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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國我的媽

作者:苦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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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何逃出鐵幕

我如何逃出鐵幕

原來我們明天早上從廣州飛香港的機位沒了!所以雖然人到了廣州,仍須連夜趕往香港,否則還是回不了臺北,而三更半夜要經香港的唯一交通工具只有——船!「很不錯的啦,豪華客輪設備和酒店差不多,你們大家睡一覺,醒來就到香港了,反正都是睡覺,一樣的啦!」
環顧船艙,每個旅客都已經抱著溫暖的被窩呼呼大睡,卻只有我們幾個對著空蕩蕩的床位,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回被竊走的枕頭和被子,怎麼辦呢?有人只好從行李箱裏取出所有的衣物,像個叫化子般的裹在身上取暖;有人則到處巡覓,看看有沒有旅客起來如廁時,「如法炮製」的偷一床被子回來,而原本斯文有禮的觀光客何以淪落至此,那只有問問偉大的中國才知道了。
其實桂林的天空飄的不過是微微細雨,但飛機說不飛就不飛,機場內用粉筆(用粉筆的國際機場,我的祖國我的媽!)寫的時刻表,每隔半小時就被面無表情的女同志擦掉,再寫上一個不久之後照樣要擦掉的時間……忽然空中一聲春雷!啊終於有飛機來了,眾人如大旱之望雲霓,女同志還是不動聲色:「那是飛昆明的,待會兒從昆明飛回來,你們就有得坐啦。」
啟德機場人聲震天,四周看看,大概有至少上萬名旅客吧,其中又絕大多數是拚著老命想回臺北的,我們一邊緊張兮兮的劃機位、繳機場稅,一邊居然「壞心眼」的希望剛才和我們同船的旅客都上不了岸——這麼一來,他們就不至於來搶我們的機位了。
若不是有人及時勸阻,眼看就要演變成外交糾紛了,這些「港仔」大概也沒想到我們這批「臺客」早已憋了一肚子氣,原先一直是為了能順順利利返臺「忍辱偷生」,現在還能不趁機大肆「發洩」一下嗎?一邊被自己人推拉著出關了,一邊還意猶未盡:「告訴你,要不是規定去大陸要經過香港,我才不愛來呢!就算花錢請我來也不幹!」
人在倒楣時或許火氣都會特別大,一位香港阿婆獨占了一張桌子,我們幾個人就過去擠在她身邊,並請她把椅子上的行李移開,沒想到她卻發火了,開始嘰哩呱啦的罵起來,可惜廣東話大家聽不懂,只隱約聽到「我也是有錢的!我也是有錢的!」或許這是她回中國探親時的口頭禪吧,我們不理她,埋頭吃麵,她雖吃完了飯也堅守「陣地」不走,仍然板著一張臭臉喃喃的唸:「我也是有錢的……我也有……」彷彿戰場上逐漸零落的槍聲。
於是找中國民航,他們說從北京飛桂林的飛機確實載了我們十五人,也載了十五人的行李,至於那十五件行李為什麼不是我們十五人的,那得問機場才知道。
在中國大陸,丟了東西不是一件小事,不是報個警就好了——何況迄今也沒有任何一個單位肯接受我們「報」。當法律和制度不可靠的時候,就只有靠「實力」了,導遊終於查出我們的十五件行李是從北京送到南京去了,原來和我們同時在北京上飛機的,有另一個也是十五人的臺灣旅行團,而機場的工作人員分配運送行李的方式竟然只看這是卅二件、這是廿四件,這是十五件就決定「去向」的,於是分別該往桂林和南京的十五件就這樣被「自動調包」了。
如何解決呢?原來是兩個人要演一場「雙簧」,我們的領隊假意不知的到了他們的艙房,一見面就大呼小呼:「哎呀!你們真好命!竟然還有這種坐臥兩用的椅子好躺,你都不知道我們那一團有多慘!連位子都沒有,有的只好去坐餐廳,有的就躺在地上,哎呀你們這樣真的很不錯了……」於是一群人轉怒為喜,心中還暗自慶幸:原來還有人比我們更慘,看來是應該「知足常樂」了。

(六)倒楣「比賽」

(一)行李「迷航」

大家雖然心中忿忿不平,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而且至少還有領隊負責接洽協商,每個人只是枯坐乾等,為趕不趕得上唯一的那班飛機而忐忑不安,有些旅行團的領隊居然帶著部分有港簽的旅客逕自下船去了,留下沒有港簽的任他們「自生自滅」和圖書,看他們驚慌失措,一邊悲憤的含著眼淚,一邊推舉臨時領隊出來處理問題,不由得令人在心中懷疑:為什麼這三個華人最多的地方——中國、臺灣、香港,卻都有那麼多人專門欺負華人?

(十)永不「回頭」

(八)「機」不可失

更可怕的是;由於我們都沒有香港簽證,本來在啟德機場是可以過境的,如今卻乘船跑到碼頭去了,從港口到機場就是「入境」而非過境了,那豈不是「非法」的嗎?地陪操著難聽的廣東口音,嘰嘰呱呱的告訴我們香港那邊會有人來接,會保我們入境的,問是哪一家旅行社?「呃,好像是大聯還是聯大……」負責人是誰?「好像是姓張還是姓江……」有沒有電話號碼?「有……啊呀!忘記帶出來了,沒關係,一定會有人來接的。」——才怪!
行李怎麼會不見?當然馬上找桂林的旅行社負責,他們說飯店確實接到了一批十五個人的行李,沒想到不是我們這十五人的,那麼應該是別團十五人的,那好辦,立刻打電話到桂林所有的飯店查問,對不起,沒有任何一個旅行團也是十五人,而且也是倒楣的丟掉了行李的,那麼顯然這十五件行李在北京就上錯飛機,根本沒和我們一起來桂林了。
事情還沒了呢,第一個出關的人就被質問:「你們沒有香港簽證,為什麼一定就要跑來呢?什麼意思?」

(三)「困守」桂林

這些香港移民局的、海關的、幹警察的,似乎頗以整人為樂,或者是為了發洩中國硬把這一堆「非法移民」塞給他們之怒吧?我們的班機起飛的時間已經一步步逼近,他們卻還窩在辦公室裏不出來;等了半天好容易出來了,卻又拿錯了旅客名冊;我們越急,他們越是慢條斯理,用難聽的廣東國語一個個點著名,大家還不敢發脾氣催促以免節外生枝……大概有半個世紀那麼漫長吧,下巴抬得高高的「大官」用鼻孔巡視了我們一番,才傲慢的吐出兩個字:「走了。」
俗語所說的「上了賊船」,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四)逼上「賊船」

目前形勢唯一對我們有利的是對方的行程剛剛開始,而我們已近尾聲,因此他們對行李的迫切需要遠勝過我方。對方答應把我們的十五件行李「盡快」寄到我們的下一站——廣州,並要求我們也立刻「投桃報李」,但是人心本不可信,何況是在一切沒有效率的中國,我們堅持將他們的行李帶到廣州,等到看見自己的行李確實到達之後,才同意把行李還他們——這豈不是警匪片中綁架人質的強盜行徑嗎?沒辦法,物競天擇,弱肉強食,中國導遊苦口婆心的勸告大家這是唯一自保之道,臺灣領隊也在旁信誓旦旦絕沒有別的路走,看來只有集體當一次「匪類」了。
可是在飯店那邊,已經知道不是我們的行李,當然不能讓我們拿走甚至帶去下一站——廣州,否則人家找上門來怎麼辦?一邊非拿不可,一邊絕不能給,而東西卻不是任何一邊的,衝突的戰火就此點燃了。
到了這種時候,風度再好的人也不免國罵出口、髒話滿嘴,搞了半天卻叫我們進來用餐,那不擺明了又有得好等嗎?而天色漸暗,連陰天都不飛了,何況是黑天呢?難道我們真的要流落在此、有家歸不得了嗎?
果然是這些傢伙危言聳聽,不久就有廣播響起:「搭乘中國民航XX班機往廣州的旅客……」頓時歡呼聲響徹雲霄,比四九年「建國」成功還要熱烈一百倍,「……請到機場餐廳用餐。」
然而到了這種時候,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這麼大的一個「社會主義偉大祖國」的國際港,居然小得不如汐止火車站,成千上百急著搭最後一班船的人就在狹窄的空間裏擁擠著、碰撞著、叫嚷著,互相關照不要失散卻又不斷被人潮沖開,「阿媽!我阿媽!」團裏面一個媳婦和她婆婆被擠散了,失聲大叫,眼看著老人家被越擠越遠,領隊奮力投身人海,硬是抓住她瘦小的胳臂「游」了回來,人潮仍然毫不容情的向前推https://m.hetubook.com.com湧,就算不著地也可以「順流而去」……我忽然想起了一九四九年大陸淪陷時的慘狀,沒想到今天卻讓我們這些豐衣足食的臺灣人在這裏重溫一次,真希望這永遠都只是「演習」才好。
一行人帶著十五件「偷」來的行李,就這樣心焦如焚的在桂林機場苦等,而且等待的位置還不是候機室,而是小小的遊覽車上小小的座椅間,每個人都像隻煮熟的蝦子般弓起身來,一邊憂心忡忡地望著陰暗的天空。
難怪這些「港仔」都是一副心情不佳的樣子,完全把我們當犯人一樣的呼過來叫過去,一下子唱名一下子排隊。一下子核對資料一下子清點人數,好像一切就緒了卻又忽然全部不見了蹤影,把一大群人像傻瓜一樣的丟在那兒,猜想他們八成是吃早茶去了。
這下真是秀才遇見兵,既然沒有人負責,只得「自力救濟」了,臺灣領隊和中國導遊(也就是「全陪」)商議:先扣下那十五件行李再說!因為有此人質,不,「物」質在手,縱然我們找不到錯拿了我們行李的團體,這個被我們拿錯了行李的團體也會來找我們……不見兔子不撒鷹,這是我們談判的籌碼,非到手不可!
「那就叫你們政府直接通航啊。」關員不甘心的回了最後一句,卻讓大家靜下來了。在經登機室的走道上,有人開始抱怨臺灣政策僵硬死板,硬是規定通航要經過「第三地區」,害得大家平白讓香港人賺了大筆銀子還要受氣;也有人懷疑中國當局就是故意讓臺灣旅客處境如此「悲慘」,才會更加強烈贊成「三通」,再加上香港密切配合,目的無非是要讓臺灣當局屈服讓步……居然扯到「統戰陰謀」了,可見得人在倒楣至極的時候就會產生「被迫害妄想症」,而我們是的確有「發病」資格的。
不過此刻也無暇多想,機場已一再廣播催我們上機,大家只好再加快腳步,「等一下!」兩位小姐停了下來,正在免稅商店前面,「我們的化妝品還沒買!」「你們先走好了,我們馬上就來!」意志和語氣一樣堅定,任憑其他人死勸活勸也「不改其志」,而廣播裏已開始逐一唸出我們的名字:「請立刻登機、請立刻登機……,」
如果這一班我們「應該」有確認機位的飛機走不了,大伙兒就只好在機場過夜等補位,而以目前擁擠的春假人潮,即使一個禮拜也未必等得到位子,可是我們手上的只是臨時的過境簽證,過時失效之後,又成了「非法移民」,到底要被關在香港牢裏還是遞解回「祖國」呢?唉,若是專機押我們回臺灣受審也甘心呀!
第一次去中國大陸回來後,朋友碰到了總問我:「回來了?」我也總是回答:「嗯,逃回來了。」
不一樣的是價錢,一夜酒店住宿再加上飛機票,卻換成了一張客輪的二等艙票,非但不退差額,還語帶威脅:「晚上十二點最後一班,不坐就沒啦!你們留在廣州等到什麼時候?等做難民嗎?」
我倒沒有到中國去營救民運人士或者販毒、嫖妓等犯了「反革命罪」,但真真確確,一點不誇張的有「逃出鐵幕」的感覺。
回到飯店時已是深夜,大家都在房裡等待行李以便梳洗,捏在手上打算付的小費卻遲遲給不出去,電話催了幾次,櫃臺都說馬上送來,卻始終聽不到「達達的馬蹄聲」,一直到有人翻臉,罵起「馬上馬上,你這是什麼馬?到現在也還上不來?」才換了一種說詞:「行李不見了。」
足足熬了三個鐘頭——早上五點鐘船隻靠岸,直到八點才讓第一個團體下船,因為我們的班機最早,而我們的飛機準九點就要起飛,港口還不知離機場多遠,如果晚到了機位勢必會被取消,那只有眼睜睜看班機起飛,然後準備在啟德機場「露營」了。因此一行人提著行李、扶著一個行動不便的老阿媽,就在彷彿漫無止境的入境長廊裏奔跑起來,如果有人看到這幕情景,一定會以為是一群在被追殺的可憐蟲吧?

(二)集體「行動」

大家如獲特赦,外面果然有一票各旅行社來接人的,但是找來找去,就沒有一家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負責接我們的,反而被他們圍了上來:「有沒有看到某某團?」「某某團出來了沒有?」心焦如焚的我們哪有工夫答話,趕忙跳上計程車就往機場飛馳——「飛」只是夢想,香港的塞車盛況並不輸給臺北,司機還好整以暇的說:「急什麼?不如在傷(香)港玩玩再走咯!」
一群人已經到了廣州碼頭,旅行社的人仍然不能給我們明確的答覆:到底香港碼頭有沒有人來接?如果沒有人來保我們入境,我們就必定會被拒絕而遣返大陸,可是大陸這邊又會以我們已經出境、臺胞證已被收回而拒收,再把我們送回香港……哇靠!這一來我們這一群臺灣觀光客不就成了海上難民,在兩岸之間「飄來飄去」了嗎?
上得船來,團中還有小姐在問:「總算可以洗澡了吧?」「是不是像愛之船那樣?」走進船艙,不由得悲從中來,原來就是一個又大、又髒、人體橫陳、五味雜交的大通舖罷了,男生當過兵的還不以為意,千金小姐們個個都快哭了:「這麼多人怎麼睡?」「晚上會不會有……危險?」天知道!此時正有兩名大漢為了搶一個窗檯(剛好可容一個人側臥)而破口大吵,入夜熟睡之後會有什麼「狀況」發生,還是不要去想比較好。
「新婦!我新婦!」換是阿媽在叫了,原來她媳婦不知身上帶了什麼。金屬深測器一響就被海關扣下了,婆婆焦急的要回去找她,卻根本擋不住洶湧而來的人群,這時候怎能「逆流」呢?只好兩個大男人架著她先走,老人家不斷哭叫,不明就裏的人還以為是什麼綁架案呢,不過此刻人人自顧不暇,一心一意以搶上船為目的,幸好媳婦不久「過關」,否則還真怕會發生「老嫗投海」的悲劇呢!
偏偏這四個既非夫妻也無父子婆媳,於是一場離別的大戲又上演了,走得掉的把口袋裏的錢全掏出來交給走不掉的,走不掉的則強顏歡笑反過來安慰走得掉的,「沒關係,你先走一步,我隨後就到。」聽來實在像是……
終於逃出「鐵幕」了!可憐的領隊在出境室口向我們一一道別,他還要「殺」進中國,一個人想辦法帶出那些我們失落的行李呢。第一個困難是他也沒有回臺北的機位了,不知何年何月才得返鄉;第二個問題是區區一個人如何說服「三邊」的海關,讓他獨自帶著十幾件行李「進出」呢?——想到這裏,竟覺得有點像是在易水之畔為荊軻送行的悲壯了,「再見。」「保重了。」「自己小心。」目送他高大微駝的背影緩緩離去,一個感情豐富的小女孩居然忍不住哭了。
在千呼萬盼中,偉大的中國民航班機終於「死」出來,而那已是我們在苦等了八小時又四十分之後,提著疲憊殘破的身心,回想這一天唯一有價值的事,就是大伙兒在不堪久等之餘,竟在登機室裏和「地陪」小姐學起「扭秧歌」來,一邊口中滴里滴里打拉,一邊扭著屁股前後擺動,搞得眾人圍觀、秩序大亂,連機場的公安也來探看究竟,可以算是我們飽受虐待之後微弱的「報復」吧!
眼看班機起飛的時間一分一秒的接近,情急之下,領隊果然和航空公司的櫃臺吵起來了:「為什麼沒有機位?我們是一個團,怎麼可能只有四個人有確認、其他的都沒有?明明是你們那邊作業錯誤嘛!我警告你們哦,不要看我們是小團就吃我們的位子給別人,我們這裏面可是有作家、有記者:叫你們吃不完兜著走!」沒想到「沒三小路用」的文人身分竟然也可以搬出來「恐嚇」人家,而且對方或許自知理虧吧(誰叫他們要先給四個位子、被抓到「把柄」?),終於點頭確認了我們這班飛機的位子。
人在屋簷下,兵荒馬亂之際,一行人也只好匆匆上了小巴士,在廣州的雨夜中向碼頭飛奔,有人在問:「行李呢?行李趕得上嗎?」行李本來預定明早飛機起飛前送到機場了,如今我們既然被迫「早走一步」,這些行李卻無法「隨後就來」,只有請全陪留在廣州,用我們「扣押」的行李和對方交換了之後,再想辦法帶回臺灣了——至於什麼人有此通天本事能隻身hetubook.com.com攜帶十五件行李經香港直闖臺北,那我們是連想也不敢想了。
我們的憂慮是有道理的:如果今天不飛廣州,就趕不上明天一大早往香港的班機,也就接不上飛臺北的班次,而在這春假旅客「爆滿」期間,一票人勢必要在啟德機場苦苦候補,更可怕的是——我們都沒有香港簽證!閉上眼睛,老兵夜宿機場的夢魘彷彿已經重演。
於是找北京的旅行社,他們送我們上飛機時,行李確實送上了飛機沒錯,至於是不是剛好,或剛不好送上了別的飛機,那得問航空公司才知道。
又是平地一聲驚雷!領隊當然立刻跟她大吵,早在廣州、甚至早在桂林,中國的地陪就一定應該幫我們確認機位了,怎麼可能……聲音雖然很大,心裡恐怕多少是有點虛虛的,這一路來,有多少「應該」的事沒有出現,又有多少「不可能」的事確實發生了,中國就是這麼一個地方吧,你永遠無法臆測、更難以適應的……。

(五)「客串」難民

吃飽了飯稍覺心中踏實,卻不料大禍又已臨頭:我們床上的枕頭、被子全部不翼而飛!很顯然是被沒有床位的人趁機「幹」走了,而茫茫人「海」不知從何找起,偏偏船上的冷氣入夜之後竟比西伯利亞的寒流還要冷冽……。

(九)「非法」過境

「識時務」的領隊卻不如此樂觀,望著車窗外濛濛的細雨,桂林的山水雖美,桂林機場的導航設備卻極差,稍有陰雨就可能不起飛,他的眉頭皺得越緊,大家的心情也就隨之而越沉重。果然車到機場,導遊很快過來宣布,「大家在車上等吧,機場連個候機室都沒有啊。」等多久呢?「不曉得,根本不曉得什麼時候飛。」問問看嘛?「沒得問,他們就給一句話——等!」
「沒有簽證?為什麼沒有簽證?是你們搞了兩三個月還不給我們簽證,你還好意思怪我們?」
延誤了十幾分鐘,算是小小的、可憐的「報復」吧,我們一行人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坐上飛回臺灣的班機了,當機輪緩緩啟動,終於有人開口做了結論:「我發誓,這輩子絕對、絕對不再去中國大陸了。」
眾人頻頻點頭同意,好容易「逃離鐵幕」,有哪個傻瓜肯再回去?
在前面迎接我們的,卻是鎖得緊緊的兩道門。
事情要從桂林開始說起,在我們暢遊了漓江,對於中國的山水確實衷心讚歎,並商議下一次何時再來之際,卻發現全團十五個人的十五件行李,全部遺失了。
「哇!萬歲!」「太好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幾個人就像撿到什麼寶物似的雀躍不已,互相擁抱著又叫又跳,連一路嚇青了臉的老阿媽也露出笑容,看得旁邊一大堆臺灣旅客又羞又妒,立刻轉而對他們的領隊施加壓力:「人家都有位子我們為什麼沒有?」「不管,你一定要想辦法!」「對嘛!我們還是先來的。」……
不過這兩個領隊也非完全撒謊,等我們到了餐廳一看,嚇!人山人海,卻沒有一個是來吃飯的,原來他們手上拿的是「補位」的船票,既然已經大客滿無位可補,就只好硬坐到餐廳裏來了,其中有臺胞、有港客,還有不少金髮碧眼的外國人——相信他們就算到死也不會明白;為什麼到中國來旅遊,卻得受這種熬夜苦坐的「洋罪」?
丟失的行李終於沒有能及時趕上我們,但大家的心裏反而有幾分慶幸:這艘「國際客輪」是不做行李託運服務的,旅客還得自己提著十幾公斤重的大箱子衝鋒陷陣,果真如此,原先擠得只剩下的半條命大概也沒了。
到了廣州,大家心中想的都是豪華的酒店、精美的晚宴,飽餐之後遺失的行李適時運到,梳洗整潔之後還可以好好的迪斯可卡拉OK一番,沒想到接機的地陪臉色凝重,向我們的領隊附耳說了幾句之後,領隊立刻面色如死灰。
總算到機場了!站在回家的大門口,每個人都有如獲重生的感覺,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只有領隊的臉色還是陰天,因為華航櫃臺的小姐告訴他,由於沒有事先確認,所以我們的機位被取消了。
然而為了回家,不管有沒有理都要大聲,一個人吵不夠,一群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圍上去吵,櫃臺小姐吵不過我們,就只好搬電腦出來,「金(真)的沒有,我打電鳥(腦)給你們看嘛!」不料一陣劈哩嘟啦,電腦卻出現了我們其中四個人的名字,「怎麼只有四個?好,不管了,你先把這四個人的機位給我們再說!」領隊見「機」不可失,只好能送走幾個算幾個了,機場大廳裏還有幾千人在等著呢。
這一覺睡的當然不好,但噩夢並未因天明而醒;沒有香港的入境簽證,我們是否進得了香港、是否會成為「海上難民」還在末定之天。好在一聲聲廣東話的吆喝遠遠傳來,在有簽證的旅客下船之後,香港移民局還是警察局(反正穿的都是制服,足以代表「官方」了吧?)的人來給我們辦臨時簽證了。我聽到旁邊有人小聲評論:「嘿,中國大陸就是這樣,不管旅客有多少,他都是拚命的收,到時候一腳踢給香港,小香港還不是乖乖的吃下來?」
「你們香港人還不是欺善怕惡?沒有簽證從臺灣不准來,為什麼從大陸來就乖乖照單全收啊?」
因為搭的是「軍包機」,飛機是在軍用的西苑機場起飛的,在機場管事,包括粗手粗腳幫旅客搜身的都是屬於軍方人員,有什麼問題,「找人民解放軍去!」
「有沒有別的交通工具?」「有,湘桂黔鐵路。十八個小時。」「走水路行不行?」「可以呀,從漓江浮屍而下看到不到得了?」「那怎麼辦呢?」「一個字——等。」
我們的領隊與另一位領隊「他鄉遇故知」,在甲板上寒暄了起來,一聽之下,大家的心情忽然大為振奮;原來我們以為自己身處「悲慘世界」,才知道還有人比我們更慘,這位領隊所帶的旅行團也和我們一樣在廣州被人「放鴿子」上了船,但我們至少還有二等艙臥舖可睡,他們卻要在三等艙像中興號一樣的位子上直挺挺的坐一夜,眾人一見自然破口大罵,罵得那領隊只好逃來這邊「避難」,而且苦苦哀求我們的領隊去幫他「解圍」。
有此物質與精神的雙重壓力,大家再也無心瀏覽什麼象鼻山什麼蘆狄岩,只在心裏盤算著行李中有多少衣物多少沿途買的紀念品,如果真拿不回來的話又有多少損失,有人算得心痛竟然捲起袖子要找領隊打架,領隊忙推給導遊,導遊情急之下只好胡亂推給國家,一票臺灣人紛紛對著他啐了一口,算是啐在中國的臉上。
在中國被弄丟了行李,又被「騙」上船「送」到香港,幾經波折「奪」回差一點失去的機位,在一次又一次的擔驚受怕之後,總算可以踏上回臺灣之路了,居然還被香港的海關責備「沒有簽證就敢跑來」,我們之中有人忍不住發火了:
於是大家乖乖坐下來,繼續苦等那班「待會兒」就會回來的飛機,喝了一杯又一杯機場餐廳的苦咖啡,終於嘗到甜頭:旅客可以進關了!大家歡欣鼓舞,如蒙大赦,而這已是原訂起飛時間的兩小時零六分之後了。
不管處境如何艱難,飯還是要吃的,在旁邊一個個看來都是不懷好意的目光下「藏」好了隨身行李,幾個人就往船上的餐廳走,打算為這趟「賊之船」的旅行來一個好的開始。
沒想到進關之後還有一間更大的登機室!一般機場都是候機室大登機室小,這桂林機場卻獨樹一幟,登機室內各種名產字畫食品畫報的供應一應俱全,看來「好像」還要旅客在其中消磨不少光陰……果然旁邊一位「地陪」開口了:「唉,我到桂林送客,沒有一次不等的。」「這算什麼?我上回足足等了六個多鐘頭。」正聽得人毛骨悚然,又有人接話了:「六小時算什麼?我等過三天的!」
幸好還有一樣東西在中國行得——錢,付了一張大鈔給飯店裏看守行李的服務生之後,果然把不屬於我們的十五件行李給偷,不,帶了出來,直奔桂林機場了。人人心中都忍不住一股做賊的興奮,頻頻回顧後面有沒有「追兵」,又眼看機場在望。下午到了廣州交換行李,然後平安回家,這就當做整個行程中的一段小插曲吧!
「就是嘛,不過一個小地方,還要什麼保證人、還看什麼回程機票?誰稀罕這裏?九七之後就完——」

(七)省港「畸」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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