，它們怎麼會有這種能力？」

等他們落到海底的土地上，身體就不必再保持挺直。

喬瑟嘆口氣道：「總算到底了。說不定有一天他們會在這兒豎一塊牌子，上面寫着這裏就是人類第一次徒步橫跨大西洋的起點。當然囉，還有我們的名字。」

此時海床已清晰可見，上面有成堆的海藻，正隨着洋流漂來漂去。上頭還有各種生物，像龍蝦、蚌殼、牡蠣、海白頭翁、海膽等，以及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魚類。此外還有各種人爲之物，和-圖-書像啤酒罐、車胎、釣魚竿、破魚網，甚至還有報紙和雜誌。

「很好，我們很擔心你們會耽誤得太久。到達海底時再通知我們；通話完畢。」

當馬漢一進入水中，就迫不及待地東張西望。對他們所見到的東西自然熟悉異常，因爲他曾寫過一本很權威的書，叫做「新英格蘭海岸的魚類」。不過他仍然自得其樂地觀察它們，將它們分類。喬瑟不住地轉頭觀望，注視着強烈的太陽光穿入水中，造成虹彩般的顏色。在他頭頂上還可看見很多船殼，大概就是載着新聞記者的那些船隻。他也瞧見黃色船身的海神號，以及海軍拖船，他們奉命要等海底人沉至海底後才能離開。

「這一點我們還不太確定。」馬漢道。「也許它們能感受到領隊魚的聲音或震動。」

「非常可能，」史博士道。「它們一定能覺得奇怪，不知道我們是誰，我們來自何處，以及來這裏作什麼。」他瞧了一眼深度計，又補上一句：「深度六十呎。」

到了一百四十五呎的深度，他們看見一羣灰色鱈魚，每條大約有三呎長，它們向前游過來，瞧都沒瞧這三人一眼。

「請講話。」

在七月四日正午準時落水後，三人就正式展開徒步橫越大西洋的旅程。他們身體挺直，雙手下垂，一呎一呎地往海底落去，三人相距約二十呎。從此以後他們就不再是空氣世界中的生物，每天只能與魚爲伍，這種生活可能要持續上一年。

「一號追蹤站將在會合點等候你們，祝你們好運和一切成功，再見。」

雖然馬漢頗爲讚嘆海水之美，但充滿在他四周的海中生物更令他着迷。這正是他日夜夢想的樂園，他已全神貫注於其間。他看着海藻一團團地浮向水面，成羣的魚靈巧地游來游去，還有一片烏雲似的蝦羣，摩擦它們的前螯，發出像炒蛋似的聲音。水母很和_圖_書有節奏地上下舞動着，白色的觸鬚伸得老遠，希望能捕捉一些犧牲品。還有帶着猴子尾巴的海馬到處亂竄，顯得很不安份。

喬瑟繼續朝上方瞪視，由於他們已沉得深一些，上面是一片灰白色，從一個方向看去像是片鼓動着的帆布；從另一方向看去，又像一片破碎的大鏡子，東一塊，西一塊，還帶着泡沫；有的地方像塊艷麗的波斯地氈，上面鑲滿了金銀珠寶，也有地方閃耀着，發出粉紅或嫩黃的顏色。

喬瑟幾乎找不出什麼話來形容自己的感受。他記得從前去過一間羅馬的大教堂，曾注意到那用彩色玻璃鑲嵌而成的窗子，這兩者的美或許有點相似之處。太陽光從這種玻璃窗透進來，照耀在舞動的灰塵上，這個情景不是和浮游生物漂動於五彩之間頗有相像之處嗎？

喬瑟和馬漢灣過手臂，注視着上頭的儀表。史博士敦道：「時間，一二零四小時；深度一百一十五呎；温度六十四度；壓力，六十五磅；北緯四十一度四十分七秒；西經六十九度五十分二秒。」

「暫停下沉。我們在一百三十呎處碰到隔溫層，現在暫時留在原地。」

「好的，通話完畢。」

他扭開通話器向水面連絡道：「呼叫控制室，呼叫控制室，請回答。」

馬漢道：「它們似乎跟剛才那羣鯖魚走同一條路線。靑魚是一種相當嗜血的動物。」

喬瑟又開玩笑道：「連摩西也比不上我們，他得把紅海的水分開之後才能走過去，我們却能在水上行走。」

「謝謝你。」

喬瑟逐漸有些不耐，又催問道：「時間到了嗎？我們是不是可以繼續下沉？」

他們又把手併攏繼續下沉，一切都很順利地照計劃進行。可是後來發現已愈沉愈緩慢。起先是三秒鐘一呎，過後又變成四秒鐘才沉一呎，到最後乾脆完全停止下沉，好像已經到底似的。可是在他們脚和-圖-書底下除了水之外，什麼也沒有。他們下沉又上浮，像個皮球一樣。

「已經穿過隔温層了，現在繼續下沉，請回答。」

海洋並不僅是一汪水而已，它們在各點的溫度、密度、鹽份並不完全一致。就像蛋糕一樣可以分爲數層，兩層之間有一道不可見的臨界層把它們隔離。臨界層的上方，温度較高，密度較小，鹽分也較低，臨界層的下方則剛好相反。這種臨界層在深度從一百呎至八百呎之間常會發現，正式名稱就叫做「隔溫層」。乘潛水球探測的海洋學家和潛艇艇長對它都很熟悉。他們在沉至某個深度後，突然就會停止，好像鐵球碰在橡皮上一樣。他們必須調整壓艙物，並且設法使船身涼下數度，然後才能穿過隔熱層繼續下沉。

「正如我所料，現在的温度是五十八度，比剛才涼了六度。」

馬漢一邊注視着它們，一邊說：「這種魚的卵極多，幸好不會全部孵出來或長大。」

三個海底人愈沉愈深，海水也由綠色轉成淺灰色。數分鐘後，下方已能看見一大片灰呼呼的東西——那就是海底。

「知道了，我們會在這裏等着。」

「我也一樣。」馬漢道。

「兩臂靠攏，身體挺直。」史博士命令道，又看一下溫度計。

從一開始下沉，史博士就忙起來了。他檢查一下三人的儀表和裝備；到了廿呎處，就首次和海神號上的張伯林通話。透過水中電話，他說道：「呼叫控制室，呼叫控制室，這是海底人計劃，你們聽到了嗎？請回答。」

「我們已經到達海底了。」

喬瑟覺得很好玩，故意伸手把它們的隊形弄亂，但在幾秒鐘後，它們立刻又恢復了原狀。

史博士自己也有些着急，於是答道：「應該不用太久，我想……」

接着他又和水面連絡。「呼叫控制室，你們聽到了嗎？請回答。」

「謝謝你。」

史博士朝前走了和*圖*書幾步，然後又換一個方向，始終沒沉下去。

「我也看見了。」馬漢微笑道。

突然三個人覺得自己又開始下沉，而且愈來愈快，過了一會兒才恢復正常的下沉速度。

「好的，通話完畢。」

「好極了，恭喜你們！」張伯林道，聲音中充滿了驕傲。

「這裏是控制室，請講話。」

喬瑟笑道：「這太好玩了，跟跳彈簧床一樣。」

史博士查看一下深度計，然後搖搖頭道：「眞糟糕！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事，我們碰到隔溫層了。」

不過史博士並未放過他兒子的這番話，他尖酸地說：「在你作任何預測之前，我建議你最好先橫跨大西洋再說。你應該知道，這可不是一件很容易幹好的工作。」

馬漢沒說話，他正注視一個海白頭翁舞動着觸鬚，引誘一隻小蝸牛進入陷阱中。

就在這時一羣深藍色的鯖魚游過，好像完全沒注意到這三個人，只顧急急忙忙地游向前去，好像在趕約會一樣。過了一會兒又有一羣鯡魚經過，每條都有一呎長，它們間隔排列得很整齊，好像一隊受過嚴格訓練的士兵，它們無論是轉彎或潛水，始終能保持優美的隊形，絕不會撞成一堆。

在這段等待時間，他們注意到海水已變成藍綠色。一大堆水母擁過來，使海水看來像又換上乳白的顏色，喬瑟揮手想把它們趕走，但是這些半透明的東西十分頑強。過了好一陣子，它們的好奇心似乎滿足了，才紛紛漂移到其他的地方去。過了不久，又有一羣靑魚匆忙地游過來，至少都有兩呎以上的長度。

「深度，一百八十五呎；温度，五十四度；壓力，每平方吋一百磅；能見度約一百碼。」

在較深的地方，他發現自己還置身於五彩繽紛之中，忽明忽暗，忽亮忽滅。再下沉一些，又變換成另一些顏色，但以黃色和綠色居多。大家對這片變幻不已的彩色世界唯有咋舌讚嘆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