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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風

作者:姜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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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幽情苦緒綢繆此久遠 畫棟雕梁破落在俄頃

三十三 幽情苦緒綢繆此久遠 畫棟雕梁破落在俄頃

「媽,我也前前後後地想來。人無非是個命!我和孩子們也和你老人家一樣,死活在這裡算了。你想,四十多頃地的大財主,幾年的工夫變得沒有飯喫,這不是天意嗎?天意這樣子,我還想別的幹什麼!」
然而沒有人答應。狗也沒有一個。
進喜拿不出來。鄭秘書說:
剛剛衰敗下來的大戶人家,是還想維持那虛面子,唯恐怕人家知道他已經窮了的。賣東西,也偷偷地買。為了怕人家知道,該值一元的東西,八角就賣,甚至五角也賣,三角二角都賣。
老太太氣極了,奔上去就用簪子扎她的臉,扎得滿臉上是血。西門氏向後退了兩步,摀著臉退出去,回自己房裡去了。她沒有眼淚,她的眼淚早已經流乾了。她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哀,她的感情早已經麻木了。她仰起頭來看看天,雲彩眼裡有個人笑嘻嘻地向她招手了。那是誰?
老姨太太一聲也不響,拿起一本地畝總冊來,隨便翻一翻,祇見滿紙上金星亂迸,眼花撩亂,連一個字也看不見。她忙放下,兩手扶在桌沿,差一點沒有暈倒了。進喜道:
大少奶奶說著,撲簌簌落下淚來。
「你這老不識抬舉的淫|婦!」進喜怒氣不息。
「你們今天喫過飯嗎?」
另一方面,方冉武的死,居易堂蒙受了最不利的影響。
曹碼媽說著,被小娟推了她一把。說:
「老太太,這怎麼怪得我!太爺的脾氣,難道老太太還不知道?他是主,我是奴,我能不聽他的嗎?」
鄭秘書不待別人發言,緊接著說:
然而沒有人答應。狗也沒有一個。
「老太太!」馮二爺鄭重地大聲說,「你不要以為我胡說。這是什麼事情,我好胡說!我實在告訴你,你的田業都被大爺賣了,賣得光光的,連一分一毫也沒有賸。賣契,賬目,都在賬房裡,你自己看去!」
「可見你就根本不是個好東西!」
大少奶奶想著這真不是事,便先從自己屋裡緊縮,同時辭退了四個孩子的四個奶媽,祇留下韓媽幫著曹小娟照料。她獲得了老太太的同意,賣掉了西門氏的丫頭。門房裡,廚房裡,各留下一個人使用。把其餘的男女傭人二十多口,一起辭掉了。這些傭人知道主人家已經敗到地了,也就樂得地走開。
對於少奶奶的意見,老太太向例是給她一個很大折扣的。但現在,她知道她的居易堂已經窮了,而少奶奶的娘家還是縣裡一二流的大地主。少奶奶在老太太的眼睛裡,份量就重了。
「那麼,讓我來給你們弄頓飯喫罷。」
「你看你也跟著他荒唐,這等大事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兒?一準是人家把東西騙到手,人卻不肯跟他,就把他打死了!這冤枉真是比天還大!馮二爺,我一直相信你是個忠心的好人,這件事情你卻把我害了!」
「親家,」老太太點點頭說,「拆了賣材料,這倒是個好主意。還是親家想得到,有辦法。說起來真是教人難過,你不知道我們這種鄉紳大戶人家,有田業的時候不會過日子,窮了更不會過日子。真真是天生廢物,就該餓死!」
「米呀麵的,宅裡還少嗎?巴巴地要我帶了來!」
「我是小梧莊曹家。」
「有這等怪事!」推車的倒有點不大相信起來,「來,我陪你進去看看。」
「唷呀,這大的房子,誰要得起?一輩子也沒有要主!這種房子,祇好拆了,零碎賣磚瓦木料。」
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已經走完了,祇有韓媽,發了會餓死也不走,跟少奶奶共患難。她知道少奶奶最後是有辦法的,因為她的娘家還富有。另外一個是進喜,不能讓他走,因為這一家沒有一個走得出大門的人,要靠他拿東西出去賣,東西賣了才有飯喫。進喜自己也沒有要走。因為經手賣東西也還有點好處。進喜和馮二爺不同,他手底下並沒有存錢。他弄來的錢,都嫖了,賭了,一點也沒有賸下。他又有鴉片煙癮,好喫懶做,什麼也不會,他離開居易堂是沒有生路的。老太太滿意極了。常常說:
曹媽媽從來沒到宅裡來過,摸不著門徑。覺得眼前裡門不少,不知道走哪一個的對。順步走了去,不想就撞進廳房裡去了。猛抬頭,見一口棺材,嚇得忙退出來。退進對面一所較小的屋子裡,不料又是一口棺材!曹媽媽呀了一聲,從原路奔了出來。挨出大哨門,看見自己的車子。說道:
進喜說著,把西門氏攔腰抱住,就要親嘴。西門氏掙不開,舉起兩手來沒頭沒臉地打那進喜。打得進喜惱了,放開手,用力把她一堆,西門氏就跌倒在地上了。西門氏年紀老了,骨頭硬了,被這麼重重地摔下來,掙扎了好大一會,才算爬起來。
「你怎麼不帶點米呀麵的來喫喫?」小娟有點著急。
推車的緊走兩步,退到大哨門外邊去。
「老太太,那時候我也想來的,祇是怕,不敢。老太太,你不知道我們鄉下做佃戶的,怕的是那鄉紳大戶,實在不敢上門。」
一夜之間,兩處三條命案,方鎮像滾湯一樣地轟動了。從方二樓邢二虎先後被殺以來,這是少有的激動人心的大血案。三個死者,都是保衛團的首要人物,一個副團總,一個隊長,一個隊副。隊長和隊副的死,是很容易明白的:爭風,互擊,雙雙斃命。祇有這個副團總為什麼被人擊斃在路上,則說法不一,成為疑案。
「你也說得對。這事情我交給你,你看著辦去。你點點她的首飾,收起來,我們以後還生活呢。」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難得有進喜這種有良心的人。我們窮了,他還肯跟著受罪,從來不說走的話。」
「我帶了兩隻老母雞,和幾十個雞蛋來,還在外邊車子上。老太太,你不要見怪。我們鄉下佃戶人家送禮,不是雞就是雞蛋,不是雞蛋就是雞,再沒有別的好東西了。」
「媽說的是,像她這種人祇配用蘆蓆捲出去餵狗。無奈我們這種人家,不給她口棺材,怕太失了體面。她自己大約也還有點首飾什麼的,拿她自己的錢,買口薄棺材把她埋了算了。媽也不必生氣了。」
老太太收住淚,嘆口氣說:
「不,那太委屈了你!」方金閣說。
「親家,你不知道我們早就沒有米麵喫了!」老太太說了,搖搖頭,又嘆口氣。
然而兩個較大的孩子,一個十八歲,一個十六歲,卻不耐煩在家裡窮挨下去了。兩個人偷偷地跑了。跑進城去,在縣保衛團裡補名做了團丁。家裡多日不見兩個孩子回來,自然是急,可是家道如此,急也急不出勁兒來。倒是少了兩個喫飯的,覺得日子好像鬆了些,也就聽其自然了。
「親家說的是。」老太太忙說,「老早我們就在賣這房子,祇是沒有要主,賣不出去。親家,你知道誰家要買房子,也替我們張羅張羅。」
「好,你也是個有良心的!」老太太說著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哭了。
「有人嗎?有人嗎?」沒有人答應。連狗也沒有一個。
「是啊,」馮二爺也擠擠眼說,「老姨太,你請查賬!」
坐在旁邊的方金閣,也幫著說:
兩個人進去,推車的年年來上租,倒知道哪裡是內宅。他把曹媽媽領到屏門那邊。說道:
少奶奶答應著,卻先自己拿出錢來,給西門氏買了一口三寸厚的柳木棺材,把她生前的好衣服找幾件給她穿了,收殮起來,停在前邊的學房裡。奴才和主人,就是死了也還是有分別,主人停在廳房裡,奴才祇能停在非正房的學房裡。
西門氏一手扶著腰,瘸著一條腿,進後邊去了。她面色鐵青,兩眼直瞪著,殭屍一樣的站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倒詫異起來。問道:
「你們沒有認錯地方嗎?這個地方怕不對罷?」
「你從這裡進去,就是內宅了。這裡邊我是不能進去的,這是宅裡的規矩!防著有大狗!」
「老太太,這不是哭的事,哭有什麼用?你還是到賬房裡去看看賬,我明天好走。這是正經的。」
「是的,沒有了!」
「這四頃田的賣契,明明寫著因正用不足,自願將祖遺田產售於龐家。並沒有買妾的話。買妾,龐家應當有個賣身契,你拿來我看了!」
「有人嗎?有人嗎?」
西門氏無奈,跟著馮二爺和進喜到賬房裡來。馮二爺照著老太太的意思,把賣契和地畝總冊搬出來,單這兩項就有三四尺高兩大堆。進喜搖搖頭說:
事畢,鄭秘書和方金閣回城去。鎮上,方培蘭自從佔有了保衛團這個據點以後,工作更加便利了。經過了這一場風波,龐氏母女更聽從他的分派了。這種淫窟,原是些不三不四的人出出進進的地方,方培蘭的秘密活動,就得到了最好的掩護。
「是的,」方金閣說,「我們既然要培蘭肩負治安責任,就得給他用人的全權,好便利他指揮調動。」
「你們的兒子被打死了,我很同情。但你們不能誣攀好人。這明明是兩個人爭風,互擊斃命,怎能怪龐家?龐家是個娼家,她不能拒絕人到她家裡去。你死在人家家裡,觸人家楣頭,人家不要求你賠償,已經便宜你了。怎麼好再辦她的罪!」
又吩咐底下人說:
「是哪一個?」這回有人答應了。
「怎麼,你說我的田業已經沒有了?」老太太還以為馮二爺在故意這麼說著嚇她。
曹媽媽這時候也就不客氣了,說著,走了出去。問推車的身上有沒有帶錢,她把自己身上的錢也給了推車的,教他一總買成麵粉。
「還找什麼人?你們不過胡亂看看,應個景兒罷了!馮二爺既然說是田業光了,難道他的賬上還會記得有!你們祇看看大爺畫押的賣契,一共賣了多少,再對對地畝總冊,大概不差什麼就算了!」
「老爺?是你!」
兩個人有點怕。鼓著勇氣,挨進上房去。裡邊是空空洞洞的,到處裡結著蛛網。東間套房的門開著,進去看看,也沒有人,祇有幾件破傢俱,有張床。從後門出去,再向裡走,是第二進上房。一般的大院子,方磚舖地,東西兩廂。
「那是你胡說,我這樣大的田業,難道就會沒有了?」
「老太太,我的話已經說明白了。我明天就走,你到賬房裡去看看那些賬罷。」
西門氏和進喜都推辭,說一筆兩筆的小賬條,他們還看得來,這麼整櫥子的大賬,他們實在看不懂。還是另找別人罷。老太太說:
她笑了m•hetubook•com•com,眼睛裡射出光芒,她觸到了她的青春時代,她的活力頓時恢復了。她點點頭,笑著說:
她愉快地把房門關上,一條褲帶吊死在床門上。
兩個人也祇好退了下來。
「好罷,我來叫一聲試試看。」推車的叫道,「有人嗎?有人嗎?」
「老爺,我來了。」
「真是怪事!」推車的說,倒要進去看看。兩個人疑疑惑惑地進了屏門。祇見大大的院子,方磚舖地,有個月台,一排又高又大的上房,兩邊是東西廂房。靜悄悄的,不見個人影。
「一定是龐家指使的了。」老太太說。
「不要給她棺材!用條蘆蓆把她捲出去餵狗!」
老太太傷痛之餘,一聽這個話,不由得大喫一驚,半晌說不出話來。馮二爺不耐煩地催促著說:
「我也上了吊算了,這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馮二爺走了,總管家的責任落在進喜身上。他一會兒告訴老太太說,倉裡的糧食一粒也沒有了;一會兒又告訴說,柴草園裡連一根柴火也沒有了。老太太看看自己的煙缸子裡,鴉片煙膏也不夠喫到當天夜裡的了。就急得哭了起來。
馮二爺說了,仰著臉不住的冷笑。他這樣傲慢的態度,過去是從來沒有過的。人變得這麼快,老太太也為之喫驚。進喜從旁插嘴說:
進喜提不出來。鄭秘書說:
「老太太,」馮二爺一屁股在煙榻對面的太師椅上坐下說,「你已經沒有什麼田業了,用不到照管了!我留在這裡,也沒有我的事做了,你還是讓我走了罷!」
曹媽媽祇轉聽居易堂衰敗了,打量著船破了有底,不過日子不如從前了罷了。沒有想到當真地沒有飯喫了。她露著憐憫而又疑惑的眼光,把曹小娟看了又看,直看得曹小娟哭了。她便老老實實的問道:
曹小娟的母親聽說居易堂家道敗了,親自坐車到鎮上來看女兒。兩扇大哨門虛掩著,閃開一個門縫,剛夠一個人出入的。曹媽媽挨進去,靜悄悄的。看看門房,門開著,裡邊是空的。她高聲問道:
「媽?」
「怎麼,你也不看?」
「我說,慢慢的!」老太太流著淚說,「馮二爺,你是我這裡的舊人,怎麼大爺剛一死,殯還沒有出,你就起了念頭想走!你走了,這麼大的一份田業,哪一個替我照管?」
「你月亮底下看見那個人影像陶祥雲。現在陶祥雲死了,沒有法對證,你能提出別的證據來嗎?」
「我可是怕狗!」曹媽媽不敢進去,「你在這裡幫我叫個人出來罷了。不要自己亂撞,看撞出禍來!」
上房裡有人出來了。
「是呀,可把我嚇壞了!這裡邊一個人也沒有,淨是棺材!個個屋裡有棺材!」
推車的向後退了幾步。曹媽媽答道:
「好極了,這個人選最好不過。」方金閣拍著手說,「秘書,這個康子健是做過營長的,好雖是好,未免大材小用。許大海是培蘭的學生,手下第一個得力的人。這樣委派了,真比以前健全得多了。以後本鎮的治安,縣政府大可以高枕無憂了。」
進喜祇好退了下來。鄭秘書又諭知張柳河的老母和陶祥雲的老父說:
「你主人死了,我已經答應替你緝捕兇手,這也就是了,你不應當誣賴好人。你告人,祇憑口說,沒有證據,是不行的。」
「培蘭先生見義勇為,真是難得的很。」鄭秘書說,「縣政府一定要報到省裡去,請求褒揚。那麼,這也不必再多討論了,這個團總一職就算是培蘭先生的了。這隊長和隊副兩個缺呢?」和_圖_書
「事到如今,這麼死守著也沒有意思了。外邊兩口棺材沒有出殯,一家九口沒有飯喫。我有句話,你不要多心,我是娘家沒有人了,死活祇好在這裡。我打算著,你娘家日子還興旺,不差幾個人喫飯,你就帶著四個孩子和韓媽住娘家去罷,住住再說。小娟,她娘家也成,也教她回去。大家各謀生路,比死在一起強。你想想好不好?」
「沒有呢。」曹小娟說。
程縣長派鄭秘書偕同方金閣一路到方鎮來處理這案子。照例看過現場,驗了屍。張陶兩家家屬控告龐氏母女殺人嫌疑,奉諭不准。方居易堂由進喜代表出面,也控告龐氏母女騙財害命嫌疑,並提出四頃田的賣契為證據。原來方冉武一死,馮二爺就不能再瞞著了。把這四頃田的賣契拿出來交給老太太,說出了整個的經過情形。老太太哭著說:
「小娟?」
「有人嗎?有人嗎?」
「買了,你就送進裡頭去。等著下鍋喫呢。你祇管進去,不要緊。我看這個人家,鬧不的什麼排場了!」
老太太,少奶奶,韓媽,帶著兩個孩子,一齊擁出來。曹小娟擦擦眼淚,給她母親一一引見了,讓到屋裡坐。屋裡空空洞洞的,祇有幾件破傢俱,有張床。老太太說:
母女兩個一把抱住,放聲哭起來。
「秘書的話說得很對,你們要聽從。我知道龐家母女雖是為娼,卻是好人,決不能為非作歹!」
「老姨太太,你一準比我行,你快看罷!」
老太太看他說得這樣鄭重,知道事情嚴重了,忍不住摀著鼻子放聲大哭起來。大少奶奶,在旁邊聽著,淚也像湧泉一般地流下來。馮二爺又說:
老太太先把自己頭上的金簪子——這一支常常用了扎西門氏的金簪子,拔下來賣了,換進了鴉片煙土。西門氏留下來的首飾衣物,也先往外賣,把錢糴糧食進來喫。老太太知道這樣也還是不能維持下去,就也把自己上房裡的傭人全部遣散了。
方培蘭被請出來暫時管照保衛團的事情。公所裡忙亂了一整夜,好容易挨到天亮,報案的人就拿著公事進城了。「公事」當然沒有「私事」來得迅速,當這個報案的人剛從方鎮動身的時候,龐月梅母女兩個派了進城的人已經連夜趕到城裡了。當這個報案的人趕進城去的時候,龐家的人已經完成了部署,往回程裡奔了。
他們自然無從知道現在的方培蘭已經不是昔日的方培蘭了。昔日的方培蘭,薄此團總一席而不為。現在的方培蘭,做了共產黨了,觀念和手段都有基本上的改變。料不到他竟會說:
「你既然看不見,還是陪我和馮二爺玩一玩,就算交了差罷!」
「進喜調戲我,他抱住我——」
「大叔,你這麼說,是客氣了。我這個人是不幹便罷,既然要幹,就真幹。不為名,不為利,為地方犧牲。大叔,我以後跟著你跑。我們現在有了程縣長和鄭秘書這樣的好父母官,我們地方人士再不多負一點責任,能不問心有愧嗎?」
「團總呢,我是絕對不幹。這麼著罷,金閣大叔,你還當你的團總,讓我來接替冉武叔做副團總罷。」
慢慢廚房和門房的傭人也都裁撤了。居易堂變成了一個九口之家,老太太,少奶奶,四個孩子,小娟,韓媽和進喜。家裡東西已經越賣越少了。這一天的晚上,賣到幾個零錢,祇夠買八個燒餅,而一家是九口人,老太太和少奶奶推讓了一陣,兩個人都沒有喫,進和_圖_書喜倒喫了兩個。
「事情逼到這一步,還爭論什麼!我倒想起一件事來了。昨天晚上我在那胡同裡,月亮底下看見那兇手的影子,是個極熟的人,祇是一時記不起是誰來。現在我想起來了,那個人就是陶祥雲!」
然而她的身後也正和她的生前一樣的蹭蹬。她的死,加深了老太太對於她的厭惡。你早也不死,晚也不死,偏偏在這個人心裡滾燙的時候,來火上添油。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罵道:
老太太不待她說完,照臉吐她一口唾沫。罵道:
大少奶奶想著自己已經是個寡婦了,而且是一個窮寡婦了,對於西門氏的死,就不免起了一個兔死狐悲之感。便對老太太說:
「我看不見。」老姨太太搖搖頭說。
「馮二爺,你這個人真行,戲法真變得好,這許多賬,我是實情要了命也看不來。」
「你看你這說的像什麼話!也不怕老太太怪你!我問你,你有帶點什麼喫的東西來嗎?」
鄭秘書到了方鎮,進喜就代表主人提出控告。鄭秘書聽了,推敲了一會。說道:
「是的。」鄭秘書也說,「金閣先生的主意很好,培蘭先生你就答應下來罷。我代表縣政府,我代表程縣長,希望培蘭先生出山,為桑梓服務。」
「我看,這兩個缺,就請培蘭先生保舉罷。」
「對,對。不錯,不錯。」推車的忙說,「我來過不知道多少回了。大媽,你怎麼啦?你怎麼臉都白了!」
「親家,真真對不起,沒有什麼待遠客的。看,以前這裡邊家道好的時候,親家也沒有來玩玩!現在真是……」
屍體收殮了,停放在外面的大廳裡。一家人的淚痕還沒有乾,馮二爺到上房裡說話了。
「柴火也沒有。」
她自己把雞和雞蛋先帶了進去,教小娟下廚房弄去,小娟道:
老太太連煙槍都用菜刀劈了,把裡邊的煙油來喝了過癮。真正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老太太對少奶奶說:
「媽這個意思,好是好,無奈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這個時候回去,有什麼臉面!而且當家的是我哥哥,他是個吝嗇鬼,萬萬容不得我娘兒們。」
大少奶奶看看馮二爺這個神氣,便勸說:「馮二爺,你也不要急。媽媽,既是馮二爺這麼說了,你就去看看賬,讓他走了罷!」
「你這是怎麼啦。」
在鄭秘書的指導之下,方金閣召集鎮上紳商人士,開了一個會。他表示,他常住在城裡,對於鎮上保衛團團總一職,事實上不能負責。便要求方培蘭說:「培蘭,你再也不要推辭了。為了地方治安,你擔任了這團總一職罷。」
他望望西門氏,向她做個鬼臉說:
「老不要臉的!進喜他會調戲你?必是你調戲他,碰了釘子罷!不要臉,你的小主人死了不到三天,你就不安分了!呸,呸!」
「那麼,」方培蘭沉思了一下說,「我保舉康子健做隊長,許大海做隊副。」
「老太太,不幸大爺去世了。我實在難過的很。一切我經手進出的賬目,我都弄得清清楚楚的,裝了兩個櫥子,放在外面賬房裡。我這就辭差不幹了。城裡張家大戶那邊給我去管賬,我明天就要進城去了。」
「好玩,好玩!」馮二爺拍著手樂起來。
「怎麼,」曹媽媽大聲說,「你們這門呀,桌子板凳的,祇管燒呀。窮到這一步了,還留著這大片房子幹什麼!拿來燒了,先喫飯要緊呀!」
「我自己是看不來賬。我看著西門姨奶奶天天念佛經,大約字還認得不少,還有進喜也還行。就教他們兩個去看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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