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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傳

作者:卡洛斯.貝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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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鄉士兵 四、北方的鄉村

第二章 在鄉士兵

四、北方的鄉村

其中有一位聽眾是一位漂亮的銀髮女人,名叫赫麗葉.康納貝,她是從多倫多來看她母親的。她的丈夫拉爾夫是一個精力旺盛的高個子男人,是伍爾華斯自動販賣商店加拿大分店的老闆。赫麗葉計畫那個冬天在棕櫚灘度過幾個月,由她的女兒朵洛賽陪伴,朵洛賽是個二十六歲的文雅女孩。他們的兒子拉爾夫比歐奈斯特小一歲,生下來就是一個瘸子。康納貝先生請歐奈斯特當他們不在的時候陪伴小拉爾夫。男孩子們都參加曲球棍和拳擊比賽,排演戲劇和演奏弦樂,在家有許多僕人照顧他們。培爾梭僕也在那邊為伍爾華斯的商店工作。歐奈斯特把握了機會。他還沒有賣出他的故事,銀行存款幾乎沒有了。他寫信給簡金斯說:「我要去多倫多;赴多倫多這件事看起來就像是秘魯的油炸餅那麼美味。」
歐奈斯特走出康納貝那個雅緻的家就是金西街的星報辦公室。他大部分的同事都很欣賞他那可愛的孩子氣。他常帶著誠摰的面孔,有說不盡話語,要克倫斯登相信他離開高中的時候是個流浪漢,住在無業游民的營地,到處都受罰。他又說,他「吃過各種的蟲類……吃過鼻涕蟲、蚯蚓、蜥蜴,以及世界上各種野蠻民族的怪異食物,對於這些東西,他都能品嚐出牠們的美味。」大家都笑他的紅襯衫與黑色的皮夾克,夾克的鈕釦洞都已經很破爛了;也笑他的發音,L字母老是發音不清楚;他的上嘴唇和雙頰常常汗水漬漬;他站的習慣是踮起腳趾;他的頭總是左右微微晃動,就像一個拳師作佯攻態那樣或是像一條大眼鏡蛇要去攻擊目標的樣子。當他們在克列底特河釣鱒魚的時候,他使格列格.克拉克非常驚訝他的釣魚技巧。他也是文學論戰的高手。他的見解常常是極端的:他認為一本書可能是「偉大的題材」,也可能是「破爛貨」,絕對不容有中庸的說法。他對具有創意的新聞語彙最有掌握識力,能轉陳腐為生動,似乎能使大部分呆滯不受歡迎的題材寫成有趣而暢銷的小說。多倫多日報那位具有高度理智的執行編輯約翰彭暗示說,歐奈斯特在該報服務大有前途。
我確實期望你會給予你的父母與姐妹較大的安慰(他的父親這樣寫道)。不要做個食客是對的……你(與布魯姆貝克)最好換個營地住,找個新的地方作為營地;你的母親對你與你的朋友住在那邊頗為不悅;她無可奈何,你卻那般不聽話,使你親愛的母親感到傷心。

但是,這時他仍然無法賣出他在匹托斯基寫的小說稿。他把其中的幾篇寄到伊利諾伊凡斯頓的艾德溫.巴爾牟處。二月一日,巴爾牟有了肯定的答覆,其中一兩篇雖然不會馬上刊登出來,但是顯然可以接受,過些時日便可以刊載。他說:「寫作這件事有些有趣的際遇,你說不準什麼樣的稿件可以賣出去;我見到那些印出來的東西,卻不敢相信別人可能會買;而有些被拒絕的東西,卻也不知道是否別人要看。但是,你那幾篇是不會擱起來永遠不印的。」
他的母親葛瑞絲因經常情緒上的不寧,對歐奈斯特這種孩子氣的行為非常敏感。在她看來,他的兒子似乎無能發揮他的天賦,而那些家務事,諸如捉雞入籠,把家人送上船塢碼頭過渡,他都不願合作去做,這便使得葛瑞絲非常不安。他講起話來開始用些他父親所謂的「尖酸刻薄的字眼」,而當家裡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似乎總是到松林荒曠谷地那邊的溪灣去釣魚。他與布魯姆貝克和畢爾共度他的二十一歲生日;一同吃生日晚餐,在那邊一起住了幾天,他洗碗種菜,在農舍外寫生。他並不在乎別人認為他是一個傭工。
他給康納貝家人的印象是「謙虛、敏感、禮貌周到的客人」。朵洛賽於休戰後在法國和德國的青年會做過事。由於她說他們都是「非常年輕的老兵」,所以歐奈斯特很喜歡她。但是他不希望在這裡閒蕩。還不到一個星期,他就請求康納貝先生為他安排在多倫多星報做事的機會。多倫多星報是安塔利奧地方最大的一家報紙,有每日發行的日報m.hetubook.com.com和每週發行的週報。康納貝把他介紹給該報的發行部主任亞瑟.丹諾森,帶他到西街二十號舊的四層大樓走一遍,房子裡的塵土、香菸和印刷油墨等氣味十分好聞。走過一遍後,丹諾森最後把歐奈斯特介紹給兩個年輕的職員,他們在二樓的一間小吸菸室見面。

歐奈斯特住在向波特太太租來的房子裡所吹噓的一些事情後來都寫成了故事,其中之一是〈狼與油炸餅小餐館〉。那家義大利小餐館位於芝加哥。
大約在感恩節,那桶汽水已變成酒可以飲用了。他們決定在湖灣臺地拉姆斯岱的避暑農舍舉行一個舞會。他們請了歌滋丹、巴比特和一個叫茲普的男孩。歌滋丹是海明威約的一個漂亮女孩,與他年齡相若,她從芝加哥的一所體育學院放假返家。他們帶著汽水和三明治擠進魯曼的一輛跑車。拉姆斯岱的房子因為季節的關係而封閉了起來,到處都是冷森森的。他們在壁爐裡生了火,喝著汽水聊天,聒噪了一個晚上。歐奈斯特把褲管掀起,露出腿上的疤給昆琳小姐看,最後談到義大利的酒和幾內亞紅酒,他說,他在芝加哥瓦巴雷街維尼斯餐館飲過幾內亞紅酒。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歐奈斯特與畢爾在十月的第一個星期完了之後驅車返家。然而,橡樹園只不過是他的一個歇腳站。他告訴他的家人,他要寫些嚴肅的東西,必須匆匆回到具有寫作氣氛的迪爾斯那邊去。十月底,他又決定搬到匹托斯基,在那裡六〇二街一幢三角形屋頂的房屋中,他租下二樓前面一大間,這間出租房子是由一位名叫艾娃波特的女人和她的女兒赫絲爾經管的。赫絲爾在曼西隆納工作,週末回家幫助母親料理家務,每天早晨在這幢房子裡,只聽到年輕的海明威打字的噼噼啪啪聲響個不停。
他盤算著橡樹園的假期,決定要補償在匹托斯基所過小鎮生活的缺失,而要在多倫多過他所期望的風雅生活。除夕的那個晚上,他到鄉村俱樂部去跳舞,第二天跟一位鄰居的漂亮女孩飲午茶,這個女孩叫伊莎貝爾.沉曼絲,是橡樹園高中三年級學生。他與彭提柯隨著簡金斯到芝加哥去,在維尼斯餐館參加一個紅葡萄酒午餐會。那個晚上,他又參加了五十個軍人組成的汐奧鄉村俱樂部的聯誼晚餐會。第二個晚上,大概是去芝加哥劇院聽了一次齊格飛傅利斯最近的歌劇。元月六日,帶著幾個女孩到瓦巴雪街一家地下室秘密酒店去聚會。
他所期待的永遠是期待。他不再談羅曼蒂克的遠東航行,似乎是想重回堪城星報服務,也許是想再為多倫多星報撰寫特稿。他告訴簡金斯說,堪城星報需要海明威這樣的人去幹。他們已叫他自己開價多少稿酬。當然,這又是在撒謊。但是,在無業境況下,他說了這些謊言,卻帶給了他自己所需要的信心。當他的父親於十月裡去關閉溫德密爾農莊的時候,他去了一趟賀頓灣。他是去為查爾士太太的果園採摘蘋果的。畢爾這時扭傷了腳踝。等他一復原,他們就計畫驅車南行。多彩多姿的一九二〇年夏天現在已經過去了,沒有留下什麼好記述的了。這時落葉紛飛,夜是淒寒的。畢爾的兄弟肯利現在已搬到芝加哥北與芝加哥東路一〇〇號的一間公寓房子。歐奈斯特在找工作這段時間可以住在那邊。等到畢爾的腳踝康復得可以行走時,歐奈斯特也就都準備好了。他收拾行裝,包括他那部會弄折紙張頁角的破打字機,於是畢爾、凱蒂和查爾士太太一起驅車南行。他不知道將來會怎樣,但他知道此行一定有落腳的地方。
三月,當康納貝一家人回來的時候,他又跟朵洛賽和她的母親有說不完的話了。他向赫麗葉.康納貝獻殷勤。每天早晨他都要站在她的書桌前,提供有關秘書報告的意見,那是她為了愛國婦聯會撰寫的春季大會報告書。他並不了解,他說,為什麼她寫的句子那麼冗長,而他寫的則那麼簡短明晰。當他發現朵洛賽並沒唸過歐亨利的作品時,便到市裡去買了一本《白菜與帝王》,並且在書上題字:「肯定語法者送m.hetubook.com.com給否定語法者。」另一本作為禮物的書是丹南卓的《火焰》,上面題字:「擁有此書者不必自縛於某種道義行為。」
當下午那所高中放學的時候,他大概會常去接瑪綺,送她回家。他戴著一頂布製的小帽,有遮陽帽舌,穿著一件滾羊皮邊的黑色夾克。他很快就在匹托斯基一帶成了一位知名的人物。一個十四歲的漂亮小女孩昆琳很欽慕他,黑眼珠,印第安黑髮。他為她取個綽號叫露克修女。他喜歡坐在昆琳的廚房吃爆米花,講些他在義大利的生活情趣。男的好友中有培爾梭僕,他的父親是一位律師;拉姆斯是一位醫生的兒子。有位瘦個子的紅髮男孩,由於疾病剛從密西根大學休學。他與歐奈斯特放了一桶裡面摻了爆米花和葡萄乾的汽水在歐奈斯特的房裡,弄得滿室都是發酵的熱空氣味道。
克倫斯登是一位性情溫和的編輯,做事認真而誠謹,傾力培養加拿大的青年作家,熱望使多倫多週報成為大眾化的報紙,常登些幽默故事與多倫多的生活趣聞。他很快就發現「海明威寫得很好;他能寫平易簡明的英文,具盎格魯.薩克遜風格,並且寫得頗具幽默的天賦。」歐奈斯特的第一篇稿件刊在聖情節的特刊上,是一千字的短稿,描寫幾位卓越的多倫多婦人從本地的藝術家借原版油畫的趣事。一九二〇年二月中旬與五月中旬,他又寫了十篇稿。克倫斯登很喜愛那些稿,因而聘他做主要撰稿人,給他的稿酬提高到每一字(英文以五個字母計為一字)一個辨士。
歐奈斯特接讀這封信後很難過。一個星期後他向昆琳抱怨說,他現在似乎是無家可歸了——說不上什麼理由,只是覺得被排出家門之外。同時,布魯姆貝克也是這種情形。即使一個人並不是要依賴家庭,但在這種情形卻真的使他沮喪得不敢認為自己再會被家人接納。於是,歐奈斯特以一次黑河釣魚旅行來解除自己這種煩悶。這次釣魚旅行同行的有布魯姆貝克、彭提柯斯特、簡金斯和史梅爾。他們租了一輛帶有拖車的旅行車,出遊了六天。夜裡,布魯姆貝克演奏瓢琴,歐奈斯特則大聲誦讀唐尚尼的故事。後來,他裹著毯子躺下來,凝視著月亮,想著他所謂的「遠古的想法」。那是一種迷信,傳說如果一個人睡覺的時候,臉上照射著月光,他將變成月光瘋子(以前的人認為,人發瘋是受月光的影響)。歐奈斯特說:「也許那就是我苦惱的原因。」他又夢見航行到遠東。他向昆琳解釋說,他的母親高興找到了趕走他的理由。又說,自從他反對他的母親花費三千美金在長田農場建造她那名為「葛瑞絲農舍」的音樂室以來,她就「多多少少有些」恨他。他認為那些「浪費的錢」應該用來給孩子上大學用。他輕描淡寫地說,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而海明威家的經更難唸。他把他的想法不斷地向一個十五歲的女孩訴說了一些頗有見識的話。

他的競爭心總是非常強烈而明顯的。他與性情隨和的畢爾相處得很好,因為畢爾常能忍受他那種領袖姿態的憤怒或斥責。除了一次拳賽中,他把歐奈斯特打倒以外,他們從來沒有打過架。但是,小磨擦也有一次,那是當他們從瓦龍湖西岸的山巒越過山脊到賀頓灣去的時候,歐奈斯特在那粗硬的砂石上跌了一跤,他抱怨畢爾為走捷徑而沒有把路交代清楚。他突然想起森林徒步競走是一種正規的運動比賽。他也覺得他不可以露出痛苦的感覺來。有一天,他指著一個破牛奶瓶,從迪爾華斯的船塢碼頭向外游泳過去。又有一次,他走過一堆破玻璃以表示他的腳板是多麼的強韌。畢爾說:「雖然他的腳板割傷了幾處,他還是走過去了。」當他到匹托斯基去與歌滋丹打網球時,他也是一副這種好強的樣子。他總是要表現他那好勝的特別個性,當歌滋丹的叔叔和嬸母邀請他去晚餐的時候,他堅持要送一條大魚過去;他在魚市場買了一條魚,為的是想給他們好印象,認為那是他捕到的魚。雖然他有六呎之軀,在戰場上受過傷留下傷疤,與安格妮戀愛過,在報社m.hetubook•com.com工作也小有成就,歐奈斯特.海明威卻仍舊是個孩子。
因此,在你再回到溫德密爾來之前快收拾行囊換個地方吧……你要像個誠信的孩子面對這件事,你應該對你的母親和姐妹像對查爾士夫人和畢爾一樣好才對呀。
我將繼續為歐奈斯特祈禱(他父親這樣寫道),他將發展一種較大的責任感,如果他不這樣的話,造物主會讓他忍受比以前更多的痛苦……歐奈斯特上次寫信給我……他是在怒氣中寫的,對父親也說了些言不由衷的話,其實他所做的都是為他好……他必須多忙碌,走他自己的路線,獨往獨來忍受一些痛苦,這也是使他那自私的鐵石心腸軟化之道。
然而,他父親寫這封信是在知道葛瑞絲給歐奈斯特那封斥責的信之前。她過了六個星期才給了她丈夫一份副本。當他於九月二日讀到她那封信時,他告訴她說那是她的傑作。他得把那封信視為「家庭生活對抗比賽中,母親那方的團結統戰術」而認為應該隨時加以獎勵。這位醫生這樣寫道:「親愛的,鼓足妳的勇氣吧!這是家庭存在的長期抗爭,我們必須勇敢應戰。妳我都知道,在我們生活的海上總少不了有幾次風暴的,但願妳平靜下來祈禱。」
八號那天他搭火車赴多倫多,住進林豪大道一五三號康納貝家的大廈裡。這是一幢寬大舒適的房子,在聖克萊大道南面森林峽谷地段的邊緣。音樂室有管風琴和其他各種樂器,可以提供給一個小型樂隊之用。彈子房使海明威記起在史屈沙的一次玩撞球,那是他與格列匹對打的。屋後的網球場因水結冰可以充作溜冰場。還有平頂小木屋、壁爐和條凳,溜冰的人可以在那裡休息,飲熱水瓶裡的熱可可。一個大木箱裡裝的是給來訪者使用的備用溜冰鞋。這是一幢歐奈斯特以前從未見過的宏偉大廈。
歐奈斯特,我親愛的孩子,除非你自我覺醒否則無以自救;不要再懶散,不要再一味貪歡;不要再借而無償;與任何人相處都不要再節外生枝;你可以盡量浪費自己賺的錢,但別再透支;別靠你那張漂亮的臉去愚弄易上當的小女孩而不顧道義,不理睬上帝;換句話說,你要長得像個男人,而今除了透支以外你已一無所有——你已經透支太多媽媽的愛和忍耐……當你改變了觀念和人生目的,你才會發現媽是多麼的愛你,不管是今生今世或來世——媽愛你也熱望你的愛。當我們不在一起時,願上蒼保佑我們!
歐奈斯特過了二十一歲的生日後不久,出了一件小事,使他的母親情緒不安到了極點。那是海明威家的女孩子和他們的鄰居盧密士一家,暗中計畫在瓦龍湖的西丘沙林地瑞安岬舉行午夜野餐會。尤蘇拉、桑妮、盧密士和格爾那天下午到達湖邊,把食物運上岸。伊利莎白.盧密士和珍麗諾茲邀請歐奈斯特和布魯姆貝克一起去,而成為八人派對,午夜時分,這些年輕人偷偷溜出,划著小舟和獨木舟繞行瑞安岬的篝火幾個小時,伴著瓢琴唱歌,吃東西,談笑自如,又在近沙岸一帶游泳,無疑地也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互相接吻。大約三點,他們熄滅了篝火,搖槳回家。他們在湖中看見岸上有光點閃閃的燈籠。海明威的母親葛瑞絲和盧密士太太發現了孩子們的床上沒有人,管家亞諾德始淚流滿面說出秘密。盧密士太太責備歐奈斯特和布魯姆貝克,因為他們兩個比其他的幾個年齡較大。歐奈斯特自動來道歉時,盧密士太太不願見他。因此,那個夏天以後的日子所有的女孩子都不准再有約會了。歐奈斯特與布魯姆貝克也不准再在溫德密爾待下去。
歐奈斯特幾乎每天都去,他與吉米.佛萊斯很快就成為朋友了,並一起去溜過一兩次冰,這是最先引起海明威興趣的運動,後來更變得非常熱中。格列格.克拉克起初對他有些不信任。「吉米,你瞧,」他說,「不要再慫恿他到這裡來到處亂跑。借十塊錢給他,叫他走開,不要再見他。」但是,歐奈斯特仍然繼續到那裡去,很欣賞報社的那種https://m.hetubook.com.com氣氛,常踮起腳趾身向前傾,輕輕搖晃,不斷地問些冗長的問題,終於使克拉克服了他。「天哪,海明威,」有一天早晨他叫道,「你需要一份工作,是嗎?」海明威說是的,克拉克帶他進去見「可愛的老克倫斯登,老克便讓他在週報第一版負責一部分工作。」
她在密西根的最後一天,為歐奈斯特準備了「一頓豐富的午餐」,但是他待在波尼市的租屋裡沒有回家。他在查爾福瓦格斯湖上與凱蒂和卡爾艾德嘉泛舟;他匍匐在船板上,不滿他母親對他大發脾氣。實際上,他母親那封信並沒有他誇張的那般嚴重,那看起來多少是母愛中帶點同情的意味。他的母親寫道:「我希望你自尊的創傷能使你不再惹麻煩。當你告訴我說,那封信引起你同情的感受並且神經緊張得痛苦起來,那個晚上我就睡不著了。你忍受那麼大的痛苦,我實在不安。」但是,歐奈斯特的痛苦是短暫的。他在查爾士太太的果園幫忙栽種了九畝地的果苗和採摘蘋果賺了些錢。有一天,在查爾福瓦格斯地方的天主堂,他和凱蒂點燃一根許願蠟燭,歐奈斯特祈禱說,他為他所需要的一切都祈禱過,但是從沒有期望真的實現。



吉米.佛萊斯瘦而黑,風趣戲謔,主要負責漫畫插圖。他們從工作中抬起頭來看這個高個子、粗臉孔的青年。這位青年穿的是紅襯衫和黑色的皮夾克。雖然他很害羞,也很好奇,且啞然不語,他們對他的印象卻很深刻,特別是當他敞開夾克在暖氣爐旁坐下來說,他曾在堪城星報做過記者的時候,這更使他們一驚。「因此,我望著他,」格列格.克拉克說,「我自己在想,『鬼才相信這個孩子在堪城星報幹過,會嗎?』曼徹斯特守護雜誌好像說過:堪城星報是全世界報人的理想工作園地。」
他的家人因他能在報社工作引以為傲。他的父親在信上對他的戰爭記事文,以及他給多倫多星報寫的稿件,都大為讚賞。他那篇〈戰爭的苦難〉是他剛到多倫多時寫的,這篇文章足以說明他在義大利參加戰爭的那份誠敬。這時歐奈斯特的祖母和母親身體都不太好。他的祖母七十歲,愈來愈衰弱;他的母親四十八歲,忍受著情緒上不寧的痛苦,她正在試著以體力勞動來克服這種精神上的痛苦。他的父親海明威醫生認為她很快就會恢復正常。但他覺得他的兒子歐奈斯特.海明威應該在他去密西根避暑之前,請個特別假回家來一趟。他的父親說:「你回來表示你對全家人的愛;向你的祖父母、父母、兄弟和姐妹表達你的愛,走這一趟你是永遠也不會懊悔的。」
信末的簽名是「你的仍寄以厚望與為你祈禱的母親葛瑞絲.豪爾.海明威」。
他們兩個是格列格.克拉克和吉米.佛萊斯。格列格是個唐突的蘇格蘭小個子,五呎高,是週報的特寫編輯。
這幾句話說明了歐奈斯特的稿件已經打入了小說市場。他可以經常把他的稿件寄給友報刊登了。但是,他自己認為一篇賣得出去的短篇小說,不見得是合乎編輯的想法。因此,他必須盡可能創作一種小說風格,使能經得起長久的評價。
多少年來(她寫道),自從你在十八歲那年決定不再需要爸媽操心管教時,我就盡量保持緘默,讓你自我教育——獨立自主。那是說,讓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觀,以及與人相處之道,不管是與男人、女人或小孩相處,都應有道。現在你已二十一歲了(從你的好友看來),你仍很需要管教,我不管你怎樣不高興,我還是要在此再教訓你一頓。
每個故事他都加油添醋,使拉姆斯岱和培爾梭僕聽得津津有味。最可怕的是講到亞底迪軍團。他述說他們怎樣消滅奧國的俘虜;把他們從腰部串連綑綁起來,帶到廣場上,然後拋一枚手榴彈把他們解決。

雖然他腿痛,但還是參加即興組成的曲棍球比賽,這是他從義大利回來第一次玩曲棍球。沒有經過訓練的隊員,包括車伕的兒子是剛剛學的、一位是女守門、一位是從諾伐來的蘇格蘭人、一位是史密斯,在https://m.hetubook•com•com海外的加拿大陸軍與英國海軍都服役過。史密斯穿著普通鞋子,拿著掃把擔任阻擋前進的中衛,因為他曾是多倫多大學曲棍球隊的隊員。朵洛賽和歐奈斯特則隨著培爾梭僕跑(培爾梭僕住在青年會,禮拜天常到這邊來)。康納貝的家人不會溜,常跌倒。歐奈斯特好強勝過技術。「他們兩側的雪都堆得齊腰高,」史密斯說,「歐奈斯特向你攻來,你只好側過一邊去,因為他停不住——他會撞到側面雪岸界線上去。而後,他會爬起來,另採一個角度衝出去。」
第二天葛瑞絲寫信給她的兒子歐奈斯特.海明威,嚴加訓斥瑞安岬野餐的事。
在這封信裡,葛瑞絲將母愛明白地比作銀行存款。她說,當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母親就為她的孩子存下了一大筆的愛和忍耐,以供孩子以後支用。她覺得歐奈斯特在他的帳戶裡已經多次透支。她這樣寫道:
當康納貝一家人在佛羅里達的時候,歐奈斯特和達齊護著小拉爾夫在繆突爾街廣場花園和梅西大會堂玩曲棍球和看拳擊賽。小拉爾夫看洛基與浮恩拳擊賽打出血來的時候,被嚇得發暈了,然而歐奈斯特則看得非常過癮的樣子。達齊未被海明威在公共場所中表面上表現得非常堅強而受騙。達齊認為「海明威內心軟弱得如同鬆軟的蛋糕。」他內心軟弱的一面可以從他與邦妮的幾次約會看出來。邦妮是個淺褐色頭髮的女孩,生長在梅西的一個富有的家庭。他們一起在郊區騎馬和上韓特俱樂部。歐奈斯特從史密斯那兒借了一襲燕尾服,帶著邦妮到農民互濟會去跳舞,腳上穿的是不合時宜的印第安鹿皮靴。
當他重回橡樹園時,他又可以優雅一番了。畢爾又是一年一度地從聖路易來賀頓灣與他會合。歐奈斯特則焦躁不安度過了五月的最後一個禮拜。當畢爾於三十一日倏忽駕到,並在他的別克牌汽車裝了許多旅行用品,於是,哥兒倆迫不及待於六月三日出發了。這次北上旅行,歐奈斯特計畫要玩到秋天。他並且與布魯姆貝克計畫從舊金山遠航日本、中國和印度。布魯姆貝克可以被雇為船員,每星期薪資可獲七十元。歐奈斯特認為靠了自己的臂力可以做一個火伕。火伕的薪水比一般水手的較高。這樣不僅使他有錢一遊橫濱、香港和印度的馬都拉斯,也可以在賺錢的記錄上不致低於布魯姆貝克:因為他在堪城星報那些日子賺的錢就比布魯姆貝克多,他不想在這項記錄上落在他的後面。
但是,歐奈斯特不是一個在某個工作崗位會執著而不改變的人。當他在康納貝家度假的日期於五月期滿時,他說他要離開他們到密西根去度另一個暑假。離開多倫多的時候,他寫了一篇關於歐洲準重量級拳王喬治.卡平鐵的報導而賺了十一美元;那是這位拳王與比利時拳王拉納斯於五月八日在花園廣場比賽的報導。他藉寫一位加拿大酒鬼的故事而賺到了回橡樹園的火車費,題材是來自有一次旅行,幾位同車的旅客,從起站經由底特律和安亞坡沿途作漫長的交談,談起蘇格蘭威士忌酒的一些故事。海明威把他們所說的大意記下來,而寫成了這篇賺取旅費的小說。

他說軍中教他摔刀子的技術,甚至給他一個奧國兵做練習靶。他說有許多熱情的人扶他上火車。在里伐拉一個女人的別墅裡,他們快樂地度過了幾天,而後,那個女人的丈夫出現了。歐奈斯特認識他,因為那是一個義大利的聞人。於是,他們安排用手槍決鬥。但是在最後一刻那個女人出面阻止。當他坐馬車要離去時,望見那個女人深深對他投以可愛的眼光,久久不願離去。婦女共濟社十月的集會邀請歐奈斯特在米克爾街匹托斯基公共圖書館演講他的戰爭經驗。他穿著銀鈕釦的披風和義大利皮靴。所講的大都是重複他三月裡在橡樹園高中所談的內容。他為了尊重婦女而沒有講他賽馬的軼事,那些軼事他曾跟達齊和魯曼談過。但是,他以景仰的語氣談起亞底迪軍團,展示他那令人費解的卡其布衣袖。當他談及在那沒有頂的棚子裡受了傷臥下來的時候,聽眾懷著同情齊聲嘆息。他似乎是這樣告訴他們,「當時的情形,可以說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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