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嗯,」雷說,「是。」
「讓我們完成任務就行了。」他轉身走進屋內。
「只是想幫忙,是嗎?」
「你確定?」
不回她的電話就算了,他甚至還監視她。
手機還是沒振動,但那又怎樣?無論如何她採取行動了。現在該他了。
怎能怪她呢?重新回到曾經對你意義深遠的城市,誰不會去看看讓你魂牽夢縈的地方?
布蒙打電話給現場鑑識人員後,二話不說立刻趕往園區廢墟。雷在原地又待了五分鐘,彷彿動彈不得。一切都說不通。他試著釐清思緒,卻只指向更多困惑。
「百分之百。」
當他轉過最後一個彎,準備往租的地下室房間走去時,他突然停步。這倒不是因為一個大男人還租地下室當家,可悲到舉步維艱,而是他家前面停了四輛警車。
「發生什麼事?」雷問。
雷納悶她怎麼會有他的手機號碼。無所謂了。重要的是她打了電話給他。為什麼?他毫無概念。他握著手機,希望它再次振動,還不忘檢查電池有沒有電,收訊格有幾條槓。可悲。快停止亂想。凱西會再打來的,或者不會。
梅根動身前往婆婆住的療養院。
找個男人安定下來,生一窩小孩,好像怨恨和不快樂是她想傳給下一代的遺產。
「有些密碼一輸入就會毀掉或刪除檔案。」
「是。」
雷踏上回家的路,腦中還是一片混亂。
陶德面帶微笑:「想得美。」
「我可以給你電腦的密碼,如果這樣有幫助。」
可是大衛為什麼就不能回她電話?
她決定再打一次大衛的手機。電話切到語音信箱時,她感受到了第一波怒火。嗶聲之後,她說:「夠了,我們得談一談,你媽的問題很嚴重。成熟一點,打給我。」
「什麼都https://m.hetubook.com•com沒有。」他是說真的。他們會翻遍他的照片,但終究什麼都找不到。他腦中又閃過那晚的畫面,那些鮮血。那是他一直無法用酒精扼殺的畫面,那畫面無論如何都不肯褪去。
不對。凱西在他心中也從來不曾褪色。
梅根打方向燈往右轉,開出匝道。芭比跟上去。她拋開求婚的事,專心思考不得不對梅根採取的行動。她並不想殺這個女人,如果她能相信古德堡的話,能相信這女人對她和肯尼不會構成威脅,那樣最好。那樣芭比就會毫不猶豫讓她回去她可悲的家,回去她丈夫和小孩身邊。只可惜她並不相信,而現在也沒別的辦法,她非下手不可。做這一行,放著問題不管絕對撐不久。
這是哪門子顛倒錯亂的邏輯?
「我很抱歉,阿米爾。」
阿米爾搖搖頭:「好像回到以前的國家。」
「不會。」
開車時,芭比腦中不斷想起肯尼突如其來的求婚。是很感人又可愛沒錯,但苦惱的情緒還是占了大半。她一直以為肯尼已經看破投射在他們身上的假象,以為他們的關係打開了他的眼睛,讓他看見嶄新的、不同於一般的現實。結果並沒有。連他也無法看破我們剛來到這個世界就被灌輸的謊言。
「我是陶德警官。」他遞上一張紙。「我們有這棟房子的搜索票。」
「他只住地下室,」阿米爾哀怨地說。
雷看都沒看搜索票。「需要我幫忙找東西嗎?」
雷想起布蒙給他看的那張奇怪照片,照片裡那個光頭、留山羊鬍的男人。他實在不懂,但卻覺得四面牆壁彷彿逐漸將他重重包圍。他的胸口一震,隨即邁開腳步,拋下阿米爾一個人站在家門前。一瞬和-圖-書間雷以為自己會哭出來。他試著回想,自己上一次想要嚎啕大哭是什麼時候?長大以來只有兩次,第一次是他父親過世的時候,第二次是十七年前在那個園區裡。
現在的問題是,他該告訴誰?當他低頭看手機時,答案一目了然。
「我在喀拉蚩惹過麻煩,他們關了我六個月,所以我們才搬來這裡。」
這些年大衛一直努力工作,扛起養家的責任。沒錯,他負責一大家子的生活開銷,還有男人用來合理化自己所作所為的其他爛理由,但大衛喜歡他的工作。他喜歡加班、出差、週日早上打高爾夫,然後回到身材火辣、樂於配合的妻子身邊。她一直順著他,即使不樂意時也一樣。別誤解她的意思。大衛從沒欺負過她,從不苛求她或欺騙她,但話說回來,他根本不必那麼做。這個老婆完美無缺。她放棄了自己的事業。她付清所有的帳單,負責購買家裡的所有用品,開車送小孩上學,把家裡整理得有條不紊。她照顧婆婆,比大衛還關心他媽,為他做牛做馬,犧牲了那麼多,結果他怎麼對她?
當他腳步蹣跚地走上丹尼湯瑪斯大道,經過俗到挺可愛的王牌泰姬瑪哈賭場時,他的手機振動起來。他把手伸進口袋,卻突然覺得口袋變得小到手幾乎伸不進去。好不容易才拿出手機,振動卻停了,上面出現未接來電的圖示。他看看來電顯示,一看見「梅根.皮爾斯」幾個字,心跳立刻加快。
他該打回去嗎?他不確定。她打電話給他肯定代表了什麼,但她掛斷了。還是手機斷訊了?但如果是斷訊,難道收https://m.hetubook.com.com訊正常之後她不會再打來?對,好,就等她打來。他搖搖頭。他哪根筋不對勁?突然間變成手心冒汗的青少年,死命想解讀初戀情人給他的暗號。
別當傻瓜,梅根,她告訴自己。
她腦中想的都是可憐的哈利.薩頓。他在這個時候遇害,當然只可能是巧合。梅根為了十七年前的往事重回大西洋城。十七年前,那對警方正在追查的年輕男女,大概才五歲或十歲。所以就算他們兩人是殺害哈利的凶手,其中的原因也應該跟梅根和她的過去無關。
「你知道他們想找什麼嗎?」
「我不知道。」
她的腦袋持續靈活地跳著否認的舞步,但到頭來,事實仍然清楚擺在眼前:是她把危險和死亡帶到哈利的門口。現在她還想不通怎麼回事,但內心深處卻知道,她又一次搞砸了一切。
「說來話長。」
芭比看見梅根在前面停下車,走進一個叫晚年照護之家的地方。嗯。芭比把車停進遠一點的車位,然後伸手從座位底下拿出刀子。
或許這就是他寄照片給布蒙的原因。
雷按下撥號鍵,看見梅根.皮爾斯這個名字跳出來,然後把手機貼近耳朵。
有個警察看見雷便走過來。他的名牌上寫著霍華.陶德。「你是雷.里文嗎?」
她又伸手去拿手機。她已經輸入雷的號碼,所以她直接按下撥號鍵,但電話還沒接通,她就看到了「晚年照護之家」的招牌。
芭比跟她隔著兩部車。
雷看著面色如灰的房東:「抱歉,阿米爾。」
他往街上走,他最愛的酒吧就在那裡,但他沒進去,此刻他甚至連進都不想進去了。這還真是難得。不過,他終於知道他想要什麼了,那是他一直以來的渴望,他想要卸下心頭重擔。這話www.hetubook.com.com聽起來很假掰做作,很新時代,很心理治療,但或許到頭來,就算說出那晚真相無法讓他自由,卻起碼能讓他遠離這條自毀之路。
他趕忙躲到電線桿後面——這舉動讓他覺得自己更可悲了。他本來想轉頭就跑,但那有什麼好處?況且,如果警察想逮他,早在十分鐘前布蒙就可以這麼做。他再看一眼。他的巴基斯坦籍房東阿米爾.巴洛赫站在房子前面,雙手抱胸。雷試探性地往前走,等著警察把他抓起來,結果沒有。他們只是走進門又抱著紙箱走出門。
現在肯尼說想跟她結婚。他想擁有房子、白籬笆,當然還有小孩,儘管芭比很早以前就承認她沒有母愛的基因。她往擋風玻璃外面望,不禁搖頭。肯尼難道不明白?她喜歡這種生活,這種挑戰、刺|激和危險,也深信這就是上帝為她所做的安排。是祂造就了這樣的芭比。要是她注定成為另一個腦袋空空、幫小孩把屎把尿的家庭主婦,祂又何必這麼做?
阿米爾轉向他:「我會惹上麻煩嗎?」
她並不擔心被發現,梅根.皮爾斯怎麼看都不像會注意自己有沒有被跟蹤的人,但這種事很難說。這個看似平凡的家庭主婦竞然跟這一切扯上關係,這就表示她沒有外表那麼簡單。同樣的道理套在芭比身上當然也適用。
「搜索範圍包括整棟房子,」陶德說。
凱西。
如果不會呢?
不妙。
她要讓肯尼知道,上帝讓他們相遇是有原因的。她愛他。他是她命中註定的人。她知道她的任務就是要拿掉遮住他眼睛的眼罩。他會理解的。等肯尼明白自己不需要照著社會的期望走,他應該會覺得鬆了一口氣。
梅根掛斷電話,差點把手機甩向前座。她心裡有一部分是能理解大衛的行為。錯的人https://m.hetubook.com.com是她,但或許這就是問題所在。某方面來說,錯的人一直都是她。這些年來,她讓說謊帶來的罪惡感影響他們的關係裡的一切。她的錯嗎?當然。但或許大衛也因此占了便宜。為了罪惡感她讓步太多。她絕不後悔生下小孩,拿什麼來換她都不要,可是……
雖然她罪有應得,但也不該這樣。她想跟他談一談,向他坦承她的過去和內心的糾葛,讓他知道他發誓一生守護的妻子正面臨危險,結果他甚至不肯回她一通又一通焦急的電話,反而像個任性的小孩。
他甘心情願回去……回去幹嘛?買醉然後喝到掛嗎?
「不用。」
梅根掛斷電話,停車,懷著滿腹怒火走進門。
「他會找到什麼?」
「什麼?」
比方說,不幸又不快樂的爸媽告訴我們,找到生存喜悅的方法就是像他們那樣過活。但芭比實在搞不懂他們的邏輯。「瘋狂」是什麼?不就是一再重複同樣的事,卻期待會有不同的結果?。每一代似乎都在做這樣的事。拿芭比她爸來說好了,他討厭每天早上穿上破西裝和舊領帶,拖著沉重步伐去上班,然後在晚上六點懷著滿肚子怨怒回家,靠著酒瓶這個千古不變的慰藉度日。她媽討厭當家庭主婦,卻被迫扮演她母親和她母親的母親擺脫不了的角色,但在某個終極的生命死角,她媽希望自己女兒怎麼樣?
兩週前,她第一次重回大西洋城是為了參加一次普通的商展。她心裡有一部分告訴自己那沒什麼大不了,她是為了工作而來。她根本不認為自己是被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殘酷都市召喚來的。但這全是自欺欺人。就拿討論會來說吧,她本來可以留下來開會,或是跟其他也想當房屋仲介的人到雨林餐廳聚餐,但梅根還是跑了。她跑去La Cre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