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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給我一天

作者:米奇.艾爾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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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早晨 母親與父親相遇

第二部 早晨

母親與父親相遇

「你打仗的時候,不是在山裡嗎?」
她總是要糾正我的文法。
房子裡泛著霉味,也飄著一股地毯清潔劑的淡淡甜味,彷彿不久前有人(是我們花錢請的那位清潔工嗎?)用清潔劑洗過地毯。我走過擺放了櫃子的走廊,走過我們小時候經常從樓上往下滑的樓梯欄杆。我走進廚房,還是原來的地磚和櫻桃木櫥櫃。我打開冰箱,尋找含有酒精的飲料。這種行為已成為我的反射動作了。
「你不可能失去你媽,查理。」
塑膠盒。吃剩的千層麵。脫脂牛奶。蘋果汁。木梅口味的優格。有個念頭閃過我心上,我覺得有人住進來了,這人擅自闖入,把這房子佔為己有,現在這裡是他的地方了。長久以來我們放著房子不管,這是我們必須付出的代價。
冰箱裡有食物。
我妹妹一直在旁邊看著我們,這時她用手指著媽媽,喊道:「那是媽咪在說話!我看到了!」
「回音是怎麼造成的?」
我母親說什麼,我都相信。
父親打開電視。
那天晚上,我問母親,回音是怎麼造成的?她把字典拿過來,我們在書房下。
她微微笑著。她把手伸進外套口袋,拿出一個小小的藍色信封,交到我手上。
如此你來我往,沒完沒了。
「怎麼了?」她一面喊,一面緊緊抓住我的手肘:「怎麼了?」
現在回想,我覺得那時的我應該就要能理解到,他們當中,一個是向前傾朝我接近,另一個卻是向後退著離開我。然而那時我只是個孩子,而孩子又能知道什麼?
「你們看查理!」孩子們尖叫。他們大笑。我的臉漲紅了。我想就這麼消失不見,但是遊行走到一半,你有什麼地方可去?
你聽一聽,我的理論是這樣的:孩子會追求那些躲著他們的愛,對我來說,這躲起來的愛是我父親的愛。他把它藏在某處,像人們把文件放在公事包裡。我一直努力要走進那兒。
「山裡不是也有回音?」
她從皮包裡拿出面紙,擦拭我的眼睛,給我一個擁抱,跟我說再見。如今我仍然可以看到她倒退著離去的模樣,她對著我飛吻,她唇上塗了露華儂牌口紅,頭髮掠過耳際。我用拿著信的手向她揮別。我猜,她沒有想到我剛開始上學,還不會認字。這就是我的母親。最重要的是心意。
「聲音的來源停止後,那聲音仍然繼續存在著,這就叫做回音。」
我哭著點頭。
不過,我還是可以說,我愛慕我母親;是男孩子那種一方面愛慕他們母親,一方面又把媽媽視為理所當然的方式。她讓我很容易就喜歡她。首先,她很有趣。她不在乎把冰淇淋塗得滿臉都是,逗別人開懷大笑。她會模仿怪腔怪調,例如大力水手的聲音,或是學爵士歌手路易斯.阿姆斯壯(Louis Armstrong)的嘶啞歌聲:「如果你不讓它進來,你就不能把它吹走。」她搔我癢,也讓我搔她癢,然後她大笑著把手肘緊緊向身子壓緊。每天晚上,她幫我塞好被子,揉揉我頭髮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親媽媽一下。」她對我說,我很聰明,人聰明是老天給的一種榮寵,她堅持我每星期要讀完一本書,並且帶我上圖書館,確保我能做到每星期讀一本書。有時她的衣著太過俗麗。她跟著音樂唱歌,這件事也讓我感到困擾。但是我們之間從來沒有——一刻都沒有——出現過無法信任對方的問題。
「沒關係的。那時我會在這裡。」
她把白色的舊衣服和舊毛巾剪成長條,往我身上裹,再用安全別針加以固定。然後,她用膠帶在布條外層黏上一層一層的捲筒衛生紙。她花了很長時間才完成。她一做好我便看著鏡子——我是木乃伊。我抬起肩膀,前後搖晃。
她花了一個小時陪我做作業。我背下字典上的句子。我站在她面前,背給她聽。
她露出微笑。「很好,」她說:「回音,」她用手摀住自己的嘴,然後閉著嘴咕嚕咕嚕地說:「回音,回音,回音。」
父母會把自己的某種姿態刻在孩子心上。我母親的姿態是一個塗了口紅的女人,身體向前傾,搖著手指,懇求我做得比眼前的我更好一些。我父親的姿態則是一個休息中的男人,肩膀倚著牆,手裡拿著香菸,看著我在水裡游泳或者往下沉。
他們帶著不同的背景與文化,但假如我家採行民主體制,我父親那一票要算成兩票。他決定我們晚餐要吃什麼,房子要漆成什麼顏色,該把錢存進哪家銀行,我們打開家裡那台增你智黑白電視時應該看哪一頻道的節目。我出生那一天,他通知我母親:「這孩子要在天主教的教堂受洗。」事情就這麼定了。
我五歲。我們走向法納利市場。一個鄰居打開她家的紗門,她身穿睡袍,滿頭粉紅色髮樓,呼喚母親。他們談話的時候,我走到這棟房子的後院。
我躲在後陽台,至今還清清楚楚記得我的呼吸是多麼急促。前一秒我還站在冰箱前,慢吞吞移動,下一秒我的心卻跳得其快無比,讓我感覺再多的氧氣也不夠用。我渾身顫抖。廚房的玻璃窗在我背後,但我不敢往窗子看。我先前看到了死去的母親,現在又聽到了她的聲音;我曾經把身體的某些部位搞壞了,但這是我頭一次擔心我也把自己的腦袋弄壞了。
我站著,肺部用力吸氣,用力吐氣。我眼睛死盯住前方的泥巴地。小時候,我們把這裡稱為「後院」,其實它只是一片方形草地。我曾想跑過這片草地,跳到鄰居家裡。
我在這棟房子四周繞圈子,我駝著背,像個逃犯。我從車禍現場離開,這會兒一定有人發現了我那輛車、那輛卡車、撞爛的廣告牌,還有那把手槍。我很痛,身上在流血,還是覺得頭暈眼花。我隨時等著聽到警車的鈴聲——這是個更有力的理由,說明我應該先把自己解決掉。
「自己和蘿貝塔要去——」我開口。
她就打斷我:「蘿貝塔和我。」
他回到他的記事板上。

母親站出來支持我的時候

「嗯?」他數著酒瓶。
「自己和吉米要——」
然後又一聲。
我母親走了出來。
和圖書她轉過身來,面對著我。
總之,我們的房子距離湖很近——也就是離「沙灘」很近——母親死後,妹妹和我留著這棟房子,希望它過幾年後能值錢一點。老實說,我沒有心情把它賣掉。
但是我母親不要這麼做。這是我第一次參加遊行,她要為我縫製一件特殊的服裝:木乃伊,是我最喜歡的恐怖角色。
「聲音必須碰撞到某個東西,反射回來。」

母親站出來支持我的時候

「吉米和我。」她說。
「怎麼了?」母親問。
「你下課出來的時候,我會在這裡等你。」
我打開一個廚房櫃。櫃裡擺著立頓紅茶和一罐低咖啡因的山卡牌咖啡。我打開另一扇櫃門。糖。莫頓牌的鹽。辣椒粉。奧勒岡香料。我看到水槽裡有一個盤子泡在肥皂泡裡。我拿起盤子,然後又慢慢放下它,彷彿想把它放回原來的位置。
「查理?」
她說:「你待在這裡幹什麼?這裡很冷。」
「什麼時候會聽見回音?」
「查理?」
我六歲。萬聖節到了。學校正在舉行一年一度的萬聖節遊行。所有的孩子都會排隊走過附近的幾條街。
多年後,我母親去世了,我列了表,寫出「母親站出來支持我的時候」和「我沒有站出來支持母親的時候」。兩張表相差懸殊,說來令人悲傷。為什麼孩子會把父母當中的一個視為理所當然到如此程度,卻用較低也較寬鬆的標準對待另一個?
事情據說是這樣的,一九四四年春天,她在派普維爾湖畔遇見我父親。那時她在游泳,他在與朋友玩棒球。他朋友把球扔太高了,球掉到湖裡。我母親朝著球游去。我父親也撲通跳下水。他撿到了球,頭浮起來,這時我母親正巧也游到了這裡,兩人的頭便撞上了。
是我的幻覺嗎?我應該走向她嗎?她會不會像泡泡一樣破裂消失?老實說,在這一刻,我的四肢好像不屬於自己。
但不要誤會,她對我可不是百依百順。她會打我,責備我,處罰我。但是她愛我。她真的愛我。當我從鞦韆上摔下來,她愛我。當我穿著沾滿泥巴的鞋子踩上她的地板,她愛我。當我嘔吐、流鼻涕、膝蓋流血,她愛我。我來了,我走了;我的狀況非常好或乘常壞,她都愛我。她有一座無底的井,對我源源不斷流出愛。
突然一隻德國狼犬衝向我。汪汪!牠被拴在曬衣繩架上。汪汪!牠用後腿站起來,拴著牠的繩子都被牠扯直了。汪汪!
她穿著白色毛衣和藍色長褲——無論清晨幾點,她似乎總是穿得整整齊齊——而且她看起來並不比我上次見到她時更老,上次見到她是在她七十九歲生日那天,她戴著紅框眼鏡,是別人送她的禮物。她緩緩把手掌朝上,用眼神召喚我走過去;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的眼鏡,她的皮膚,她的頭髮,以及我把網球從屋頂往下扔之後她慣用的打開後門的方式。我心裡的某種東西融化了,彷彿她的臉散發出熱氣。暖融融的感覺沿著我的背脊往下延伸,擴展到腳踝。這時,某種東西裂開了,我幾乎聽到了啪噠一聲。隔在相信和不相信之間的那道柵欄,斷裂了。和圖書
「我不曉得,奇克。它就像打水漂吧。」
第二天,她又移走它。
「有一隻狗!」
「要是我失去你,怎麼辦?」
我父親名叫「萊納」,不過大家都喊他「萊恩」。我母親的名字是「寶琳」,但是大家都叫她「珀希」,就像一首童謠裡唱的「滿滿一口袋的珀希」。她有一雙大大的杏眼,瀑布般流瀉的深色長髮經常挽起來;她的臉龐柔潤而白皙。她讓人聯想到女星奧黛莉赫本——在我們的小鎮,適合用這句話來形容的女子並不多。她喜歡化妝——睫毛膏、眼線、口紅,你想得到的化妝品,她都用——大多數人覺得她「有趣」或「活潑」,或是到後來覺得她「怪裡怪氣」或「剛愎自用」。而我在童年多數時候覺得她嘮叨。
我擁抱了我母親,彷彿我從來沒有放手讓她離去。
就在那裡。在陽台上。
我做了你假如遇到同樣狀況你也會做的事。
我想,第一張紙條是她在一九五四年我第一天上幼稚園時寫給我的。那時我多大?五歲了嗎?學校操場上到處是孩子,尖叫著,奔跑著。我抓著母親的手,與她一起走進校園。一位戴黑色無邊軟帽的女士站在幾位老師面前。我看到別人的媽媽親吻自己的孩子,然後離去。我大哭起來。
派普維爾灘。你知道這個地名是怎麼來的嗎?說來簡直讓人覺得不好意思。許多年前,有位白手起家的企業家認為,儘管這個小鎮不靠海,但這兒若能有一片沙灘,小鎮將會更有吸引力,於是用卡車運來足夠舖出一小片沙灘的沙。他加入商會,甚至促使小鎮改了名字——從「派普維爾湖」改為「派普維爾灘」——事實上,我們這片「沙灘」上有一座鞦韆和一座溜滑梯,而且只能容納十二家人,人再多,就得坐在別人的浴巾上了。在我們成長的年月裡,這件事成為一個笑話——「欸,你想去沙灘玩嗎?」,或是「欸,我覺得今天像是去沙灘玩的日子。」——因為我們知道,我們騙不了任何人。
這時,早晨的太陽剛從地平線上升起,像一顆側投球似的,從我故居附近的兩棟房子之間向我飛射過來。我舉手護住眼睛。十月的清晨,人行道邊已有成堆落葉——我記憶中這裡的秋天沒有這麼多落葉——而天空不如過去開闊。假如你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再次返回故居,你一眼就會注意到,存在於你記憶中的樹木如今變得多麼茂盛。
我跑出廚房。我的手指濕答答,沾滿了肥皂水。
「查理?」
他把畫掛回來。

我沒有站出來支持母親的時候

他看了我一眼:「你問這個幹什麼?」
放學後,在父親的店裡,我問他,回音是怎麼造成的?他在走道上,彎著身,手拿一塊寫字板和一枝鉛筆,檢查著庫存。
他們的感情進展得又快速又熱烈,因為我父親就是這樣,只要著手做一件事,既非要達到目標不可。他是高大壯碩的年輕人,高中畢業不久,把頭髮梳成高高翹翹的飛機頭,開著他老爸的藍白相間拉莎爾轎車。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後,他立刻從軍,對我母親說他想「成為我們鎮上殺死最多敵人的人https://m.hetubook.com.com」。他被送上船,派遣到義大利北部的亞平寧山與波河流域一帶,就在波隆納城附近。一九四五年他從那邊寄了信來,向我母親求婚:「當我的妻子。」我覺得他這句話聽起來比較像命令。我母親回信答應了,她用的是別緻的亞麻信紙,這種紙對她來說太昂貴了,但她還是買了下來。我母親敬重文字,也敬重那些用來傳達文字的工具。
「你毀了我的一生!」我喊道。
「那之後我們就沒有停下來。」她說。
她帶著我跨大步繞著房子走了一圈。狗在這裡。牠發出怒吼。汪汪!我往後退,但母親把我拉向前。她發出狗叫,叫了又叫。我沒聽過人類能發出這樣棒的狗叫聲。
「你會找到我的。」
「要是我找不到你怎麼辦?」
所以,我從七歲開始,就在報紙上搜尋我未來雇主的比賽成績。我在父親的店裡放了棒球手套,好讓他在能偷閒的幾分鐘裡,可以在停車場扔球給我接。有時我甚至穿著棒球釘鞋去參加星期天的彌撒,因為一唱完儀式最後的詩歌,我們就要趕去看美國棒球大聯盟(American Legion)的比賽。聽到有人說教堂是「上帝之家」時,我擔心上帝會不喜歡我腳底的鞋釘插|進祂的地板。有一次我掂起腳尖站著,不過父親小聲對我說:「你在幹什麼好事?」我立刻把腳跟放下。
「不要走。」
可笑的是,他自己並不是虔誠的教徒。戰爭結束後,我父親開了一家賣酒的店。他對利潤的興趣比他對先知預言的興趣更高。至於我,我只需要崇拜一樣東西便行,那就是棒球。我還沒學會走路,他就投球給我接;我母親還沒開始讓我使用剪刀,父親就給了我一根木質球棒。他說,只要我有「計畫」,只要我「致力實現這計畫」,有一天我就能進入大聯盟的隊伍。
「查理?怎麼了?你全身都是傷。」
「查理?」她說:「怎麼了?」
從樓上傳出。
我的說法是,他沒有嘗夠合他口味的戰爭,所以他拿我們當對象,製造出他自己的戰爭。
我轉過身,拔腿就跑。我大聲尖叫。母親朝我跑來。
然而,我母親不喜歡棒球。她是獨生女,小時候家裡很窮,戰爭爆發後,她被迫輟學,做工賺錢。她讀夜校拿到高中畢業證書,然後進入護理學校就讀。她認為,對我最重要的就只有書本和大學,以及書和大學能為我打開的大門。談到棒球,她最好聽的話是:「它讓你呼吸到一點新鮮空氣。」
「當四周很安靜,而其他聲音被吸收掉的時候。」
(取自奇克.伯納托所留下的筆記本裡的一張清單。)
「真夠浪費時間。」他說。
我母親經常寫紙條給我。她不管開車送我到什麼地方,讓我下車的時候,她總要塞給我一張紙條。我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做,她想說的話可以當時就當面跟我說,不必這樣浪費紙張,我也不必聞到信封黏膠的難聞氣味。
「喔,你可怕極了。」母親說。
我穿了防水鞋套嗎?有沒有穿外套?功課做完了沒有?我的長褲為什麼裂開了?
「回音在什麼情況下才會出現?」
這時,門開了。
她唯一的缺點是沒有叫我努力去追求她這份愛。
我投降了和*圖*書
我母親。
是我母親的聲音。
我們走到操場,家長們在這裡拿著相機等待。我渾身都是濕透下垂的布條和衛生紙。我先看到母親。她也看到我了,並舉起手掩住自己的嘴。我痛哭失聲。
我往後退了一步。
她吐了口氣。「有一隻狗?在哪裡?是那邊嗎?」
「你必須讓牠們知道誰是老大,查理。」她說。
但是她會出席。她站在看台上,臉上戴著大太陽眼鏡,頭上頂著本地美容院為她精心處理過的髮型。有時我會從球員休息室偷偷看她,見到她在遠眺地平線。但輪到我上場打擊時,她便拍手大叫:「加油,查理!」我想,我只在乎這個了。我父親離開我們之前,曾經在我參加過的每一個球隊都擔任過教練。有一次他發現我朝母親那邊看,當場高喊:「眼睛看著球,奇克!那邊沒有任何東西能幫你!」
「拿著。」她說:「非常想念我的時候,就打開它來看。」
我母親是法國新教徒,我父親則是義大利天主教徒。他們的結合包含了過多的上帝、罪行與各種為生活添加調劑的小事。他們吵個不停。為孩子吵;為食物吵:為宗教信仰吵。我父親把一幅耶穌畫像掛在浴室外面的牆上,我母親趁他上班的時候,取下耶穌像,把它掛到比較不顯眼的地方。父親回家後大喊:「看在基督的分上,你不能把耶穌移走!」她說:「萊恩,這是一幅畫。你認為上帝希望自己被掛在浴室旁邊嗎?」
「不要。」
「給他買一件遊行的服裝就好了。」父親說:「那家便宜的店裡有賣這個。」
狗蹲下來,從嚎叫變成嗚咽。母親轉過身來,面對著我。
跳出了這個星球。
我父親接到信兩星期之後,德國簽署了戰敗投降的文件。他要回來了。
你年紀那麼小,你當然會套上父母對你的計畫,而不是安住於你自己的計畫中。
「萊恩,」她說:「容許我幫他一下。」
也許就像我老爸說的:「你可以當媽媽的兒子,也可以當爸爸的兒子。但是你不能兩個都當。」於是你選擇了你覺得可能會失去的那一方,緊緊抓著他。
媽媽並不在「計畫」之中吧,我想。
「讓他自己做。」父親蹦出一句話。
她開車送我去學校。我們開始遊行。走著走著,布條開始鬆脫。大約走了兩條街,開始下雨了。等到我發現的時候,衛生紙就化開了。布條往下垂。不久,它們掉到我的腳踝、手腕和脖子上。你可以看到我的內衣和短睡褲。我母親覺得,拿短睡褲來當作內褲比較好。
我八歲。我有一項作業要回家做。我必須在全班同學面前說明:回音是怎麼造成的?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說明我所跳出的一大步;這就像從地球跳出去。一邊是你知道的一切,另一邊是實際發生的一切:當這兩者不相符,你就得做出選擇。我看到我母親,活生生的她,站在我面前。我聽到她叫出我的名字,「查理」。只有她這麼叫我。
我蹣跚走著,走上房子門廊的前庭陽台。我在花壇裡的一塊假石頭下面找到我們藏著的鑰匙(這是妹妹的點子)。我回頭往後看,沒有動靜——沒有警察,沒有人群,車道兩方都沒有來車——我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然後,我聽到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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