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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先生三味藥

作者:李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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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輯 強者哲學 白話文言之爭

第三輯 強者哲學

白話文言之爭

再例如「集腋成裘」太文,而「聚沙成塔」就較為通俗可用,但以「積少成多」更通俗,只看如何配合上下文來選用,仍然是文白相濟的「口語」,易聽易明。若果硬要以白話來表達這四字的意思,試問又要浪費多少個字?諸如此類,像「集思廣益」與「眾志成城」等文句成語,早已跟白話結為「親家」,又何必多費口舌或筆墨的再刻求什麼樣的白話呢?真是不勝枚舉。
從「五四」運動提倡白話文以來,可曾見過誰的文章是被公認為標準的白話嗎?包括胡適在內,他的文章也只能算是作到了口語化,而口語化了的文章,大家都可看出,其中又是使用了多少已經通俗化了的文言成語而無法避免?有人說,胡適的「白話文」所以寫得好,是因為他的古文底子厚,這又是表示什麼意義?
我總覺得過分的刻求白話,往往會產生矯枉過正之弊,尤其是訴之於文字,小則浪費篇幅或時間,大則弄得文章詞句鬆散無力,讀起來就像在www.hetubook.com.com吃棉花糖。例如:「我跑到大門口,他已經開車走了。」不是簡潔明快的句法嗎?但若過分刻求白話而再加上了「的時候」,變成為「我跑到大門口的時候,他已經開車走了。」不嫌累贅嗎?反倒弄成不白話了。再例如:「XXX在典禮中講話說」如何如何就得了,但若果也硬再加上「XXX在典禮中講話的時候說」如何如何,這個「的時候」亦並非白話所必需。如此這般,在報章雜誌中亦屢見不鮮。
嚴格說來,世界上只有「說話」,而根本沒有什麼「白話」。「白」從何來?「白」的什麼嘛!
舉例說,「喜極而泣」是一句文言成語,但已人人能懂,應該算是「口語化」了,而若果硬要丟開不用,改寫為「高興的哭了」或「歡喜得流下淚來」,仍嫌形容得不夠真切,要再寫為「高興得不得了,張口說不出話而哭了起來」,這雖勉強可以描繪出當事人那種激動的情狀,但已浪費和圖書了多少文字,只不過算稿費划得來。
古文的好處,是以最少的文字篇幅,能表達最高的題義內容;而在現時代的壞處,當然是不符合「大眾化」的要求。可是,現今的白話文,也委實太嫌不夠精練,每每給人嚕囌冗長之感。我們看,現代版的所謂「文白對照」的書籍,一篇好的古文,附以白話譯文,字數往往比原文多過二、三倍以上,讀起來的韻味卻完全沒有了。我這麼說,並非有意復古,而是說我們過分刻求白話文所生的反效果,是使得白話文也走了樣,既未能把老的文章風格,予以推陳出新的發揚,亦未能在現代語文上順乎「自然」的發展,怎不遺憾!
我們的大眾傳播媒體,包括廣播電視和報章雜誌,那早已在實行「白話文」,但至今還是不感滿意,總認為有許多地方未能作到完全的白話,而問題就在於怎樣才算是「完全的白話」,有誰能訂出一個標準?「文」與「白」的界限又在那裏?某一句話,雖是文言,m.hetubook.com.com但已經成為人人都能聽得懂的口語,你能丟開不用嗎?若果硬要丟開不用,而另以許多句廢話來表達這一句「成語」的意義,不但失去文章的簡潔明快,乃至反而造成了詞不達意,豈非變為庸人自擾,自找麻煩嗎?
早些年,有幾位學者,想合編一部「中國白話文典」。但一開始就有無從下手之感,原因是對於白話了的文言與文言中的白話,究應如何劃分呢?我們今天要做的是對中國語文的再消化,而不是另創什麼白話不白話。
我不認為過分強調白話文,就能達到某種尚不可知的什麼最佳白話文境界。當然,被「西化了的中文」白話文,尤其不可取法。無論中外,白話文都是最難寫的,而況也無公認的標準,但我們總以保持中國人語法的「國體文」,並保持中國語文的文化水準,當不致於在這一代都「白」化了。
今時今世,我們不能容許「西化的中文」氾濫下去,但卻很難從中、西文法上作比較,而主要的論點,應該和*圖*書說是「西化的中文」破壞了中國人的語法,寫出來的文句,不像中國人的「人話」,那就是「敗家子」的作法,原該很自然的依照我們中國人是怎樣說話的,就應該怎樣寫,問題就簡單而容易糾正了。而若是從中、西文法上去評斷,那將是永遠夾纏不清的「懸案」,因為我們的中文不成「法」,中文文法又在那裏呢?
如果有人把市井俚語,販夫走卒之言,就當作是白話文的模式,那實在是誤解,偶而引用一、兩句尚無傷大雅,但若果通篇是這種調調兒,就變成白話文的沒落,走火入魔了。一國通行的語文,代表一國的文化水準,這跟國民素養和社會禮儀,都有密切關係。在外國亦復如此,不論某人的身份如何,若果滿口的俚語瞎說,也必遭人白眼,我們的九年國民教育,目的也就在於提高一般國民的文化水準,我們的大眾傳播媒體所使用的白話文,亦應配合這項要求,而以保持相當典雅的白話語文水準為應盡的社會責任,方可養成一般國民m.hetubook.com.com良好的語文習慣與表達能力。
所謂文言,常以冷僻而不常用者為限,對於已經口語化了的文言,就應該看作是白話。譬如「而已」二字,是十足的文言,可是,現在連兒童也會順口說出「我只有五塊錢而已」,有誰還認為他這是跩文呢?說到這兒,又反射出真正的白話,有些字眼反倒並不盡然適合見於文字讀白,我們習慣寫和說「一億六千八百萬元」,怎不寫和說「一億六千八百萬塊錢」呢?若果硬要這樣刻求白話,行嗎?大眾會接收嗎?所謂約定成俗,習慣成自然,「自然」就是口語化;「口語化」就是白話,又何能界清怎樣的說話才是大家公認的白話?
在中國語文裏,白話與文言二者之間,很難作嚴格的劃分。已經通俗化了的文言成語,流之於口,人人能懂,也就算是白話了;而完全的白話,不但難定標準,亦難表現於文字,若果勉強行之,必是不堪卒讀,盡失文章之美。所以說,充其量只有口語化和口語化了的文章,根本就沒有什麼白話不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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