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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風

作者:姜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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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槍終路寢新寵成虛話 血染狐窟良朋對伏屍

三十二 槍終路寢新寵成虛話 血染狐窟良朋對伏屍

「如今田不值錢,我不要田。」
「唉,隊長,這娼門裡邊,逢場作戲罷了,你認真幹什麼!」
這個談判繼續了半月之久,才達成了協議。方鎮的田,南郊最上,每畝八十元作價,方冉武以出賣方式,給龐月梅四頃田,共價三萬二千元。三萬元是龐錦蓮的身價,二千元算粧奩費。
他給小娟也打了一躬,笑嘻嘻的說:
方冉武這才放心下來。
她又故意把嘴一撇,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憨憨的說道:
「好小娟,我們不說外行話。你是和少奶奶一個鼻孔子出氣的。你也要幫幫我,莫儘著看我的笑話。」
這就更加不是味兒。不但這句話說得不帶一點情感,簡直叫起隊長來了,真是豈有此理的生疏,這在過去是從來沒有過的。他真要忍不住了。但一想,龐月梅說的也是實話,這娼門裡邊如何可以認得真。便帶著一肚皮悶氣走回部隊去了。
屋裡沉默了好一會。
「如今雖說田不值錢,一畝也還值一百五六十元。我給你兩頃田,足夠三萬塊了罷?」
「那麼嘆氣幹什麼?」
大少奶奶連忙搖手,輕聲說道:
龐月梅欠身起來看看窗外頭,又回顧了屋裡一下,低聲低氣的說道:「九月二十五日就在眼前了。」
龐錦蓮進去了好半天,龐月梅才出來。她進門便說:
陶祥雲的手槍正觸著她的手,趁張柳河不注意,她便輕輕摸出那手槍。她知道這個手槍是照例上著頂門火的,大姆指撥開保險鈕,食指一鉤,張柳河的腦袋就也開了花。因為距離近了,打個正著。龐錦蓮冷笑說:
「你這個傻瓜!」龐錦蓮笑吟吟地在他的腮上擰了一把說,「這個話還要問得!你問出這個話來,可見就是不知道我的心了!我真冤死了!」
在龐月梅和方冉武直接交涉的過程中,一直耽著心事的是龐錦蓮。她總覺著這事情有點荒唐,四頃肥田換一個煙花女兒,天底下會有這等事!眼看手續辦妥,這許多田一下子變成龐月梅的了,她的心事更重了。她想,難道我真要進居易堂,給方冉武做小老婆?她一則一直並不喜歡方冉武這位大爺,二則她知道做小老婆還不如當妓|女強。她很怕弄假成真,像鳥兒一樣的被關進了籠兒。
四頃地的轉賣手續,倒是異常麻煩的。還虧方冉武催得緊,縣裡又花錢運動,也還過了三個多月,才辦完轉讓稅契的手續,四頃南郊上好肥田變到了龐月梅的名下。方冉武興匆匆地跑到龐月梅那邊去,商量要接龐錦蓮回來。龐月梅正在家裡請了個瞎子算命呢。她說:
「這還有什麼假。」
龐月梅從煙榻上跳起來,向外就跑,卻和張柳河撞個滿懷。張柳河抱起她來,扔到陶祥雲身上。獰笑說:
「我斃你!」張柳河也大聲說。
「罷,罷,再也別說了!你打量著你的田是永遠賣不完的呢。像你這樣糟踐下去,我不知道你還能過幾天!你莫怪我多話,你沉住氣,讓我也說說給你聽。進寶死了,換了個進喜,這個漏洞不但沒有堵住,反而更大了。小叫姑一開價就是三萬元,人家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有白玉簪那個價錢擺在頭裡,人家這也不能算是漫天討價。我替你估量著,你變換這三萬塊錢,少說也得三頃m.hetubook.com.com地。我問你,你現在到底還有多少地,再去掉三頃還靠什麼喫飯?」
「為什麼?」
「我要你不理那張柳河。」
「隊副,逛窯子有割靴子這句話,是怎麼回事?」
於是有人送上煙盤子來,龐月梅陪著方冉武在煙榻上躺下,兩個人一邊抽著煙,一邊談起話來。方冉武說:
「狗,我教你在這裡討便宜!」
陶祥雲氣哼哼地一逕來到龐家。龐錦蓮正在自己房裡伴著方冉武,他便一直到龐月梅上房裡來了。他一言不發,在龐月梅煙盤子對面躺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龐月梅正在燒煙,抬起倦眼來望了他一下。問道:
「今天這麼晚了,你就在家裡歇了罷,還出去幹什麼?」
「你想,」龐月梅輕聲說,「我和他算是明的,和你是暗的。鬧起來,面子上總不大好看。」
小娟把身子一扭,嘴一撅,嬌聲說:
他先到團公所,剛剛坐下,就接到報告,說方冉武大爺被人家用槍打死了。他喫了一驚,立刻趕了去。屍體已被抬回去了,卻還有大群的閒人圍著一灘血跡在議論紛紛。張柳河盤問他們一回,也得不到頭緒。
叫開大門,他放輕腳步,一逕走進內院。他從棉布門簾縫裡向裡一瞧,祇見龐月梅隔著煙盤子探身過去親陶祥雲的嘴。聽她輕輕說:
「大爺,我看,你還是給現錢罷。田不好作價,作高了,作低了,都不好,我一定不要田。」
「和什麼人?」
方冉武做這件事情,原是極力秘密的。他不許龐家洩漏消息出去,也不許馮二爺告訴任何人。他這樣秘密,也沒有別的意思,不過為了減少阻力,讓事情能夠順利的進行而已。但這樣的事,豈是秘密得住的?外邊,自始就有人知道。倒是方冉武自己家裡的人,因為深宅大院,少與外界接觸,得到的消息較遲。先是進喜聽得一點風聲,偷偷地告訴了老太太,這時候已是九月初間了。老太太叫進馮二爺來一問,馮二爺絕口否認這件事。老太太平日相信馮二爺慣了,也覺得不會有這件事,一定是進喜聽錯了。進喜心裡明白,馮二爺一定在這件事情上得到了好處。怪他不肯分潤自己一點,便暗暗說,「等我打聽的實了,再來問你,看你說什麼!」他原也和龐錦蓮打打罵罵,混得很熟。他想,等我問她去,這總不是可以瞞到底的事。
「那麼,我找你媽媽說話去。」
「看你有這些做作。我今天實在告訴你,我並不是沒有計算。我眼下大約還有八頃地。破上三頃把小叫姑討回來,賸下五頃,在這鎮上也還是一二流的財主,還怕沒有飯喫嗎?進喜根本不成問題,他自從上房裡燒煙,那個神氣我早就看夠了。我教他跟進寶一路去,你看我的!」
「你這是怎麼啦?」
「大爺,」馮二爺便自己轉彎說,「你不要怪我,剛才是我聽到一下子出去這許多田,心痛得很,就說了許多急話。既是大爺又賞我二十畝,難道我不識抬舉?好,我就給大爺先做了這件事,也喫大爺一杯喜酒罷。」
方冉武難得龐月梅一口答應下來,便興興頭頭地回來告訴了馮二爺,要馮二爺拿出地畝冊子來和龐家的賬房做手續。馮二爺一聽,沉下臉來說:
他要到居易堂去看看,卻因為另一條心事,使他改m.hetubook.com.com變了方向,他到龐家來了。白天的話,還在他耳邊繚繞:「你不打死我,你就是個大王八!」他就哼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
「也得你自己肯呀。你輸心樂意嗎?」
「你何必下這狠手?」
大少奶奶和小娟,兩個人彼此望望,抿著嘴兒笑了一笑。大少奶奶搖搖頭,又輕輕嘆口氣。
「我有點心事。」
農曆的九月十五日,秋高氣爽,晚上好大的月亮。進喜給老太太告了一個假,九點鐘就出來了。他預備向小叫姑龐錦蓮打聽方冉武的消息。身上還帶著一大疊鈔票,想和她落個交情,也試割一下主人的靴子。街上靜悄悄的,月明如畫。對面有個人走過來了,遠遠的,細高個子,晃晃悠悠的,進喜看慣了這個走相,這正是他的主人——方冉武大爺。進喜正要躲進小巷子裡去,免得面對面碰頭。前面槍聲響了,進喜一驚,再看看方冉武,已經躺倒在地上了。
「沒有這麼便宜罷?」
「我什麼也不怕。不過總覺著還是平安無事的好。這也不必多說了,你來抽口煙,消消氣罷。」龐月梅上好了一口煙,遞給陶祥雲,陶祥雲呼呼吸了。
「今天我自己值班呢。明天,明天我早點回來看你罷。」說著,一逕去了。
「我沒有什麼不舒服。」
「你兩個親熱去罷!」
「她嘛,正在屋裡不得閒。我找她出來罷。」
她有時覺得她真要進居易堂了。這不免要離開龐月梅這個家,也不免要離開陶祥雲了,她就更愛著龐月梅這個家,更戀著陶祥雲,怪陶祥雲怎麼不多抽點空兒來陪她!「你老是喜歡跑到媽媽房裡去,兩個人咕咕唧唧,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這回再也不能耽誤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無論如何,這回要把她討回來了!我的好少奶奶,你要幫幫我的忙才好!」
「大仙娘,我有句話問你,可以嗎?」
「這又何必!你讓著他點兒不就完了嗎?」
「也用不著試。你要賣田,你自己和馮二爺想辦法去,我也不阻攔你。我哥哥家裡,自從上年遭了綁票,是再也沒有餘錢治地了。」
「大爺這說的不是誠心誠意的話了!」龐月梅冷冷一笑,扭一扭腰身說,「我最近為了用幾個現錢,也把南門外頭的上好田賣了幾畝,一畝祇賣得八十元。也在縣裡稅的契。你不信,祇管查去,我一點也不說謊。」
「這個,我自己作不得主。你還是和我媽媽談罷。祇要你們談妥,我是怎麼也可以的。」
「這麼說,你是願意的了?」方冉武心裡痛快,卻故意再逗她一句。
無奈越想忍耐,越忍耐不住,越想越氣。他便對陶祥雲發話了:
「張柳河!」
細細商量的結果,自然是方冉武完全依從了龐月梅。龐月梅答應從當日為始,龐錦蓮不再接待別的客人,她為方冉武所專有了。方冉武喫了這顆定心丸,心裡寬展了許多。
「那麼今天?」
方冉武一聽急了,連忙安撫他。說:
「這要看姑娘對嫖客的感情怎樣。要是真夠味兒,朋友有心割靴子,姑娘也不教割。所以我說如果有人被割了靴子,應當怪自己玩不住姑娘。還是縮起龜|頭來,少生氣罷!」
「你不斃我,你就算是個大王八!」陶祥雲說了,又故意地高聲大笑,逗那張柳河生氣。
和圖書龐月梅滾到床前頭,就勢跪在地上,恐怖地望著張柳河說:
「好,我就在這裡等她。」
「是的。」
「不是我不說話,」少奶奶笑一笑,慢慢說,「實在你說的這個話,教人難以回答。這個人沒有弄進門來,是因為你沒有錢,怎麼說我耽擱了你!難道教我去搶了來給你?」
「你這個傻瓜!我不要你再問了!」
「錦蓮,從前我給你提過的事,你已經答應我了。因為來了山本次郎,耽延了這麼久。現在山本走了,我們的事情怎麼樣呢?」
「我說,爺,你這個人哪,說起來真教人寒心!你一天迷著那個什麼小叫姑,我也不知道那個小叫姑到底有個什麼好處,我就是不服氣!」
「大爺來了正好,我正請了個先生,算算什麼日期把錦蓮送到宅裡去的好。還有立這賣身契,也是我一件大事,也要查個好日子。大爺,你把你的八字也告訴先生,教他算算。」
「當真?」
這裡叮嚀了又叮嚀,方冉武興匆匆地去找小叫姑龐錦蓮了。叫開大門,他被讓進外邊的客房裡,他心裡就有點不自在。因為這就表示內宅裡已經有別的客人在,他的獨佔慾受了損傷,就不免含有醋意。因此,他要討她回去的心就更加堅決了。他知道,他如果要佔有她,除了討她回去是沒有別的辦法的。
張柳河說著便往外走。老母親叫道:
「這回我不騙你!不信,你試試看。」
「我覺得,你近來對於我,太冷淡了。」張柳河說出這樣一句話,原希望龐月梅立刻報之以若干的柔情,和若干的慰藉。那麼,他的心氣自然就平和了。不料那龐月梅卻祇淡淡的說道:
「我是問你,朋友之間,割了靴子,還算不算朋友?」張柳河的問題更追緊了一步。
「怎麼你不說話了?你自己想著也對不起我罷。」
然而「皇天不負苦心人」,山本次郎終於隨著高家集的日軍一同撤退了。方冉武的機會來了。他斬釘截鐵地叮嚀大少奶奶,又向她打躬作揖的說:
方冉武被她逗得笑了。說道:
「有什麼不可以?」
「這也不能算是心事,祇可以算是個笑話。我忽然想起來,假如我這時候一下子死了,你老人家怎麼辦呢?」張柳河說了,作個苦笑。
「好,我就打死你!」
「打架了!」
「為你!」
「你怕什麼?」
「什麼心事?」
「早死晚死,總是一死,我祇是放心不下你老人家。」
少奶奶聽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半晌不言語。方冉武說道:
「姓陶的,你太不夠朋友!你做的事情,打量我不知道!你割了我的靴子,不說句對不起我的話,反倒用話罵我,你是什麼東西!你娘的!」
「你說這種混話,也輕聲點,莫要闖出亂子來!這是什麼事,可以一再的做,你快不要瞎說了!」
這使得張柳河真也不能忍耐了,他從椅子上直跳起來。罵道:
說著,眼圈兒一紅,淚就落下來了。
「單憑姑娘的命年也是一樣。」瞎子說。
少奶奶在丈夫跟前百依百隨的,從來沒有紅著臉爭辯過什麼事情,現在看看局勢不對了,忍不住多說了幾句話。話雖是說了,卻耽心惹他惱,弄得沒趣。便斜了小娟一眼,竟急要她幫襯自己一下,小娟便接口說道和圖書
「田不值錢,我多給你一點就是了。」
「怎麼,你生氣了?」
「快別說這個傻話。年輕輕的人,也不忌諱!」老母親呸了他一口說。
「馮二爺,你這是怎麼了?我自己怎麼弄得來這種事情!你把地畝冊子交給我,我怎麼會看!你不要看我的笑話呀!我說,馮二爺,這麼著罷,你給我辦好了這件事,我酬勞你二十畝地,你自己從地畝冊子上挑頂好的,我立文書給你。」
進喜心驚肉跳,躲到黑影裡,動也不敢動。半晌,見前面橫巷子裡有個人走出來,伏下身去,像是在方冉武身上摸索了一回,揚長走了。這個人影,在進喜看起來,也像是很熟的,祇是一時記不起是誰來。又過了好大一會,見不再有什麼動靜,進喜才上去。他又不敢近前,隔著十好幾步,望了一望。不錯,果是方冉武,動也不動,響也不響,大約已經死透了。他一時毛骨悚然,拔步便往回裡跑。
「你替我辦好了這件事,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怎麼,你不舒服?」
「沒有小叫姑,我實在告訴你,我這個心是一點子收不起來了。」方冉武說著,一頭倒在床上,無精打彩地蒙著頭睡了。
「要是能早點,還是早點好。」
「你打算什麼時候辦?」龐月梅問。
「以前的話,就不必再多囉嗦了。你以後邊是收收心罷!」
凶耗帶到居易堂,全家就大亂了。
廝伴著嬌妻美妾的方冉武,心裡總撇不下小叫姑龐錦蓮。自從山本次郎把龐錦蓮包佔了以後,他沒有辦法再摸著這個心愛的人了。他在當地雖是一個有財有勢的巨紳,但他知道他不能與日本人爭雄。他就不免抱怨起自己的太太來:
張柳河氣往上一撞,就要衝進去。一時顧慮到陶祥雲的槍法(他是有名的神槍手),怕自己拚不過他,便把心一橫,暗暗說:「我給你個冷不防罷。」
「我不記得我的生日時辰呢。」
張柳河一頭栽倒在地。
「現在是不談了。有山本次郎佔著她,我有什麼辦法討她!我說的是以前的話呀,那個時候你耽誤了我的事!」
陶祥雲無言地點點頭。
「這個日子太遠了,你再找個近的。」
「什麼時候都可以。你要什麼時候辦,我就什麼時候辦。」
「爺,奶奶說的話是對的。你不想想,你和奶奶才不過是三十多歲的人,以後的日月長得很呢。」
「我是不管你的閒事,你莫要扯拉我!」
幸而隊上人多,大家一擁上來,把兩個人拉開。陶祥雲掙著,還要向前打,被幾個人硬拉到外邊去了。祇聽他遠遠的還在叫:
「這點小事,我怕什麼!就是明做,我也不在乎!我一定斃掉他!到那時候,進喜沒有了,小叫姑進來了,我就好收心過日子,在家裡享清福了。你看我這個計算好嗎?」
「為什麼!」
「近的,沒有一個好日子,不是沖,就是剋,男女雙方不利。」
「這就怪了!你怎麼不教他讓著我點兒呢?」陶祥雲翻一個身,不耐煩的說。
龐錦蓮聽了槍聲,從西房裡第一個先跑進來。一見被打的是陶祥雲,心裡一陣痛,淚便流了下來。上去摸摸他,人已經不行了。便望著張柳河說:
「姓張的,我到龐家去了,我去割你的靴子,看你能怎麼樣!」
和圖書我不說假話,我是有田沒有錢。我給你田,多給點也可以。我立文書,到城裡去稅契。算你用現錢買我的。你看好嗎?」
另一邊,張柳河和陶祥雲鬥氣之後,回到家裡,看看老母親,心裡老覺著不舒服。晚上,一個人喫了一回悶酒,不住地嘆氣。老人家忍不住問道:
「我打死他了!」
「我就不理他。」
於是算來算去,九月二十五日立契送親最吉,因為龐錦蓮生於卯年,喜個戌月戌日相合。方冉武一算,到那時候,還有足足兩個月,就不高興起來。
「那麼,送親等到那時候,賣身契現在先立了罷。」
張柳河是死心塌地愛戀著龐月梅的,但他時常在眉目含情之間,覺得龐月梅和陶祥雲之間的情形有點異樣。他故意有幾天不到龐家去,龐月梅也不派人來找。去了,龐月梅淡淡的,也不追問這幾天為什麼沒有來。這在從前是決不如此冷漠的。張柳河真有點不耐了。
「這個事情,我不好做。把祖宗產業這樣糟踐,我不能幫著你做。大爺,地畝冊子我交給你,你自己辦去。好在再去掉這四頃地,你的產業也快光了,也用不著再用賬房了。我這就辭了罷,我也好早點另找個生路去。」
「你看,我說是早點把她討回來就沒有事了罷,你偏偏不上緊!耽擱下來,落到人家手裡去啦,這怎麼好!」
「大爺,這是什麼事,你莫不成還怕我賴?我有那麼大的膽子!」龐月梅跑過來把方冉武一把推到煙榻上,「你來抽口煙,我們細細商量商量,你急什麼!」
「你,你怎麼了?」
「你要是早些回娘家去,把田產做給你哥哥,換回現錢來,事情不早成了嗎?我有的是田,祇是換不成現錢!」
「罷,罷,」少奶奶用手摸摸自己的腮說,「你這種話,我聽得多了。白玉簪時候,你說過;小娟時候,你又說過。這是第三回了!好話說三遍,狗也不要聽,你留著騙鬼罷!」
「你這是明知故問,難道你真不知割靴子是怎麼回事?」
龐月梅說著,便靠在自己這邊的靠枕上了。
陶祥雲淨防他的手槍,卻不想他奔過來就是一個大耳光子。這一記,張柳河用了個十分力,陶祥雲差一點倒下去。他穩住自己的身體,頭一擺,就竄上來了。張柳河一下被他撞倒在地上,壓住,便起不來了。陶祥雲拾起拳頭沒頭沒臉地亂打。
「好,你看看。」
「不錯,你說得對!」張柳河冷笑一聲,「我不斃你,我就是個大王八!」
陶祥雲手腳還在動,眼睛卻已經合上了。
陶祥雲一聽這問話,知道有點不對。他在綠林裡機警成性,無時不注意著自己的安全。這時,他的兩隻鷹目就釘住了張柳河腰間的手槍了。一邊,他微笑著說:
「你看你們怎麼也不點個煙盤子來,就讓大爺在這裡白坐著。這算什麼規矩!」
「我說真的,」大少奶奶鄭重的說,「我是幫你籌不出錢來。你快去找馮二爺想辦法去,莫要怪我誤了你的事!」
他摸出手槍來,從簾子縫裡,瞄了又瞄,照準了陶祥雲,就開了一槍,陶祥雲腦袋上便開了花。
「大爺,」龐月梅笑瞇瞇的說,「這個百年大事,不爭在這一個月兩個月上,還是等到九月二十五日罷。」
「我的少奶奶,我們分頭進行,我也找你,也找馮二爺。」
「你預備給我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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