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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風

作者:姜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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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小星慘落臨棺揮別淚 明鏡高懸抹臉殺無辜

三十四 小星慘落臨棺揮別淚 明鏡高懸抹臉殺無辜

「你們告誰?」
韓媽媽聽見在談論她,便走過來說:
「祇是回去了,以後又怎麼樣呢?誰不知道我在居易堂做過妾了。將來,你和爹百年以後,我又靠誰呢?我弟弟,他能養我一輩子嗎?」
「不是你的事,你告狀幹什麼?」韓主席冷笑了一聲,往套房裡去了。
這裡正要鬥口,旁邊有個衛兵,輕輕喝道:
她磕了頭起來,又到對面學房裡,在西門氏靈前拜了一拜,這才和她媽媽一同上車走了。
「你倒會圓說,」陶鳳魁笑笑說,「好,我不追究你!我問你,你今天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麼,我教田元初專管你家的事罷!」
三個人跟進裡面的大廳房。房裡燈燭輝煌,小狐狸龐月梅和小叫姑龐錦蓮已經先提到了。龐月梅跟陶鳳魁站的近,便輕輕說:
韓媽媽這番話,說得老太太和少奶奶連連點頭,贊同不置。這種大道理,她們一向是做夢也不曾聽到過的。韓媽媽趁這機會又說:
本鎮紳商各界人士在養德堂大門對面列成一排,有的還執著歡迎歡送的紅綠紙小旗。程時縣長對立在大門外邊的石階上。一時,主席出來了。程時縣長向他一鞠躬,嘴裡說:
程時縣長連夜趕到了。正在養德堂大門前和主席的隨從人員說話,託他們進去報告主席。那人進去了一會,出來,說道:
小娟看看每一個人,每一件東西,都有著留戀之情。她原一直想著在這個宅裡終其一生的,不想這麼早就離開了。對著這個空無所有的大宅院,一個破落大戶所剩的最後的殘殼,小娟懷著無限的留戀和傷感。
「你怎麼知道?」
「你叫什麼名字?」主席站住問。
「住養德堂。已經到了。」陶鳳魁說。
「她打死人,怎能不向外推?」陶鳳魁說,「她是賴帳,騙主席。」
「你害了我的兒子,還有什麼商量的?我就是要告你!」
最後,他想起來了,他不如去投龐錦蓮,在她那裡打個雜兒。他從前跟著方冉武在龐家,也常和小叫姑偷著摟摟抱抱的,很夠味兒。於是他到龐家來了。但是小叫姑拒絕了他。她說:
「你這種說法也對。無奈她親眼看見的事情,也不會假,你們倒是各有各的理由。還有,進喜!」
「我親眼看見陶祥雲打死我的主人。」
「老爹,你怎麼怪我,我這原是替你老人家幫忙呀!」
「這個時候,我哪裡支派得出人來?大爺你老人家看著誰好?」
「告誰?」
三個人晚飯也沒有喫,在黑影裡坐著,祇覺得外邊進進出出的人很多,腳步聲亂成一片。等到半夜,有幾個衛兵提著燈籠進來。說道:
「他們告你們,說是你們把他們的兒子打死了。是不是這樣子?」
「縣長恭迎主席。」
「全拉出去,槍斃!」
「也沒有一定。我聽說東海龍王登基,要蓋水晶宮呢。等他們來找我包工的時候,我給你說合這筆交易罷。」
「既然接到,為什麼還來接?故意違抗我的命令嗎?」
龐錦蓮便站住。
「什麼事?」四個衛兵驚異的問,「什麼事?」
「陶老爹,你上哪裡去呀?」
「死在她房裡,不是她打的還有誰?」
「親家,快別說這個恩典不恩典的話,慚愧煞人!」
「龐月梅和龐錦蓮娘兒兩個接客賣淫,不用說,根本不是好東西!陶鳳魁你這麼大年紀了,不知道管教兒子,把兒子放在窯子裡過和*圖*書活,可見是個老糊塗蟲!張婆,你和陶鳳魁一樣,一樣糊塗,一樣沒有出息。進喜,你是個什麼東西!你攀扯好人,亂告人的狀,我看你就不是個安分的樣子!像你們這樣五個人,世界上也不少你們。你們活著,也是白糟踐糧食!」
「來!」
便拿出來交給進喜。
「那麼,你們跟我進來。」
「她騙你。」張媽媽也跟著說,「她是個狐狸精,專會騙人!」
「好,你這個理由也對。」
「老爹,你老人家吩咐就是。」
進喜走頭無路,祇得仍然回居易堂來。拆了房子賣材料不成,老大太的最後希望斷了。她咕噥著說:
韓主席沉思一會。說道:
韓主席說到這裡,大叫一聲——
「老太太,我說句話,老太太可別見怪。進喜這個人,就不是個正經人。老姨奶奶,被他害了。他見了大少奶奶,也不規矩。連我,他還胡思亂想呢。你留下這樣一個人在宅裡,遲早是個禍根!」
「我記得聽說寫得有。」大少奶奶接口說,「不過現在是有也找不到了。曹大媽,你不知道,我們連前面賬房裡的賬簿文契,都當廢紙賣了。」
陶佩魁這一年整整八十四歲,卻是耳聰目明,硬朗得很。他年輕時候原本多病,不想老當益壯,越老身體倒越好了。果然一見面,老頭子就記起那事來。他說:
「放你媽的屁!」
「接到的。」
「那麼,」張媽媽站起身來,「我們這就去喊冤罷,不要誤了!」
「奶奶,這雙鞋子也留給你作個紀念。大爺在的時候,最愛我這一雙鞋。奶奶,你看,這上面還有他的牙印子!」
「河對岸,劉家崖子上,有康小八的小房子。我教人把你們兩個背過河去,暫時先在那邊住一住。消停一時,聽我的信,祇管回鎮上來。怕小八不在那邊,我教大海跟你們過去,他自然會安置你們!」
「為她殺害我們三家三條人命。」
「這麼說,」進喜大失所望的說,「是賣不出去的了。你看,這怎麼好?宅裡還等著賣了錢買米下鍋呢!」
「小娟,日子衰落到這一步了,快別再來這些虛禮罷。一向我富有的時候,也沒有好待承你,你今天倒對我多禮,真教我覺著怪不好意思的。」
第二天,老太太果然提起那話來。她說:
進喜因為剛受了小叫姑龐錦蓮的搶白,心裡正恨她,聽陶鳳魁一說,立刻就答應了。來到張家,張媽媽正等著呢。她知道了進喜願意同去,便說:
「你這個主意也好,回頭進喜來你們給他商量。」老太太盤算著說,「我想著曹媽媽說的那個話,拆了房子賣材料,我也要和進喜商量。」
老太太和大少奶奶同意了這一提議。韓媽媽又說:
「奶奶,我回去,假使有便人,我一定給你帶點米麵來!」
「你們老這麼打官司,也不是辦法!今天,我替你們把這案子了了罷。」
「進喜,你也不想想你是個什麼東西!祥雲已經死了,你還扯他一把!難道你想從鬼門關上把他拉回來,再槍斃地一次!你們這些替大戶人家守門的狗,沒有一個有人味兒!」
於是就有看熱鬧的人圍隨著他們,越聚越多。
「是呀!老大娘!我們主人家也喫了她的虧。主人一死,家道就完了。我們老太太已經兩頓沒有喫飯了!你hetubook.com.com看,我這不是拿著一雙鞋出來賣,等賣了錢買東西喫呢。」
「你這專會逢迎上官,必然欺壓百姓,一定不是個好官!」
「我找你幫忙呢。」
「走,主席坐堂了。」
「你跟我到張隊長老娘那邊去,我們慢慢談。」
「進喜,來,我和你說話!」
小娟又辭別韓媽媽,看看兩位小少爺,最後給老太太磕頭。老太太拉住她,怎麼也不肯讓她磕。說道:
一提到陶鳳魁,進喜就覺著為難。因為他曾經對縣政府鄭秘書指控過陶祥雲,說他有槍殺方冉武的嫌疑。那陶鳳魁對他會不懷恨?無奈方鎮泥水匠,祇有陶鳳魁一家還比較像樣些,進喜祇得硬著頭皮去找他。
「是真的。」
「大爺,小娟要走了,小娟走了。可憐我什麼也沒有給你留下!我有的祇還剩下這一把眼淚,我就把這一把眼淚留下來給你罷!還有,我告訴你,你心愛的紫鞋兒,我留給少奶奶了!」
「你既親眼看見,一定是真的了?」
「你爹倒不要緊。他不要你,有我呢。」
主席叫兩個原告近前來。說道:
「大爺,我家裡和店裡怎麼辦?」
「程時。」
「這是泥水匠一行的生意。什麼地方用得著房屋材料,祇有泥水匠知道。你去找陶鳳魁談談看罷。」
那個人把這三個原告放在門房裡,裡頭叫出另外一個衛兵來看住他們。過了一歇,有人出來問他們話,用筆錄了下來。這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你去問問她看。不,還是我自己去罷!」
老太太回來,又和大少奶奶商量。
韓主席把原被告五個人細細再看一偏,想了一想,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說道:
「你們怎麼知道是她打死你們兒子的?」
「外邊正說我的壞話呢!你不是也告我來?說我騙了你家主人的錢,又指使人要了他的命。這時候,你有臉來投我,我可沒有臉收容你。我不同你多說話,你去罷!」
「媽,韓媽媽的話說得對。我如今也是一個寡婦了,雖說窮,名譽還是要緊的。」
「怎麼辦呢,怎麼辦呢!兩頓沒有喫飯了!」
主席說了,劈劈巴巴,打了他好幾個嘴巴子。主席力大,差一點沒有把縣長打倒了。
「老爹,有什麼事?」
「奶奶,我走了。享福的時候,我陪著你享過福了。現在受罪了,我卻走了,不能陪著你受罪,小娟真不是人!包袱裡幾件衣服,奶奶,你留著穿罷,或是賣了。」
「你支派個人,替你照料就是了。」
「什麼結網子?」老太太問。
「龐錦蓮!」
「陶祥雲和龐家最要好,專替龐家做這些事情。我們鎮上的人都知道。」
「想當年,為了我家十一拿了宅裡少奶奶一雙鞋子,教大爺把我家十一打了。我家十一,為了這事,才進了綠林。你看看,大戶人家多麼威風!誰想到幾年的工夫,他們要拆了房子賣材料了。現世現報,活該活該!」
外邊答應一聲「有!」進來一個官兒,筆挺挺的站在主席面前。主席一揮手,說道:
兩個小少爺都當兵喫糧去了,但是他不能去,因為這一條步槍實在太重了,他扛不動。入綠林也一樣,那比當兵更苦。
「為什麼事?」
大少奶奶拉著她的手,一句https://www•hetubook•com•com話也說不出來。
韓主席把腰板挺了一挺,右手輕輕拍著桌沿。說道:
拆了房子賣材料既然不成,進喜對於主人根本也沒有什麼想頭了。他打算著應當另外找一條生路。他會跟著小主人逛窯子,他會替老主母燒鴉片煙,他有這許多能耐。什麼地方需要這樣一個人才呢?他想想,失望了。
說著,放聲大哭起來。老太太和大少奶奶也陪她哭。
龐月梅也答應一聲,向前走了兩步。
全家把她送出來。她卻一直走到廳房裡去。她在方冉武的棺材前邊跪下,想給他留下最後一爐香,然而供案上空空的,沒有一根香。她想給他燒下最後一次紙箔,然而宅裡早就買不起紙箔了。她哭著說:
「哪裡還有零碎東西?早沒有了!」
「你的主人死在街上,怎麼也怪龐家?」
「我也正這麼想呢。」老太太說,「我想著拆了房子賣材料,還用得著他這樣一個人。過些時候,再辭退他罷。」
「老太太,我是窮人家出身,過慣了窮日子。我回去也是窮,不如還是在這裡陪少奶奶罷。現在,宅裡東西已經賣完了,總得打算個生路才好。我和大少奶奶,都會做針線,何不出去找點針線活兒來做做,也好添補著喫飯。」
「不敢。」
「怕我們不會結。」少奶奶說。
「這個事情,你找到我,正找得對。不過,臉前裡沒有機會。這年頭,亂哄哄的,誰家蓋房子?不要說新蓋,就連修理房子的都少了。大家一個主意,住坍了算了。你滿街看看,哪裡不是牆倒屋塌,沒有人管?」
「謝大爺!」
「在我的房裡,我親眼看見的。」
曹媽媽留在居易堂住了一個晚上,她和小娟同睡在前上房老太太的床上。母女兩個說說哭哭,傷感的了不得,曹媽媽說:
「閒話少說,我們還是先告狀要緊。」陶鳳魁說。
「站住,不要跪!」
老太太勉強走到大少奶奶房裡。房裡正沒有一個人,她便自己去摸摸床几的抽屜,尋到了一雙紫緞花鞋。他想,寡婦人家留著這個幹什麼?又看看,繡的是鴛鴦戲水。便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更用不著了!」
「我們做針線的事,用不著進喜。從前有個賣布的唐婆,常在各宅裡出入,要賣針線活兒,她就可以承攬。我聽說她住在這後街不遠,等我自己找她去。」
五個人楞了。進喜第一個先叫起來:
「聽說是外國女人蒙臉的。有人下來發給頭髮,過些時候來取網子,給手工錢。」
「這裡,要是大爺不死,也夠舒服的。大奶奶這個人頂好,看承我真像自己的女兒一樣。」
「韓主席是青天大老爺。我們去告了狀,管保那娼婦母女要喫大虧。我算教她兩個把我害苦了!我七十多歲了,祇靠這一個兒子生活,她竟忍心害了他的命!」
進喜拿起這雙鞋來,把玩一回,用手帕包了,便走出來。心裡正盤算著到什麼地方去賣這一樣東西,迎面遇著了陶鳳魁。進喜正想躲他,陶鳳魁叫道:
「你不知道,進喜,韓主席出巡,今天晚上就在鎮上住宿。韓主席放告出來,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我和張隊長老娘商量好了,去喊冤,告那龐家狐狸精。你家大爺和我們是一案,我們三個人一路去好不好?」
「我愁著你這連口飯也沒有得喫,以後怎hetubook.com•com麼辦呢?」
「主席就出來了。你在這外邊等著見罷!」
「韓主席住在什麼地方?」進喜問。
衛兵把龐錦蓮推上前。龐錦蓮正要跪下去,旁邊有人說:
祇見東套房裡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瘦瘦的漢子,穿著衛兵一樣的灰布軍服。在當中大桌子的上首坐了,剛才筆錄口供的那個人,雙手捧給他一張紙,他略看一看,便放在桌子上。叫——
小娟還有幾件衣服,包在二個小包袱裡。她含著眼淚,拉著大少奶奶的手說:
「唉,老爹,你別急,聽我說呀!你老人家不是告龐家小狐狸嗎?我是說,陶隊副殺我家大爺,是龐家指使的。反正隊副已經死了,不會再有罪,龐家指使殺人,罪可是加重了。這不是我替你老人家幫腔嗎?」
「龐月梅親自看見他們自己打死的,你們怎麼好隨便亂說!」
「她們倒有意教我回去。媽,你看我回去了怎麼樣?爹還要我嗎?」
「冤枉呀,冤枉呀!青天大老爺韓主席,小民冤枉呀!」
「前些年,有結網子的,也可以靠了生活。不知道如今還興不興,找著唐婆一問,也就知道了。」
「還是找點零碎東西先賣賣罷!」進喜說。
「不要說話,主席出來了!」
「既是這麼著,」曹媽媽說,「小娟,你今天就跟我回去罷。這是老太太和大少奶奶的恩典!」
接著裡面有人出來了。衛兵見了這個人,忙著立正敬禮。這個人理也不理他們,看樣子,大約是個不小的官兒。
「韓媽媽,看你不出,你倒有這許多生活的辦法。現在倒正用著了。不是你,我真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告什麼人哪?」
「既是陶祥雲打的,怎麼告龐家?」
進喜只當沒有聽見,匆匆而去。他心裡卻接受了一個新的教訓。原來他從來沒有知道他在大戶人家做個奴才,外間竟招下這麼大的仇恨!先前,主人家興旺的時候,外間人見了他叫他二爺,捧他,原來那都是假的。那是「捧狗看主面」。今天陶鳳魁這個態度,才是外間對於他的一個真實的態度。「你小心點!」這個警告,像一支利箭似的射穿了他的心,他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於是進喜跟著他走。他接著告訴進喜說道:
「你怎麼知道?」
於是方培蘭康子健帶著人進來了。兩個架一個,跟著一個紙燈籠,往東嶽廟去。在東嶽廟前面,會合了另一班保衛團,擁簇著五個人到八里路以外的河沿上去。在這裡,方培蘭吩咐人把陶鳳魁張媽媽和進喜三個人槍斃了,埋在沙窩裡。進喜的懷裡還揣著曹小娟那雙紫繡花鞋,上面有著方冉武的牙印子。
「大少奶奶也許還有。」
然而進喜對於老太太委給他的這一個新的任務,並沒有好辦法。他各處打聽之後,才有人指點他說:
「學呀,誰又是天生就會的。還有,替外國人繡桌巾,繡衣服,也能賺錢生活。」
「老爹,我們還有什麼事不好商量,幹什麼要告狀?主席跟前可瞎鬧不得!」
「告龐家狐狸精呀!」
五個人,哭的哭,叫的叫,亂成一團。大批衛士擁進來,把他們一個一個上了五花大綁。推到外邊門房裡去。這時候,門房裡有了一盞煤油燈。衛士們拿槍托子亂搗人,不准哭,不准有聲音。過了一會,裡邊傳話出來:「交給本地保衛團,立時槍斃!」
「告龐家狐狸精。」
母女兩個喜出望外,沙灘上跪下,磕了www•hetubook.com.com幾個頭,謝了又謝。龐月梅說道:
「青天大老爺!」五個人連聲喊著。
「親家,這裡的日子,你也親眼看見了。小娟年輕呢,她原是個偏房,跟前又沒有孩兒,留在這裡幹什麼?活活的把她餓死了,又有什麼好處?我看,親家,你這一回就把她帶回去罷。當初她來的時候,我也不知道她爹有沒有寫賣身契。……」
「青天大老爺,這不是我的事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找韓主席喊冤告狀呀!」陶鳳魁得意的應著。
「你跟我去告個狀。」
陶鳳魁說著,縱聲大笑。進喜沒有法子,也祇好跟著他笑。陶鳳魁又道:
「我從省裡起身的時候,有電報給各縣,通知不准迎送,你接到嗎?」
「我們告狀的。」
老太太聽了,沉著臉,半晌不說話。大少奶奶便逼上一步去說:
進喜無奈,祇得迎上去說:
「是龐家指使陶祥雲打的。」
「難得韓媽一片好心,願意留在這裡和我們共患難。祇是我們這個窮,是窮到底的了。我們留下她受罪到什麼時候為止?還是勸她也走了罷!」
「龐月梅!」
於是進喜把一雙紫緞繡花鞋揣在懷裡,攙扶著張媽媽,逕往養德堂來。這一天,街上的閒人特別多,三三兩兩,啊啊嘁嘁,都是為了主席駕到,湊著看熱鬧的。他們見陶鳳魁三個人走在一路,便覺著詫異。就有人問道:
進喜見生意做不成,話又不投機,便告辭走了。陶鳳魁倚老賣老,大聲罵道:
老太太聽著稀奇,不覺高興起來。說道:
「有!」進喜答應一聲,往前站了一點。
她又把大少奶奶拉到裡間房裡,背著人,偷偷地從床几底下摸出一雙紫色的花緞鞋來。嗚咽說道:
「我早已不知道勸過她多少回了,她說是餓死也要守著我,她又捨不得兩個孩子!」
方培蘭把龐氏母女的繩子解開。說道:
大少奶奶接過去,看看,兩個人又傷感了一回。
「早知如此,還不如嫁給康營長。人家後來娶了秀才的女兒,住著養德堂的房子,過得倒很好的。」
「唉,老太太,」韓媽媽嘆口氣說,「一個人要喫飯,得靠自己幹呀。不能全靠祖宗給留下來,也不能全靠老天爺賞賜。有現成飯,就喫碗現成飯,固然好。沒有的時候,就得賣自己的力氣。饒你有至親好友,救得了急,救不了窮。何況如今,連那救急的人也沒有了,你不靠自己又靠誰?」
「我們怎敢打死人!」龐月梅說,「他們是自己打的。兩個人同時開槍,就同時死了。」
張媽媽也緊跟著補充一句道:
於是母女兩個過河去了。方培蘭和康子健回到鎮上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韓主席的汽車已經排好在養德堂門前,準備起身進城。
「反正這個人家已經完了,冉武又死了,誰還來和你算舊賬不成?親家,你祇管帶她回去好了。」
「那也顧不得那麼遠。這年頭,過一天算一天。人家這四五十頃地的大財主,還保不住以後的事呢。你年輕輕的,愁他幹什麼?」
進喜便把居易堂想拆了房子賣材料的意思告訴他,請他幫忙。陶鳳魁說:
「告你這個害人的狐狸精!」
養德堂大門外邊停著好幾輛大大小小的汽車,四個衛兵都拿著手提機關槍。陶鳳魁三個人一直走上去,看熱鬧的人遠遠的站住了。三個人並排著迎門跪下,直著脖子大聲喊道:
「進喜,你這大戶狗,總也要有報應,你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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