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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我們沒談過的事

作者:馬克.李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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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竇瑪斯也許是換了職業。」
話一說完,安東尼用滑稽戲譃的模仿方式大唱〈我會活下去〉。朱莉亞盡量設法保持嚴肅,但是安東尼唱得越大聲,她笑得越厲害。當車子進入柏林郊區時,兩人笑成一片。
「他也問過我四次,要我告訴他我確實是一個人。」
「休息一會兒不會是件蠢事,再說我也要讓腿活動活動。」
「是啊!」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跟你發誓,史坦利,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甚至是完全相反。」
安東尼站起身,叫女兒跟他走。
「我們從巴黎開車去,說來話長。」
「對不起,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我沒辦法。」
安東尼咳著說道:
她關掉油門,把頭擱在方向盤上。
「完全沒錯。」朱莉亞一邊回答,一邊用手抓頭髮。
「你是這飯店的股東嗎?」
「再等一會兒,我想我的儲蓄能源和說明書擔保的不一樣。我要是繼續這樣消耗能量,我擔心我們的旅行無法跟預期一樣長。」
朱莉亞默默不語。
「妳那時候頭髮比較長。」
「沒任何關係,朱莉亞小姐是我的助理。」
副主任請安東尼和朱莉亞到他的辦公室去。安東尼坐在一張沙發上,沙發上頭的牆壁上掛著一張大照片,照片上有個人手裡拿著一條釣到的魚,一看就知道這人是副主任。安東尼把他剛剛對招待員說的話從頭到尾又重複一遍。副主任用專注的眼光打量安東尼,然後一邊揪鬍子,一邊問道:
「那妳必須找另外一個理由,親愛的,我們只是互相問好,如此而已。亞當也來看過我。」
朱莉亞說:
「妳要不要在這裡吃晚餐?」朱莉亞反問:
「你會講德語?」
「如果您好心幫忙,能讓我們跟他聯絡上的話,正好能改變他的情況。」
「這是華斯先生特別吩咐我們的!」
「打從妳我兩人在背後說他壞話以後……那天他正好站在店門口,他向我打招呼,所以我也跟他打招呼。」
「您請看,我們的名單上面沒有一個叫竇瑪斯.梅耶的人。我很抱歉。而且如果他沒有工會卡,我們也沒辦法找到他,況且,他的名字也不在記者通訊錄上,您可以自己查證一下。現在,我有工作要做,如果除了梅耶先生之外沒有一個人能獲知您那寶貴消息的話,那我就要請你們離開。」安東尼站起身,向朱莉亞打個招呼,要她跟他一起走。他很熱情地謝謝副主任為他們浪費他的寶貴時間,然後離開工會總部。
「我印象中沒有一篇有分量的文章是出自一個叫竇瑪斯.梅耶之手。」
朱莉亞站起來,安東尼也跟著站起來。她沿街走上去,而且越走越快,最後開始跑起來,然而最後幾步路似乎是永遠走不完。她氣喘不定,推開酒吧的門進入裡面。
「你說什麼?」
「真好玩,當我在德國服兵役的時候,也在這棵樹下睡過午覺。這是我最喜歡的地點。每次休假,我就帶一本書坐在樹底下,然後看著在小路上散步的小姐們。在同一個年齡的時候,我們兩人都在同一個地方坐過,只是前後差了二十多年。加上蒙特婁的大廈,我們擁有兩個可以共同分享回憶的地方,我很高興。」
「這是什麼想法!好像我們的童年生活會在成年時期扮演一個很重要的角色……妳對我有那麼多責備,這想法不會使我的處境變得更好。」
安東尼把地址告訴司機。
安東尼向在馬路對面行駛的一部計程車招手。
「沒辦法接受你在這裡的事實,就在我旁邊,在跟我說話,可是……」
她對著在茶几上擺刀叉的年輕人說:
「那他又怎麼能知道呢?我不能再跟你多說了,現在這裡已經是七點多,我要準備一下,我有個晚餐約會。」
計程車在史都萊街行駛,在十字路口往左轉,然後穿過公園。大椴樹的樹蔭伸展在綠油油的草地上。
安東尼為女兒突如其來的暴怒感到吃驚。
她走到街上的二號地址。這裡以前是一座結構不結實的矮小建築,綠門後面有一道通往樓上的木造樓梯。朱莉亞經常幫著竇瑪斯的祖母爬完最後幾層階梯。她閉上眼睛,往事重現腦海。首先是每當走近櫥櫃時鼻子聞到的蠟味;還有總是拉和*圖*書得緊緊,不但擋住強烈陽光,也擋住路人眼光的白紗窗簾;再來是永遠都是同一件的帶絨桌布,以及飯廳裡的三把椅子;再遠一點,有一張面對黑白電視機的破舊沙發。自從電視節目只播放政府要人民知道的好消息後,竇瑪斯的祖母就再也沒開過電視;最後,在房子最裡面的是道薄板牆,隔開客廳和他們的房間。有多少次朱莉亞因為竇瑪斯的撫摸技巧太笨拙而在嘻笑時,被他用枕頭悶得差點喘不過氣呢?
「不知道。」朱莉亞在電話裡低聲說。
「三分鐘又三十秒,這是您最喜歡的熟度,我是指煮蛋,是不是這樣?」
安東尼替朱莉亞指路,車子一直開到布蘭登堡大飯店。他們一到飯店前面,就有一名代客停車的服務員前來迎接,而且對正在下車的華斯先生問好。接著是飯店守衛一邊轉動旋轉門,一邊對他說:「華斯先生晚安。」安東尼穿過大廳來到接待處時,櫃檯主管稱呼他的姓向他問好。儘管他們沒有事先訂房,而且在這個季節飯店都是客滿,主管仍對他們表示,可以給他們兩間最好的套房。但遺憾的是,這兩間套房不在同一層樓。安東尼向他道謝,並且說沒有關係。主管把鑰匙交給行李侍者時,問安東尼是否要在飯店的美食餐廳訂位。
「我在那裡睡過覺,」她一邊說,一邊伸手指著遠處的一棵大樹,「真不敢相信,感覺好像是昨天。」
「我睡很久了嗎?」
安東尼對女兒說:
「沒什麼,有很多美好回憶,不是嗎?」
「你說這話是要讓我高興而已。」
「朱莉亞小姐!妳還有什麼……」
「我也不知道,不管怎樣,說出這話後我覺得心情比較輕鬆。如果可以的話,妳能不能把車停下來?」
兩人回到飯店後搭電梯上樓,安東尼向走出電梯的朱莉亞道晚安,然後繼續搭電梯到他房間所在的頂樓。
「可是我已經死了!我跟妳說過,妳要學習不要對某些字眼抱著恐懼心理。使用適當的字眼很重要。舉個例,妳要是早一點對我說,爸爸,你是個壞蛋,而且是個渾蛋,你從來就不瞭解我的生活,你是個自私鬼,總是想按照自己的形象來塑造我的生命,你就跟很多做父親的一樣帶給我很多痛苦,可是嘴裡卻說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其實還不是為了你自己好。這樣的話,我也許就能聽到妳的心裡話。我們也許不會浪費掉那麼多時間,甚至還可以做個朋友。妳應該承認,我們要是朋友的話,那會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我請你把嘴巴閉上。」
「好笑的是,我們到柏林來是要找妳的初戀情人,妳卻因為不能對未婚夫坦誠妳是和父親一起在蒙特婁的事而有罪惡感。我頭腦也許有點不清楚,不過我覺得這相當滑稽,很有女人風格,可是也很滑稽。」
車子橫穿過城市。這一次沒有任何檢查站,沒有任何鐵幕蹤影,沒有任何痕跡能讓人想起西柏林到何處結束,東柏林從何處開始。車子經過電視大樓前面,這座大樓就像一個線條優雅的弓箭,屋頂和天線都指向天空。車子越往前開,周圍景色變化也越大。當他們抵達目的地時,朱莉亞完全認不出她以前生活過的地區。一切是如此不同,彷彿她腦海中的舊時記憶像是屬於另一個世界。
「竇瑪斯?」
一陣鈴聲把朱莉亞從睡夢中吵醒。她伸直身子,拿起電話,只聽到嘟嘟聲。她起身離床,穿過房間,突然發現自己身上沒穿衣服,連忙抓起昨晚扔在床尾的浴衣穿在身上。
「他跟妳說什麼?」
安東尼用無比誠懇的口氣跟他說:
他一和朱莉亞會面後,便把她拉到草地上,然後坐在她剛剛指的大椴樹下。
「我要告訴竇瑪斯.梅耶先生的消息,而且只能夠告訴他一個人的消息,足以改變他的一生,往好的方向,非常非常好的方向改變。您最好不要讓我覺得像您這樣身分的工會負責人在阻撓您底下成員的前途發展好不好?因為呢,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把你這樣的行為態度公諸於世。」
「你跟媽媽兩人為什麼會去蒙特婁?」
安東尼也跟著站起來,走到他前面,把手搭在他的肩和*圖*書膀上,然後用很威嚴的口氣鄭重地說:
「舊的東西沒留下什麼,是不是?」
他問道:
「跟什麼事有關?」安東尼用很客氣的口吻回答:
「我最討厭妳對我撒謊,我要掛電話了,妳明天再打給我。再見了。」
打開車門,把袋子放在椅座上。
「妳有沒有聯絡上亞當?」
她的朋友問她:
安東尼接著又說:
朱莉亞很快地沖了個澡、一邊穿衣服,一邊吹頭髮,站著穿鞋子,然後離開房間。時間正好八點整!
安東尼轉身問朱莉亞:
車子駛上通往休息區的分叉道。朱莉亞把車子沿著人行道停下來。人行道旁邊是片大草坪。安東尼打開車門,仔細打量了女兒一番,然後才跨腳出去。
「在街頭,就是那棟醜陋圖書館的地方.以前是座小小的咖啡酒吧!我從來沒看過那麼破舊的店。裡面的廳堂很灰暗,霓虹燈吊在天花板上,桌子都是三夾板做的,而且大部分的桌腳都長短不齊,不過我跟你說,我們在那家爛酒吧裡笑得可開心,我們在裡面很快樂。那裡只供應伏特加酒,還有很難喝的啤酒。當店裡人很多的時候,我常常幫老闆的忙,我身上繫一條圍裙當跑堂。你看,就在那裡。」朱莉亞說到最後時,伸手指著取代咖啡酒吧的圖書館。
朱莉亞生氣地看著父親。安東尼又再度向她打手勢,要她專心開車。
「你在做什麼?」
「我比任何人都還要瞭解你。當你新認識一個人,而且第一眼就不覺得他討厭的話,這就已經很可疑了,何況你還覺得吉姆先生『可說是很友善的人』,我差點想明天就回去!」
車子離開了休息區,重新上高速公路。距離波茲坦只剩下八十公里路程。
「今天一大早就打電話,妳還在睡覺呢!」
「妳又想找什麼麻煩啦?」
他在人行道上一邊走,一邊嘀咕地說:
「我只是設法得到快樂,這已經很不錯了。」
「你意思是說什麼都沒留下!」
「可是我不餓……」她又接著說,而這時服務生非常小心地將蛋殼頂端切開。
「妳喜歡這種熟度的煮蛋,不是嗎?我們別耽擱,半個鐘頭之後有個約會,而且還有交通阻塞的問題,我們勉強趕得上。」
一道路標指出再十公里遠的地方就有一座停車場可以休息。
這條街以前的古老建築以及老舊房子現在都被新式樓房取代。除了公園之外,朱莉亞記憶中的一切完全無影無蹤。
車子現在沿著施普雷河整修過的堤岸行駛。河兩岸一個比一個現代化的建築競相比透明,這些都是特意設計的新建築,是時代變遷的見證物。他們來到目的地前,發現這區很靠近以前聳立著陰森鐵幕的舊邊界。可是當時的痕跡一點也不剩。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座浩大無比的敞廳式建築,裡面有一所玻璃屋頂的會議中心。稍遠處,一座規模更大的多元體建築橫跨河上,一座白色天橋可以通到那裡。他們推開大門,沿著指標一直走到記者工會的辦公室。服務台一名招待員接待他們。安東尼用流利的德語向招待員解釋,說他想和一個叫竇瑪斯.梅耶的人聯絡。
「你是不是在跟我說,因為你的關係,我才描繪出……」
朱莉亞聽從父親的話。她繞過鞦韆,避開沙池,也跟父親一樣進入休息中心。當她回來時,看到安東尼躺在溜滑梯底端,雙眼凝視著天空。
「你是怎麼訂約會的?」
「妳確定不是在街的另一邊嗎?我看到一間很像妳剛剛跟我形容的小咖啡酒吧。」
「您要找竇瑪斯.梅耶到底是要跟他傳達什麼消息?」
安東尼看到朱莉亞一聲不哼,便把手臂舉起,好像要抱住她的肩膀,可是他的手最後還是垂落在椅背上。
「萬一他看到我們在一起的話,妳想想他那副表情!」
「一切都變得不可思議。」朱莉亞答道。
朱莉亞被他問得不知所措,於是在草地上坐下來,就坐在他的旁邊。接著,她也抬起頭看天空。「我不知道。曾經,我在天上的雲彩裡找竇瑪斯找了好久。我還確定好幾次認出他的臉孔,然而他卻還活著。」
「沒有,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念頭。對了,我不想扯入跟我毫無相關的事,不過,妳老https://www•hetubook•com•com早就應該把妳的近況告訴亞當。起碼幫我這個忙,我再也受不了葛洛莉亞.蓋娜的歌曲了。妳睡覺的時候,它在妳的皮包裡叫個不停。」
「你們是怎麼通過邊境的?」安東尼一邊問,一邊看右手後方漸漸遠去的破舊瞭望台。
兩人坐在草坪角落的一張長凳上。草坪上的草都被小孩子踐踏得發黃。
「妳不在的時候,這條街看起來好淒涼。」
「怎麼樣,妳找到了妳出門要尋找的嗎?」
「也許有道理的是妳。」
「恐懼感能夠壓抑一個人的腦袋思維,這真令人驚嘆。」
「你該不會以為我打電話給你,就是為了要告訴你我自己的事吧!」
「我很抱歉沒有早一點想到把那封信交給妳。」
他把雙手放在膝蓋上。
「做個小悌子,來吧,快一點,附近沒有人,趕快利用機會。」
朱莉亞一邊轉身,一邊問:
「是呀,妳說的沒錯,這很有可能,房地產上漲,有妻子和三個孩子,再加上岳父岳母過來跟他們一起住,他們也許已經搬到鄉下一幢很漂亮的別墅去了。」
朱莉亞大聲吼道:
「絕不可能,記者工作對他來說不是一項職業,而是一項使命。我無法想像他會從事其他行業。」
「我從小門進去,」他一邊說,一邊指著稍遠一點的入口。「公園晚上十二點才關,像我這般年齡的人,那會容易些。」
安東尼穿過旋轉門,叫了一部計程車。
朱莉亞不等父親多說,將腳踏在父親雙手上,攀上了欄杆。
「哦,對了,這是個很適當的字眼:我以前不能做個好父親,可是我會很高興能做妳的朋友。」
店裡唯一一名客人坐在最裡面的一張椅子上。從背後看去,可以猜出他正在看報紙。
朱莉亞轉頭看另一個方向。在馬路轉角,正好是她剛剛手指的相反方向,有一個招牌的燈光在老酒吧的陳舊門面上閃閃爍爍。
「我全都忘了!」
「小姐,您也是因為這件事來這裡嗎?」
副主任一邊把旋轉椅轉向窗戶,一邊問道:
「妳是不是有點想我呢?」
副主任神情很困惑地說:
「啊哈!」
「妳不也是一樣嗎?妳不為妳的大膽感到驕傲嗎?當妳看到一個小孩子在玩妳想像出來的玩具時,妳不覺得滿足嗎?當妳在商業中心逛,看到電影院櫥窗張貼著妳編寫的電影宣傳廣告時,妳不驕傲嗎?」
「我在這裡到底是做什麼?」
「那你呢?」她在欄杆另一邊站起身,同時問父親。
「別說了!」
一名樓層服務生等在門後。朱莉亞把門打開,服務生將一輛小推車推進房間。推車上擺好了歐式早餐和兩顆煮蛋。
「妳是走路去的啊?」
「那妳呢?妳跟誰一起吃晚飯?」
她擔心地問:「還好嗎?」
「為什麼?」
朱莉亞梳洗完畢後和父親會合,兩人走路離開飯店。
安東尼轉頭看朱莉亞。從他們一到這裡,她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記憶中的都是比較好,沒錯,很多事都是這樣。」安東尼用安撫的口氣說道。「記憶是很奇怪的藝術家,他會重新描繪生命的色彩,塗抹掉惡劣的部分,只留下最美麗的線條,最動人的曲線。」
「我沒有權利把我們工會成員的任何資料告訴您。」
「妳十八歲的時候,留的頭髮比較長。」
「啊哈什麼?」
朱莉亞躺在床上,花很長的時間在行動電話螢幕上一一檢閱電話號碼。她決定打電話亞當,可是她一聽到請留言的錄音就立刻切掉,然後撥史坦利的號碼。
朱莉亞看看桌上,有橘子汁、五穀麥片、新鮮麵包,一樣都不缺。她決定不吃早餐往浴室走去,接著又轉回身,然後坐在沙發上。她將手指伸進蛋裡,不久後,幾乎把眼前的東西全都吃光。
「自己一個人。」
安東尼在櫃檯旁邊等她。「妳遲到了!」他對著從電梯出來的朱莉亞說。
「妳去透透氣,我買了許多可以讓妳補充體力的東西。我會看著車子等妳。」
「有,我在房間裡打電話給他。」
「妳生氣啦?」
史坦利對她說,有次工作結束回家時,他經過她家樓下。那不是他真正要走的路線,可hetubook•com•com是他沒有特別留心,結果就信步走到賀哈秀街和格林威治街的轉角處。
「朱莉亞,是十七年,不是二十年。」
「我就是不能夠告訴您,不過請您放心,這消息對他非常重要。」
一個鐘頭過後,朱莉亞酣酣入睡,安東尼看著她睡覺。她睡得很祥和,有時候會皺著眉頭,因為微風把她的頭髮吹到臉上,令她不舒服。安東尼舉起手,小心翼翼地撥開她的髮綹。當朱莉亞睜開眼睛時,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了。安東尼不在她身邊。朱莉亞張眼四處瞭望,發現他坐在車子前座上。她穿上鞋子,卻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脫下來的。她往停車場跑過去。
「要不然的話,」安東尼回答說,「我認識一家很好的亞洲餐館,離這裡兩分鐘的路。妳還是那麼喜歡中國菜嗎?」
「我碰到妳的鄰居,賣鞋子的老闆。」
「妳在想我是不是在天上?」
「華斯先生跟我們說過您喜歡這樣。啊,還有一件事,說完我就走。八點鐘他會在飯店大廳等您,也就是三十七分鐘之後。」他一邊說,一邊看手錶。「祝您有美好的一天,華斯小姐,外面天氣很好,您在柏林一定會過得很愉快。」
「很顯然,你們兩人現在是分不開了。」
「口袋空空的離開,然後事業做得很成功。」
「還沒有,我才剛到。」
「我開始對這男孩有好感了。」
「你為這感到很驕傲是不是?」朱莉亞帶著溫柔又苦澀的嗓音問他。
朱莉亞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到掛斷的聲音,史坦利已經離開了,八成是到他的衣物間去。
招待員請他稍等,然後去找他的上司。
「妳少女時期最美好的光陰就是在這漂亮無比的地方度過?」安東尼用諷刺的口吻問朱莉亞,「我承認這地方很有風格。」
「妳媽媽不信上帝,而我,我是信的。那麼,妳想我是在天堂還是不在天堂?」
「說不定他也會改變呢!告訴我那條臭街的名字,也九是你們兩人一起生活過的那條街。」
「我們的約會在哪裡?跟誰約會?」
招待員正在閱讀文章,頭也沒抬地問:
「你這句話是指什麼?」
「三分鐘半?」她一邊回答,一邊用狐疑的表情看著他。
「在德國記者工會總部。我們的調査必須要有個開頭,對不對?」
副主任搓搓他的鬍子,又坐回椅子上。他在電腦鍵盤上打字,然後把螢幕往安東尼的方向轉過去。
「坎明奴斯廣場街,在馬克思大道後面。」
從跨過德國邊界起,安東尼和朱莉亞沒再交換過一言半語。有時候朱莉亞把收音機的音量開大,安東尼就會立刻把音量關小。眼前景色出現了一片松樹林。在林子邊界上有一排混凝土塊,擋住禁止通行的分叉道。朱莉亞認出在遠處的是陰森陳舊的馬亨伯恩邊界檢查站,這棟建築已經變成歷史古蹟。
「我實在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
「噢,好啦,別擺出這張臉色,我總得找些話來充數啊!」
「妳要是繼續撒謊的話,妳會養成習慣的。」他一邊說一邊笑。
「我是你的助理?」
安東尼看著女兒,神態有點狡黠。他將雙手握在一起,把雙臂伸直。
安東尼利用吃飯時間安排行程。明天一醒來,就去記者工會詢問一個叫竇瑪斯.梅耶的人是否仍然擁有記者證。飯後回飯店途中,朱莉亞把父親帶到動物園區的公園
朱莉亞一邊坐上黃色賓士計程車,一邊問他:
安東尼向四面八方掃了一眼,然後說:
「朱莉亞,妳真的討厭我!」他一邊說,一邊離開。
裡面的廳堂重新粉刷過,兩座吊燈替換了以前的霓虹燈,可是三夾板桌子仍然跟以前的一樣,給店裡帶來一股優雅的懷舊氣氛。吧台還是跟以前一樣。站在吧台後面的一名頭髮蒼白男子立刻認出她。
安東尼答道:
她結結巴巴地說:
「我們天黑的時候會抵達。」朱莉亞說。「我一點都不曉得要怎麼找到竇瑪斯。我甚至不知道他是www.hetubook.com.com否還住在那裡。總而言之、這是事實、你沒用大腦想想就把我拖著走、誰跟我們說他還住在柏林的?」
「我們必須上路了。」朱莉亞用低弱的嗓音說。
「憑膽量!和我一起同行的一個朋友是外交官的兒子,我們假裝是去拜訪在西柏林工作的父親。」安東尼笑了起來。
「我可以跟妳這麼解釋,我身上有精妙的科技配備,能讓我流利地操十五種語言。這大概會讓妳很佩服,或許不會。妳姑且當作是因為我曾經在這裡服好幾年兵役的關係,妳還沒忘掉這件事吧?我還記得一些最基礎的德語,需要的話還可以跟人溝通。以前妳想在這裡創造妳的生活,妳會不會講一些歌德的語言?」
「我有新聞要轉達給竇瑪斯.梅耶先生,只有他一個人可以接收這項消息。」
「你跟吉姆先生說話了嗎?」
「啊!不要,千萬不要發誓!妳真的相信妳剛剛說的話嗎?」
「對我來說,這多少帶點諷刺意味。」
「史坦利,你不會想告訴我某些事情吧?」
安東尼開口對她說話,同時把她拉回到現實:
「然後呢?」
接著,他又開口說:
「妳是指什麼?」
「三年的生命?能的,能的,能改變很多。我說的絕對沒錯,我知道我在跟妳說什麼。」
「妳笨到這種程度真令我難過。妳到底知不知道這趟神祕之旅會把妳帶到哪裡去?」
副主任一邊站起身,一邊說:
「我什麼都沒點。」
「我睡覺的時候你在做些什麼?」
「妳這管家婆。其實呢,他並不是那麼令人討厭,妳曉得……」
「我在等。」
「我真不能把你一個人留下來,我才幾天不在,你就開始交起壞朋友了。」
「我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走吧,我們到對面那張長凳子上坐一坐,妳臉色很蒼白,需要把氣色恢復過來才行。」
父女兩人手臂擱在頭後,就這樣一直躺著,朱莉亞躺在草地上,安東尼躺在溜滑梯的滑道上,兩人靜止不動地凝視天空。
「他說他很想我,他不懂我為什麼這樣子離開,也不懂我在尋找什麼,他說他去蒙特婁找過我,可是就差一小時和我們錯過。」
安東尼推開餐館的門,讓女兒先進去。
安東尼看朱莉亞沒回話,便請櫃檯替他們在華園餐館訂兩個露天座的位置。
「你這話是真心的嗎?」
「兩個鐘頭了,也許還多一點。我沒注意時間。」
安東尼發現他最後一句話好像終於引起對方注意,於是立刻又說他會非常感激,希望工會能給他梅耶先生的聯絡地址。當然不是他的私人地址,而是他工作的報社地址。
「我們沒有很多錢,尤其是我,妳媽有些積蓄,可是很快就被我們花光了。在紐約生活越來越難。跟妳說,我們在蒙特婁過得很幸福。我甚至認為那幾年是最美好的時光。」
安東尼接著說他感到力氣減弱,而且衰退的速度很令他擔心,是必須回飯店的時候了。他們搭計程車回去。
「我撒了四次謊!」
遠處傳來大象的嗚叫聲。柏林動物園在他們身後數公尺的地方,就位在公園邊界上。
「這改變不了什麼。」
朱莉亞皺著眉頭問他:
「你知道嗎,以前這裡還有其他房子。房子門面的油漆都掉落了。房子都很難看,可是裡面卻很舒適。那是……」
「妳小的時候很討厭動物園,妳不喜歡動物被關在籠子裡。那時候妳希望將來可以當獣醫。妳一定忘了,妳六歲生日的時候,我送給妳的禮物是一隻很大的玩具動物,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那是一隻水獺。可能是我沒挑好,這隻水獺老是生病,妳花很多的時間去照顧它。」
年輕人在朱莉亞驚愕的眼光下離開。
「跟誰?」
「是沒辦法相信上帝嗎?」
「我們有的是時間。柏林已經不是很遠了。再說,二十年都過了,也不差這幾小時。」
「這是我和竇瑪斯經常來的地方。」
她一邊發動馬達,一邊問:
「應該說是妳讓他覺得是妳離開他。再說,他就住在離我的店兩條街遠,這也不是我的錯。有件事妳萬一感興趣的話,我跟妳說,我覺得他情況不太好。不管怎麼,他既然會來看我,那他絕對是很不好。他很想妳,朱莉亞,他很擔心,我想他有理由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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