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 古斯塔夫.馬勒的音樂
現在依然繼續在改變的小澤征爾
小澤:「這個嘛,如果以一句話來說,就是音樂變深了,這回事。我聽著,感覺比以前的演奏有深度了。具體說,就是每個部門的個性加深了。或者加深的可能性出來了。這種可能性出來時,演奏者這邊也會想,好吧我來加把勁。於是演奏就會變得更深入。因為既然已經聚集了這麼多優秀的演奏者了。」
村上:「我忽然發現,這麼說來,小澤先生在過去的漫長生涯中從來沒有錄過《大地之歌》對嗎?」
小澤:「到了我這個年紀,還是會改變。而且,會隨著實際的經驗改變下去。那或許是,指揮者這個職業的一個特徵。換句話說會在每次的演奏現場繼續完成改變。我們哪,不由管弦樂團實際發出聲音就無法成就什麼。我讀樂譜,在腦子裡形成一種音樂,再和管弦樂團的演奏者一起發出真實的聲音,不過其中卻會產生各式各樣的東西。有人與人的現實性關係,也有要把重點放在那音樂的什麼地方才好,這種音樂性判斷。有時採取長樂句來眺望音樂,有時相反地以細微的樂句深入拘泥。在那許多作業中要把重點放在哪裡才好,必須要有定見。透過這種種經驗,我們會改變下去。我生病了,住院了,長久之間遠離指揮工和圖書作,而這次到紐約去,嘩一口氣指揮下來。然後回到日本來,過年沒有別的事可做,因此重播那音樂來反覆聽。對我來說,學習到很多。」
村上:「何況您當時還得了肺炎吧。居然能堅持八十分鐘之久啊。」
小澤:「對。我們的情況是要一首一首地演奏不同的曲子,也會和不同的管弦樂團合作,嚴重的時候可能長期進入歌劇的練習,是這樣動著的。雖然可以趁這種練習空檔,找時間重聽演奏,但那跟有充裕的時間、耳朵還留著當時音樂的狀態下聽,音樂聽起來是大不相同的。」
小澤:「嗯,那是緊張感所產生的東西吧。噢,那感覺很好。」
村上:「正在指揮時,手指折斷了嗎?」
小澤:「那是,有一個叫班.海本納(Ben Heppner)的加拿大男高音,塊頭很大,他在我這邊(右)唱,傑西.諾曼則在我這邊(左)唱。在兩天排練期間,他一直用手拿著樂譜唱。可是正式上場時,卻因為希望雙手能自由,才說請把樂譜放在譜台上。這種事,做什麼和排練時不同的事,大多很危險。何況他個子高大,所以譜台也要高,那如果往前倒下掉到聽眾席的話,聽眾可能會受傷。會發生大意和*圖*書外。所以不用平常的譜台,而搬來像大演講台那樣的東西。你知道,像牧師佈道用的,很堅固的那種。於是,當時我就有一種討厭的預感。 結果不出所料,在強音的地方我手腕用力一揮時,小指頭就被那譜台下面勾住,啪一聲就折斷了。」
村上:「在卡內基廳演奏的齋藤紀念,跟平常的情況,味道又有一點不同嗎?」
小澤:「跟你這樣談著,我才發現,我也改變了很多。上次我和齋藤紀念到紐約去,在卡內基廳演奏布拉姆斯的第一號,和白遼士的《幻想交響曲》,還有布瑞頓的《戰爭安魂曲》對吧。那次,我又有很大的改變。」
村上:「在卡內基廳的錄音,還只聽了布拉姆斯,是相當緊密的演奏啊。」
小澤:「就像在鏡子裡看到自己的形影那樣。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各種細節。耳朵裡,或者不如說全身的組織裡,還確實殘留著當時的聲音,所以才能有這種事情喔。」
小澤:「嘿嘿嘿(好像很樂地笑)。」
小澤:「嗯,確實不同。有各種限制,只能練習那麼短的時間,我剛生過一場病,何況又嚴重感冒,雖然如此還能完成那樣有力的演奏,真不尋常啊。布拉姆斯和白遼士演奏得真棒。還有和*圖*書《戰爭安魂曲》無論管弦樂團、獨唱者、合唱團,大家都同心協力賣力演出。」
小澤:「有些地方會反省。當然。相反的也有覺得這裡演奏得很好,這裡跟大家合得很巧妙的地方。」
村上:「如果其他音樂的工作已經進來,頭腦會想到那邊去,所以就算聽了演奏過的音樂也不太能投入?」
村上:「現在也還在繼續改變。」
村上:「好意外啊。那又是為什麼?第一號都錄過三次了。」
村上:「重聽的時候,還是會有反省的情況吧,比方這裡如果這樣就好了?」
小澤:「我想溫度一定相當高,因為害怕所以不敢量體溫(笑)。沒辦法一次演奏完全曲,所以請他們中途加入休息。」
村上:「指揮者的工作很多地方都很辛苦啊。隱藏著意料之外的危險。」
小澤:「你說得一點也沒錯。這麼說來,我以前在指揮《大地之歌》時,手指還折斷了,你看,這地方(指著小指頭)。」
村上:「我常常想,那首曲子由東洋人指揮,更能表現出獨自的味道。」
小澤:「當然,痛得不得了。我忍了三十分鐘以上繼續指揮,結束後已經腫成這麼大。於是,立刻到醫院去手術……」
小澤:「沒有。」
村上:「那一www.hetubook.com.com定很痛吧?」
村上:「對這次的演奏,您覺得什麼地方最好?」
村上:「有生以來第一次?您沒有這麼熱心地聽過自己演奏的曲子重播出來嗎?」
村上:「不管怎麼樣,我覺得沒有《大地之歌》的錄音實在可惜。在繼續改變的小澤先生的最新演奏中,希望務必能聽到那首曲子。」
小澤:「沒有。因為,在那演奏的錄音完成時,我通常已經進入下一首音樂的練習作業了。當然如果錄成唱片是會聽的,但多半當天晚上又必須演奏別的曲子之類的,沒辦法全心投入地慢慢聽。不過這次沒有接下來排定的工作,之前的演奏餘韻還留在耳邊,聽著那重播,所以是很好的學習。」
村上:「這曲子本來沒有休息吧。」
村上:「您所謂的學習是指?」
小澤:「嗯,這麼熱心地仔細重聽自己所演奏的曲子,對我來說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體驗。」
小澤:「請他們特別加進去的。不過,我記得以前有一次也在某個地方休息過。樂譜上寫有pause(休息)。不過我不記得在哪裡了。可能是在美國麻省檀格塢音樂節時。演奏時間長,又在戶外,可能有人必須去上廁所。大概是因為夏天很熱。」
村上:「《戰爭安魂曲》,我在松本聽到和圖書的時候也耳目一新,非常棒。」
小澤:「不曉得為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結果,可能因為碰巧找不齊兩個優秀的歌手吧。那首曲子必須要有男高音和女低音,或介於女低音和女高音間的歌手。雖然也有由兩個男歌手唱的。我在音樂會上經常和美國女高音傑西.諾曼(Jessye Norman)合作演出。」
村上:「具體地說是什麼樣的學習?」
小澤:「比那次更棒呢。松本的合唱團和兒童合唱團也都全體帶過去,真是令人感動。說起來,日本的管樂隊和合唱團的素質,以全世界來看,都非常高。這種水準之高,從這次的公演就可以看出一端來。管弦樂團也確實了解音樂,那樣困難的曲子完全聽不出是困難的曲子。我得了重感冒,也渾然忘我,迷迷糊糊不顧一切地指揮。一邊喀喀地咳嗽一邊指揮,周圍的人一定覺得很辛苦(笑)。不過啊,大家都那麼認真地投入時,指揮者其實什麼都不做也可以。只要不妨礙那進行地做交通指揮就行了。偶爾也會有這種情況。管弦樂或歌劇都有。這種時候完全沒必要打屁股。只要維持那氣勢就行了。因為指揮生病了身體虛弱,所以我們必須努力才行,當時大家都有這種堅強的意志。我因此而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