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強權專制下的幽默種種
5、為避者的幽默
你積累私人財富,
從不盡力布施福音;
你的大門一向緊閉,
從不向窮人施捨!
從不盡力布施福音;
你的大門一向緊閉,
從不向窮人施捨!
這是以死人送葬的鼓樂聲,表示對袁世凱的憤恨和詛咒。最後,當袁世凱這位登基才八十三天的皇帝一命鳴呼之時,又有對聯曰:
民猶是也,國猶是也,何分南北;
總而言之,統而言之,不是東西。
總而言之,統而言之,不是東西。
教皇大人讀罷這首詩,起初沾沾自喜,把它當作頌歌來欣賞。但是沒過多久,他就覺得有些不妙了,因為這首詩若是倒過來,按照英文的語法重新安排一下,則成了一首飽含酸楚和辛辣意味的諷刺詩了:
有位國王滿以為他的畫畫得不錯,常常把他的作品拿給手下的人看,手下人全都奉承他。一天,國王將自己的畫拿給一位國內著名的評論家看,評論家說他的畫hetubook•com•com畫得不好。國王勃然大怒,將他打入了監牢。後來,國王赦免了他,還請他去赴宴。國王又問道:「你覺得我的畫畫得如何?」
寓言寓言,即為寄寓之言。通過擬人、比喻、象徵等語言修辭手法,將自己想說又不便說的話,寄托在動物或其他人物之中,間接地表達出來。由於寓言有這種特殊的功能,所以從古希臘的伊索寓言到法國十八世紀的拉封登寓言,從俄羅斯十九世紀的克雷諾夫寓言到我國現代文學大師魯迅、郭沫若、張天翼等人所寫的寓言,它們都是在社會政治趨於腐敗和專制的情況下創作出來的,都是將矛頭指向強權並加以嘲弄的。
或許智者會說:「太好了!太漂亮了!就是線條不夠準確。」
應該說,這種沒有回答中的回答,是評論家眼前最安全的選擇了,因為他不肯違背良心阿諛奉承,因為他不能再冒坐牢的危險來批評國王了。當然,他可以像智者諫者諷者嘲者那樣來巧妙地挖苦國王,但這樣做也難免不使國和_圖_書王窘迫和氣惱,不使自己罹遭不測。
事實上,幽默避諱並不限於這種「顧左右而言他」,它方式很多,並因此而給我們呈現了很多的風貌來。
請看張天翼寫於四十年代末期的兩則寓言:
這是用反比的手法,暗示出「袁大總統」對不起「中華民國」的意思。
有一則笑話寫道:
對聯能夠用對聯的技巧以避強權之諱,反專制之威,詩歌也能用詩歌的手法極為巧妙地抨擊權貴。讓.諾安在《笑的歷史》中所提供的一個例子説,公元一三二六年,有一位清貧的詩人求見曾當過修道院院長的教皇克累蒙六世,並向他呈遞了一首兩行詩:
辛亥革命之後,北洋軍閥袁世凱竊取了革命果實,當上了中華民國的大總統。這時有對聯曰:
因為是寓言,或者說正因為是寓言,所以張天翼在這裡具體地所指何事何故,我們已無法稽考。但是如果我們回憶一下四十年代後期的那一段政治腐敗、獨裁專制卻又常常演出「民主」與「和平」鬧劇的歷史,這兩則寓https://m.hetubook.com.com言的鋒芒所在,不就很清楚了嗎?
這是將「總統不是東西」之意隱避在字裡行間的幽默。當一心想復辟帝制的袁世凱終於在民眾的「勸進」下,爬上了皇帝寶座的時候,又有對聯曰:
袁大總統千古
中華民國萬歲
中華民國萬歲
可以這麼說,在因強權專制的壓迫而產生的各種幽默形式中,以守為攻,以避諱為反擊的幽默是最安全、最穩妥的了。除非他逆來順受地保持沉默,放棄對強權專制的任何反抗。
於是他走向了避諱之路。
你向貧窮的人們施捨,
從來不對他們關上大門;
你力圖布施福音,
從不積累私人財富……
從來不對他們關上大門;
你力圖布施福音,
從不積累私人財富……
但是這個笑話中吃過一次苦頭的那個評論家卻沒有如是説、如是做,而是在聽了國王的問話之後,立即轉過頭來對站在他www.hetubook.com.com後面的衛兵説:「把我送回牢裡去吧!」
一條心地很好的蛇抓到一隻麻雀,想要把牠一口吞掉,於心又不忍。於是把牠盤得緊緊的,諄諄善誘地勸牠服從命運,還勸牠拿出犧牲精神來獻身於牠。講完之後,才客客氣氣要動手吞吃,並且說:「你看,我不像別的蛇那樣不講理,我和牠們是毫無共同之點的。」
現在,我們先別忙將這個笑話的謎底揭穿,且來放開想像,想像一下如果面臨著這樣一個暴君,面對著這樣一個問題,智者、諷者、諫者、嘲著分別會作怎樣的回答——
嘲者的幽默與勸諫者、智慧者和諷刺者的幽默比較起來,其玩笑性質和滑稽色彩已經更加鮮明和突出,其批判的鋒芒已經更加隱蔽,其幽默者已經得到了更大程度的保障了,但是它若與避諱者的幽默相比,卻又相形見絀了。
或許嘲者會把這幅畫誇讚成超級一流的藝術傑作,建議國王將此畫拿到展覽館內,讓國人一飽眼福。
一隻狼吃飽了,一邊散步,一面對同類敘述他怎樣捕殺幾隻兔子,怎樣咬死一隻羊。正講得興高采烈,忽然脖子上一陣癢。一抓,一看:一隻蚊子給弄死了!他失聲叫了起來:和_圖_書
何其隱晦!何其含蓄!這就是避諱者的幽默,曲筆的幽默。與對聯和詩歌中的這種匠心獨具的巧妙方法相比,無論是在普遍性上,還是在深刻性,抑或是在它藝術性上,另一種寫作形式——寓言——簡直可以説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或許諷者會説:「今天我才知道什麼叫劣質品!」
普天同慶,當慶,當慶,當當慶;
舉國燈狂,燈狂,燈狂,燈燈狂。
舉國燈狂,燈狂,燈狂,燈燈狂。
這三幅對聯,都屬於避諱性的幽默,所以其鋒芒隱斂。尤其是後兩幅,據說送上袁府之後,還曾懸掛於中堂之上,過了許久又覺得不對勁,才被取下來。
「啊呀,罪過罪過!阿彌陀佛,罪過!」
或許諫者會像吹氣球一樣地吹噓國王的畫技,直至氣球爆炸,直到國王意識到自己的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